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去外祖父府上见过莫昕岚,发觉妹妹过得很好。又外祖母和舅舅们疼惜,莫昕岚反倒比在侯府开心不少。

彼此住得远些,许是对所有人都有好处。

不管莫昕岚住在何处,她都是莫隽咏这辈子要保护的妹妹。莫隽咏出息后也可让莫昕岚过得更好,遂他读书越发用功。

“侯爷。侯爷,齐王殿下……齐王殿下……”

府门前知客的仆从跑进来,没等他把话说完,齐王洪亮的声音传来。“出来,人都跑哪去了?”

莫冠杰顺着窗户隐隐约约的见到齐王的身影,不由得一阵阵头疼。这尊大神怎么又来了?

不过,他看到齐王身后站着的陆天养。唇边略有笑意,路老弟穿什么都很精神,挺拔俊朗,举世无双。

“父亲……”

莫隽咏自然看到陆天养,帝都如今最热门的人物,没有之一。

陆天养的俊美让许多帝都女子如痴如狂,不同沐焱宇稍显文弱出尘,陆天养的俊美透着一股阳刚男儿气息,别有一番成熟沉稳。

所有人恍然大悟,陆天养带面具不是因为毁容,而是他太过英俊,怕世上的痴男怨女纠缠。

“随我迎接齐王殿下。”

莫冠杰走出书房。

“哈哈,莫老弟。”

齐王身上穿得是万年不变的黑衣黑甲,霸气的挥手,“都抬上来。”

收拾的极为利索的十六名齐王仆从两两抬着箱子走进来,八口鸡翅木箱子摆成一排,仆从躬身后训练有素的站在一旁。

虽不知箱子里面装得是什么,单从分量上就不轻。

莫冠杰本能又点紧张,脑子里齐王逼婚阿九的情形怎么都挥不去,万一粗狂豪迈的齐王领人直接抢走阿九……莫冠杰挺了挺腰杆绝不能让齐王得逞。

哐当,哐当,齐王如同蒲扇的手掌拍了箱笼的机关,箱笼盖子掀开,莫冠杰下意识的眯了眯眼睛,不怪他见识少,箱子里的金银珠宝,大颗的宝石反射阳光能灼人双目。

箱子里装得宝石就算有银子也没地买去。

莫冠杰自然看出箱笼里的东西价值不菲,前两口装宝石的箱子还好些,毕竟莫冠杰不爱这些,后面六口装得古朴书卷……莫冠杰光看书名就心动的不得了。

尤其在书房遭受火灾之后,莫冠杰最缺得就是书卷。

像他这样嗜书如命的人一天不碰书卷,吃饭睡觉都不对劲。

陆天养勾起嘴角,果然书卷才能打动莫……莫大人呐,不枉他从师父手中骗来的这些珍藏。

他有师父本不该再拜莫冠杰,师父性情洒脱并不介意,也曾言陆天养早就出师了,陆天养若想科举高中还真离不开莫冠杰的指导。

莫冠杰咽了咽口水,勉强从书卷上移开目光,“齐王殿下这是何意?”

……千万别说是聘礼。

“天养准备夺三年后状元。”

“……”

莫冠杰惊讶于陆天养弃武从文,更惊讶齐王笃定的口气,好像状元之位就是陆天养的,这得多大的自信?他们寒窗苦读十年都不敢保证一定高中,更别说中状元了。

“可他现在还没中秀才,我看着他有点着急。”

“是该着急!”

莫冠杰额头更疼,连秀才都不是还敢想中状元?“童生过了吗?”

“童生?”齐王纳闷的问道:“干什么用的?”

“殿下,先考取童生才有资格考秀才,当然不是所有童生都能有考秀才的资格。就算陆……他是殿下义子入国子监,也只是免去乡试。您能不能先弄明白帝国科举流程,再说他必中状元?”

“正因为本王不懂才要找你啊,我听说你擅长调教学生,把他交给你,本王放心。三年后,你是状元老师,我为状元义父,咱们两个都光荣。”

“……殿下……”

“莫大人十年培养出的进士有二十三位,举人过百,外人都赞莫大人最擅长指导科举士子。”

陆天养从齐王身后闪身出来,直挺挺的跪下,向莫冠杰叩首,“学生拜见恩师。”

莫冠杰一直把陆天养当做知己异性兄弟,猛然间提升了一辈,他顿时觉得浑身不对劲,忙伸手去拽,以他的力气怎么可能拽得动陆天养?“陆老弟……先起来,起来再说。”

“本王和莫老弟同辈,莫老弟管天养叫大侄子就行。咱们虽是亲近可也不能差了辈分,被外人挑礼。”

齐王抬手给了陆天养后脑勺一巴掌,申饬:“叫什么莫大人?跟我莫老弟这么生疏,白养你这个臭小子了,快叫叔叔。”

“齐王殿下……”莫冠杰又是着急,又是恼,齐王这般胡搅蛮缠,他又礼都说不清,“陆天养救过我,以前我同他平辈论交。”

“好事啊,大家都是熟人,相处更融洽了。本王回京后,文臣之中就得意你。”

齐王主动挽住莫冠杰的手臂,铁钳子一样的大手让莫冠杰不能移动分毫,紫了,莫冠杰暗叹自己的手臂一准被齐王掐死紫了。

莫冠杰委屈的嘟囔,“您看中我哪?我改还不成么?”

莫隽咏和陆天养同时低头掩饰笑意。

轻盈的脚步声传来,陆天养晓得阿九到了,在意一个人便是只听脚步声音也能分辨出是她来。

阿九原本在后宅陪伴姜氏,听闻齐王和陆叔叔到了,她忙赶过来,没想到看到这一幕,如果莫冠杰为女子,真是一出喜闻乐见的狗血剧。

“爹。”

阿九快步上前,“还请殿下松开我爹。”

齐王眯了眯眼睛,天蓝缠枝夹袄,带褶的马面裙,一根黑黑的辫子垂在胸前,本是最为普通的打扮,在阿九身上有一股素雅的韵味,衬得她白净的俏脸越发无暇。

莫怪心高气傲的义子非阿九不娶。

齐王之所以对义子娶亲这般热衷,最主要的原因还是怕陆天养太过优秀,看不上世上女子又不愿意将就而孤独终老。

他好歹还尝过女子曼妙的味道,年轻时正经风流过一阵,后因边关事多,身上不好对美色也就淡了。

陆天养根本就不让任何女子近身,好不容义子看上一人,齐王怎能不尽力呢。

齐王略略放松手劲,莫冠杰总算挣开铁钳,长出一口气,“下官不敢当殿下厚爱。”

“你不收下天养为徒,他是不会起身的。莫老弟当初敢于同北镇抚司指挥使相交,你并不是拘泥迂腐的人,眼下不敢收白丁陆天养为弟子吗?他天资聪颖,稍加点拨就可成才,莫老弟因私心拒绝天养不觉得遗憾?本王同你平辈伦交,天养年岁小,做晚辈也不算委屈。”

“这段日子你和天养的情分也不是说断就能断的。”

莫冠杰沉默下来,陆天养的救命之恩尚在其次,这段日子两人经常一起饮酒,他说了许多不曾同任何人说得心事……如果不是阿九,他把陆天养当做晚辈也不是不行。

莫冠杰的目光在阿九脸上扫过,微微皱起眉头,其实他们两人未必就不般配,教出一个女婿来,总比在外面寻的女婿靠谱。

“锦衣卫办事,闲人回避。”

身穿飞鱼服的锦衣卫出现在汝阳侯府,领头之人掏出北镇抚司令牌,“查莫冠杰同许巍交情莫逆,奉圣命提审国子监祭酒莫冠杰。”

第一百三十一章 运筹

许巍?!

莫冠杰皱紧眉头,同阿九一样,他想到莫昕岚那通话。

同阿九对视一眼,两人都从彼此的眼中看出震惊,恢复前生现代记忆的阿九还要好些,毕竟在鬼神方面的见识要比莫冠杰见识高点。

以前阿九不大明白时而怨气冲天,时而神神叨叨的莫昕岚,今日再看,阿九理解了。

齐王没看出阿九父女两人的异样,一挑眉头,“本王刚来同莫老弟相聚,酒还没上一杯,你们给本王滚!”

最近这段日子齐王甚是威风,横行无忌,便是重臣也不敢同齐王硬碰硬。

厂卫在外威风,说白了不过是神武帝养得一条狗,神武帝都对‘蛮横’的齐王颇为无奈,锦衣卫被齐王骂了只能自认倒霉。

除了齐王外,皇子亦不敢轻易得罪厂卫,神武帝在特定的时候更相信自己养的狗。

“殿下。”

锦衣卫都是消息灵通之辈,晓得齐王难缠,亦不敢在齐王面前耍威风,况且齐王身边还站着曾经的陆阎王,人得名,树得影,就算陆天养如今无官无爵,谁又敢得罪曾经跺跺脚,厂卫抖三抖的陆阎王?!

“下官奉命行事,还望王爷体谅下官的难处。”

“本王不体谅了怎么着!”

齐王把皇子的威风耍得十足,“有本事你去父皇面前告本王……”

“义父。”

“王爷。”

陆天养和莫冠杰几乎同时开口,莫冠杰虽然感动齐王对自己的维护,但他无法眼看齐王趟浑水,的确齐王敢如此嚣张的原因是无心帝位,就算如此齐王在无所畏惧的折腾下去。结果只怕不妙。

齐王被陆天养拽住,嚣张的气焰顿时少上许多。

莫冠杰趁机安排:“阿九,你娘身子重,我的事你且好好,慢慢的同她说,别让她着急。”

“嗯。”阿九点头。

“咏哥儿,你是侯府世子。又是我嫡长子。闺帷私事有你母亲和阿九在,用不上你操心,外面的风雨……我希望你能挺得住。保护好你的妹妹们和尚未出世的弟妹,孝顺照顾你母亲。”

“儿子听命。”

“处事上多听听亲人们的意见。”

莫冠杰看了阿九一眼,阿九微微点头,莫冠杰欣慰的勾起嘴角。有阿九帮衬莫隽咏,他放心许多。

满怀期望的拍了拍儿子肩头。把莫家交到儿子手上,莫冠杰随锦衣卫离去。

”陆叔叔……”

“该改口叫陆师兄嘛。”

齐王跳出来责怪阿九,“本王将拜师礼都抬来了,况且莫老弟都看了拜师礼。”大有看了就得收下的意思。

拜师礼收下了。还能把弟子拒之门外?

莫家还要脸不要?!

齐王脸皮厚,胡搅蛮缠自认天下第一,为义子的辈分问题他也是蛮拼的。

“阿九侄女啊。你看你哥哥也需要师兄弟帮衬,多了人就多份力量。别看天养眼下没公职,他可是我齐王的干儿子,按照戏文里说,他可是干殿下。”

“咳咳。”

“你咳嗽,你也是我干儿子!齐王府的继承人。”

陆天养直接把齐王扔到一旁,“……阿九,我还有一些旧部在北镇抚司,莫……恩师在北镇抚司不敢过得太委屈。”

“嗯。”

阿九也不再张口闭口的陆叔叔了,都已经这样了,再矫情下去怪没意思的。

陆天养不好逼得阿九太紧,扯着乐呵呵的齐王出了侯府。

一路上,齐王抱怨陆天养不懂事,“本王竟养出你这么个木头疙瘩!阿九正需要人手,你不想我插手,你自己留在莫家也好啊,最关键的时候你不在阿九身边,不肯陪她共度难关,你还想阿九心悦你?”

“蠢,笨,呆,平时看你挺机灵的。”

齐王碎碎念着,养儿子就得为他操一辈子的心呐,“就算你背后做得再多,阿九也不知道啊。”

“天养!陆天养!”

齐王气恼的锤了沉思的陆天养一拳,敢情自己方才说得话都白说了?!小兔崽子是一句都没听进去。

他突然体会到神武帝面对自己时候的‘惆怅’,恨不得掐死他,可又舍不得儿子。

”义父不必担心,我自由分寸。”

“什么分寸?”齐王被陆天养别样深沉的话弄得一愣一愣的。

“陛下同长公主忍了好久,不过他们这次只怕会被打脸。”

“谁?谁让老头子和姑姑没脸?”

齐王压压低声音,好奇极了,“人才啊。姑父过世后,姑姑越来越孤僻,也越来越傲了,好像谁都不行,谁都不对,就她是正确的。我认为阿九配得上你……因为阿九能让姑姑吃瘪,敢当面指正姑姑。其实姑姑守寡这些年,也挺可怜的,女人离不开男人的滋润。干涸久了,性情比以前变了不少,姑姑身上担子也重,把帝国看得太重,姑父……以我姑父的洒脱,未必让姑姑守护帝国,只怕姑父是想给姑姑找点事做。”

他这一辈子连老头子都不服,只佩服开山王。

齐王看向陆天养的目光大有深意,揽住他肩头,“都说沐焱宇有姑父遗风,相貌倒是有几分神似,但沐焱宇历练不够,性情闷闷的,天养,我姑父是一个洒脱到极致的美男子。以前我没觉得你像我姑父,但我回京后发觉放下仇怨的你,有那么点意思了。”

开山王沐逸过世时,齐王才四岁。

四岁又能记住什么?

陆天养对义父颇为无奈,对开山王自己也是尊敬的,可他像谁都不会像沐家人,那是对先人的侮。

“义父不也是独身一人多年?您难道不需要女子?”陆天养若有若无试探。

“心底有一道影子始终放不下,年轻时又荒唐过,现在心思也就淡了。”

齐王感慨的摇摇头。怅然道:”不知佳人在何处,许是早已子孙满堂,比跟着我要好得多。”

“您说的不是昭华郡主?”

陆天养颇为吃惊,在义父口中听得最多的女子就是昭华郡主,他们从小抬杠,在外人眼中似欢喜冤家,以前陆天养一直很为难。顾及义父不敢对昭华郡主下狠心。

“你是不是戏文听多了?我同她……如果我喜欢昭华。能让伪君子迎娶昭华?不过,我一直把他当做小妹妹看的。”

就算齐王曾经有过念头,这些年消耗的差不多了。何况他又不是贱皮子,非要惦记别人的妻子。

陆天养岔开话,“过几日只怕还需要义父出面。”

“嗯?”

“阿九不爱出风头。”

陆天养虽然没同阿九商量过,也不晓得她对此事的看法。单从反诗案子来说,阿九绝不会眼看着神武帝和长公主滥杀无辜。即便长公主把莫冠杰扯进来是好意,也足够给阿九插手的机会了。

阿九坚守的操守比寻常人要高得多。

他只需要从旁协助,在幕后为阿九保驾护航,即便他不曾露面争功。以阿九的聪慧也会明白的,这就是他们之间的默契。

莫冠杰因为许巍被捉去北镇抚司根本瞒不住,当然突然引爆的反诗案牵连的人越来越多。如同滚动的雪球越来越大,帝都上空笼罩上一层浓密厚重的阴云。

家家户户紧闭门庭。不敢轻易出门,为生计差事不得已出门的人多是紧闭嘴巴,不同任何人交谈。

一句往日很寻常的话都有可能被人告发对帝国不忠,嘲讽神武帝是土匪山大王。

生活在帝都的人似突然间被老天收走了声音,能不说话,绝不开口。

“九妹妹,可有消息?”

因为莫冠杰入狱,一直在外奔波的莫隽咏略显疲倦,精神还好,回府后直奔后院,严峻的情况谁也不敢为莫冠杰说情,莫隽咏求了许多人,往日的世交好友见他就躲。

“我外祖父被陛下派去修皇陵了。“

阿九正巧刚刚得到姜首辅的消息,”灵珊,取一杯苦茶来。”

“三哥先歇歇,消消火。”

莫隽咏消瘦了一圈且嘴角起了火泡,对平静的阿九抱怨,“我哪坐得住?让首辅去监督修皇陵?真亏陛下想得出。国事不管了?”

“如今最大的国事不就是反诗案子吗?”

阿九唇边勾起一抹的嘲讽来,不得不佩服神武帝的好运气,明显神武帝在发疯,作死,可这时偏偏帝国无灾无患,九州太平,雨水充足又不过多,很适合庄稼生长。

遂除了越远越烈的反诗案,帝国并没急需处置的民生大事。

“姜首辅去皇陵算是躲开麻烦,不知有多少人羡慕首辅大人,陛下对首辅是信任的。”

“三哥别忘了我外公毕竟是文臣之首,他躲开是非,眼看着陛下为点小事大兴牢狱,倒行逆施,外公将来怎有脸面再统领朝臣,做帝国首辅?以谋逆反诗封住文臣的口,逼人屈服于皇威,匍匐于陛下脚边,无异于抽去文臣的脊梁骨,没有气节和坚持的朝臣同皇宫里内侍宫女等奴才还有区别吗?”

莫隽咏不由得出了一身冷汗,不是九妹妹,他远远想不到这层,自己也是读书人自然感触更深,“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