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琇见她主动转移了话题,连忙笑道:“这是头一回做。事前又没有准备,仓促间只能做到这种程度了。等改日闲了,我们再到书画纸扎铺子里搜罗一番,寻些好材料来,再请教个会做花灯的匠人,才试做一回,兴许能做得好些。”

赵玮也跟着打趣说:“还真是要再试做一回才行。不然每每说起自己做花灯,我想到的就是你那盏歪歪扭扭的纸灯笼,简直是惨不忍睹。”

赵琇白了哥哥一眼:“好歹我做的还是灯,哥哥你做的连灯都不是呢,到底是谁的更惨不忍睹呀?”

兄妹俩斗嘴,钟氏看了。又忍不住笑了,倒把先前的愁思散去了几分。

一直默默坐在一侧旁听的高桢忽然插嘴道:“今日是正月十六,虽然上元佳节正日已过,但往年灯市,总是延续上三天的。今日仍旧算是灯节。竹篾与彩纸都是易得之物,不如叫人寻了来,咱们三人在母妃跟前试做几盏灯如何?昨儿母妃也不曾得见花灯,外头也没有灯市,皇爷爷正病着,我们不好大肆庆祝,但做几盏花灯应节,想必也不为过。”

钟氏听得心动,虽然丈夫目盲,已经没法为她做灯了,但若有儿子做的灯,她心里也是一样的高兴。

赵琇见她意动,连忙趁铁打热:“世子也不会做灯吧?我跟哥哥就更是门外汉了,那点经验跟没有差不多。王妃既然会做灯,能不能指点我们几句?想必有了您的教导,我们一定能做出漂亮的花灯来!”

钟氏微笑着点头:“好吧,那就叫人寻材料去,外头卖灯的店铺里,想必还有不少。”

这种小事对于广平王府的管事而言,根本不算什么。王妃和世子有令,他们就忙不迭办事去了。

既然打算留下来做灯,赵玮、赵琇就不能照原定的计划离开了,前者想到家里随时都会有人送礼来,那莲姨娘不定什么时候又再次哭上门了,就觉得心烦,还不如在广平王府里多消磨些时候。赵琇是打定了主意,一定要多陪陪广平王妃,让她开怀一些的,也不觉得留的时间长了,有什么问题。但广平王妃钟氏毕竟是个病人,方才跟娘家侄子说了一会儿话,又与赵琇兄妹聊了会儿天,虽然心情好了很多,但已经累了。高桢便让他母亲先休息一会儿,他先招待客人用过午饭,再给他们寻个地方休息一下,让母亲午睡醒来,再做花灯,正好那时候下面的管事们也把材料弄回来了。

赵琇、赵玮便先告退下去,与高桢吃了一顿不失丰盛的午餐。侍女们来向高桢报说,王妃吃过饭,又喝了一碗药,已经午睡了,睡得还算安稳。高桢最怕母亲伤神,休息不好,听到回报,心下也安定许多。

高桢对赵玮赵琇兄妹道:“做灯的材料都已经买回来了,只是母妃还在午睡,不如你们也歇一歇,午后醒来,也有精神做灯玩笑?”

赵玮觉得午睡太麻烦了,虽然与广平王一家相熟,但这里毕竟是王府,不是自家地方,他更愿意到人家书房里看几本书。赵琇也是同样的想法。高桢见状,也不强求,便道:“母妃屋子东边有暖阁,还有小书房,里头就有大炕,你们先到那里等着,想看书就看书,想打个盹儿也极方便。况且那里离母妃处还远,不会吵着她。我要去料理一回府中事务。请恕我失陪片刻。”

赵琇笑道:“你只管去,我们能照顾好自己的,只是得留个人给我们,也省得我们碰了不该碰的东西。”

高桢微微一笑:“无碍的。我母妃时常在那里招待关系亲近的客人,并没什么不该碰的东西。”

赵玮与赵琇就这样跟着去了东暖阁处,这里其实是正房的东次间,再往里的东梢间,便是小书房,除了书案琴桌之类的家具外,还有几排书架,上头放满了书籍,除去经史子集,多是些诗词本子。也有画集、琴谱、棋谱甚至是绣谱,夹杂着几本医书,想来都是王妃的东西了。

东暖阁布置简单,当地放着紫铜大火盆,临窗是大炕。炕上铺着大红毡子,放了张黄花梨的炕桌,桌上放着茶具和一瓶鲜花,炕桌两侧都铺着豆青色锦缎面的大坐褥,放着两个青缎的靠背,并几个凌散的引枕。炕的西侧是个黄花梨的炕柜,东侧却是个书架。与东梢间的小书房合为一体,上头也放了两大排书,一叠本子,还有两个大大的文具匣子,一个是紫檀木的,另一个却是黑漆螺钿的。看匣面的磨损情况,显然都是常用的旧物,不知是不是分属广平王与王妃所有。

赵玮被小书房里的书本吸引了,又事先得了允许,便进去看都有些什么书。赵琇在炕边坐下。便有侍女来上茶。赵琇一看,却是认得的,脸上顿时露出笑来:“烟霞姐姐。”

烟霞笑吟吟地将茶放在她跟前,又从小丫头手上的托盘里拿起四小碟精致茶点,放在炕桌上,道:“小赵姑娘原来还认得我,我却差点儿认不出小赵姑娘来了。*年过去,你长高了许多,真真是女大十八变,越变越标致了。”

赵琇笑道:“姐姐差点儿认不出我来,我却一眼就认出你来了,方才在王妃那儿人多,我没敢叫你。你还跟从前一个模样,一点都没变呢。”

当年赵琇初见烟霞时,后者还是个小丫头,如今已经是二十出头的人了,显然已经是老姑娘,因此赵琇说她一点都没变,烟霞听了,心里就象喝了蜜一样欢喜,脸上也笑得更加灿烂了:“小赵姑娘真真会说话,怪不得王妃这样喜欢你。”

赵琇顺便还打听了一下其他人:“曹妈妈和烟云姐姐在吗?我好象没瞧见她们。”

烟霞脸上的笑容没变:“曹妈妈年纪大了,前些年已经告老回家,不过前些日子王妃病了,王爷又在宫里给皇上侍疾,世子见王府里诸事繁多,就把她老人家接了回来,帮着料理些后宅事务。如今她想必是在前头忙活着呢,等王妃午睡起来了,她就会进来侍候了。烟云原也在这屋里侍候,只是身上不大好,这几天都没出来。我瞧王妃这样喜欢姑娘,想必将来会常请你过来玩儿的,姑娘总有机会见到烟云。”

赵琇不过是顺口问一句,听到她这么说,也就不再多提。她跟烟霞再聊了几句,就不再多说,王妃还在午睡,免得说话太大声扰着了她。炕上东侧的书架上有几本书,是些散文游记一类的,赵琇就随手抽了一本出来看。

烟霞退出暖阁,本想回西暖阁那边侍候,却看到烟云掀了毡帘探头进来张望,一见她就缩了脑袋。她皱皱眉头,左右瞧着没人注意,就掀了毡帘出去,一把抓住烟云,将其揪到游廊拐角处:“你方才看什么呢?王妃发了话,罚你扫院子,她一日不点头,你就一日不许进屋里侍候。你难道还学不乖?府里的规矩你不懂么?这般胡乱张望,难道真的不知死活?!”

第一百五十二章吃里扒外

烟云本是广平王妃钟氏陪嫁,在王府中一向有头有脸,烟霞于她而言,不过是个后提拔的小丫头,即便后来烟霞被提到了一等份上,与她同在王妃跟前侍候,她也觉得自己地位远在烟霞之上。虽说她如今被王妃罚了,贬到三等,连屋子都不能进,只能在院子里做些洒扫的粗活,但她还是觉得,自己迟早要回王妃身边去的,此刻见烟霞毫不客气地质问自己,心里就恼怒非常。

她大力甩开烟霞的手,冷声道:“别对我说教,你以为我如今落魄了,就觉得自己可以在我面前耀武扬威?我告诉你,就算我眼下只能在院子里当差,我也依然是王妃身边的心腹之人!你对我耍威风?当心日后风水轮流转,霉运转到你头上!”

烟霞本是好意提醒她,有些恨铁不成钢之意,没想到烟云听了自己的话,第一个反应居然是嫌自己数落她,心里真是又好气又好笑:“我为什么要对你耍威风?从前你是一等,我也是一等,你是王妃的心腹,我也是王妃的心腹,踩了你,我难道就有脸了?还是能往上再升一升?你这人真是不知好歹,我好意提醒你,生怕旁人瞧见你窥视上房,告到王妃与世子跟前,让你再受一次罚,你倒把我当成是坏人了。”

烟云这才明白过来,只是面上有些过不去,硬着嘴道:“原来你是好意?那你做什么用这种语气对我说话?我好歹也比你大几岁,是你的前辈,你反而将我当成是粗使丫头数落了,还有没有长幼尊卑的规矩了?难道还想我对你有好脸色?”

烟霞懒得与她细究,直接回到了正题:“你方才往屋里头张望什么?赵家姑娘今儿来了,陪王妃说了好一会儿的话,王妃还留她吃饭,叫她下午继续陪着玩笑,不许她那么快走呢。赵家姑娘是个极和气的人。这么多年不见,她一眼就认出了我,还向我问好,又问起你和曹妈妈。我想你被贬到院子里。也不是什么有面子的事,就跟她说你病了家去,这几日不在。你胡乱探头进屋来看,万一叫她瞧见,岂不就戳穿了我的话?你也不见得有面子。”

烟云的眼神有些飘乎:“是么?赵姑娘…这么讨王妃喜欢?王妃都跟她说什么了?”

“不过是些过节的事。”烟霞看了她一眼,“姐姐,赵姑娘年纪还小呢,你别老是想些有的没的,叫人家知道了,反而丢了王妃的脸。你心里想的事。我也猜到了几分,其实你何必操心这些个?便是没有赵姑娘,那事儿也轮不到钟家表姑娘头上。如今钟家把王妃气成这样了,你不想着怎么侍候好王妃,让她消了气。把你重新调回身边当差,只顾着操心钟家,是不是记错了自己的主人是谁?”

烟云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咬着牙转身走了。烟霞的话说出来,简直就象是在她脸上打了一记大耳光似的,让她又羞又恼,又有几分心虚。她不想再受后辈的说教了。只能走人。

但她没走多远,就在院门口处被截了下来,这回截住她的,却也是一位熟人:曹妈妈。

曹妈妈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丢下一句“跟我来”,便转身走了。烟云只觉得莫名其妙。但曹妈妈在王妃跟前的体面不比其他人,她不敢违抗对方的意思,只能跟着走。

待得到了僻静处,曹妈妈才停下来,转过身。还未解释她把烟云叫来的用意,就先高高举起右手,狠狠地扇了烟云一记耳光,几乎把她打得摔倒在地上。

烟云捂着脸,满脸不敢置信地看着她:“曹妈妈,你为什么要打我?!”

曹妈妈冷笑,从袖袋里摸出一支金花簪,摔到她身上:“你还好意思问我?拿金簪去收买门房的人,叫她每日给你递消息,一旦钟家的人上门,就立刻报给你知道,你再去告诉王妃。即使世子不许钟家人上门,只要王妃发话,这禁令也就形同虚设了。你敢说这不是你干的好事?蠢材!世子年纪虽小,却不是个好糊弄的,他正要查是谁给王妃递的话呢,门房里的人一个没跑,全都抓起来严审。你还把自己的簪子送到人家手里,是生怕世子抓不住证据么?这金花簪是王妃赏你的,上头还有王府工匠的印记,赏赐的东西,又向来有册子记录,一查一个准。到时候你被查出来,性命保不住了,不知还会不会再问一声,为什么要打杀你?!”

烟云看到金花簪,再听得曹妈妈的话,顿时被惊出了一身冷汗,忍不住害怕地抱住曹妈妈的腿哭泣:“妈妈救我!不是我要吃里扒外,而是我老子娘都在钟家,若是钟家坏了事,他们也是逃不掉的。我不象您,自打陪嫁过来,您是连丈夫儿女都带过来了,前些年又出府荣养,儿女有王府照看,再不用担心的,我却是连父母兄弟姐妹在内,所有亲人都在钟家。难道我能为了自己的自在,就弃他们于不顾么?!”

曹妈妈见她哭得可怜,没好气地戳她的脑门一记:“蠢材,蠢材!你便是想要为钟家出力,也用不着使这种法子,你难道不知道王妃是怎么病倒的?还不是被钟家老太太气的么?你以为我合家都离了钟家,心里就对钟家没了情份?我不是那样无情无义的人。实在是钟家如今的家主与主母,行事太让人寒心了。他们不占理,王妃又是我奶大的,我心里自然偏着王妃,但也从没想过要钟家的人死!”

烟云听得一愣一愣的:“那妈妈到底是愿意还是不愿意和我一起帮钟家呀?”

“说你是蠢材,你还不服气!”曹妈妈没好气地瞪她一眼,“你是谁?我是谁?我们是哪个牌面上的人?王爷、王妃和世子给我们体面,愿意抬举我们,那是我们的福气,可我们不能以为自己真的就能做主子的主了!你要帮钟家?你怎么帮?拼命在王妃面前说钟家的好话?钟家是王妃的娘家,她难道会不念着娘家人,还要你一个丫头来提醒?”

烟云咬牙道:“妈妈觉得这主意不好,那你有什么好主意?”

曹妈妈冷笑:“好主意?什么都不做,就是好主意了!钟家是王妃的娘家。王妃孝顺友悌,不可能眼睁睁看着娘家人去死,广平王也不会让王妃受这样的打击。只要王妃好好的,无论是太子还是广平王。都会对钟家网开一面。兴许官职是保不住了,性命却是无碍的。可你要是再擅自作主,把钟家人放进府里,让他们在王妃面前乱说话,把王妃气坏了,将来王爷和世子才不会管钟家人的死活呢!”

烟云如梦初醒,她看着曹妈妈,都快说不出话来了:“那我…我…”

“我什么?做你的活去!”曹妈妈恨恨地道,“我已经打发了你收买的那个婆子,就说她随便传话。犯了口舌。横竖她确实来过王妃院里报信,就让她担下这个责任吧。我把她撵到京郊庄子里做活,就算是罚过了。世子即便知道了,也不会再加罚。没有了她指证,金花簪又回到了你手中。你可以放心大胆地继续当差,不用担心会被世子发现你做了什么。但若是再有下次,就未必那么好运气了。你给我记住!”

烟云记没记住,只有她自己知道。高桢命王府总管彻查门房众人,到底是谁违抗他的命令,往内院传了钟家人上门的信。但查得的结果,却只是一个婆子擅作主张。以为王妃会想念钟家人,便巴巴儿地瞒过众人,跑到内院报信了,还以为自己能得一份厚赏。如今出了事,她已经被曹妈妈撵到了庄子上。

高桢心里满是怨气,但他自幼受生母教导。并不是心狠手辣的人,见曹妈妈已经罚过,也就罢了,却下令不许那婆子进城,连她一家。都要撵到庄上去。不过经此一事,他也谨慎起来,加大力度收缩王府中与钟家关系亲近的管事的势力,时不时敲打一下他们,让他们不敢再对自己的命令阳奉阴违。

料理了几件要紧的府中事务,高桢又重新回到了母亲的房间。广平王妃钟氏已经结束了午睡,精神饱满地坐在床上,低头喝一碗温补的汤。赵琇与赵玮都从东暖阁那边过来了,正看着东次间里满地的制灯材料,商议着要怎么怎么办。钟氏喝完了汤,便在那里笑吟吟地听着他们的争论,一点儿都不觉得喧闹,甚至还让侍女们把西暖阁与西次间之间的缎帘以及碍事的摆设等物挪开,空出地方给他们动手。

那些制灯材料明显都是上等货色,而且许多连形状都做出来了,看来王府的管事也是人精,拿些半成品回来,也省得一帮少爷小姐们跟一堆竹篾木片薄纸过不去,只要他们组装一下,就能做出不错的花灯来。跟昨儿晚上赵琇与赵玮只能用简陋的竹篾和纸来扎的灯笼,根本不可同日而语。

赵琇看到这些材料,觉得要是用半成品都做不出一盏好灯来,那就太丢穿越者的脸了,决心一定要扎出一盏象样的花灯,报答王妃的信任。赵玮则是一手拿着雕了花的木条,一手拿着竹篾,正在烦恼该如何行事。既是要做给王妃看的,当然不能弄个妹妹昨儿做的歪灯笼似的东西出来,丢他们兄妹的脸。

赵琇抢过他手里的木条,在一堆材料里挑选明显是一套的单件,然后比划着把它们安装好了,虽然还未蒙上灯纱,画上画儿,点上蜡烛,但起码有个花灯的形状了。赵玮看着妹妹的动作,也受了启发,把另一堆材料给挑了出来,很快组装成一盏小方灯,点上蜡烛,提起来走了几步,这回是真的成功了!

没过多久,赵琇也成功了。其实拿着人家已经做了一半的灯笼组装,就跟拼立体拼图似的,还是五岁以下儿童适用的版本。她心里一点成就感都没有。

钟氏是不会知道赵琇的想法的,她只问赵琇:“要不要在灯纱上写些诗词,画几幅小品?从前王爷就爱做这种事,还拉上我一起做。”

赵琇笑道:“我不擅长诗词,遇到这种事,必定是要躲的,还是请王妃来替我题诗吧?”

钟氏想了想:“这会子哪里想得出好诗来?东暖阁那边有我的诗本子,里头有我前几年元宵做的诗,你拿了来,胡乱寻几首抄上去就好了。”

赵琇便去了东暖阁,果然找到了一个诗本,里头字迹绢秀,想来就是王妃的大作了,忙带回西暖阁,翻出两首她觉得不错的,用簪花小楷抄在灯纱上,抄完了觉得灯面还是有点空,就另换了枝笔,蘸上颜料,在灯纱其他两面上画了两幅画,一幅是红梅报春,一幅是喜鹊登梅。虽然只有红黑二色,但有了这么两幅画在灯上,整盏灯就变得漂亮了许多。

钟氏赞道:“这两幅小品画得好,寓意也好,挑的诗也是我写得最好的两首。你这小丫头,还真是个水晶心肝玻璃人儿呢!”

赵玮也在自己的灯上提了几句诗,画的画却不如妹妹,画只老鹰,就跟麻雀似的,被赵琇大大取笑了一番,涨得他脸都红了。钟氏看着抿嘴直笑,不知怎么的,又想起小时候与兄长玩笑时的情形了。彼时他们兄妹也曾亲密无间,可惜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兄妹情谊,早已不复当初。

钟氏的神色很快黯淡下来,玩笑的兴致也没有了。赵琇见状,只得悄悄拉了赵玮袖子一下,兄妹俩齐齐向高桢使眼色。

高桢放下手里组装了一半的灯笼,道:“母妃是累了么?您今儿也和客人聊了大半日了,还是先让玮哥儿他们回去吧。以后母妃病情痊愈,再请他们来王府玩就是了。”

钟氏勉强笑笑,默许了。赵琇连忙放下花灯,恭敬地行了礼,告退出来,有些担心地问高桢:“王妃没事吧?我和哥哥刚才是不是太随便了些?”赵玮也很担心。

高桢只是淡淡地:“没事,与你们没有干系。我母妃最近容易多愁善感,过一阵就好了。你们先回去吧,改日闲了,只管过来玩耍。”

赵玮应了,赵琇有些担心地看着他双眼下的黑眼圈:“桢哥哥,你也要注意休息,保重身体。有些事,你别想太多了,上面自会有打算的,你年纪还小,那些事与你没有关系。”

高桢怔了怔,随即微微地笑了。

第一百五十三章求教

拜访了广平王府后,赵琇与赵玮安心在小宅中度日,每日读读书,练练字,画画打谱,再管管家务,习习拳,日子过得倒也悠闲。

外头的纷乱渐渐平息下来,除了那些被关进大牢的皇亲官员的家眷们提心吊胆,日夜不安地等待着审判结果以外,其他人都定下心来,继续维持着朝廷的正常运转。虽然为皇帝诊脉的大夫们什么都没说,朝廷上的重臣也没有泄露口风,但大家仿佛一夜之间就都知道了,皇帝的身体被侵蚀了太长的时间,虽然神智清醒了,身体却已经垮了,就看他能熬多久罢了。大家必须要在这时候好好表现一番,才能让未来的新君看到自己有多么出色。

这些事与赵家兄妹都没有关系,赵家也暂时没有出仕的族人,所以每天做的,还是闭门读书。

不过赵家在太子遇险的事情上立有大功,消息也早早就传扬开去,京中人家心里都清楚,赵家马上就要东山再起了,等新君登基后,他家孙子的前途就不可限量。如今赵老夫人不在京中,赵家只有两个孩子在,这时候不交好,什么时候交好?孩子总是比大人好哄些的,只要让他们觉得自家是好人,日后自然乐于结交。抱着这样想法的人数不胜数,于是上门来拜访赵家兄妹的人就多了。

男客人自然是交给赵玮去应付,赵琇这里的女客也不少,叽叽喳喳地每日都有人说个不停,有问候她祖母张氏身体的,这还算是老实厚道的;提及当年与她祖父或父亲或母亲旧情谊的,也不算什么;居然会有人问她一个小女孩,她兄妹俩可曾许婚的,她只能硬帮帮地回一个“没”字,就闭口不再说话了,就不信那些女人能厚着脸皮向她推销哪家闺秀或哪家公子;甚至还有人说担心她兄妹俩都年轻。不知该如何打理中馈,愿意给他们出出主意的。但当她们看到赵家小宅上上下下井井有条,男女仆妇也都进退有度,就知道赵琇年纪虽小。却也胸有丘壑,这点小事还难不倒她。她们除了夸奖几句,别的什么都做不了,不由得感到有些无从下手。

赵琇觉得这些人很烦,赵玮也非常头痛,兄妹俩一合计,决定隔日就跑广平王府去算了。陪广平王妃钟氏说话很有意思,陪世子高桢舞枪弄棒,似乎也颇有趣味,无论是哪一样。都比待在家里等客人上门骚扰来得强。于是兄妹俩就开始频繁地拜访广平王府。

广平王府的小主人高桢对他们是十分欢迎的,明言他们几时来都行,要不是赵玮与赵琇都拦着,他差点儿就吩咐人在王府里给他们兄妹收拾出一座院子来,给他们在王府中歇息过夜所用了。不过赵家兄妹还没糊涂。在王府里多玩些时候是无妨的,但要是在此留宿,影响就太大了,全京城的人都盯着呢。赵玮更觉得,这样做也许会影响到妹妹的闺誉,祖母交代过,要他好好护着妹妹的。他绝不会让妹妹受半点委屈。

赵琇对兄长的担忧有些不以为然,她还要再过几个月,才满十周岁,这种年纪的小萝莉,就算在别人家里过了夜,又怎么影响到闺誉了?

她是真心乐意陪在钟氏身边的。给钟氏看病的大夫。确实有两把刷子,钟氏喝了药,病情已经渐渐好转。因为赵琇时常过府陪伴她,逗她开心,她心情放松了。病也好得快些,每天能打起精神跟人说话的时间也更长了,偶尔还可以做点费脑子的事。

赵琇就趁机向钟氏请教些家务上的事,她虽然跟祖母学过家务,但在奉贤县城要应付的往来走礼之事跟在京城时没法比,在京中连家里的准备的东西也要多许多,祖母不在身边,难得有钟氏这位和蔼可亲的女性长辈在,怎么能错过?赵琇就将家里客似云来的情况告诉了钟氏,又顺便提了上门的人家,求问钟氏,她该怎么办?

钟氏本是官宦千金,做了几年皇子妃,接着又是太子妃,如今再做回皇子妃,经历丰富,见多识广。无论是宫中,还是朝中,亦或是各大宗室皇亲、勋贵世家,文臣武将,她都清楚个中情况。赵琇提到的人家,她马上就能说出家主是谁,在朝中担任何职,其夫人是哪家女儿,与谁家有姻亲关系,儿女几个?婚配情况如何…

她甚至知道这些人家为何要给赵家兄妹送礼!

当今太子本来不是作为皇储被培养长大的,他素来就是人们印象中的闲王,只因有个出色的同胞兄长做了太子,他才跟着学人办事,为兄长分担政务。那时人们想要巴结,也是巴结广平王,如果是巴结到当时还是乐安王的太子头上,那也一定是要托他向广平王求情办事。因此,当闲王乐安王成为太子时,很多人都惊呆了。

储位之争,京中有不少人家虽然不曾参与谋逆,却也曾经站错了队的,他们担心太子上位后会秋后算账,也担心自家会被无辜牵连进谋逆中,更担心新皇登基后,记恨从前旧事,不愿意提拔重用他们。所以他们才会给赵家兄妹送礼——准确地来说是给赵玮送礼,因为传闻中赵玮是一路跟着太子与广平王世子从上海返回京城的——送礼的目的就是希望赵玮能在太子面前为他们说好话,让太子别记恨从前的事。

赵玮早就通过太子派来问候自己的宫使,将事情报给太子知道了,太子哈哈大笑几声,让人给他传话,让他尽管收礼,不必跟人客气。事实上,太子就没想过要报复那些人。赵玮清楚这一点,也就不客气地收下了那些昂贵的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