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妃!”萧铭气结,猛地咳嗽起来。

萧王妃吓坏了,又是帮他拍背,又是喊丫鬟替他倒水,又是出言安慰,好半天才安抚了他的情绪。

“母妃,大哥从未跟我说过外面的世界,可是我能看出他比我快乐。”萧铭喘了口气,哀求道:“我羡慕大哥,好生羡慕,只想着有朝一日能够出门去看一看,只看一次,便心满意足了。”

萧王妃心里说不出的滋味。

铭儿以前是天之骄子,人人望其项背,那时候萧歧一无是处,他算什么东西,哪有资格被铭儿羡慕?

都是王爷,都是他!如果不是他,铭儿又怎么会受这样的屈辱!他该是活得比谁都恣意潇洒!

“母妃…”萧铭又哀怨地瞪着她,那双与萧歧如出一辙的眸子看在萧王妃的眼里又是心疼又是痛恨。

萧王妃无奈地叹了口气,“好,等过阵子忙完了府中的事,母妃亲自陪你出去好不好?”

不好。萧铭在心里默默回答,他知道萧王妃亲自陪他出门的意思,无非就是把这座“监牢”扩大到了整个盛京范围,那一天,呆在他身边的一样是王府服侍他的下人,保护的暗士,那跟没出去有什么区别?

但萧铭知道这已经是萧王妃所作出的最大让步,由不得他拒绝。

“儿臣谢过母妃。”萧铭起身告辞,仍不忘叮嘱萧王妃放过那几个丫鬟,“她们我用的习惯了,再换,怕是还需要磨合。”

几个丫鬟劫后余生,伏在地上不停地磕头,“谢谢二公子,谢谢二公子。”全然忘了害得她们至此的始作俑者也是这位二公子。

廊檐下悬挂的灯笼被风吹起,光影打在人的脸上忽明忽暗,萧铭一袭红衣立在廊下,风骤起,面纱飞扬,他浸在夜色中的半张脸狰狞又可怖。

须臾,风停歇,他又恢复了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抬脚,走出了院子。

可他却没有回自己的住处,而是拐了个弯,往萧歧的院落而去。

此时的萧歧正坐在椅子上喝茶,完全无视自家大院里上演的步步惊心。

“你那二弟瞎跑出去是因为你吧?”徐修谨坐在他对面,也端了杯茶喝着。

萧歧不理他,“你这么晚来就是想跟我探讨我家的八卦?”

“不是。”

萧歧脸色稍缓。

徐修谨又一本正经道:“我是想来看你的笑话。”

萧歧:“…”黑脸不解释。

“陆言之的消息我帮你查出来了。”徐修谨擅长见好就收,更擅长转移注意。

萧歧自也不是跟他一般计较的人,挑了挑眉,“说。”

“他的身份家世你肯定知道,就不需要我多言了。”徐修谨先说了句废话,得到萧歧一个白眼后,才继续道:“我查到个好玩的东西,陆言之他居然是十四年前退出内阁的薛慎之的学生。”

“他?”萧歧面容一肃,脊背微微一僵,“他居然肯收徒弟?”

徐修谨呵呵一笑,“这就是我说的好玩的地方了,这陆言之当真厉害得紧,皇上还要派了大内密探才能查询到薛慎之的下落,他当时不过一个十三岁的小少年居然就找到了薛慎之,你要说他误打误撞吧,可他竟能够破解薛慎之故意刁难皇上所摆放出的无解局。”

无解局是一盘棋局,白子黑子各占一方,白子必死无疑,黑子步步紧逼,如何才能让白子起死回生?这就是所谓的无解。

皇上想请薛慎之出山,邀请三次,次次以破解不出此棋局慎之绝不出山为由拒绝了皇上。

陆言之破解了?

“如何破解的?”萧歧来了兴趣。

徐修谨凑近,挑了挑眉,“很简单,掀翻了棋局,再来一盘。”

只要下一盘白子能赢了黑子,就算破解。

萧歧一怔,随后恍然大笑,“聪明!”毫不掩饰对陆言之的欣赏。

徐修谨不服气地哼了哼,“歪门邪道而已,论聪明,还是我更甚一筹。”

“不要脸。”萧歧毫不留情地打击,趁着徐修谨发飙前,又问道:“之后薛慎之就收他为学生了?”

“自然没有,之后薛慎之又三番四次刁难于他,但都被他轻而易举地化解了,磨了几个月后,终于收他为徒了。”

萧歧缓缓点了点头,若有所思道:“这个陆言之的确不简单,他接近薛慎之的目的肯定也不单纯,咱们先不要轻举妄动,暗中再查探查探。”

“他近日来同镇南伯府那莽夫走的很近。”徐修谨提醒。

那莽夫指的是周霆琛。

“哦?”萧歧的兴趣更深了几分,“这才刚回京就拉帮结派,看来离我们的计划又更近了一步。”

他说着,脸上难得露出真正的笑容,“等林五到手,就可以想办法让皇上提携建安候,到时咱们推波助澜,盛京城真正的风雨就要到了。”

徐修谨也显得很兴奋的样子,他突然又想起了一事,忙道:“对了。你可知道林四被封为安阳县主的消息?”

萧歧对这个没兴趣,“知道,那又如何?”

小小的县主,不过是皇家赏建安侯府赏静妃一个脸面,有什么好稀奇的。

徐修谨就知道他对这个没兴趣,脸上挂着抹狐狸般的奸笑,“可你又知道太后给了她另外一件了不得的东西么?”

萧歧实在没空陪他卖关子,还是个于他而言无关紧要的人,“爱说就说。”

第一百零二章 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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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修谨没劲地挥挥手,“你这人真是没意思透了!事关你兄弟的终身大事,你居然一点都不关心!”

“什么?”萧歧终于有了一丝反应。

徐修谨这才高兴起来,笑咧咧道:“我就说我看中的女人不一般,好生厉害!你说太后那老太婆铁石心肠的,当年为了安皇上的心保全王府连十岁的小孩都不放过,那还是自己的亲孙子!诶?可是她居然对林四另眼相看,不仅封她为县主,还要帮她赐婚呢!”

谈到萧铭,萧歧的脸色也不好看,他想若不是当初他处处矮萧铭一头,那现在被火烧毁容貌、烧坏身子的就是他了。

身在皇家的恩宠,从来就不是福气,更多的是催命的符咒。

徐修谨继续神神叨叨,“你知道她要赐婚给谁么?”

萧歧心情不好,不搭腔。

好在这次徐修谨也没指望他回答,自顾自道:“端王世子,太后要将她赐婚给端王世子!没想到吧?这么好的美事落到林四头上!要知道,这几个亲王中,除了你爹太厉害无人匹敌外,就属端王最逍遥自在,虽然也最没有出息,但一辈子总是吃喝不愁的。林四嫁过去,风风光光的世子妃,端王再一翘辫子,那可就是金光闪闪的王妃了!”

端王的封地远在陇西,气候环境恶劣,一般是没有世家大族愿意将女儿嫁到那么远的地方,所以太后为林四赐婚,并没有谁会表示异议,毕竟林四也是世家嫡女,现在又被封为了县主,怎么都不算高攀。

可他们殊不知,这看似吃亏的婚姻,将来会是最幸福的。

端王与世无争,安分守己,能一辈子安安稳稳地做个亲王,只要子孙不那么败家,这荫庇总能世世代代享受下去。

而那些看似封地富裕辽阔的亲王,都是被皇上利用或忌惮的,现在是没事,一旦储位之争爆发,必定会受到牵连和波及,到时候别说享受荣华富贵,有没有命活着都难说。

至少,若他萧歧荣登高位,是不会放任那些对他有威胁的人活着的!

太后不傻,肯定也想到了这一点,她想要林四远离争端,平平安安地度过下半辈子,却又舍不得她嫁给低门小户,将来子孙吃亏。

所以端王世子,实在是不可多得的好人选!

萧歧理解,却实在诧异。

这林四,到底哪来的魅力?

“你是不是很奇怪?”徐修谨挑了挑眉,倾身到他面前,眼底全是引诱,“我知道为什么哦,你想不想知道?如果你想知道的话就求我,求我我就告诉你。”

萧歧嫌恶地伸出一根手指抵住他越凑越近的脸,冷冷吐出几个字,“爱说不说。”憋死你!

徐修谨故作失望地摇了摇头,“唉,亏我动用我徐家的关系网玩命地查探,好容易查到了线索,又用我智慧的头脑猜出了大概,你居然不想听!”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

萧歧:“…”

徐修谨又接着叹气,“唉,可惜啊,可惜!”

萧歧又:“…”

徐修谨开始絮叨,“这年头做人真的很难,你说吧,为你办事为你卖命,为你上刀山下火海,为你做一切你不想做的事,为你得罪了全世界的人。结果,那个人偏偏不领情。你说说,这世上还有什么事是比这更悲惨的?”

萧歧:“…你说吧!”

徐修谨立刻收起痛心面容,龇牙咧嘴地冲萧歧一笑,表情转换之快不亚于川剧变脸,令人咋舌。

“我要是告诉你,你就明白林四何以让太后刮目相看,并且…你一定会转移目标。”徐修谨神秘兮兮地说道。

萧歧不耐烦地看了他一眼,“再废话我就不想听了。”

“我徐家包打听的名号享誉全国想必你知道就不需要我多加解说了我承认我对林四有一丝兴趣所以就多关注了她后来发现太后对她的态度很异常多番打探之下才得知她并不是林家三太太生的女儿如果我没有猜错她应该是宛妃和林琛的孩子。”这一番毫无顿点的话一口气说下来,徐修谨累得不行,叉着腰在原地大喘气。

萧歧对他虽然无语,却是实实在在被他的话震撼到了。

林四,她居然…

“你确定这消息可靠?”萧歧敛下思绪,如果这消息是真的,那么就真可以从林四的身份着手好好谋划谋划了。

徐修谨拍胸脯保证,“绝无虚言,我的探子查出来十四年前皇上抢了当时少年丞相貌美如花的妻子,同年林琛娶妻,一年后那妻子诞下一个死婴,同年林琛之妻刘氏产子,早产三个月,同宛妃诞下死婴的日子只差了五个时辰。”

“少年丞相?”

“对,同你弟弟一样,是当时有名的天才少年,十五岁便考取了那年的状元,被皇上钦点入内阁,三年后被皇上升为丞相,谁知道昙花一现,很快销声匿迹,甚至没有人知道他的真实身份,据说当年的知情者要么被灭口要么被驱逐出京,当红的内阁大臣徐英也是在那时含冤入狱,含恨而亡。哦对了,那徐英正是宛妃的生父。虽然这事明面上看是贺家搞的鬼,难保不是跟这秘辛有关。”

内阁大臣徐英是白手书生,没有家族势力撑腰,凭借一己之力坐上高位,帮助皇上出谋划策,解决了很多朝堂纷争。

俗话说枪打出头鸟,徐英这种厉害角色,想拉拢想弹劾的人不在少数,当时端贵妃的生父贺琰就想拉拢他为军师,可谁料徐英油盐不进,固执己见,怎么都不肯为贺琰所用。

贺琰一怒之下设计陷害徐英,当时贺琰在朝堂势力庞大,便是皇上想保都没有法子,后来徐英便被弹劾入狱,含恨而终。

在这之后,皇上利用这件事,用了五六年的功夫提拔了董丞相和几个新锐贵族,才稍稍压制了贺家的势力,将他们弄到了西北去。

这件事当年的确牵扯到好些人,不过那时候他才四五岁,整天想的不过就是如何才能让母妃和父王多关心他一点,哪有空去关注那些事?

而后来,这些事就被封锁了,朝堂无人敢提。

他会知道这么多,也是萧王爷无意间跟他提及过。

而听徐修谨这么说来,这件事不仅仅是所谓的朝堂之争,其中还牵扯到女人?

“你的探子查出那少年丞相是林琛,而林琛当时的妻子正是现如今身处后|宫的宛妃?”萧歧不是不信,毕竟徐家庄的情报网是出了名的专业可靠,只要是这世上存在的消息,无论你怎么封锁,他们上天入地也能给你找出来。

只是,这消息实在是太震惊了。

宛妃的父亲是徐英,曾经嫁给过林琛。

那么说,林琛跟徐英是翁婿,徐英当年出事,林琛也退出朝堂。

萧岐想到这儿,实在忍不住笑了出来。

这就是帝王之爱啊!

皇上为了她不惜得罪朝臣,却又故意放任她的父亲身陷囹圄,设计贺家陷害他,能救而不救,借此将知道这些龌龊内幕的人从权利中心隔离,更从中捉到把柄将贺家驱逐出京。

如此,宛妃成了人人厌弃的红颜祸水,皇上却带着对她假惺惺的宠爱,荣登高位,牢坐江山。

这样的宠爱,不如不要!

“对,至于林昭言的身份,是我猜的。”徐修谨说着,又奇怪道:“虽然我查出了这些,可我还是觉得奇怪,按理说皇上做出那等败坏伦常道德之事,建安侯府百年大族,不可能会忍气吞声,你要说是为了静妃前程,可静妃那时已经诞下三皇子,出了宛妃的事后也没见她更受宠一些。”

萧歧已经平复了自己的情绪,闻言,唇角勾起一抹冷笑,“这世上哪有无缘无故的软弱?你瞧着好像建安侯府没有得到什么好处,但这好处又岂是你肉眼能看到的?你就看近些年来那些老牌世家大族的下场如何?哪个不是抄家的抄家,落魄的落魄?朝堂全是崛起的新贵,皇上急需培养他的势力,岂会容忍那些心存异念的家族势力存在?”

建安侯府为皇上打压各方势力立下了“汗马功劳”,皇上又岂能过河拆桥?再者,扶持一个对他威胁并不是很大的世家上位,也的确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萧岐说着,端起书案上的茶杯轻呷了一口,又在徐修谨认真的眼神中继续道:“能像建安侯府如今尚在风光的实在称得上是少之又少,除非是真有底蕴本事的,譬如太后的外家镇南伯府。但自从林老爷子死后,林琨一无是处,混到现在不过一个五品官,权力被架空,外戚干政的可能性实在太小,便是贺家都不愿牵扯进来,否则咱们为什么要接近林五?”

皇上利用女人来巩固江山,他何尝不是利用女人来获取权益?

可他后悔吗?不,他一点都不后悔。

萧王府教会了他,成功是需要踩在别人的尸骨上的,一个人能被利用也是他的价值。

否则,只会被弃之如敝屣,到时候,死不瞑目,尸骨无存。

这现实,容不得他心软后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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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三章 谈心

徐修谨恍然大悟,“原来如此,这建安侯府如今的风光竟是建立在这样龌龊的事上,真是让人作呕!”

萧歧嗤笑,“恐怕林琛尚不知晓,还以为自己的母亲同大哥如何对自己宽容恩德呢!”

徐修谨“啧啧”两声,“可怜了一对苦命鸳鸯。”

“怕是林四更可怜。”萧歧面无表情地接了一句,心里却玩味地想,林四不是很本事么?倘若让她知道真相,不知道会作何反应?可还会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度?

徐修谨见萧歧唇角微翘,知道他又在打什么缺德主意了,这次他没觉得兴奋,反倒有些不安,“喂,你不会想对林四怎么样吧?她只是个小丫头,将来我还想娶她呢!”

萧歧勾了勾唇角,“你告诉我这些难道只是想我陪你八卦?”

徐修谨:“…”

“皇上强抢朝臣之妻,逼死贤臣良将,这会是个很热闹的话题。”萧歧继续笑着,只是那笑容太冷,让徐修谨都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喂,让皇上丢丑可以,你可悠着点,别伤害到我媳妇!”

“放心,至少三年之内她死不了。”这么有利用价值的人,他怎么会让她轻易死了?

皇上虽然利用宛妃成功打击了贺家,却也实实在在落下了不小的把柄!

所以有时候“红颜祸水”不可谓之不对。

他萧岐。绝不会让自己葬送在女人手上!

“三年之后,她若有命活着,你想娶便娶吧!”

“…”徐修谨总觉得自己是不是说错话了。

“林五的计划暂时撤了吧,林四疑心病极重,我若是对林五出手,她很难再信我。”

“你想对林四怎么样?”

“先毁了她跟端王世子的婚事。至于其他的。暂时不会有所行动。”萧歧答得冷漠,完全没有一丝愧疚感。

在他的心目中,任何人任何事都比不上他所追求的“利益”,更别提,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今日就先如此吧,比起林四,目前最重要的还是要去临安找薛慎之。我总觉得陆言之不简单。”萧歧抬手示意徐修谨可以走了。

徐修谨看看天色,果真也不晚了,叹气,点头起身。

其实他并不担心萧歧会对林四不利,几年的同盟之谊,他若是还不了解萧歧的真实面貌那他就白混了。

萧歧看似纨绔,实则精明可怕。而他自认为冷漠无情。实际上…不过是一个受了伤只好用冷情伪装自己的孩子罢了。

真希望哪一天,有一个人能让他卸下伪装,活得单纯快乐一些。

这么叹气着,刚走到门口,后面的萧歧突然开口:“以身相许却投报无门。”

“什么?”徐修谨怔了怔,莫名其妙。

“世界上最悲催的事情。”萧歧淡淡应道。

徐修谨在风中独自凌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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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修谨一走。萧歧也收起了思绪,朝着门外冷冷道:“出来吧!”

不一会儿。门口便出现了一个带着斗笠面纱的身影,正是萧铭。

“大哥,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你的内功已经这般强了么?”

萧歧冷冷看了他一眼,“你今天为何要偷跑出去?”心想他若是连这都察觉不出那就不知道要死多少回了。

他继而又有些庆幸,庆幸萧铭来的晚,并没有听到那些不该他听到的话,譬如太后牺牲他的事。

萧铭几步踏进了屋子,一边朝萧歧走近,一边云淡风轻地开口,“我想去醉花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