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阎王同样露出四颗白牙,只是他不是笑,而是得意,处处摆长辈的得意!

“莫兄,太过娇宠阿九侄女,不是对她好而是误了她。”

“陆贤弟说得很有道理,阿九,你就先说说看。”

莫冠杰同样有心锻炼阿九的眼界,他的女儿不该将目光只局限在后宅一亩三分地上,内则平稳后宅,外则辅助夫婿,这才是他莫冠杰对女儿们的期许。

同时莫冠杰也有私心,阿九眼界开阔,胸襟学识卓绝,必然不会再同莫昕岚,莫昕卿为银钱,嫁妆,首饰等俗物相争,由此他面对原配嫡女,继室嫡女,庶女时也更为从容,他脚上还穿着莫昕岚亲手做得鞋袜,实在不愿女儿们争宠争到他面前。

莫冠杰虽对阿九更亲厚些,可也力求一碗水端平。

“回京的路上,我听陆叔叔提过父亲被押解回京的原因。”

阿九在陆叔叔上加重语气,似有一股恶意怨气,陆天养恍若未闻,眼底含笑慢慢的品茶,“我的确是对阿九侄女漏了口风。”

莫冠杰反应再慢,也察觉出陆贤弟和阿九之间的火花,他很是纳闷这是怎么闹的。

“回京后,我仔细看了欧阳珧入仕后的履历。”

“履历?”

陆天养看到阿九从横跨在腰间的绣花包中取出折叠整齐的宣纸,他这才看明白原来阿九腰间没佩戴女孩儿常常佩戴的玉佩等配饰。

阿九从宣纸中抽出一张来,铺平宣纸放在桌上,莫冠杰和陆天养同时把目光放在宣纸上,简单清晰的履历,从欧阳珧高中二榜第十开始依次推进,旁边还标有年份,陆天养脱口赞道:“吏部若用此法,对官员晋升和掌握更方便。”

“这里……”阿九纤细的手指点着江南盐运的位置,“既然五皇子的罪名是魔镇太子殿下,同欧阳珧的牵扯不大,若欧阳珧做了魔镇太子殿下的帮凶,无论他是否开口,陛下都饶不得他。江南盐运可是四品官上最肥的缺了,去年我听说,盐商为巴结盐运,尽量争取更多的盐引,各显手段神通把白花花的银子,金子往水里扔。”

“皇上是想让欧阳珧说出账本?冻结五皇子殿下的存银?”

莫冠杰缕着胡须,欧阳珧据说是五皇子的财神,簇紧眉头,“不对,总觉得差了点。”

“天下都是陛下的,陛下会缺银子?当然陛下也不会介意挖出尚未花去的存银,陛下最想整治江南盐政,杀一批盐商和被盐商贿赂的贪官震慑朝臣。江南属于旧国南陵,南陵余孽大多退到沿海海岛上,陛下把帝都放在燕京,最不放心的就是江南,南陵……是成国公平定的,在江南成国公的旧部极多。”

她说着向陆天养看了一眼,能让锦衣卫指挥使亲自南下押解父亲入京,皇上的目光绝不仅仅只是盐政,不晓得锦衣卫在江南埋下了几颗钉子。

“每三年一次的盐引分配,的确会让盐商争破头。”

陆天养避开谈论成国公,锦衣卫行事他并不想阿九知道太多,“陛下有心整理盐政,苦无良方。”

“盐引的分配可以投标。”

阿九说完后自己也愣住了,皱紧眉头仿佛在思索这话怎么出口的?

“投标?!”陆天养眸光很亮,充斥着野心,“对,价高者得。”

如此可以尽力压缩盐商的暴利,对神武帝也是一笔很大的收入,这事可以由锦衣卫配合达成,他陆天养也可从中得到些许好处,顺便把根深深的扎在江南,许是还有意外的收获。

阿九懒得再看野心勃勃的陆叔叔,转头对苦思的莫冠杰道:“爹即便知晓皇上的意图,想让欧阳珧开口也很难,虽然他当年进学全靠您的资助,可欧阳珧为官多年,又是五皇子的亲信,他绝非以前的寒门学子,他的心态变了,陆叔叔怎么都无法让他开口,又不能要他的性命,我看您得先思考劝服他的对策。”

一旦莫冠杰没能完成任务,天晓得神武帝会不会怪罪莫冠杰办事不力,就算莫冠杰能从诏狱里出去,想做官只怕也难了。

最近几年倒霉的开国贵胄还少么?

神武帝连同他一起打江山的功臣说灭就灭了,还会在意莫冠杰些许的功劳?

纵观史书,任何一个朝代的开国皇帝都是心硬如铁,卸磨杀驴之辈,神武帝言行颇似太祖皇帝汉高祖,西汉的开国功臣在刘邦和吕雉的配合下,最后也没几个得了善终。

汉高祖那时可还没有如今遍布朝野的厂卫。

莫冠杰也有几分为难,颔首道:“我只能尽力而为。”

“爹……”阿九靠近莫冠杰,压低声音道:“您不妨从陛下对欧阳珧的看重下手,让欧阳珧有能活命的盼头,他入仕不过八年,比您升官还快,陛下许是把他当作帝国最不可或缺的人才。”

“欺骗他是不是不大地道?”

莫冠杰有几分犹豫,又有几分心动。

阿九最欣赏父亲这点,善良而不盲目,痴迷于圣道而不酸腐,执着于正道而不固执,行事不失灵活,三哥莫隽咏即便才学能同父亲比肩,在行事上他差远了。

“他犯下的罪,按照律例哪一项都够判斩立决的。”

阿九把摘抄下来的律例递给莫冠杰,“将功赎罪,为帝国做一分贡献,他不算白领多年的俸禄,不负帝恩。”

陆天养抻着脑袋看阿九写得整整齐齐的律法,越看越是心惊,“莫兄对阿九侄女得多用心,我担心她慧极必伤,自持聪慧走上邪路。”

“陆叔叔!”

阿九一把推开陆天养的脑袋,白给你看,还落得一肚子埋怨,果然他是坏人!

陆天养醇厚低沉的笑声让阿九更是恼羞成怒,收好东西,去摸头上的珠串,陆天养一把拽住她的手腕加以阻止,“我送出去的东西万没收回来的道理。”

两人对视许久,阿九先绷不住移开了目光,不服气的娇哼了一声,嘟囔道:“霸道。”

“大人,陆大人。”

刘铁功从外面慌忙的跑进来,陆天养立刻收回紧握阿九的手臂,“何事?”

“姜次辅……”刘铁功看了一眼阿九和莫冠杰,在陆天养耳边压低声音,阿九立起耳朵也听不到刘铁功说了什么,只见陆天养面色阴沉,“安排在何处?”

“还等大人示下。”

陆天养起身迈步向外走稍感到费力,低头一看,果然阿九的小手又一次紧紧的拽住他的衣襟,“陆叔叔。”

她的声音又甜又软,有求于他才会乖得像只小猫儿。

“姜次辅受了廷杖,同莫兄一样入诏狱。”

“……”

阿九一下子跳了起来,“外公吗?在哪里?”

随后她乖巧的拽着陆阎王不撒手,轻轻摇了摇手臂,“我同陆叔叔一起去嘛。”

她的声音似一根翎羽划过心间,痒得很,陆天养看了她良久,“嗯。”

这么小就有红颜祸水的征兆,将来还得了?

得更加注意她……阻止她为祸人间!ps继续求收藏,求推荐票。感谢吴家有鱼和mcj221的打赏,不管新文多冷,夜坚持认为这是个好故事。

第二十二章 原由

莫冠杰在后面叮嘱:“阿九照顾好你外祖父,回府前来告诉我一声,岳父伤势如何。”

“爹您就放心吧。”

阿九应了一声,随着陆阎王的脚步去看望外祖父姜次辅。

一边走,阿九愁眉不展,怎会这么巧呢?

外祖父受廷杖入诏狱,莫宅的均衡会被打破。

她来看望莫冠杰,又碰上外祖父被廷杖,谁都想不到阿九同姜次辅第一次碰面竟然是在北镇抚司诏狱里。

陆天养侧头看了一眼小脸快邹成包子样的小侄女,不忍宽慰道:“廷杖对姜次辅不见得是坏事,陛下若真恼了姜次辅,此时,外公就不会以次辅的身份被关进诏狱了。最近朝廷上是非很多,姜次辅缓一缓并非坏事。”

“嗯。”

阿九乖巧的连连点头,小脸绽开笑容,娇娇的说道:“有陆叔叔坐镇北镇抚司,我不担心外公会吃亏,陆叔叔别忘给外公行个方便。”

“你不求我时万不会以这口气同我说话!”

陆天养眸子璀璨深沉,阿九一脸的我哪有那么市侩?陆叔叔看错啦。

“把姜次辅先安排在西边五号牢房,等莫兄旁边的牢房收拾干净再将姜次辅迁移过去。让万总旗给姜次辅诊脉并给伤处上药。”

即便被陆阎王盯着,阿九还是笑得很娇,“嗯,嗯,嗯,我就晓得陆叔叔会善待我的外祖父。等陆叔叔有空,我给陆叔叔做蒸蛋吃。”

他就为了一碗蒸蛋?

会不会在蒸蛋里又放一堆苦了吧唧的苦菜说给他败火!

算了,对没良心的小人,他便是胸口被堵得难受,也不能对她如何。

“与人方便就是与己方便,陆叔叔既然相信我外公不是触怒龙颜,迟早有出头的一日,以后外公重新位列朝堂上也能给陆叔叔方便。”

所以她连感激都不用?!

陆天养就没见过哪个小女孩同阿九一样‘厚颜无耻’“阿九侄女,你知不知道羞耻?”

见到被抬进牢房的人后,阿九撇下陆叔叔,直奔那人而去。

刘铁成干咳了一声,上前宽慰怔怔出神,在京城呼风唤雨的北镇抚司指挥使——陆阎王:“莫小姐天真烂漫,她只是太过关心姜次辅,怕次辅大人在诏狱里受委屈。”

“她什么心思,你知道?”

陆天养的目光透出几分审视,刘铁成心一哆嗦,把头摇得似拨浪鼓,“莫小姐古灵精怪,属下蠢笨得紧,哪里晓得莫小姐的心思?”

“外公,您是我外公吗?”

阿九清脆的声音传来,陆天养顾追查刘铁成对阿九的心思,快走几步赶过去,只是几眼没照顾到,小丫头就乱认亲戚,北镇抚司的监牢似迷宫,走错了门,她会被鲜血淋淋且伤痕累累的囚犯吓到。

不愿意让阿九看到他残忍冷酷的另一面。

他是陆阎王,北镇抚司就是阎王殿!

在诏狱里关着的人鲜少有全须全好的健康人。

“莫侄女?!”

阿九从牢房里跑出来,差一点一头撞进陆天养怀里,“你怎样?”

险险的停住向前冲的身体,阿九再一次抓住陆天养的袍袖一角,“陆叔叔,里面的人……不是我外公。”

她泪盈盈的眸子让人心疼。

“看你还敢不敢乱跑?你当北镇抚司是什么地方?你家后院?”

“……”

阿九忏悔般低头,手指扣住陆天养的衣袖却更紧了一点。

陆天养转身向前走,这回阿九似小尾巴一样紧紧的跟在他身后,不敢再乱闯了。

她还有心小声的解释,“仔细想来陆叔叔怎么会把外公关在黑漆漆,脏兮兮的地方。”

“你的意思让你认错门是我的错?”

“不是,不是,陆叔叔怎么会蠢呢?”

说话越来越不动听,陆天养发觉混熟之后,莫侄女让人恨得牙痒痒,眼角余光瞄到她抓着自己袖口的手指,不自觉微微勾起嘴角,配合阿九的小短腿,他迈步的步伐不快,均匀适当,同阿九步调一致。

路过的牢房时而传来痛苦的呻吟,阿九缠陆叔叔越发紧了。

阿九看不清楚了黑漆漆的牢房里关押的犯官,她此时心中对陆叔叔怀有几许感激,不管神武帝关押父亲的原因到底为何,若没有陆叔叔额外关照,莫冠杰绝不会在诏狱还过得这么自在。

救陆叔叔性命的人不是她。

……阿九抬眼,就算只露半张脸,陆叔叔面目线条刚硬,俊朗,他若是容貌完好,未必比安国公世子差,沐焱宇号称玉郎,是京城第一美男子。

陆天养身上的冷冽,禁欲,隐含成熟邪魅霸道的韵味更容易让女子心动。

“啊。”

阿九再一次惊险的稳住身体,又差一点撞上陆叔叔的后背,“怎么又停下了?”

“姜次辅在里面……”

阿九立刻松开手,飞奔入牢房。

陆天养以为她不会回头时,却看到她回眸浅笑,暖流瑟入心底,“多谢陆叔叔。”

这间牢房的环境比关押莫冠杰的地方稍差,不过也是干净的,整洁的。

阿九看到矮塌上卧着一人,救过陆叔叔的神医正在给那人清洗伤口且上药,“外公?”

卧着的人侧头,借着外面射进来的阳光,阿九看清楚他的面容,一张国字脸庞,斜眉入鬓,鼻梁高挺,一双眸子漆黑温润,下颚留有三缕保养得很好的胡须,他两鬓已经斑白,眉宇间已有很深的皱纹,然不改他身上的儒雅沉稳。

见到冲进来一个俏丽的小姑娘,他眸子含着惊喜的笑意,显得他整个人越发的温和。

背上的伤口丝毫影响不到他,“阿九吗?是阿九!”

万总旗让开位置,他伸出手臂,“来,阿九。”

“外公。”

阿九直接冲过去,看清楚后背的染血绷带,含着哭腔道:“疼吗?”

“见到阿九,就不疼了。”

“我给您吹吹,娘说,吹吹就不疼啦。”

阿九没有戳破姜次辅的谎话,对着后背鼓两腮使劲的吹凉风,姜次辅笑容满面,牵起外孙女的手拽到自己面前,噗得一声,牢房里骤然明亮了许多。

陆天养收回火折子,把点燃的蜡烛向姜次辅塌边推去,自然唤来姜次辅感激的赞许,陆天养给他在诏狱的优待都比不上能把外孙女看个仔细。

“同我想得一摸一样,我的外孙女就该如是,不……阿九比我想得出落得还好,不像灼华,也不像女婿。”

“像外公吗?”

“你把你爹娘的优点都取了。”

姜次辅笑声爽朗,通透,“上次见阿九你还只有……只有……”

他双臂丈量着婴孩的长度,毕竟当时阿九刚出生没多久,丑得跟只皱皮的猴子似的。

当年他随神武帝巡视天下时匆匆见过阿九一面,便是他认为自己外孙女是个美人,姜次辅也万万不敢想阿九会出落得这般好。

阿九尚未长开已有祸水的潜质,将来……姜次辅同莫冠杰一样忧心该给阿九寻个怎样的夫婿。

让阿九藏拙,扮丑?

姜次辅眼底闪过一分锋芒,想都不要想,他上报陛下,下抚百姓,位列中枢辅宰还能让唯一的外孙女委屈了?

阿九拿着粉蓝色丝绢细细的为姜次辅擦拭额头上的灰尘,“皇上廷杖您,总得有个原因吧。”

她不能在锦衣卫待得时间太长,姜次辅入诏狱,可以想见朝堂上会有一定程度的混乱,顾不上同外公叙旧,她迫切希望能掌握第一手资料,然后……她才好安慰姜氏,没准她还能想到办法让外公早些出诏狱。

再得陆叔叔照顾,诏狱始终不是家里。

陆天养后退两步,准备离开时,姜次辅道:“陆指挥使停一停。”

面对陆天养,姜次辅撑起身体,阿九知趣的扶起外祖父,“本官向陛下的奏本,陆指挥使听听无妨。”

陆天养颔首,跪坐在一旁,如此一来,他比姜次辅自是挨了一头,宛若晚辈听长辈的训诫。

即便跪坐,他的腰背也绷得很直,寒风大雪也无法让青松弯腰。

“开国勋贵不肖得多,仗着功劳便骄横跋扈,长期以往不是帝国之福。”

莫怪神武帝极为信任姜次辅,他把神武帝卸磨杀驴,宰杀功臣说得多么的冠冕堂皇。

“次辅大人请继续。”

“陛下一统天下二十载,国泰民安,为天下的共主。”姜次辅话语里透着隐忧,“然而帝国并非没有隐患,我以为帝国最大的隐患此时并非开国贵胄的骄奢淫逸,而是武将青黄不接。南陵余孽退居海岛,时不时的截杀帝国的商船,柔然,鞑靼已然结盟企图入侵中原。同陛下建立帝国的功臣若都被查抄,谁为陛下靖边?”

“陆指挥使,这件事你可想过?论经验,论作战能力,论筹谋,如今年轻一代的将领有几个赶得上他们?”

“因此外公劝陛下对开国战将网开一面?”

姜次辅点头道:“陛下听不进去,我又不肯认错,便在宫门口受廷杖,被关进诏狱。”

“不是还有成国公么?”陆天养提醒道:“陛下一直很信任镇国长公主,最宠昭华郡主,成国公正当壮年,能征惯战,有他一人足矣撑起帝国。”

阿九瞳孔萎缩,如果西秦帝国只有成国公可以领兵,或是帝国精锐全归于成国公,别说昭华郡主,就算镇国公长公主都保不住成国公的性命。

姜次辅同样大有深意的望着陆天养,“本官还是希望陆指挥使能以天下帝国为重,开国勋贵已经被你收拾怕了,他们对陛下是忠诚的。”

“下官奉旨办事,唯陛下之命事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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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乱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