陆天养紧了紧手中的缰绳,实在很想将莫阿九的小脑袋塞回车窗去,或是直接把她揪出来让她看个够。

他抬起胳膊,随行的马队立刻停下,马车自然也停下来。

莫阿九回头疑惑的看了陆阎王一眼,便探出半个身子,仔细欣赏起凯旋门,语调轻快的说,“无敌将军成国公便是在凯旋门前献上南陵国主降表,正式宣告陛下一统四国。”

“那时凯旋门刚建好,帝都也刚刚迁到燕京。”

莫冠杰在京参加过科举会试,对京城更为熟悉,指了指凯旋门右侧的空白处,“那是张贴皇榜的地方,每次科举会试的结果就贴在此处,自是少不了帝国特有的榜下捉婿。”

似有几分感怀,莫冠杰笑道:“许多人家偏爱在皇榜下捉女婿,尤其是开国勋贵更为热衷。”

“爹就是……”

阿九看了姜氏一眼,咽下了后面的话,莫冠杰自知失言,小声道:“这个……这个……还是挺有趣的,将来爹也给阿九捉个女婿如何?”

姜氏笑意盈盈的摇头,“这可不行,如今科举高中的才子大多娶妻生子,年岁也同阿九不合适,只怕再难寻像老爷一样年少成名的俊杰了。”

莫冠杰感激的握紧姜氏的手。

第七章 争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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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秦帝国神武帝虽以老秦赢氏后裔自居,但论出身一统天下的神武帝本就是个泥腿子。

据说,当初神武帝尚未发迹时还做过山寨王。

不过,在以胜败论英雄的年代,神武帝成了最后的胜利者,他曾经凄苦的过去,反倒没人再提起。

世人只记得西秦皇族是老秦后人。

穿过凯旋门,有一辆显眼的马车停在路边,一曲意境深远的箫声从马车里直冲人灵魂深处。

莫昕怡耳朵动了动,猛然记起这首曲子,“爹,莫非是子君师兄?!”

“除了子君,无人能吹出词曲的意境。”

莫冠杰让马车停下,撩开帘子,对面马车的奢华让他笃定里面是子君的信念多了几分迟疑。

马车并非镶金嵌玉,低调的奢华更显马车的主人品味和贵重。

守卫马车的四名身披华贵长裘,面容英俊的奉剑少年气宇轩昂,身如松柏,俊眼隐藏着傲气,看他们就晓得马车里的主人有多出众。

陆天养踢了一下马镫,来到马车旁,黑瞳中平静无波,看不出喜怒。

莫昕怡不知怎么感到平静的陆阎王尽量隐藏起的战意。

“陆叔叔,前面的马车您认识?”

“安国公世子的车架,我想整个京城无人不知玉郎——沐焱宇。”

玉郎?沐焱宇?安国公世子?

“他也是紫烟阁排名第一的功臣开山王沐逸和镇国长公主的孙子。”

听到陆阎王的说明,莫阿九小嘴张了张,显然被沐焱宇的身份震惊到了,那人不可能是子君师兄吧。

姜氏在旁边想着一件事,如果莫冠杰熬过诏狱聆讯后不再外放的话,她得抓紧教阿九背熟京城贵胄的门第和族谱。

开山王是神武帝唯一册封的异姓王。

册封时无人反对,除了开山王沐逸是镇国长公主的驸马外,神武帝对自己这个妹夫沐逸是言听计从。

别人想说服固执,粗鲁,略有山大王匪气的神武帝很难,沐逸只需要动动嘴皮子,也许只需要拿眼睛嫖一眼,神武帝立刻照他说得办,听话得不行。

开山王为救神武帝而亡,神武帝哭得肝肠寸断,三个月没缓过劲儿来。

而一向同神武帝极有兄妹爱的镇国长公主,在丈夫的灵堂扇了神武帝的耳光,那时虽然神武帝还没统一天下,但也是天下的霸主之一。

如果神武帝听劝就不会中埋伏,沐逸便不会为救他精力耗尽,吐血而亡。

据说沐逸是北燕曾经第一名门的沐家长房嫡孙,当年在北燕就很有名,沐家更是传承百年的世家,沐逸被称为天下第一才子,相貌堪比魏晋时卫介和潘安。

后来,北燕皇帝对沐家突然发难,本欲以谋逆的罪名将沐家满门抄斩,谁知年不过及冠的沐逸侥幸逃脱后,并没远避,而是用计逼得北燕皇帝无法下令,最后只能把沐氏一族流放西北,本打算在路上再制造血案的。

谁知沐逸却先被当时还是女大王的镇国长公主抢去做了压寨夫君。

开山王和镇国公长公主的爱情故事流传得很广,便是阿九耳朵也灌满了,忍不住期望将来她有这么一段以天下为聘的爱情,有一个天下第一的夫婿。

神武帝能从土匪山大王做到西秦皇帝,最后反攻北燕,沐逸起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没有开山王沐逸,就没有今日的西秦帝国。

神武帝曾在祭奠沐逸时,痛哭流涕的说,开山王比兴汉四百年的张子房只高不低。

此话也被世人所认同。

在西秦帝国最稳得勋贵就是镇国长公主一系,她和开山王所生的两子一女皆为神武帝所看重。

长子木承恩封世袭罔替齐国公,次子木承遗封世袭罔替安国公,唯一的女儿封昭华郡主,后嫁给成国公陆江。

沐焱宇本是木承恩的次子,后因沐承遗不肯娶妻,过继到沐承遗名下,两年前被册为安国公世子。

据说沐焱宇有祖父开山王遗风,无论是才学上,还是容貌上都肖极了沐逸。

“陆大人。”

守护马车的少年昂首阔步走到陆天养面前,拱手行礼:“世子殿下想同莫大人叙话。”

他捧出安国公府的名帖。

陆天养笑了,马鞭卷起名帖,“下官不敢吃罪安国公世子。”

这还叫得罪不起?

阿九注意力完全集中在陆阎王身上,赤红的名帖在雪地上格外显眼,从名帖中间掉落的银票数目也不小……锦衣卫就是再横,还能比得上皇亲国戚?

唰,唰,唰,陆阎王在马上卖弄起鞭法,他手中的鞭子如同灵蛇将落在地上的名帖卷起,重新送回少年手中,“下官公务在身,不能久待,还请安国公世子爷海涵。”

那张数目不小的银票,他看都没看一眼,不知他是不是故意的,催动的马蹄正好踩在银票上。

阿九确定陆阎王一定是故意的。

“陆大人敢阻止世子爷?”

来人很是意外,俊脸上带出几分不满,毕竟在京城还没人胆敢拒绝安国公世子。

陆天养冷笑,此时,马车里发话:“你且回来。”

对面马车的车帘撩开,一位俊美无匹的少年露出大半的俊脸,温润的一笑,“的确是我失礼了。”

阿九眼见着安国公世子慢吞吞下了马车,踏雪来到近前,他一袭月白长裘更衬得俊彦无双,一双黑曜石的星眸隐隐含笑,笑容虽是让人感觉亲近,但又不敢亲近,生怕亵渎了他。

安国公世子同当初满腹经纶,布衣游学的寒门学子差距很大。

此时他如同煌煌美少年,一身的尊贵气息,给人以无限的压力,而当年他温润如玉,和蔼可亲……他是子君师兄?

“莫师在上,受学生一拜。”

“不敢,不敢。”

莫冠杰忙跳下马车,扶起下拜的安国公世子,略带几许尴尬,“我不晓得……您是世子爷,以前多有失礼。”

子君这个字,还是莫冠杰送的。

沐焱宇生生的拜了下去,“学生为游学方便,隐瞒身份,还请莫师体谅。您既收学生入门墙,岂能因学生出身安国公府,就不认我?”

“莫师,学生当年拜师是诚心实意,仰慕莫师学识,人品。”

“……”

莫冠杰面上露出为难之色,严格说子君是他收入门墙的最出色的弟子,在同子君讲解四书五经时,莫冠杰也因他独特的思维,另有所得。

他曾私下同姜氏商量,将来等子君高中,他便做主把阿九嫁给子君。

从中可以看出,他有多欣赏这个徒弟。

可眼下的情况是安国公世子出身太高,远不是他这个犯官能攀附的。

他吃够了开国勋贵跋扈张扬的苦。

开山王之后,镇国长公主之孙,安国公世子,无论哪一个身份都是最顶级的,也是莫冠杰避之唯恐不及的。

“莫师品行高洁,坚持操守,曾说过人人皆应向学,人人都可读书。您能收下寒门子君,为何不能收下沐焱宇?”

“……”

莫冠杰被问得张口结舌,他在辩才上不够出色,涉及四书五经范畴他没输过谁,可一旦涉及人情世故,他便口舌发木。

“我爹不是不肯收下世子爷,而是世子爷家传渊源,您祖上更是声名赫赫。”阿九下了马车,对沐焱宇福身一礼,疏远的说道:“开山王还被尊为儒学前辈,兵法大家,治国贤良,同汉初三杰之一的张子房并称,想必世子爷有开山王留下的手书,我爹不如开山王多矣,不敢班门弄斧,耽搁世子爷。”

“不仅我爹教不了世子爷您,只怕天下的名师都不敢收下世子爷,况且世子爷才学闻达于天下,为年轻一代俊杰魁首级人物,早已不需要我爹费心。”

阿九唇边漫开笑意,阻止安国公世子开口,淡淡的说道:“我爹精力有限,为辅导更多的寒门学子向学,顾不上已是俊杰的世子爷。”

言下之意,沐焱宇有钱,有势,有身份,有地位,有才学,你就别再抢占寒门学子的师傅了。

自从沐焱宇到来后,陆天养一直轻轻的拍着坐下骏马的鬃毛,带着护手的手一下下的安抚坐骑,大有深意的目光不曾离开安国公世子,直到……阿九开口,他不能不分神留心莫昕怡。

他眼底含着一丝的激赏,京城的闺秀若是能得沐焱宇另眼相看,不得高兴的昏过去?

唯有阿九对他冷淡,疏远。

他准备去看沐焱宇受挫的样子时,却看到沐焱宇眼底的异样,不由得心里咯噔一声,唰得一声跳下坐骑,高大身体挡住莫冠杰父女,阻断沐焱宇看向阿九的目光,“时候不早了,下官还得向皇上复旨,还请您让一让。”

“我不敢耽搁陆大人公事,你且领莫大人去锦衣卫,我送师母和师妹回莫宅。”

沐焱宇寸步不让,含笑道:“莫师便是如今不认我,我依然敬他为师。望陆大人看在我的薄面上,多多照应莫师。”

“下官奉旨带莫大人一家回京,姜夫人和莫小姐自然由锦衣卫护送。”

陆天养脸上的银鹰面具仿佛更冷了几分,“世子爷不想抗旨罢。”

“走,先去莫宅。”

“是。”

陆天养翻身上马,坐在马上拱手,“世子爷,下官告辞了。”

锦衣卫右指挥使陆天养才是不给安国公世子面子的第一人。

阿九被姜氏拽上马车,暗自咂舌锦衣卫势力到底有多庞大?连镇国长公主一系都不放在眼中?

“娘,您不舒服?”

“不是。”

姜氏面色冷了几分,摸了摸阿九头上的辫绳,“我不愿意回京,只因不想见到你爹的姨娘,以及你的嫡长姐莫昕岚。”

第八章 鸿运

莫宅坐落在帝都内城,长安街东北角帽儿胡同,周围邻居大多为御史言官,宅邸规模也不大,不过是一座三进的院落。

当初莫冠杰拼尽家私,还挪借不少银子才买下宅邸。

锦衣卫护送马车很快到达帽儿胡同,此处地理位置不怎样,不过胜在清净。

有言官府上的下人出门看到骑在马上的锦衣卫,吓得脚软,尤其是看清楚领头的人面罩银鹰面具,立刻如同阎王索命一般奔逃回府上,闭紧府门。

阿九忍不住勾起嘴角,陆阎王的威名正盛,不晓他锁拿过多少的朝臣。

传闻有八成的官员勋贵载在他手上并非夸大其词。

马车停下后,阿九护姜氏吓了马车,周围的一切对她来说都很陌生,眼前这座朱红大门,匾额上提金字莫宅的府邸不出意外的话,就是她在京城的家了。

阿九一手扶着姜氏,一手紧握成拳头,不仅姜氏担心……她自己何尝不担心同姐姐们相处。

何况父亲莫冠杰还要去北镇抚司受审,虽是看起来并无大事,然谁能作保不会有意外?父亲会很快官会复原职?

“劳烦夫人照顾宅邸,我……”莫冠杰躬身对姜氏作揖,保证道:“争取尽快从北镇抚司回来。”

姜氏避让开,面上不显任何担忧之色,镇定的说道:“老爷娶妾身回来,妾身岂敢不尽力,您放心就是,家里诸事有妾身。”

结发十余年,莫冠杰对姜氏很信任,转头摸了摸女儿的小脸:“阿九记得同姐姐们好好相处,岚儿长在京师重地,处事稳重,对姐妹也颇为照顾,你有不懂的事情就去问她,卿儿和你同年,活泼可爱,善解人意,想来有她陪伴,阿九不会寂寞。至于你哥哥隽咏……他在国子监读书,学问不错,举业有望。”

阿九点头道:“我记下了。”

陆阎王在一旁微微侧头,刘铁成兄弟直白的撇嘴,虽是同父姐妹兄弟,骨血至亲,可终究不同母,又没在一处长大,怎可能亲密无间。

莫冠杰前半生真可谓鸿运当头,否则也不会有做人就做莫冠杰的话了。

他祖籍山东,和孔圣人是同乡,不过他祖上三代务农,家境艰难,谁知莫家祖坟冒了青烟,莫冠杰从小便有过目不忘之能,而且长得俊俏。

为供莫冠杰读书,他的长兄承担起家中重担。

莫冠杰虽是出身农家可也没受过耕田之苦,一心向学,拜得山东有名大儒为师。

他在弱冠时便高中秀才,举人。

穷秀才,金举人,中了举人,莫家就此脱离清贫,莫冠杰敬长兄如父且将钱财家事尽托付长兄,莫家在乡间逐渐显贵起来。

十八岁时,莫冠杰进京参加神武三年的会试,高中二甲第一名传胪。

在凯旋门看皇榜时,他被辅国公的家将看重抢回辅国公府。

当年莫冠杰不仅是年少俊杰,而且相貌堂堂,仪表堂堂,在一众高中的举子中,无论是年龄优势还是容貌绝对是拔尖的。

更难得他并没娶亲,辅国公爱女一眼看中了他。

他便稀里糊涂的因为榜下捉婿做了辅国公的女婿,迎娶嫁妆颇丰的周氏为嫡妻。

这桩婚事,曾经轰动京城。

毕竟榜下捉婿很难有莫冠杰这样的人才,神武帝甚至在闲暇时同辅国公说笑,若是莫冠杰先进宫谢恩,他会直接让这位俊俏的传胪尚主。

婚后莫冠杰同周氏琴瑟和鸣,虽有生活习惯不同的难题,但两人彼此谦让,倒也没红过脸。

周氏是辅国公最疼爱的嫡女,自是不忍她随着莫冠杰外放,然莫冠杰馆选失利后,不愿借助岳父的势力做京官,一心外放施展抱负。

后因辅国公和周氏的兄弟几次警告莫冠杰,他外放的心思更迫切。

辅国公老对手有心让辅国公难看,把莫冠杰放到了陕西县城做县丞。

周氏身为嫡妻自然跟他随出京,可是周氏身体不大好,陕西环境又恶劣,她不大适应,经常回京小住。

莫冠杰虽不满但疼惜嫡妻体弱便应允夫妻两地分居,偶尔相聚。

神武六年,周氏生嫡长子莫隽咏,两年后周氏生女莫昕岚而亡。

莫冠杰为妻周氏守孝一整年才订下继妻人选——姜氏。

最让人津津乐道的的奇迹时刻到了,刘铁功压低声音,继续同兄弟刘铁成等人八卦:

“本是屡试不中的新任举人岳父姜宁远因送爱女入京备嫁,恰好赶上三年一次的恩科,为让女儿能在婆家站稳脚跟,毅然决定最后再参加一次会试。结果他……他竟然高中状元并甚得陛下信任,十年间从翰林编修到次辅,姜次辅创造官场升迁传奇,距离一人之下的首辅只有一步之遥。莫大人也就此多了一位次辅岳父,丧妻后再娶的人不少,按照常理继妻的门第大多低于嫡妻,莫大人让人羡慕得是……一婚更比一婚高,还无人非议他攀附富贵,谁能料到落第过五次的姜举人偏偏在三十五岁时高中状元?”

“如今开国勋贵没文臣得用,姜次辅可是敢驳回陛下旨意的人,除了当年的开山王外,也就如今的姜次辅能劝住陛下。”

刘铁成咂嘴道:“听说当时辅国公想让庶女做莫大人的续弦,后来莫大人纳小周氏为妾,娶了姜夫人,运气实在是好到天怒人怨。”

这群锦衣卫越说越大声,莫冠杰俊脸微红,他娶得两任妻子,哪一次都足够轰动京城,为京城百姓添足了谈资。

天晓得当年他定下同姜举人之女的婚约,只是不想再受困于开国勋贵的跋扈霸道,不愿再被辅国公摆布他的升迁,结果却是让世人羡慕他鸿运当头。

“陆叔叔。”阿九天真的问道,“您确定您属下不是街坊的妇人乔装改扮的?”

“……”

刘铁成兄弟等人差一点栽下马去。

阿九福身一礼,“诸位大人牢记我莫家琐事,若是忘记正事,岂不是莫家之错?方才我也听了诸位所言,恕阿九不敢苟同,并非我父亲鸿运当头,该是我外祖父厚积薄发,陛下慧眼识英,外祖父才有今日。”

“莫小姐说得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