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好在眼下,谁也没心思看他的伤。众人的心可都挂在了江嬷嬷身上。江嬷嬷审问百合时,照旧屏退了众人,等到再捋着袖子出来,话便已经问清楚了。

扭伤是真,却是她自己故意为之。

其目的不言而喻,为了拖延时间,好让宋氏早些丧命。

可杭太医她却又不能不请,若不请,宋氏又还有气,她这细作的身份便再瞒不住了。

还未亮透的天光下,江嬷嬷面色如霜:“老奴昔日便说过,不能叫小姐下嫁此人。这府里的腌臜手段,终有一日会害了小姐。”话毕,不等旁人开口,她便厉声吩咐起桂妈妈来:“将小姐钗环首饰、胭脂水粉尽数拿到这来!”

正当此时,有人来禀,说是寿安堂来人了。

来的是春平,见着人,便神色凝重地道:“老太太听说昨儿个六太太病得厉害,急得一夜不曾睡下,天没亮便打发了奴婢来,不知太太可无碍了?”

第072章冷心

她问得真切,可玉茗院中的众人却都未曾搭理。

静了会,谢元茂才背着脸轻咳一声,道:“回去同老太太说,六太太安好,且让她放宽了心好好休息。”

话音落,正等着人从里头将东西搬出来的宋延昭便冷笑了声。

听到声响,谢元茂眉宇间便飞快地闪过一丝紧张之色,随即摆摆手,示意春平快些回去,莫留在这了。春平则眼观鼻、鼻观心,平静地应了,面向众人躬身退了下去。

然而出了玉茗院的门,她的步子便急促了起来。

几乎是一路小跑着进了寿安堂,也顾不得禀不禀,看也不看守门的两个丫鬟一眼,打起帘子便一头闯了进去。

三老太太一瞧,便紧紧皱起了眉头。

春平是四个大丫鬟中性子最沉稳,最能控制住场面的人,故而但凡这类要事,她都是吩咐春平去办的。但这一回,春平显然失了往日的镇静自若。一张鹅蛋脸发白不提,额上更是遍布汗珠子。

“说。”三老太太望着她,沉下了脸。

春平神色紧张,匆匆道:“消息并没错,杭太医并没有察觉症结所在,但奴婢去时,六爷却说六太太无事了。”

“无事了?”三老太太蓦地自椅子上站起身来,来回踱步,似不敢置信,“既杭太医无法探知病因,她又怎会无事?”至多,也不过就是尚且活着罢了,怎会是无事?

她百思不得其解,忽然道:“你可瞧清楚了,莫不是老六那小子起了旁的心思,故意说来诓人的?”

春平忙摇头:“奴婢瞧着不像,六爷到底是喜欢那人的,若真出了事,他定然焦急,不可能一丝痕迹不露。但方才同奴婢说话时,模样轻松。断不会是扯谎。”顿了顿,她斟酌着又道,“只是依奴婢看,六爷怕是挨了那位舅爷的拳脚。”

三老太太闻言一怔:“挨了拳脚?”

“是,六爷面上还带着伤。”春平点点头。

三老太太嗤笑,复又在那张黄花梨剑脊棱雕花靠背椅上坐倒,道:“粗人。”

春平回忆着方才匆忙间掠见的那张脸,心中不敢苟同这话,却也不敢辩驳,只低下头不吭声。

两人一站一立。相对无言。

过了须臾。三老太太骤然惊声问道:“不对不对。你去时,玉茗院里的那伙子人正在做什么?”

春平被问得愣住。

“奴婢不知,倒是都聚在了一块,似在商量事情。”

三老太太冷眼看她。接着问:“可有瞧见宋氏身边那个叫百合的丫头?”

有些话已经呼之欲出,春平怎还会听不明白,后背上登时汗湿一片,她低声回答:“奴婢不曾瞧见她。”

三老太太沉默了下来。

玉茗院内,桂妈妈则已经领着几个丫鬟,将宋氏的那些物件都取了出来。

一盒盒脂粉、画眉石、眉笔尽数被搬到了江嬷嬷几人面前。琳琅配饰,衣衫环佩,亦一一取出。

谢姝宁寸步不离地跟着江嬷嬷,想要看一看。问题究竟出在何处,以至于她连丝毫蛛丝马迹都不曾发现。好在这一回,江嬷嬷并不曾将他们逐出去,也任由她跟在脚边。

宋氏自小生活在骄奢中,对富贵二字习以为常。又喜妆扮自己,可她身边日常用的东西却并不多。

谢姝宁跟着江嬷嬷亦步亦趋,仔细观察着桌上众物。

一件件,俱是精致华贵。

江嬷嬷手上缠了干净的白布,轻手握起一支镂满花鸟的碧色象牙细筒,旋开,里头颜色娇嫩如同春日鲜花,带着芳冽的香气。上等的口脂,脂膏柔滑,香气靡靡。

谢姝宁连眼也不敢眨,却依旧觉得自己没有瞧清她的动作。明明每一个步骤都是不紧不慢的,可落在她眼中,却十分难以叫人看明白。边上的人看着,亦是如此。谢姝宁这才真的明白过来,宋延昭昨夜说江嬷嬷是高手的话代表着什么。

于是,她放弃了。

便是将眼睛贴到江嬷嬷掌心,她也看不懂这些看似简单,却暗藏玄机的动作。倒不如,去一旁候着为好。

她遂后退。

身后立着的是宋延昭跟谢元茂,她毫不犹豫地便朝着宋延昭而去。

而江嬷嬷则依旧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她的验毒之法。

又一盒画眉石被打开,里头是整整齐齐的一摞青雀头黛。谢姝宁发现,江嬷嬷的眉头已经开始渐渐紧锁,她的心也跟着提了起来。随即又开一盒,里头却是少见的波斯螺子黛。

谢姝宁记得,其一颗便价值十金,色作青灰,鲜妍醒目,是画眉绝品。

可此刻摆在她眼前的,竟足足装了数个箱奁。

她不由震惊。宋家,绝对比她所知的更为富裕!

正就此时,江嬷嬷忽然让人拿了精巧的小锤子来,将一把玉石梳子砸得粉碎,而后用指尖沾一点,轻嗅。

随即,她面色大变,但仍未放送,继续一样样仔细翻检下去。

到全部看过一遍,已是近午时。

江嬷嬷解开手上白布让人丢进火盆烧了,而后蓦地用阴毒的目光望向谢元茂,直看得他后退数步,面色讪然才移开视线,咬牙切齿地道:“好歹毒的人家!”

那些东西看似皆正常,又本身便是含着香气的物件,轻易不会被人察觉问题。

且下毒之人,心机深沉,并没有一气呵成,而是小心翼翼地在数样常用之物上分别动了手脚,这些东西日日用,一道使用,便成了刁钻的毒。又因为毒性发作得慢,并不起眼,等到真的察觉到时,恐怕便是丧命之时。

谢姝宁听完,骇得腿软。

谁会想得到?

谁会想到!

便是百合,她也觉得痛心不已,措手不及。

从延陵带来的人中,除蔷薇之外,她皆是再放心不过…又因为先前痛失了白芍,众人皆伤心不已。哪里会去想这群人中是不是有细作!然而百合又是何时开始的?

正想着,她忽然听到谢元茂哑着嗓子问道:“是百合下的毒?”

江嬷嬷见他便不悦,听到他这般问更是恨铁不成钢,气得摔了桌边上一管口脂,怒道:“这府里谁恨小姐?你难道不知?竟问得出这话!百合吃了雄心豹子胆,也不过是被人唆使!你可知,百合被人许了何?许了让她做你的妾!”

上赶着要给人做妾,这种人江嬷嬷觉得自己说着都污了舌。

彼时在延陵,谢元茂同宋氏感情甚佳,又是在宋家。他身边无妾无通房。也无人敢插足两人。宋氏身边的几个丫鬟。也都是等到了年纪便放出去成亲嫁人的,这般多年,也从来不曾有人动过旁的心思,可如今百合这丫头却是实实在在打了他们的脸。

江嬷嬷怒气难消。

只为了做妾。竟就敢谋害善待自己多年的主子,这种人死不足惜!

她转身便要让人将百合拖下去打死了事,险险被宋延昭给拦住了,“嬷嬷先别急,如今可是在京都。”

江嬷嬷迟疑着,终是没有继续执拗。

然而当天夜里,百合便被人发现在房中“自缢”而亡。

宋氏也终于开始痊愈。

见了宋延昭跟姜嬷嬷又哭又笑,忆起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更是愧疚伤心。江嬷嬷在一旁听了些。恼得不行,又骂她:“小姐你也是二十好几,做了母亲的人,怎地却一日笨似一日?我当日如何说的?不让你上京,您偏不听。不听也就罢了,左不过老奴舍了命陪着您一道来,您却又抛下老奴自个儿带着小少爷跟小小姐走了,您是想要生生急死老奴呀!”

宋氏抱住她嚎啕大哭,“嬷嬷,阿柔知道错了…”

听到她哭,江嬷嬷又心疼不已,可她不会说软话,只能陪着她一道唉声叹气。

谢姝宁在边上瞧着,亦跟着红了眼眶。

见了舅舅跟江嬷嬷,母亲才终于彻底卸下了心锁,似重活了一遍。

宋延昭则有些受不住,生怕自个儿大老爷们也跟着落泪,忙唤了跟着一道哭的谢翊出去,哄他去了。

正出门,却发现谢元茂脚步踌躇地立在门口打转。

宋延昭便笑,“哟,谢六爷的事可是办妥了?”

谁都知道,这府里恨宋氏的人不外乎三老太太跟陈氏,且也只有她们才能允百合那样的条件。然而到底没有证据,哪怕百合还活着,一个贱婢的话,也断没有办法作为证据,因而他们并不能在明面上做任何事。

可是这口气谁咽得下?

宋延昭便逼谢元茂同宋氏和离。

谢元茂自然不答应,扬言便是宋延昭打死他也不成,事情闹得极僵。

宋延昭恼了,恨不能直接带着宋氏母子三人离京,却到底不能这么做。

“大哥,你容我见一见福柔吧。”谢元茂低声下气,悄悄看一眼跟在宋延昭边上的谢翊。

谢翊抹着眼泪,拉拉宋延昭的手,又是苦恼又是无奈地道:“舅舅,为何不让爹爹见娘亲?”

他年纪太小,还不知事。

宋延昭不禁语塞。

谢元茂便乘机又道:“大哥,发生这些事,我也不想,我已知错了…”

“不准!”宋延昭断然否决。

就在这时,江嬷嬷从里头出来,皱着眉看看谢元茂,鄙夷地道:“小姐要见你。”

第073章决裂

谢元茂闻言,欣喜若狂。

宋延昭则满脸不高兴,还待要阻,却看到江嬷嬷做了个不要阻拦的手势,只得忍下了。

等到人进去,江嬷嬷却带着谢姝宁走了出来,一边俯首对她道:“小小姐暂且先自个儿玩会,晚些再来看小姐。”她是宋氏的乳娘,自小看着宋氏长大,如今便是众人皆改了口叫宋氏太太,她也依旧只肯用小姐称呼。

谢姝宁听着,心下感慨,江嬷嬷来得太及时。

可这会,宋氏发话要见谢元茂,她哪里放心得下,便想躲在里头旁观,但宋氏不允,江嬷嬷也不答应。她只能先行出来。一旁的谢翊见了她,倒是吸吸鼻子,将面上泪痕抹去,上前来牵她的手,小声道:“爹爹可是同舅舅吵架了?”

说话间,他几乎贴在了谢姝宁耳畔,可话却仍旧被宋延昭给听见了。

宋延昭便笑,让月白跟丁香先带着俩人下去。

谢姝宁低着头,无奈至极,跟着两个大丫鬟走了。

而宋延昭则同江嬷嬷在无人处交谈了起来。宋氏发了话,要单独见谢元茂,江嬷嬷便是想留下,也无法。宋氏骨子里的执拗,便是她这个亲近的乳娘也没有法子更改一丝。若不然,当初宋氏也就不会自己带着孩子进京。

她想着昔日往事,重重叹口气,看着宋延昭这几日一直不大好看的面色,道:“大少爷,您差不多该动身了。”

“我放心不下福柔跟两个小的,再多留几日吧。”宋延昭正色听着她的话,摇了摇头,“既然已经来了,也就不在乎这几日。”

江嬷嬷面上冷厉渐消,换了副愁苦的模样,劝他:“本就是冒险,如今能走还是早些走为好。”

宋延昭却不赞同:“已过了三代。当初又改头换面得彻底,如今只要我们小心些,麻烦也不会自己寻到跟前来。”

可话音落,江嬷嬷却激动了起来,急急道:“万不可掉以轻心!若非当年局势凶险,昔日老太爷也断不会背井离乡,让后代尽数改作他姓。如今虽过去了多年,但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祸端迟早还得再起。”

宋延昭沉默。

过了良久。他才道:“若眼下便能带着他们一道走。便好了。”

江嬷嬷苦笑:“只怕小姐并没有要走的心思。”

“什么?”宋延昭大吃一惊。“她难道还想留着被人害了性命不成?”

“小姐不是孩子了,有些事,她心中有数。”江嬷嬷虽一见宋氏便骂了她一通笨,可心里却明白宋氏。

宋延昭却想不明白。眉头紧皱,道:“嬷嬷,依我看,有些事还是告诉她为好。呆在京里,终归是不像话,我亦不能时常来看她,如何能放心?”

江嬷嬷听了,却不直接回答,反倒说起了旁的。“自榆关入京,远近于延陵,可您却为何宁愿绕路先赴延陵,也没打算直接入京?”

话毕,她便不再说下去了。

然而宋延昭已经听明白。

因为他们自一开始。便将他赴京一事,当做是随时都有可能丧命的事。即便他口中说着那样的话,似蛮不在乎,可他清楚得很,京中盘踞多年的那些世家一旦察觉,随即引发的腥风血雨泼天而来,他定然难逃一劫。所以他必须先回延陵,将事情处理安置妥当才敢悄悄入京。多少年了,宋家人连京都附近都不敢靠近,如今这一代唯二的两个人,却都已身处风暴中央。

也莫怪江嬷嬷会怕,会担忧。

有些事,甚至从一开始除了家主外,便只有江嬷嬷几个家生子知情。

宋氏这个迟早要出嫁的闺女,没有知悉的资格。

而这,也恰恰正是酿成眼下这一切祸端的源头。

可事已至此,又该如何跟她说?按江嬷嬷看,已是不能提了!

谢家虽是京中新贵,根基浅薄,但同诸多世家都脱不开干系。宋氏入了谢家的门,便不易脱身。这一点,他们很清楚。可宋延昭不甘心,他亦懊恼,若当初不救谢元茂便好了。

可如今,说什么都已经晚了。

他连连叹气,沏了盏茶一口喝尽。

两人一时无话。

内室中,宋氏同谢元茂,亦相对无言。

宋氏披着深绿色缎面袄,面色苍白,垂首靠在炕头,一头青丝散落在肩上。

自谢元茂的角度望去,他只能瞧见宋氏一侧尖尖的下颌。他看着,有些出神。宋氏虽是身形娇小纤细的江南女子,可从来都没有瘦成这副模样过。下巴上的圆润弧线似乎彻底消失不见,只余下叫他莫说的锐利锋芒,显得极冷。

她在等着谢元茂开口。

谢元茂却不知从何说起。

过了许久,见宋氏丝毫没有抬头看自己一眼的意思,他终于还是忍不住了,轻声唤她:“福柔…你身子可好些了?”

宋氏手中握着一支发簪,闻言头也不抬,将手中发簪遥遥递给他,道:“这东西,你且收回去。”

谢元茂一看便愣住了,迟迟不肯伸手去接。

这簪子原是当年宋氏诞下龙凤胎后,他特地寻了延陵最好的金匠,耗费多日订制出来的,天上地下,唯有一支。簪子的尾端,刻了行极细致的篆书。上书五字——此生不负柔。

然而此刻再看,于宋氏,这五个字是笑话。

于他,却是委屈。

谢元茂满心不是滋味,觉得自个儿委屈得要命。

他并不曾将她抛在延陵,再不相见,亦不曾对两个孩子冷言恶语,甚至也从未觉得自己变了心。他一直都是欢喜她,竭尽全力想要将她留在身边的呀。他究竟,在何时何地,负了她?

这次中毒之事,是他错,他明白,可这又不是他让人下了的毒?

他只一次未护好她,难道便要被直接打入地狱,再无翻身的机会?

他当然不肯接下这枚发簪!

可他不接。宋氏便一直保持着递出簪子的动作。

僵持了会,谢元茂终是捱不住,声音苦涩地道:“你将这簪子还我,可是当真要同我和离?”

宋氏抬起头,一双眼明亮清澈,只带了薄薄血色的唇微微开合,声音喑哑:“若是,如何?”

“我早便说过,我不允!除非我死,否则断不行!”谢元茂忍不住拔高了音量。一来他心中本不愿意。二来众人都逼他就范。他自然愈加不肯答应。若答应了。他还有什么骨气可言?

然而这一回,宋氏却像是看穿了他,蓦地冷笑了声,“六爷别怕。妾身不会同你和离,便是哥哥一再要求,亦不会。”

笑意是冷的,声音亦是冷的。

听得谢元茂瞠目结舌,这样的宋氏,他还是头一回见。

明明不久前,眼前的人还是个会扑进他怀中哭泣的柔弱妇人,虽时有强硬,却从来没有露出过这样冷戾的一面。他张张嘴。却不知说什么,半响才挤出几个字来:“这便好…这便好…”

可是这话才出口,他便听到宋氏笑了起来,“六爷放心,妾身会跟着你。至死方休!”

最后四字被她咬得重重的,骤然没了南边自带的软糯悦耳,反倒是猛然间变得犹如利刃。

在鬼门关打了个转,活了下来,可宋氏却觉得自己已然死过一次。

弥留间,也让她彻底觉悟。

且不论谢元茂答应不答应和离的事,长房几位也绝不会答应。

他们因了她跟白氏的旧交,才一力让她守住了自己的正室之位,安安稳稳地坐住。而今,他们已经尝到了甜头,看到了希望,怎么会舍得放她走?

——困局。

这是个实实在在的困局。

因而她自醒来,便不曾想过和离之事。

可既走不得,也就休怪她今后不贤良淑德了。

不等谢元茂开口,她忽然将手中簪子往地上一掷,便又低下头去:“六爷带了这物,回去吧。”

谢元茂被她的几句话说得茫然不知所措,呆愣愣地弯腰捡起了发簪,口中一片酸涩。

与卿结发,故以绾发之簪明志。

而今,这枚发簪,却冷冰冰地仰在他的手心里,钗头上的字,似在讥笑他。

谢元茂嘴角翕翕,方要开口,却被不知何时进来的江嬷嬷扯住胳膊拽了出去。

“六爷请回,小姐该歇了。”

谢元茂恼火地盯着江嬷嬷,握紧了簪子要再进去,却被赶上来的宋延昭一把拖了出去,“你既无法照看阿柔,那留着做什么?”

谢元茂不满,大声喝道:“我怎不能照料?这是谢家!这玉茗院是我的院子,难道我能不能留还要大哥说了算?”他终于将心中憋着的不满之话尽数说了出来,说得这般袒露,甚至忘了给自己留些脸面。

宋延昭听了,神色鄙夷地上下打量他一眼,扭头便走。

“大哥,我并不是这个意思…”谢元茂见他走,面上不由浮现懊恼之色,可人已走远,他只得苦着脸大步离开。

庭院一角,正坐着背书的谢翊瞧见了,忙出声喊他:“爹爹——”

可那抹背影仍旧越走越远。

谢翊“哇”地一声大哭起来,颓丧地丢开了手中书册,“爹爹是不是不要我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