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又翻出了从前的旧账。

皇上更气“那都是十几年前的事情了,现在一码归一码,能做出这等心狠手辣之事的人,将来长大了更是祸害,我大燕皇室留不得这样的祸害!”

太后看皇上决然愤怒的眼神,想到了十几年来他也是用同样的神色说了差不多的话。

大燕皇室留不得血统不明的子嗣,所以要赐死那尚才出生了一刻钟的婴儿。

“心狠手辣?衡儿,要论心狠手辣,母后自问没有人比得过你!”太后抬首,缓缓开口。

当年他登基之初,就铲除了对他不利的手足兄弟。杀的杀,赶的赶,弄得现在整个盛京只留下一个萧王爷。

还是她据理力争又因为萧王爷手握重兵,他怕他在封地固封为王,才会将他留守京中以便监视。

“我知道母后向来瞧不上我,便是我已登基多年,母后您心目中永远也只有五哥!只认为他才是真正能承继父皇大统的人!”

皇上口中的五哥便是如今的萧王爷。

太后苦笑一声,悲怆道:“这么多年来我为你所做的一切,你五哥为你所作出的隐忍退让,你还不知足?衡儿,人在做天在看,你这是要将母后逼到什么境地?”

皇上看着太后,不说话。

太后又道:“我甚至为了满足你一己私利,替你做下那等伤天害理,不顾脸面的行为,你却连母亲那一丁点微薄的愿望都不能实现?”

皇上冷冷道:“睿儿母子这些年来所受到的屈辱,朕都睁一眼闭一只眼,这就是朕为报答母后做出的最大让步。倘若这次不罚,下次怕朕见到的,便是睿儿的尸首。”

他突然用了朕。

太后知道皇上这次是铁了心要调查到底。

“你要怎么查?”

“那些宫婢说,发现睿儿晕倒在草丛中的是两位衣着精致的小姐,朕知道定是母后邀请来参宴的那些个小姐。所以…”

“好了,你别说了,哀家明白了。”太后打断了皇上的话“哪两位小姐?你尽管去问,尽管去查。”

皇上唤了守在门外的两名宫婢进屋“你们一会儿去慈宁宫偏殿将今日那两位发现七皇子的小姐带过来。”

那宫婢应了是,躬身退了出去。

屋子里又只剩下太后和皇上二人,太后望着皇上,望着他坚毅冷峻的面庞,心底生出一股浓浓的悲哀。

“便是你查出来又能如何?倘若真是其他皇子公主所为,你也要杀吗?”

皇上不说话。

太后又道:“你也说了,睿儿是我的孙儿。那么,其他的皇子公主就不是你的孩子你的骨血?在你眼中,是不是只要不是你在乎的,你就都可以舍弃?”

就譬如周皇后,当年周家势力庞大,周皇后的兄长统领禁卫军,父亲又任四川总督、川陕总督,是人人竞相巴结的对象。

皇上利用一切手段娶了周皇后,果真得周家相助顺利登上皇位,却又在登基后担心外戚干政,就采取一些“办法”阻碍周皇后怀上龙种。

要知道一个女人,特别的后|宫中的女人,毕生最大的心愿便是孕育子嗣,可皇上硬生生剥夺了周皇后生育的权力。

想当年她看着周皇后到处寻医问药却无疾而终,心里也替她感到悲哀叹息。

后来,周家垮台,皇上尚算存着一丝仁善之心,没有废了周皇后,还让她诞下了太子,可却从未悉心教导,也未曾用心庇护。

太子之死,谁说又不是皇上的过错?

可是这样一个冷心无情的皇上,便是连她这个做母亲的有时都会感到害怕的皇上,却对一个女人用尽了心思,百般讨好,情有独钟,甚至连最基本的君臣之道都不顾了。

她真不知,是祸是福?

皇上沉默半响,终于开口“倘若查出来是谁所为,自然不能姑息。”

太后笑了笑,她早知道是这个答案,可还是不免失望。

“信儿,母后问你,倘若睿儿的姐姐并没有死,你会如何?”

“什么?”皇上眉心一跳。

太后只好换一种问法“母后只是好奇,若她没死,现年也十三了,该是个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说不定,她还会同小六一样很讨母后的欢心。母后只是想知道,你可后悔当年的那个决定?”

皇上冷下脸,眸中闪过一丝厌恶。

那是真的厌恶。

“还不知道那是谁的孽种,母后今后休要再提!”

他心里奇怪的很,当年的事情太后十几年来从未提及,怎么今天突然想起来说了,刚刚竟还那么堵他!

太后痛心地摇摇头。

剑拔弩张间,有宫婢在门外通报,说是那两个发现七皇子的世家小姐已经到了。

“让她们进来。”皇上敛下思绪,又对太后道:“母后可移驾到偏殿听着。”

太后摇摇头“不了,哀家还是先回了,那些外命妇还等着哀家到场。”

皇上知道太后肯定是要去做善后之事了。

他倒也不是真想处死自己的儿子女儿,只是不这么吓唬一番,怕将来睿儿还是会被欺负。

宫婢推开门,引着林昭言和周宛瑜进去。

“皇上,林四小姐和周六小姐已经带到了。”

正准备回去的太后听到这句话,立刻朝门口看去。

门外赫然站立的两位姑娘,其中一位不是林昭言又是谁?!

“昭言?”太后惊愕开口。

林昭言连忙福身“小女参见太后。”

一旁的周宛瑜也跟着行礼。

“母后认识她?”皇上心下奇怪。

太后竟然喊了这位姑娘的闺名,显然是很熟识才会如此,可他对这张脸却一点印象都没有。

太后没有回答皇上的话,而是皱眉望着林昭言“是你二人发现七皇子落水的?”

周宛瑜正待回答,林昭言便拦下她,先行开口“回太后娘娘的话,小女未曾看见七皇子落水,只在御花园边的花丛中发现了浑身湿透的七皇子。”

林昭言心里郁闷得很,她从不想跟皇家攀上关系,更不想扯入后|宫女人的勾心斗角中去,她只想明哲保身,可命运总在跟她开玩笑。

这七皇子落水的事情,一个处理不当,得罪了谁都够她喝一壶的。

“当真?”太后也敛了思绪,急忙反问。

她还以为真被人亲眼瞧见凌儿推睿儿下水,原来并没有。

“当真。”林昭言点点头“太后娘娘若有疑虑可去询问侯夫人或成南伯夫人,她们也知晓。”

周宛瑜急忙点点头“回太后,是这样的。”

她不由佩服林昭言的细心,得亏她们早跟两位长辈通过气,否则这么急忙被叫过来,哪有时间解释?

太后还没来得及说话,皇上便迈步上前,冷厉道:“你们可知道欺君是死罪?”

皇上生得高大威严,又自有一股慑人的气场,周宛瑜被他一吓,脸色都发了白。

第六十二章 帝王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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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昭言也不是不怕,只是知道害怕无用,只好硬着头皮挡在周宛瑜面前,镇定回道:“回皇上的话,小女所言句句属实。 ”

“最好是这样,倘若被朕查出你撒了谎,这后果可不是你能承担得起的。”

林昭言仔细回想了发现七皇子的经过,她听到喊叫赶去看周宛瑜的时候,对面已经空无一人,想必周宛瑜也不曾被发现,否则不会安然无恙地呆在这里。

她定下心神,回道:“小女未有一句谎言。”

皇上难得见到在他强压下还能如此镇定的女子,而且看身形,不过是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便是有些男人都未必有她这份处变不惊,心头不由生出一丝兴趣。

“你是哪家的小姐?抬起头来让朕看看。”

太后听皇上突然柔和了语调,心头微惊,再朝他看去,心猛地一跳。

那眼神分明是对林昭言动了心思!

“她是建安侯府三房的四小姐,林琛的嫡长女!”太后努力让自己镇定,可话出口,还是失了声。

她太害怕了。

这宫里虽也有十五六岁的贵人妃子,但是林昭言,林昭言可是…

皇上的脸色也是突变,“林琛…”

那人的女儿。

他对林昭言的兴趣全消。

林昭言低着头,并看不清楚太后和皇上的表情,只是听他们陡然失色的声音,暗暗诧异。

林琛是一介书生,未曾入阁致仕,怎么听太后和皇上的意思,像是跟林琛很熟似的?

突如其来的“林琛之女”搅得皇上顿失了兴致,挥挥手道:“你们下去吧!”

林昭言松了口气,敛下思绪,带着周宛瑜躬身告退。

太后道:“她是延陵刘家那三小姐生的。”

这婚事可是她一手促成的。

皇上没有兴趣,更不想提,“睿儿落水的事朕会再找人查。母后,您先回慈宁宫吧,朕也要去看睿儿了。”

皇上去了宛妃所居的浣月轩。

他屏退了殿内服侍的宫婢,也不准她们通报,径自进了寝殿。

宛妃正坐在床榻上看睡着的七皇子。

红绡帐暖,微风轻拂,空气里散发着淡淡的熏香。

她的神情沉静柔和,唇边却泛着抹凄苦的笑意。

这样的她令皇上格外心疼。

其实宛妃并不美,她不如皇后和端贵妃端庄大气,也不如静妃惊艳妩媚,更不如那些年轻的宫妃光彩照人,她只是有一种独特的气质。

这种气质,令皇上第一眼看到她,就不可自拔地沉迷。

皇上不由想起了十几年前初遇宛妃的场景。

她捡起他掉落的荷包,笑着递了过来。

那一瞬间,她恬淡温婉的笑容,眸中像是蕴着一片细碎星河,便是雪山冰雪都能为之融化。

等他回神,她却已经消失不见。

之后他四处查探她的消息,再见时,她已嫁作他人妇…

皇上叹了口气,收回自己的思绪。

已经埋在心底十几年的记忆,今日居然因为那林府四小姐重新翻了出来。

脑中闪过林昭言的音容身影,竟觉得同十几年前的宛妃如此契合。

她身上也有那种气质,难怪他刚刚会产生兴趣。

“皇上。”宛妃已经发现了他,站起身见安行礼。

皇上忙将她搀扶起来,柔声道:“睿儿没事吧?”

宛妃轻轻一笑,“多谢皇上关心,睿儿吃了药便睡下了,太医说没有大碍了。”

“这就好。”皇上点点头,扶过她的身子,“你也要注意休息,莫要忧心成疾,睿儿有太医照顾,我也会帮你揪出凶手。”

宛妃身子一颤,随后垂了眸,苦笑道:“多谢皇上。”

她永远都跟他这么客气。

十几年来,从未改变。

她像是一块冰,他怎么都捂不热她。

想到林琛,皇上突然怒从心起,冷下脸道:“你猜我今日遇见谁了?”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宛妃诧异,“臣妾不知。”

皇上便冷笑一声,伸手抬起宛妃的下巴,像是要欣赏她脸上表情的变化,一字一句道;“林琛…的女儿。”

宛妃在听到前两个字的时候身子剧烈颤抖,等皇上说完,她才闭了闭眼,悲哀道:“太后宴请外命妇,她身为建安侯府的姑娘,来,理所当然,没什么稀奇。”

“她跟你年轻的时候很像。”皇上说着,近乎残忍道:“朕在想要不要也把她召进宫,封她为妃,想必你会很喜欢她,也免得你在宫里无聊寂寞…”

“皇上!”宛妃脸色突变,失声道:“您不能!”

倘若这样,林琛定要恨死皇家恨死她了!

皇上捏紧她的下巴,咬牙道:“你果真还是在乎他,十几年了,你从未忘记过他!”

“我没有…”宛妃吃痛,眼眶瞬时渗出泪水。

她就算有又如何,又有什么办法?

十四年前,从皇上介入她生命的那一刻,她的人生就毁了,全毁了。

她不能,不能让他的女儿也重蹈覆辙。

“其实你一直都恨朕,恨朕把你抢过来,恨朕害死了你们的女儿…”

“我没有。”宛妃闭上眼睛,身子如同寒风中的簌簌秋叶,止不住地颤抖。

“没有?!”皇上一把将宛妃搂过来,带着怨气的暧昧喷洒在她耳边,“好!那就证明给朕看,你是否真的没有!”

皇上抱她进了内殿。

一滴泪水从宛妃的眼角悄然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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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昭言和周宛瑜这边却是和乐融融,彼此对刚刚发生的事情都心照不宣。

“昭言姐姐,我特佩服你!今后我可以常常去侯府找你玩儿么?”

林昭言笑,“好啊!”

周宛瑜便勾住她的手臂,嘴巴咧得大大的,笑得一脸明媚真诚。

“倘若我有昭言姐姐你一半稳重聪慧,怕是我母亲做梦都要笑醒了!”

林昭言侧首,压弯了眉眼,“我要是有你一半嘴甜暖心,我母亲也要高兴得睡不着觉了。”

周宛瑜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

林昭言便道:“每个人有每个人不同的个性,不一定哪一种就是好的,只是大家喜欢的不一样罢了。”

“你说得对!”周宛瑜连连点头,双颊浮起一抹红晕,“就有人说喜欢我这样活泼的性子!”

林昭言看她眼神就知道“有人”是什么意思。

她有些感慨,周宛瑜不过十一岁,林若言也才十二,这两人就已经情窦初开了。

不像她,前世活了二十几年也没喜欢过什么人。

这一世,更别提了。

“林四姑娘,您等一等。”身后有谁在轻喊。

林昭言敛下思绪,回头望去,只见一月白身影直直朝她走来。

是太后身边贴身服侍的宫婢,好似叫什么绿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