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杏花吹满头,谁家少年足风流。

林昭言缓步走来的时候,乍一看到这样的场景,脑中便呈现出了这句话。

虽然现在不是春日,枝头飘落的更不是柔美杏花,但陆言之往那儿一站,本身就带着那么一点儿诗情画意。

陆言之也看到她出现,眸光朝她这么一转,漆黑如墨玉般的眸中就浮现出了点点光彩,看不分明,却无法忽视。

林昭言被他这么盯着,很不自然,咳了一声才缓步走上了前,“谢谢。”

谢谢他在他们关系如此冰裂的情况下还肯出来见她。

“不用。”陆言之弯了弯唇,面容一如既往的温雅柔和。

他翻手,从袖中掏出一样东西递到林昭言面前。

是方才的那枚发簪。

银质的发簪躺在他干净素白的手上,还有雪花轻轻凝落,月光皎洁中,发着些微刺目的光。

林昭言伸手接过,心头如藤蔓缠绕纠缠,面对陆言之如此坦然从容的模样,她心底反倒生出了一丝愧疚,不知该如何张口。

“你要我做什么?”温和淡然的语声,似是早就笃定林昭言将他唤来是有事相求。

他这般坦率镇定,林昭言也不想玩什么心虚矫情,她把他喊出来,本就是有事相求不是吗?

于是她也抬起眼,望着他一字一句开口:“配合我,帮我除掉周霆琛。”

不小不大的声音,甚至还带着那么一点儿温柔淡然,像春天湖面吹来的春风,就这么伴随着落雪轻轻飘了过来。

可她话里的内容,却着实震惊了眼前的少年。

第二百零八章 红了樱桃绿了芭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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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言之微微瞪大了眸子,手里执的伞柄微微倾斜,霜雪瞬间落满了他的发丝肩头,可他却浑然未觉。

只因为,面前这少女说的话太叫他震惊。

除掉周霆琛。

她这样轻描淡写地开口,又可知,周霆琛是什么人?

一个内宅女子,如何跟在朝堂上呼风唤雨的少将抗衡?

便是他自诩聪明,也不敢现在就与周霆琛过不去。

更何况,他也无需跟他过不去。

他的敌人,他的目标,从来都不是周霆琛。

“我知道你要什么,我也知道他要什么,帮助我,我可以给你你想要的。”林昭言又这么静静开口,净透如琉璃的眸子一瞬不瞬地看着他。

很诚恳,很…坚决。

“你,为何要除去他?”陆言之想了想,还是决定问出一个缘由。

虽然周霆琛除不除对他而言都没什么区别,但他也不想无端端招惹了成南伯府这个敌人。

他比较好奇,林昭言为什么突然想除去他,难道,她知道什么了么?

可纵然知道了什么,一个身处内宅的女子,居然能说出要除去朝中重臣的话也实在是不可思议。

记忆中,他所熟识的林昭言从来就不会如此果决勇敢。

“因为他不死,我必死,而我,不想死。”林昭言毫不避讳自己的心思。除去周霆琛不是为了什么家国利益,不是为了什么血海深仇。

只因为,她想要活下去。

很想很想活下去。

死过一次的人了,没有谁更比她懂得活着的乐趣。

“你放心,我不会要你做什么,所有的部署我都会自己进行,你大可不必在这件事上费心苦恼,我要的。只是人脉。”

是了,人脉。

她前几年在建安侯府除了曼双和曼华之外,没有培养出任何一个对她有价值的人才,环境不允许是根本,但主要也是因为她懒,她认为她不会有必要用到什么人脉。

毕竟培养人脉不在一朝一夕,需要大量的精力和财力。她一没有精力,二更是没有财力,一言一行皆被林老太太注视着,而她又实在觉得没什么理由需要她如此劳心劳力,这些年也便这么过来了。

她绝不会想到,在她嫁人之前,还会横生出这样的波折。

关乎了她的命。她怎能不在乎?

这时候,再麻烦再困难都不是什么事了。

可也正如先前所说,培养人脉不在一朝一夕,她知道陆言之不似表面看起来这般单纯无害,他手上,一定有自己的心腹。

寄托于他,虽然不可尽信,但也总比自己跌跌撞撞摸着石头过河要好。

陆言之看着林昭言,望着她一向淡然无波的眸中乍现出了那么一丝丝说不出的光辉,就好像一块润滑的石块。经过风沙的磨砺洗礼,渐渐露出里面白璧无瑕的美玉来。

那样的耀眼夺目。

陆言之甚至在想,若上一世昭儿能有这样的魄力,或许,就不会死了吧?

那么,他也就没有必要跨越重重时光,将人生重头再来,只为救她一次。

他想的是绝不放手。可没想到连牵手的机会都不复存在。

那么这一次,他倘若能帮她,是不是,能试着朝她迈进一步?

“怎么样言之表哥?你若许我人脉。我也可许你一个秘密,是关于镇南伯府,虽然这只是你的外祖家,但我想你应当不会想看到它遭殃。再者,我祖母有意拉拢成南伯府,想必是为了宫中的静妃和三皇子,而我看表哥属意并不在此,想必周霆琛出事,你是乐见其成的吧?”

林昭言此番话一出,陆言之更是心生撼动。

他上一世的确和周霆琛是同一个阵营,都是听命于三皇子,最后一个落得英年早逝,一个落得落魄痛苦了此残生。

这一世他自不会走老路,本以为周霆琛也不会,可他却像是被什么魔障了,偏要与天地抗衡,不可屈服于萧歧,誓要在这一世将他斩落下马,所以还是跟随了三皇子,毕竟有家族支持,这要容易很多,依附二皇子太过冒险,而萧铭此人又实在诡诈难以拉拢。

而又因为林昭言的原因,他与周霆琛算是反目,虽不至于成仇,但见他不好过也的确没什么不好的。

他这一世,虽在培养自己的人脉和势力,但经历了上一世的种种,早已经没有了那份揽权的野心。

他所求的,无非就是眼前的女子能够安康快乐。

这一次来江南,也是为她。

只是,这些他是不会说出去的。

她反感他的深情,那就通通收起吧!

从今她与他之间,就只是单纯的利益关系。

他许她人脉,她许他信任,足矣。

“好。”他颔首,眸中带着点点的笑意,在这样凄冷的夜色中,如萤火光辉般点滴乍现出来。

林昭言也弯起了唇角,眸中也有光芒浮动潋滟。

她就知道是这样的答案。

这件事对陆言之有利无弊,成国公府与成南伯府并没有直接的利益牵涉,纵然暗地里都偏向着三皇子,但只要陆言之不愿意,一定可以将成国公府的立场偏转开来。

二皇子和三皇子谁都成不了大器,帮谁,都是错。

世家大族之所以能在百年屹立不倒,那是因为他们忠诚的永远不是所谓帝王,而是他们自己,属于自己的利益。

她知道,陆言之要的,是自己的利益。

再者,她心底,还有那么一丝丝自恋地认为,陆言之不会拒绝她的要求。虽然这很可耻,但她真是这么认为的,从他们重遇那刻他眸中盛发的光辉便可看出。

想到这儿,林昭言自嘲地笑了笑。

什么时候,她变成了她最不想要变成的一类人?为了活下去,去伤害人利用人?

可大约,谁料到自己凄惨的将来都会奋不顾身、不惜一切地去挽救吧?

哪怕最后的结局是飞蛾扑火的凄然,她也甘愿尝试!

“阎王让我三更死,我偏要提前到二更,我倒要看看,最后会是怎么样。”林昭言望着天上飘落的雪花喃喃低语,眸中映出一抹迤逦决然的笑意。

既然注定要变天的,那她不介意早些到来。

甚至心里还存着一份赌气的想法,既然都是死,那我宁愿死在我自己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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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九章 抵达盛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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趁着雪未落满全身,林昭言跟陆言之辞别回了客栈厢房。

他们之间的约定算是落成,陆言之说他翌日便会做好安排,只待她回京后去一趟永来客栈即可。

林昭言完全相信陆言之的为人,至于他所说的会竭尽所能帮助她则被她婉言谢绝了。

他提供给她人脉已经算是仁至义尽,她不想再将他无端端牵扯入内,再者,她心里还有份私心,总觉得一旦彻底放手让陆言之插手此事,就是欠了他天大的人情,她一辈子都还不起。

她不想欠着旁人什么,如今这样,你来我往正好。

她回了客栈,脑中细细谋算的都是她回到盛京城该安排的计划。

除掉周霆琛嘴上说着容易,做起来就没有这么简单了。

而她唯一的王牌无非就是周霆琛对她那若有似无的情意。

美人计,自古以来都是一个妙计。

可这妙计要怎么用才能成为淬毒的催命符,还需要细细布置。

灵运寺,静仪师太,萧铭,周静瑜,周宛瑜,秦阊,秦玉雪,端王世子,太后…这所有所有的人物都在林昭言脑海中过了一遍。

谁是敌人,谁是朋友,谁能帮助她,谁不能够牵涉入内,她都在脑海中一一列举成了一方清单,一瞬便明了。

她现在,再也不能懒散地,漠不关心地活着了。

就算是路边毫不起眼的蝴蝶花。也能在不经意间祭出一条吐着火红信子的毒蛇来。

曼双还未入睡,正在屋内打着瞌睡等她归来,听到门被推开的动静,整个人瞬间清醒了过来。

“姑娘,您回来了?”曼双连忙迎了上前,眸光掩不住的关切,“冷不冷,快来喝口姜汤。”

林昭言望着她担忧关切的眸子。抿唇笑了笑,“不冷。”

她坐下来喝了姜汤,驱散了在风雪中久站的寒意,以及心底那一丝说不出抛却过去那个林四的彷徨和寂寥。

“曼双,你打听到凤清公子的路线了么?”林昭言喝完了姜汤,突然眸光一转,轻声问道。

这原本是一早就要做的。可后来出了萧歧那一档子事就打乱了她的步伐,导致都忘却了,直到刚刚冷静下来捋人物关系的时候才想起凤清公子,那个被李夫人利用了的可怜男子。

曼双一怔,然后点点头,“打听到了,不过姑娘一直没有再吩咐。奴婢不敢将信件自作主张寄出去。”

林昭言轻轻松了口气,“那就不要寄了,等到了盛京,那样有名的梨花帮,我随时可以知道他的住处。”

曼双有些奇怪,“姑娘要知道凤清公子的住处干什么?您之前不是只想要离间他与李夫人吗?”

“是啊,可我现在,不止是想要离间这么简单了。”林昭言勾了勾唇角,沁出一抹冰寒噬骨的笑来。

她现在,要的不是凤清公子不听命于李夫人。要的,是他听命于她。

她清楚地知道,凤清公子之所以会被李夫人利用,也是因为心中的那一份情,对母亲的情,对她这个“妹妹”的情。

所以,倒不如先不要把身世揭穿,她要让凤清公子。实实在在成为她的人。

陆言之的那些人固然能力非凡,可毕竟不是她的,她甚至不能确定今后跟陆言之到底会如何,假若有天反目。那些人对于她来说将是致命的掣肘。

一旦拉拢了凤清公子,他对“妹妹”的衷心自不必说,相信他也有本事影响他身后的整个团队。

戏班子,戏班子,从来都不会是单单的戏班子,特别是与那些皇亲贵族打交道的。

有了凤清公子的帮助,要想打入权贵之间就会容易很多。

而对于她将来要做的那件事,也会有很大的帮助。

曼双只觉得林昭言这一刻流露出来的璀璨光华不可逼视,可再要仔细去分辨的时候,她已经收敛了荣光,变成了平常那一副温柔恬淡的模样。

只是,有什么不一样了。

曼双还来不及细想,林昭言就已经起身握住了她的手,“睡吧,等到了盛京,怕是再也没有这样惬意无忧的睡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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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昭言第二日清晨醒来的时候陆言之已经离开了,只让小二转交了一封信递给林若言,信中寥寥数语,大致意思就是自己有事先行离开,望他们不要挂碍并祝他们一路顺风。

林若言满是颓然丧气,眸中甚至有泪光闪现。

林昭言很无奈,打趣她,“你就如此喜欢他?”

“当然。”林若言毫不矜持地承认,似是又想起陆言之先前对林昭言那份说不清道不明的温柔和善,语气一下子变得冲起来,“你这样冷漠无情,又怎会懂从小到大都真心喜爱着一个人的感觉?”

林昭言被她说的无言,索性不再理会,随她一人伤心罢了。

不过她心里却是暗暗感激陆言之的,感激他这一次懂得了收敛,懂得了分寸,没有将信交给她而是交给了林若言。否则,林若言这般爱着陆言之,她们两姐妹之间怕是又要有一丝隔阂。

林若言的低迷情绪并没有持续多久,孩子般单纯的她脾气来得快消得也快,不一会儿便又与林昭言黏在了一处,言语间很为刚刚的激烈言辞感到抱歉。

林昭言自也不会那般爱计较的人,也就笑笑将先前的尴尬不满带了过去。

之后便是行水路,在颠簸的船上大约行了五六日,一行人便抵达了盛京城外的码头。

此时离过年还有三四日的光景,码头上分外热闹喜庆。往来客商络绎不绝,各色小贩卖年货的、卖对联的、卖窗花物件的应有尽有。

林昭言一下子还有些怔忪。

这是属于延陵的新年,这样热闹非凡,彰显着天子脚下一派欣欣向荣之感。

她看着路上行人脸上挂着的真诚笑容,心头就像是有一根针扎入,莫名的有些痛楚。

虽然那一天迟早会来临,她真要为了一己私利,将这些无辜的人提早陷入险境吗?

江山的更迭换代实属正常。皇室之内的勾心斗角也不是平民百姓可以阻止。

但,以无辜之人的鲜血和尸骨铸成的江山,真的,能坐的安稳么?

她真的禁不住想要问一问他们,问一问那些皇室子弟,甚至是问一问萧歧。

那把龙椅,除了万人之上的寂寥冷漠和空虚。你还能得到什么?

“你发什么愣?”林若言扯了扯她,表情看上去很是困惑。

林昭言赶紧回神,摇了摇头,不让自己再胡思乱想。

然后就是坐马车回建安侯府。

因为林昭言先前并没有寄信提前报备,再加上她并不想声张,所以建安侯府的人几乎都不知道她们回来了。

等看到四姑娘和五姑娘出现在大门口的时候,下人们先是一怔。然后赶紧奔到内院禀告。

不一会儿,刘氏便带着丫鬟们迎了出来。

自然,只有刘氏。

林琛不在府内。

林老太太只派了贴身丫鬟前来,还是看在林若言的面子上。

其余各房的夫人,也不知是什么原因没来,总之,同她们到延陵前呼后拥的热闹不同,这次明明是回家,却显得有些凄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