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知高桢回来的时候,也带了一篮子点心给她,却是离开卫所时,路过街上的老字号点心铺子,想起上回随广平王巡视堤坝时,他曾吃过一回,知道美味,就买了一篮子回来给赵琇品尝。两人都挂念着对方的晚饭,见面时,彼此都觉得好笑。赵琇也不顾什么繁琐规矩,邀他坐下来与自己一道用了饭。

晚上高桢自回下处歇息,赵游却带了赵沥来见赵琇。潮灾发生后,为了盘点各地铺子损失,六房家主赵珲将得用的子侄都派了出来,赵沥负责的就是川沙堡,遇上赵游,还真是惊喜。他特地来给赵琇请安,还把老家的情形细细告诉她知道:“虽然淹了些田,今秋收成最多只能保住两三成,但咱们全族上下平安,如今也都安稳下来了,请姑姑上禀曾叔祖母,让她老人家安心。”

赵琇点头,家里的情形,王双福早就写了好几封信来禀报了,她心里都有数。倒是八老太爷劳累了几日,听闻身体有些吃不消,三房那边来信说他没事,她却不太放心。赵沥才从奉贤过来,比较清楚情况,她就多问了几句。赵沥说他老人家确实是累着了,但看过大夫,吃了药,已经没有大碍。她也就能安心了。

赵琇还问起了各地救灾的情形,赵沥说:“咱们奉贤自不必说,底下有咱们家领着县中几家大户,上头还有陶县令这样的好官,再出不了什么差错的。倒是南汇那头,他家县令上任不过两个月,就遭遇这场祸事,他没能早早将堤坝修好。叫海水淹了半个县,听闻这官已经做不下去了。他自个儿逃命时还摔断了腿,如今索性赖在家里养伤,往上头告了假,只将政务交给县衙其他人,他一概不管。幸好知府大人贤明,命咱们陶县令暂时先把南汇的事情管起来。否则还不知乱成什么样子。”

赵琇听得眉头大皱。南汇遇上这么个糊涂官,还真是倒霉。本来这是天灾,他只是运气不好。上任迟了,误了修坝,谁也不想的。他有始有终,把善后工作做好。说不定知府看他顺眼,就保下了他。至不济,也不会叫他受牢狱之灾。可他如今破罐破摔,却把这一县的百姓置于何地?这样的大灾,灾后救济工作迟一天。会关系到多少条性命?他居然只顾着自己了。摔断了腿又如何?又不是一定要他亲自跑腿。广平王目不能视,还能运筹帷幄,主持救灾事宜。他能看能写能说话,居然躲起了懒。还好有陶澄救场。否则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既然有陶澄出面,那南汇这边的情况,大概也能控制住了。赵琇到了那儿,只管找他说话就是。需要什么物资,他们都可以帮忙出。赵琇又命人送信回奉贤老宅,先前那些曾在南汇当过差的仆人,如今都闲赋在家呢,个个都有一把子力气,机灵能干,还熟悉地界儿,正好去把粥场给管起来。

等到赵琇与高桢到达南汇的时候,奉贤老宅的仆人们也到了。如今他们已不再埋怨赵琇夺了他们的差事,反而全都庆幸不已。若不是这位小主人把他们都调回去了,说不定他们也遭了祸。看着曾经熟悉的街坊邻居都成了灾民,家中全被淹了,他们心里很不是滋味。若有机会能为熟人们出一把力,他们自然是愿意的。

陶澄短短几日已经控制住南汇大局,奉贤一切安好,用不着他操心,他就专心留在南汇理事了。赵琇与高桢找上门的时候,他刚刚收到救灾粮食告急的消息,对他们的到来简直欣喜若狂。他立刻答应出借县衙大部分的人手,协助维持粥场秩序,还提出了好几样缺货的物资,求高桢与赵琇帮忙采买。

因县令误事,南汇受灾又严重,近日因高温潮湿天气,灾民身处的环境又比较脏乱,已经有疫病的症状了。陶澄急需大夫与药材,还有干净的水源。南汇本地的大夫已经不够用,他可以从奉贤调人,但药材却不是说采买,就能采买得到的,水源也是一大难题。

采买东西的事,可以交给赵家六房去办。高桢也四处拜访本地大户,特别是那些嘉定宗室王府在南汇安插的管事或掌柜,让他们帮忙搜罗各种物资,嘉定方面,也源源不断地将东西运送过来。赵琇这边,则是带着人用各种方法把水井、河流中的水进行多次过滤,等水变得清澈了,再行煮沸,方才使用。

所有灾民都需要定期清洁身体,接受医者诊治,保持住处清洁,每日喝粥棚所施的药汤。若谁有感染疫病的迹象,就必须立刻隔离开来,只允许家属中出一个身强力壮的跟去照顾。不管那家子是否哭闹,都不许任何人破了规矩。有人觉得这样太不人道,害得人家一家子不能团圆,病人在病中无法享受儿孙的孝心,赵琇只当没听见。她有高桢撑腰,本身也是侯门千金,家族在乡间享有盛名,连官府都站在她这边,谁敢违她的令?

赵家大姑娘冷情心硬之名渐渐传开,赵琇也不在乎,直到染疾的人日渐痊愈,却没有更多的人感染疫症,人们才开始认识到她之前的主张有多么正确,不再说她的闲话了,反而开始说起好话来。

如此忙了将近一月,南汇的情况也稳定了下来。没有出现大规模的疫症,也没有灾民因无米果腹而饿死,房屋重建的工程进展得很顺利,赵琇才放下心,回了奉贤一趟,处理了几样紧急家务,又跟着高桢赶回嘉定去了。

对于这一场潮灾的事后救济,皇帝终于有了旨意下来。L

☆、第五百零八章相见

进了嘉定城,高桢先把赵琇送回了翠庐,又给张氏见过礼,请过安,方才告辞回了行宫。

张氏一看到孙女,见她黑了又瘦了,脸上还带着疲惫之色,心里疼得不行。碍着高桢在场,只能干巴巴地说几句辛苦,等高桢一走,她就迫不及待地拉了赵琇进房间。

赵琇笑着推说:“等孙女去梳洗了再来与祖母说话。一路风尘仆仆,孙女儿身上的灰还未拍干净呢。”

张氏眼泪就出来了:“你长了这么大,哪里吃过这个苦头?从前咱们家未得爵位时,你也是二房金尊玉贵的姐儿。你哥哥做了侯爷后,你就连出门都没叫吹过风。如今却瘦得这样,还晒得这么黑,瞧额头上都有帽子的白印了。小门小户的女孩儿都没你这样狼狈。”

赵琇笑说:“这有什么大不了的?出门在外,还是在灾区,总不可能象家里一样吃好喝好吧?晒黑了养回来就是,瘦了正好减肥,我觉得自己气色挺好的,见了世面,经了大事,还得了不错的名声。祖母应该为我高兴才是。”

张氏听着倒有几分欢喜:“是啊,我在嘉定也都听说了。起初她们还说你心肠够硬呢,要强分人家一家子骨肉,又抛头露脸的不似个大家闺秀。我忍不住驳了她们好几回!若你这样善心的孩子,都要被人说心硬,世上还有心软的人么?得了疫病自然要隔绝开,若换了是嘉定城出了这样的事,看她们怎么说?况且事情总要人去做,她们倒是不抛头露脸了,那就别成天四处炫耀自个儿做下了多大的功德。不过是出银子罢了,谁没出银子?真正做事的人还被她们嫌弃着呢!被我说得多了,她们自个儿先觉羞愧了,也不敢再提,后来知道了灾区百姓安好,倒还会夸你几句。”

赵琇笑得开心,若换了是往日。张氏肯定是忍了这口气。嘴上说懒得与人计较,其实是怯弱怕事。如今她能为自己出头,打破一惯不与人争的原则。赵琇心里自然高兴。

她问张氏:“京里来旨意了?可知道是怎么说的?哥哥有信没有?”

张氏忙道:“你哥哥来信了,如今他要协理审案,脱不开身,心里急得不行。听说我们无事。老家也安好,他还不放心。催着要我们赶紧回去呢。送信来的是冬生,跟着传旨的钦差一道来的。我问他你哥哥的日常起居,说是日忙夜忙,连饭都不能好好吃。我听得心里都急了。他不催,我们也要尽快回去的。”

本来跟着南下,就是因为舍不得孙子。没想到阴差阳错。还是要跟赵玮分隔千里。张氏如今想孙子想得慌,先前担心孙女。还没这么心急,如今孙女无事了,她又操心起孙子在京中的起居来。

但她们祖孙来时是跟着广平王的船,如今广平王那头还不知几时动身回京,张氏也不知道该怎么办,要不…叫六房备船送她们回去?

赵琇却觉得,广平王在嘉定大概留不了多久了。此番传旨的钦差来了,同行的人里肯定会有宫中使者。近日因高桢在外,叶大夫去了灾区,前不久才回来,侍女婆子只能在内宅侍候,拦不住各家宗室、王府属官与行宫总管去见广平王,他双眼正蒙着药呢,肯定瞒不住众人的眼睛。说不定这时候,宫中使者已经知道了广平王在治眼睛的事。消息传回宫中,不管是出于关心还是忌惮的目的,太后与皇帝都肯定要召他回京的。

她便对张氏说:“王爷出京都快一年了,差不多是时候回去了。咱们也不必另外费事,跟着王爷一道走就是。他的船稳当,又有官兵护送,比咱们自己折腾要强得多。咱们自家虽有船,但南下时从镇江过来,祖母不是说船太颠了,坐得您难受么?那点路您就这样,真要坐那样的船走上千里水路,您肯定又得病一场了。”前年上京,张氏可是足足在路上走了几个月,那还不如跟着广平王呢。

张氏听得有些不好意思,自觉如今养尊处优久了,身体也娇气起来,便依了孙女,笑说:“回到家就好了,如今住在汾阳王府的地方,不好劳师动众的。等上了王爷的船,我就叫人调了香膏来给你敷脸敷手,管把你这身皮子重新变白了,再给你多做些好汤,一定要把身体养回去。”

她倒是不把广平王府当成是外人了,赵琇听着只是笑。

而另一头的高桢进了行宫,见到迎上来的烟雨,就先问她广平王身体可好,眼睛治得如何。

烟雨回禀道:“王爷一切安康,饭都比先时多吃了半碗,精神也好。眼睛上的药仍旧敷着,昨儿换药时,叶大夫问过王爷,说是比先时又多了些光,虽还是看不清楚东西,但已经能知道面前有没有挡着人了。叶大夫换了方子,改了两味药,如今仍旧要敷眼睛。”又说:“宫里的罗公公来了,正在里头跟王爷说话呢。”

高桢正为父王的病情进展而高兴,听说宫中有使者来,顿时凛然。这罗公公是皇帝身边侍候的,虽不是一等一的心腹,却也算得重用。不用说,他定是奉了皇帝密令而来,只不知是为了什么。

高桢心急着想去见父亲,但想到身上还带着路上的尘土,就却了步。他刚从灾区回来,也不知有没有带了不好的气味,还是先梳洗过,换了干净衣裳,再来见父王的好。父王体弱,未必受得了那些东西。

等他把自己全身都弄干净了,连头发都洗过了,松松散开,穿上赵琇给他做的宽松葛袍走进广平王的屋子时,那罗公公已经离开了。广平王侧耳一听脚步声,就笑道:“多早晚回来的?这是梳洗过了?”

高桢走到他对面坐下:“回来有一会儿了,听说罗公公在父王这里,一个人也没有跟前侍候,儿子担心是皇上有什么要紧事吩咐。不敢擅闯,就先去梳洗了来,也免得一路疾行,身上带了汗臭味,熏着了父王。”

广平王笑笑,问他这一路上的事。高桢先时已经捎过几次信回来,详情都说了。如今就是交代近几日的事罢了。灾区的事还算顺利。倒是有几家大户,见灾情渐平,从嘉定来的贵人们施粥舍药。又赢得了好大的名声,便也跟着学起来。那些老老实实施粥赠药的也就罢了,却有两家自作聪明的,既想要善名。又舍不得下本钱,施的粥水稀得可以当镜子照。又或是用了不知积了几年的陈米,灾民见了都不想去吃。赵琇与高桢听说了,亲自跑了一趟现场,那两家的仆从还想拦着不让他们看粥锅。拗不过他二人背景深厚,又有许多随从,还有官府的人陪同。当场曝了光。

高桢冷笑着说:“两家子都是蠢货,他们的子侄还陷在京里呢。在堤坝案上他们自个儿就不干净,如今又来这一招。赵妹妹当时就问他们两家的管事,他们的主人是不是要钱不要命了?问完直接就拉着儿子走人。儿子回头看见,那两个管事脸色难看得要死。听闻第二天,他们两家就老老实实换上了新米熬的粥,还熬得特别稠,样样比照着咱们弄的粥棚来。两家家主还托人了给儿子递话,想要向儿子请罪。他们跟我请什么罪?!”

广平王也听得冷笑。堤坝案的犯官固然已经被锁拿进京受审了,但他们又不是孤家寡人,身后的家族不可能没有得好处。等案子审清楚了,皇上腾出了手,还要收拾他们背后的家族呢。在这种敏感的时候,涉案的世家富户若是老老实实做些善事,在乡间挣点好名声,将来朝廷说不定还要看在舆论面上,对他们从轻发落。如今既想要善名,却又舍不得那点钱粮,只会被人说是沽名钓誉,还不如什么都不做呢。就算他们换了稠粥,也在灾民心目中得了坏名声,灾民们往后感激的只会是带来这份变化的高桢与赵琇,却不会记那两家人的恩情。这岂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果然是蠢货!

不过正因为是蠢货,皇帝要割他们的肉时,才会大快人心。罗公公此行随钦差而来,其实就是要传达皇帝的密旨——国库已经没多少钱了,先帝糊涂了十多年,留下了一本糊涂账,为了他的丧事,皇帝又再往外支了一大笔;北方边境的军费不能裁减;山西去年大地震,如今还未恢复元气,仍旧需要钱粮支持;江南海傍大坝修了几回,已经花了不少钱,接下来谁也不知道哪里又会有灾。皇帝自登基以来,已十分节俭,连宫室用度都减了一半,还放出了不少宫人,甚至为了节约开支,把册封太子的仪式往后推了又推。如今朝廷只拨下了二十万两银子救灾,幸好上海府本地的宗室、世家、富户们先行撑起了赈灾大业,才没有出乱子,还大大减轻了朝廷的负担。

接下来的事就不用他们再出钱了,皇帝正打算把涉及堤坝案的几家大户抄了,好贴补赈灾款呢,也不必等审案结果了。那些蠢货却不自知,如今岂不是把现成的把柄送到了钦差手中?

扫兴的事不需多提,广平王听儿子说完近日经历,就笑问:“你赵妹妹很能干吧?她才多大的年纪?这一路行来,竟也撑下来了,做事不慌不乱的,很有章法。”

高桢忙道:“赵妹妹自然是能干的。很多事儿子没想到,她却先想到了。连儿子也不明白,她是从哪里学来这么多稀奇古怪的事?”接着又有些高兴地说:“在灾区的时候,诸事不便,也没法讲究什么规矩礼仪。儿子都是跟赵妹妹一处用饭的,她也不在意。儿子跟她相处得久了,才知道原来她喜欢咸口的饭菜,尤其爱椒盐的,甜品只有几样还算爱吃。江南多甜糯之物,她就不大吃得惯,面食也不惯多吃,爱吃米饭。”

往日赵琇跟着广平王一路行来,饮食自然是随了广平王一家的。皇室祖上是嘉定人士,王府的饮食本就偏江南口味,但王妃钟氏是山东人,又把山东风味带入了王府,多年调和,王府饮食已经形成了独有的风味。这风味跟赵琇的喜好略有偏差,但她从前极少在做客时显露出来,高桢竟是随她吃了将近一个月赵家二房与六房准备的饭菜,方才发觉了这一点。

广平王听得笑了:“既如此,等回了京,多寻几个擅做咸口菜色的厨子回来,也省得日后不习惯。”

高桢听出了几分言外之意,一时间有些惊喜:“父王这意思是…”

广平王笑笑:“我们出来也差不多有一年了,等回了京,哪里还能拖得下去?正该把你订亲的事提上日程。早早将事儿定了,咱们也好安心。”

高桢大喜,旋即脸上便有些羞涩的微红:“真…真能成么?就怕赵老夫人和玮哥不愿意…”

广平王叹了口气,忍不住扭过头去:“蠢材,老夫人若不愿意,怎会答应让孙女儿跟着你出门这么久?这样的蠢话,日后休要再提!”L

☆、第五百零九章欲行

张氏心疼孙女,见她好不容易回到了身边,也不许她出门,拘着她在家休养,就连汾阳王太妃那边的账,也每日拿回来让她算,不许她每日去太妃处点卯。等看到她脸上的肉回来了一半,肤色也没刚回来时那么黑了,张氏才肯松口放她出门。

赵琇被拘了十来天,早就有些不耐了。虽然每天练习画画,时间也算容易过,但她现在的心思可不在画上。广平王与汾阳王太妃主导的慈善赈灾计划进行得如何了?灾民们可还过得好?朝廷下来的救济有没有到位?她都想知道。又听得说嘉定有几家世家大户因堤坝案的牵连,后头还被揭出跟颖王有勾结的事儿来,已是被抄了,一家老小全都判了流放,保得住性命,已经是皇恩浩荡。

赵家的下人们也在议论纷纷,有人上街去采买,遇到官兵去抄家,又或是这几家大户的奴婢被官府当街发卖,有许多人围观其中的美人,等等。众人有心要去看热闹,却碍着张氏拘束,赵琇严厉,都不敢轻动。有人好不容易得了假,就飞奔了去开眼界,回来没人不说那些被发卖的丫头长得好的,还有人心动了想要买一个做媳妇,偏自个儿也不是自由身,不敢瞒了主家如此行事。倒是赵游身边一个他嫡母送的小厮,怂恿着他去买一个回来作丫环使,也就不必事事都要二房的长辈操心了,至少房里也有个人端茶倒水、叠补铺床。

赵游没理会。

丫头哪里买不得?那些人都是犯官家出来的,天知道里头沾着什么干系?他不过一个小人物,有二房曾叔祖母与叔叔、姑姑看护,才不去搅那摊子浑水。

张氏知道了,倒夸他两句。又命把那小厮打发了,令其回奉贤送信,却通知赵游之父赵珝另派一个老实的小厮过来,接着又派了一个十一二岁的小丫头去侍候赵游起居,还叫人给他做新衣裳,预备出门交际。赵游心中感激,对二房上下更加恭谨起来。

高桢知道赵琇祖孙俩如今看中这个族侄。便也有心抬举他。他几次出入嘉定各宗室府第。或是奉父命出门办事,只要能带人的,就会把他叫上。也算是让他见见世面,练一练待人接物的本事。赵游不是建南侯府的仆从,而是正经的族里少爷,日后到了京中。是要代表侯府出门交际,与赵玮作个臂膀的。京中达官贵人多。势利眼也多,他若束手束脚的,容易叫人看不起,也给侯府丢了脸。趁如今在嘉定。这里一样有达官贵人,却不敢在广平王府面前弄鬼,正好让赵游历练一番。等习惯了跟那些贵介子弟平等交往的作派。他到了京中,也能如鱼得水。自不会有人轻看了他。

赵游心知高桢有意抬举自己,十分感激。如今高桢得了父王准信,早已将赵琇看作是未来的妻子,对待赵游,只当是自家子侄一般,言语间不免露出几分。赵游是个机灵的,起初有些吃惊,但细细一想,又觉得这再应该不过了,见张氏对高桢也极亲近,并不禁他与赵琇见面,可见两家都有了默契。将来婚事既成,高桢便是他姑父,再不是外人。

赵游心里有数,待高桢越发敬重信服,偶尔也会帮他传个话,递点小玩意儿。张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赵琇索性就丢开了顾忌。若是得空做了什么衣裳,也让赵游转交。高桢得了新东西,越发高兴,恨不得立刻回了京城,禀上皇祖母,央她老人家赶紧做主,替他定下了亲事才好。

广平王府与建南侯府亲近,本就是众所周知的事。可是两家亲近到了一家的儿子与另一家的女儿出行,两家长辈也由得他们去,知道的人自然会惊讶的。嘉定的宗室皇亲圈子里头,关于此事也有各种议论。有人说这样不合规矩,有私情嫌疑;有人问这两家莫非是早已定了亲?有人见高桢丰神俊秀,想到自家亲眷中有年纪品貌相当的女儿,有意做个大媒;也有人想到建南侯赵玮年少有为,圣眷正隆,岂不是上好的女婿人选?就是没几个人看中赵琇,想要说给自家子侄的。

一来赵琇与高桢是否有私情还不好说,两家长辈都不管,说不定是早有默契,迟早要做亲的,这时候去提亲就是打广平王府的脸了;二来则是赵琇这一个多月里施展出的手段叫人佩服之余,又未免显得太过厉害了些,且心肠又硬。做母亲的自然愿意未来的儿媳妇能干,可以帮儿子撑起家业,但人太过厉害了,就怕会辖制住了儿子,反把她这个婆母架空了。所以她们只是嘴上夸赵大姑娘能干,却从没想过要把这个能干的姑娘娶回来做儿媳。

反倒是各家宗女对赵琇十分好奇,见她在嘉定安稳住下了,便寻了名目要请她过门作客,什么七夕、盂兰盆节,或是哪个人过生日了,什么理由都有。沿海的灾民还无家可归,一日三餐都要依靠救济,嘉定的富贵大宅门里头,已经摆起了大大小小的宴席来。人人吃喝玩乐,一如既往,若提起赈灾,就叹息一番,接着继续寻欢作乐。他们也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对,就算别处遭了灾,日子不是还得过么?

赵琇如今不大耐烦去这种场合了,不是推说汾阳王太妃那里有事,就是推说自己病了不去。但别家相请可以推,汾阳王太妃叫她,她却没法子推了,只好跟着张氏一道过府。

她在女眷席中,与小姑娘们在一处玩。小姑娘们心思还算天真良善,问起她灾民们的境况,也会掉两滴泪,还有人当场要褪了镯子说捐出去的,听得她心都软了,有问必答,极有耐心,把她素日“心硬厉害”的形象完全打碎。小姑娘们都说她和气极了,偶尔有哪家夫人拿她取笑,她们就先不依了。必要帮着争辩一番。知道她与高桢之间很可能要结亲,都说有这么个和气亲切的嫂子真是太好了。

还有人说:“广平王府的堂兄凶得很,赵姐姐这样的和气人,若真个嫁了他,才叫糟蹋了呢。”

话传到高桢耳中,他都不知道是该生气,还是该高兴。

不过赵琇未过门就先在宗室里结下了善缘。倒是不错的结果。高桢郁闷了一晚上。次日便打发人把底下新送来的几篮子新鲜水果送到各家宗室府上去,专给堂姐妹们尝鲜。惹得这些宗女们私下议论:“难不成是在讨好我们?嫌我们说他配不上赵姐姐了?”有年纪小的便咯咯直笑:“素日看桢堂兄凶,原来他是个这样的人。从前都叫他的冷脸给骗了!”

日子一日日过去,到得七月底,京中又有了旨意来,这回却是要宣广平王回去了。罗公公私下来劝广平王:“太后与皇上一听说王爷的眼睛有了起色。都坐不住了,高兴得不行。担心嘉定人多繁杂,扰得王爷不能安心休养,特地让王爷回京去治呢。王爷只管放心,先前用的大夫只管带了去。皇上特命了江太医来打下手,叫太医院其他人别来碍事。王爷要用什么药,只管吩咐就是。”

广平王挑挑眉:“哦?太后与皇上都是这样吩咐的?”

罗公公陪笑:“可不是么?太后急得不行了。连饭都吃不下,就盼着能尽快看见王爷呢。皇上说。今年过年已是在外头过的了,明年除夕怎么也要一家子坐在一处吃顿团圆饭。”

广平王放缓了神色:“既如此,那我就早些回去吧。此处事务原有汾阳王弟看着,我也没什么好不放心的。”

罗公公心下大喜,连忙下去命人准备起来,又往京中报信,还要派了人沿路打点。

广平王要回京了,赵琇跟张氏不一时就得了信。她们自然也要回去的,但在回去之前,还得回老家一趟,料理些事务,再辞别亲友。为着潮灾,她们在嘉定滞留了多日。若不是担心路上不便,此时说不定早已回去了。但广平王眼看着就要起程,她们也不能再拖下去了。

赵琇陪着张氏,带着赵游等人又回了奉贤,等把该见的人都见了,该料理的事务也料理了,她们就得北上返京。这一去,还不知道要几年后才有机会再回来呢。族中众人都十分不舍,不过想到多名子弟都有了功名,将来说不定就要进京赶考,少不了相见之日,就没那么难过了。

内三房八老太爷的儿子赵焜这回要带着长孙赵沐一并进京去。他受张氏所托,要去主持明知书馆事务,带着孙子也好时时指点学问。至于他的儿子赵珉,则留在老家侍奉祖父,继续苦读备考。今科乡试,他是必得下场再试的。

张氏还要派家人往杭州那边送信,通知米家。米家考虑了那么久,也不知跟别的房头商量得怎么样了,到底能不能过继个儿子来?亲事几时才有个准信?不是张氏心急,这次回京,赵玮的亲事一定要有个结果了。如果米家不能决断,她也不可能让孙子一直等下去。

就在张氏等待米家回音的时候,赵琇那里忽然来了位客人,却是长房宗子赵璟之子赵源。赵琇还以为他是替父母传话来的,微笑着问:“怎么了?可是明儿合族的大宴上缺了什么东西?”

赵源摇摇头,看了屋里的婆子丫头们一眼。赵琇心里奇怪,给了柳绿一个眼色。柳绿做了个手势,屋里其他人就退了下去,她自个儿却在赵琇身后站得稳稳的。

她是赵琇心腹,赵源也不避她,径直走到赵琇身边,压低了声音道:“从前小二房的赵演来寻侄儿,侄儿瞧他的样子,似乎十分落魄,象是也遭了灾。他想求见侄儿的父亲,侄儿不敢做主,就想着先来告诉姑姑一声。”

赵琇挑起了一边眉毛。L

☆、第五百一十章赵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