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真心实意想要讨好赵妹妹,讨好老夫人和你,怎能不实诚?”高桢微笑着看他,“你只说答不答应吧。”

赵玮被他气得没了脾气,话说到这份上,还能如何?难不成还要连这点小事都拒绝么?他跟高桢是好友,自小认识,清楚对方品性。他心中再不乐意,妹妹也迟早要嫁人的,嫁给别人还不如嫁给高桢。他为难一下未来妹夫,出一出心口恶气就罢了,真把人得罪了,岂不是害了妹妹?

他没精打采地答应了,高桢顿时欢喜起来,立刻吩咐人去西湖边上寻访景致好又清静别致并暖和的房子。西湖美景,一年四季都吸引许多人去游赏,湖边多有达官贵人、城中富户的别业,也有专门出租给外地人小住的宅院,冬日里并非西湖赏景的最佳季节,此时那些出租的宅子必然有空缺,挑选一个宽敞舒适的住处,应该不难。若是找不到,再打出广平王世子的招牌也不迟。

赵玮见他如此积极,还眉飞色舞地吩咐底下人去寻来妹妹喜欢的器皿与吃食,就忍不住说:“你如此有诚心,我自然是盼着你们好的,只是你也有些分寸,别带累了我妹妹的名声。等回了京城,该求的旨意也该早日求下来才是。”

高桢笑着点头:“玮哥放心,我心里有数呢。倒是玮哥你,也需得抓紧了。你是哥哥,若一日未娶妻,做妹妹的怎好先出嫁?”

赵玮没想到他会把火烧到自己身上,不由得一哂,转身拔腿就走了。他去向广平王与曾侍郎等人辞了行,又去见过米省之夫妇,便快马加鞭,只带着简单的行李与几名随从,赶路回奉贤去了。第二日就是大除夕,他终于赶在午后回到了老宅。

这是他自打护送当今皇帝北上京城后,头一次回到家乡。不等他进内宅见过祖母与妹妹,在街道上遇到的族人与亲友就先把他包围起来了。所有人都十分热情,让他有些难以抵挡。还是王双福得了信,亲自带了人把他从大门口外救进来,才让他得以脱身。

张氏与赵琇都赶到前院来,高高兴兴地迎接了久别的赵玮。张氏问了许多别后的情形,又打量孙子的气色,捏捏孙子身上的衣裳,担心他这些日子吃不好穿不好,又要去问跟随的人。赵琇忙拉住她,笑道:“哥哥这是才回来呢,祖母好歹让他坐下来喘口气,梳洗梳洗。晚上还要祭祖,哥哥一路劳累,不如先歇一歇?”

张氏被提醒了,连忙推着孙子回院:“你妹妹说得对,赶紧梳洗了,先吃些东西,躺下歇一歇。晚上还有许多事呢,明儿也不得闲。”

赵玮苦笑着被她推着走,赵琇笑嘻嘻地跟在后头帮忙。等张氏去查看孙子卧室里是否够暖和时,赵玮悄悄从袖口里掏出一封信来,塞给了妹妹:“哪,给你的,我没看过,一会儿可得告诉我里头写了些什么。若那小子胆敢说什么没规矩的话,回头我替你打他。”L

☆、第四百六十九章守岁

赵琇没想到哥哥赵玮还能给她捎来高桢的信,真真是又惊又喜。她脸都红了,迅速将信塞进了袖子里,就小声说:“多谢哥哥——你赶紧梳洗去吧!”说完还用双手推着他往屏风后去。

赵玮啧啧叹息:“女生外向啊…”赵琇脸上更红了。

张氏把熏笼、火盆等设施全都检查过一次,又嘱咐了丫头们许多话,回头听到孙子这一声感叹,还懵然不解:“你们兄妹在说什么呢?”

不等赵玮回答,赵琇就迅速截下了话头:“没什么,哥哥在打趣我呢。祖母您赶紧让哥哥进去梳洗,这里的事情就交给您了,我到外头看看。”说完立刻拔腿就走。

等到了游廊拐角僻静处,她瞅着前后无人,才暗暗把信从袖子里掏出来看了。

高桢的信里其实也没写什么逾矩的话,只将近日去了什么地方,当地风光如何,又有些什么趣事之类的简单说了说,还欢迎她早日到杭州去,届时便可以畅所欲言了,再也不必犯愁,要怎么将所有想说的话写在区区几张信纸之上,因为信纸再多,也无法将他想说的话写完。

赵琇看到这里,脸又红了。怎么高桢书信中前头的话如此正常,忽然就来了这么一句呢?这简直就是犯规。

她嘴上虽抱怨,其实心里却是甜的,嘴角都忍不住翘起来了。对面廊下有丫头捧着水盆经过,脚步声惊动了她,她忙袖了信,又装作正常往前走,直到那丫头进了屋。她才停下来,又再次取出信来读。

高桢在后面的信里,倒没再说那等犯规的话了,只是提到他们抵达杭州后的一些情况。赵玮跟米省之见了面,私下也去拜会过米家人,回来后心情很好,显然在米家受到了很好的招待。

高桢还在杭州一带打听过米省之一家的为人行事。都说十分正派。米省之官声很好。上任时间虽然不长,当地百姓却对他赞不绝口,他的政绩也是十分突出的。米夫人无论是在民间还是在官眷圈子里。都有和气慈善的好名声。不过有些刻薄嘴碎的人,爱私下非议她善妒、不贤,明明生不出儿子,还不许丈夫纳妾。米省之膝下只有一女。都十四岁了,屋里也没个人。更别说庶子了,再这样下去,只怕要绝后呢。米省之在杭州的名声几乎是完美的,唯一不足的就是被人笑话没有儿子。不过他本人似乎也不大在乎。反倒十分疼爱独女,亲自教养。米家姑娘的才名,在杭州上层圈子里是人所共知的。不过她的才华并不在诗词字画上头。反而更擅长经济民生与律法。这让米姑娘在官家圈子里,也受了不少非议。

高桢介绍完这些后。补充了几句评论。他对米家姑娘还是挺欣赏的,不是因为她有多么出色,而是因为他觉得她在许多事情上,看法与赵琇相似,或许两人会很合得来。不过他会知道这些,并不是因为对米家姑娘有多少了解——他压根儿就没见过人家姑娘!这些话,他都是听赵玮说的!

赵琇顿时来了兴趣,赵玮怎会知道这些?就算他去拜见过堂舅一家,有机会见到人家女儿,也不会深入了解到这个地步吧?莫非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事?

大除夕的事情很多,赵琇要料理诸多事务,还是挺忙的。她匆匆看完了信,就到处忙去了,接下来还有祭祖仪式前的准备工作、年夜饭等等。等她忙完了这些,就该回房间去梳洗换衣裳,穿着一身新衣去唤醒赵玮,叫上张氏,同往祠堂的方向走去。

赵氏一族已经有几十年没有过如此隆重的祭祖仪式了,上一回有这规模,还是老郡公得以封侯的时候。这一趟祭祖,不但是为了报告祖宗,原属于赵家的爵位又回来了,还为了让祖宗们知道,赵玮等多位家族子弟,都考上了举人、秀才等功名,明后两年还有科举乡试、会试,到时候家族必定会有更多的人材出现,赵氏家族兴旺可期。

全部族人都出席了这次祭祖仪式。八老太爷等几位年老辈高的长辈,看到家族兴旺,人口繁茂,都高兴得掉了眼泪。就连一直没得到机会走进二房老宅的门,见一回张氏与赵玮赵琇兄妹的宗房煜大老爷,都感慨万分,脸色也好看了许多。不管怎么说,赵玮确实为家族的振兴立下了大功。赵家兴旺了,他和小儿子赵珀也能受惠,他实在没什么好抱怨的。

等祭祖仪式结束,赵琇搀着祖母张氏,跟着兄长赵玮回到自个儿家里时,三个人都筋疲力尽了。但他们还不能休息,祖宗是祭完了,自家还要小祭一下的。已故的老郡公赵柱,老郡公元配夫人秦氏,还有不幸早逝的赵焯、米氏夫妻,都需要上香祭拜一番。张氏跪在丈夫牌位前,眼泪就一直往下掉。到了今日,她才觉得,熬了这么多年,终于拿回了爵位,挽回了亡夫被不孝庶长子一房人败掉的名声,她总算有脸见亡夫了。

赵玮赵琇柔声安抚了她半日,总算把她的眼泪劝住了。祖孙三人上完香,退出小佛堂,又各自回房中换了家常衣裳,这才重新聚在前院正房里,一块儿吃年夜饭。

这顿年夜饭是赵琇用心准备的,精致美味自不必说。赵家族人聚居的这条街道上,早有安排好的家人放起了焰火,引来各家族人与邻居、路人们围观,到处是一片欢声笑语。

焰火放罢,家下人等都来磕头拜年。张氏心情大好,大方地赏了许多东西,赵玮赵琇也随她高兴去。

晚饭过后,便是围炉守岁的时间。赵琇放了大部分下人的假,让他们回自个儿家里团圆去,只留下几个丫头婆子守在外间看着茶炉炭火。她与祖母、哥哥一道,围着个暖炉说话。张氏趁机问起赵玮与她们分别后的情形,去了什么地方?有没有吃好穿暖?有没有惹王爷生气?有没有给地方上的官员添麻烦?

赵玮一一答了。他这次差事其实办得还是挺好的。基本就是多看少说,一心听广平王吩咐就是了。虽然王爷没说什么,但他能察觉得到,其实这趟出行,真正办实事的是曾侍郎等人,王爷就是个幌子,用来忽悠当地官员的。世子充当王爷的耳目。也因为两年前圣上前来验收大坝时。世子是随行人员,对相关的情况有所了解,可以为王爷做个参考。至于赵玮自己。他既是王爷的耳目,必要时也可以充当忽悠人的幌子,但需要办实事的时候,他就得发挥自己的作用了。他虽年幼。好歹有个侯爷的身份,还在上海一地生活了多年。地方都熟,也有自己的人脉关系,有时候帮着打听些台面下的消息,还是挺管用的。有他、世子和曾侍郎等人从旁协助。压根儿就没什么事能瞒过广平王。

张氏不懂政治上的事,对于孙子说的这些,她是左耳听。右耳出,只嘱咐他:“用心办差。听王爷的话,也多向曾大人请教。他们都是你的长辈,但凡你能从他们那儿学到点东西,这辈子就受用无穷了。”赵玮恭谨地答应了。

赵琇暂时没兴趣知道这些,她拉着赵玮的袖子问:“哥哥,你见过堂舅了吧?觉得如何?”

赵玮的神色立刻就放柔了,笑道:“堂舅与舅母一家对我都很好。堂舅还向我赔不是呢,说是从前不知道母亲嫁到了赵家,竟然没及时与我们联络上,在我们兄妹艰难时,没能伸出援手,他十分过意不去。他还大骂了大舅一顿,说他已经写了信去平度州质问大舅了。我真没想到,还没见面,他就已经做到这般。”

赵琇听了也欢喜:“那真是太好了!本来我就在想,如果堂舅能站在我们这边,把大舅压下去就好了,也省得大舅和他母亲不省事,整天想着如何给我们添麻烦。如今大舅有人压制,咱们总算能松口气。”

赵玮笑着点头。张氏便说赵琇:“无论你愿不愿意认,那都是你外祖母。你在家里随性些就罢了,在外人跟前,可不能这样叫人。”

赵琇笑笑:“知道了,祖母放心。这样的把柄我是不会给人留的。”又问赵玮:“舅母如何?还有米家表姐呢?我没见过这位表姐,不知性情如何?好不好相处?长得漂亮吗?”

赵玮顿了一顿,脸微微红了,答道:“挺漂亮的,性情也好,想来与妹妹会合得来。”接着又停顿了一下,才对张氏说:“堂舅母是极和气的人,我到他家做客,堂舅母招待得十分热情周到。我想把祖母与妹妹接过去住几日,她还叫我们住到家里去呢。我想着堂舅是住在知府后衙,地方虽宽敞,到底是官邸,出入多有不便。况且我身上还有副钦差的身份,住到地方官衙里去,象什么样呢?因此就婉拒了,另托了旁人去帮忙寻租的宅子。”

张氏点头:“这才是正理。咱们家在杭州也有产业,不拘哪里,租个院子就是了。也就是小住几天罢了,用不着麻烦亲戚。他们待你和气,我们也当知礼。”

赵琇则是盯着哥哥,笑说:“那真是太好了。等我们去了杭州,也在租的房子里做个东道,请堂舅舅母和表姐来做客,如何?我都等不及想认识这位米表姐了。”

赵玮忍不住了:“妹妹为何总是提米家表妹?”

赵琇一脸无辜地说:“不是你说她与我性情相投么?所以我才好奇呀。从小到大,我就没几个亲近的姐妹、表姐妹。族里的女孩儿与我同辈的大多出嫁了,还在家的不是远支旁系,就是庶出,连跟我说话都不敢。其他同龄的女孩儿,则多是侄女。方家、曹家、蒋家的姑娘们又与我没有血缘之亲。这位米表姐,却是我实打实的表姐呢。我有心亲近,才多问了几句,有什么不妥么?”

“没…没有不妥。”赵玮有些心虚,也不再说了。

张氏不知道孙儿孙女们话里有话,还在高兴:“好,那是你们正经的表姐妹,日后可要好好相处。”

赵玮面色微红,却又不想人看出什么来,只能一边应声,一边端起茶碗来遮掩。

赵琇挑了挑眉,笑得越发意味深长了。L

☆、第四百七十章诡异

赵琇这个年过得着实热闹。

且不说从大年初一开始,就没断过的上门请安拜年的族人们,还有那些拐着弯的亲友、住在附近的邻居以及县里有些头脸的人家,都上赶着来给他们赵家拜年。跟先前对她和祖母张氏的讨好巴结有些不一样,这回他们讨好的对象变成了赵玮。这可是正儿八经的建南侯!还作为钦差回家乡巡视来了。讨好了他,好处是不用说的。

身份转变,赵玮此时待客,态度跟过去也不一样了。从前他是小辈,又是年轻学子,有客来时,他还要恭恭敬敬、客客气气地招呼着。那些到祖母张氏跟前说话的女眷们,他也需要过来拜见一下,忍受着她们对他评头论足。可如今,满奉贤县城就没有比他身份更高的人,他只管端坐家中,由得旁人来拜见,即使态度矜持些,也没人敢说他傲慢无礼。至于那些女眷们,若是亲近人家的,他可以过来打个招呼,若是交情平平的,他索性就不必出现了,她们也只有说他好话的,谁还敢再对他挑三拣四?

由于客人太多,赵家祖孙三人不得不分别出面待客,就连隔壁宗房的沈氏与赵清姐,也被请过来帮忙招呼客人。赵琇坐在西边的小花厅里,与沈氏、赵清姐母女俩一道,陪着几位关系亲近些的亲友家女性长辈及她们的女儿、侄女们说话。面对一个未出阁的小姑娘,这些女眷心中即使有自己的小九九,也不好意思提出来。沈氏又做不了二房的主。她们只能一门心思讨赵琇的欢心了。赵琇不必费什么力气,只需要看别人的表演,倒也轻松。

而赵玮则在前院招呼一些男客。除了人多些。个个都想要拼命表现自己,其实他也还算轻松,只需应付其中一部分别有用心的人就可以了。但张氏那里就不一样了。

大约是因为张氏先前对那些推销自家女儿的人态度冷淡,大家都猜到她不喜欢别人给她出色的孙子推荐不匹配的媳妇人选,所以今日也不敢造次了。即使有人还不死心,也会选择更委婉的形式,比如先夸奖赵玮一番。又说张氏有福气。然后以自家人的口吻仿佛不经意地提起:“等小侯爷什么时候娶了媳妇,给老夫人生个大胖孙子,老夫人就更有福气了!”

张氏确实对这种未来十分期盼。不过她经历过此前众人的狂轰滥炸,又被孙女赵琇点醒了,心里早就警惕万分,没那么容易被哄住。面对那些别有用心的试探。她一律只是笑笑,说一声:“是啊。”就没有了下文。那些女眷见她不接话头。也有些讪讪地,只能自个儿寻些吉利讨喜的话题,有一句没一句地奉承着。

而有几个早对自家女儿嫁进赵家死了心的人家,开始替别人家出力了。他们自家女儿是配不上建南侯的。这上海府一地却还有人家配得上。这些人家也觉得赵玮是东床快婿的上好人选,只可惜从前与赵家并无交情,正好远亲或族人中有人与赵氏家族有亲的。就纡尊降贵地请这些人出面帮忙说项了。于是便有人开始在张氏面前夸奖某位世家望族出生的姑娘。

这些姑娘可跟先前那些不一样,她们都出自江南名门。父祖叔伯皆有官职或功名,而且官职还不低。什么尚书、侍郎、大学士…应有尽有,最差的一位,也是知府之女,上头还有个做三品高官的祖父。这些姑娘们不但出身不凡,且个个知书达礼,才貌双全,素来是松沪一带上层圈子的名媛淑女。无论是其中的哪一位,都不会辱没了一位侯爷。

张氏这回就真的心动了。此时赵琇不在场,也没旁人替她参详,完完全全是她自己在拿主意。这些姑娘,本是从前赵玮未袭爵前高攀不上的。虽然那时他也是郡公之孙,还有个郡公夫人做祖母,可谁都知道他家失了势。那些高门大户,有几家会看得上他们祖孙?嘉定一地,也就是汾阳王府因旧日交情,还能给他们几分薄面罢了,旁人都是不屑搭理的。哪怕张氏觉得孙子配得上这些姑娘,也从没想过要上门去提亲。她万万没想到,有朝一日,这些姑娘会摆在她孙子面前,由得他去挑选。

世人果然都是趋炎附势的,哪怕是自诩清贵的书香名门也不例外。

张氏心里这么想着。

她心动归心动,倒还没有忘了理智。赵玮早与她约好了,过些天就到杭州去,住到元宵节后才回来。她暂时没功夫跟人议亲。再说了,如今不过是有人向她推荐,她也没见过人家姑娘,更不清楚姑娘家里人的意思,也没问过孙子的意愿,怎么可能就把亲事定下了呢?等过完年,孙子的差事正式办完了,若是广平王没那么快回京去,她再帮孙子相看也不迟。

张氏的态度有所保留,但也不象是要坚拒的模样。那些受托而来的人家见状,也就收敛了些。他们是帮人家说合来的,不是为了自家女儿挣前程,便表现得有节操多了。那些姑娘可是真真正正的名门闺秀,即使建南侯是极难得的联姻好对象,她们也是不愁嫁不出去的。过了这个村,没了这个店,却还有别的店在等着。若是太过上赶着巴结,反而会叫人看不起。一次谈话不能代表什么,若是建南郡公夫人果真有意,自然会有后续。

大家都矜持了,和和气气地聊些家常里短,风花雪月,场面说不出的和谐。可是在这一片和谐里,却有个不大和谐的小小音符——某位太太带了外甥女过来,明里暗里的夸奖这姑娘,多么贤惠,多么优秀,明摆着是向张氏推荐呢。这姑娘长得很不坏,言行举止都令人无可挑剔,谈吐文雅,看得出来教养挺好。而她的家世也很不错,是嘉定当地的名门,父亲现在江西某地做知府,祖父曾官至大学士,叔叔在京中做侍郎,她好几个兄弟都有功名,舅家也是官宦世家——这种条件,完全不必亲自到张氏面前推销,还推销得如此明显,完全不合常理!

她那舅母仿佛没发现周围人的侧目似的,依旧在张氏面前明贬暗夸外甥女的品貌。张氏都觉得不对劲了,与那位舅母交好的另一位太太便在她耳边轻声说:“她家也是不得已,孩子都及笄了,她祖母却病着,还不知能拖多久。若是…这孩子要守孝,终身就耽误了。她家又舍不得把孩子随便许个人,如今这淞沪一地,还有比您家小侯爷更好的人么?为了孩子,只好放下身段了。”

说得似乎十分有苦衷,然而张氏虽然耳根软,有些原则性的事情,她却是不会轻信别人的:“她祖母既病得这样重了,她不在祖母病床前侍疾,跑来给我一个陌生人拜年,也太过了些。即使是着急终身大事,也该由长辈们操持。这姑娘性子急了些,只怕未必能跟我孙子合得来。”其实这话就是在嫌弃那姑娘了。

那位太太干笑着退却,姑娘的舅母脸色就变了。正常人到了这份上,又是名门世家出来的,都有自尊,这时候就该退下去了。可这位舅母十分有毅力,竟然还不肯放弃,继续当着众人的面变着法儿地说些所谓的故事,夸奖她的外甥女。后者大约脸皮还薄,也听到众人的非议了,正低着头,涨红了脸,一句话也不说,但也没有制止舅母的意思。

她们这一天最终无功而返,到了第二日,又有另一位亲友家的女眷到张氏面前推销这位姑娘。张氏有些烦了,心想这家人真真没有脸色。明明是正经高门大户,即使赵玮有个侯爵在身,他们也不该把自己的身段放得这么低才对。莫非这里头有什么猫腻?

晚饭时张氏就跟赵玮赵琇提了。赵琇立时来了精神:“那姑娘姓什么?在姐妹中行几?嫡出庶出?是不是有什么不妥之处?不然没有理由呀?她们还用得着如此不要脸地谋算一门亲事吗?”

张氏叹道:“我瞧那姑娘未必是这么想的,只是长辈们做了主,她也只能遵令行事罢了。有好几回我瞧那姑娘尴尬得很,只能红着脸低头不说话,还真怪可怜的。她舅母也不为她想想。”

赵玮问明姑娘的姓氏与父祖名讳,心中就有数了,笑了笑:“祖母别理他们,这家人不是什么好东西,下回就别再让他们进门了。祖母与妹妹只管准备行李,过些天到杭州去,我好好陪你们玩几日。”

张氏吓了一跳:“怎么?难道这家人有什么阴谋不成?他们不是有意结亲,而是要算计你?”

赵玮笑了:“这倒不是,只不过是心虚,就想依靠裙带关系避祸罢了。那姑娘我听说过,先前他家长辈还想把她说给广平王世子呢,世子一句‘正在守孝’,就把人顶了回去。如今又把主意打到我头上了,真是不死心。”

这回轮到赵琇吓一跳了:“他们还打世子的主意?到底有什么缘故?”

赵玮瞥了妹妹一眼,故作高深模样:“这个么…如今还是机密,王爷嘱咐过不能泄露,我也没法告诉祖母和妹妹。不过你们也不必着急,过些日子,这秘密也就不再是秘密了,到时候我再给你们细说。如今你们只别搭理他家的人便是。”

张氏立刻就接受了这个说辞,只有赵琇忍不住吐嘈:“卖什么关子?定是世子教坏了哥哥!”L

☆、第四百七十一章传言

赵玮只在家待了三天,年初四一大早,便又骑快马离家,返回杭州去了。

在这三天里,他把该见的人都见了,该拜会的也都拜会过,无论是族人、亲戚、师长、同窗、朋友,全都没落下。从礼数上来说,并没有什么可让人挑剔的地方。所有人不管是出于真心,还是为了巴结讨好,对他都只有夸奖的,有心要招他做女婿的人家就更不必说了。

离开之前,为了避免节外生枝,赵玮一家都没跟人透露过要离开。只有宗房赵璟夫妻二人,因为要安排一些仪式,事先知道了这个消息,也不曾泄露出去。所以当初四那天,亲友们上门,再次提出要见他时,张氏实话实说他已经回杭州去了,着实让众人吃惊不小。对此张氏也没什么好说的,赵玮回乡本是为公务而来,因为过年,能得三天假就不错了。这还是上司广平王与他相熟,才给的优待,其余钦差队伍的成员,至今都没离开过杭州呢。

不过亲友们心里是怎么想的,嘴上都没有一句抱怨,反而说些小侯爷勤于公务,真是辛苦之类的奉承话,陪着张氏聊了半日,就各自告辞回去了。大部分人只是觉得遗憾,没能跟这位朝廷新贵多亲近亲近,但并不觉得如何失望沮丧。婚姻大事,小侯爷固然可以给自己做主,但郡公夫人张氏才是他们攻略的重点。只要她老人家点了头,小侯爷作为一个孝顺的孙子,难道还会拒绝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