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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在醉花楼,二皇子离开后,墨霜一个人怔怔地站在原地良久。

屋子里的灯烛昏暗,她一袭白衣立在那儿,窗外的寒风吹来,显得她有几分萧索和凄凉。

绿翘在确定二皇子离开了之后才敢进屋,她本是满腹委屈,心里责怪墨霜刚刚为什么不帮她,可当她看到墨霜失神的模样,那些委屈又全数变成了心疼。

“小姐…”她走了上前,安慰性质地拉过墨霜的手,“二皇子只是一时被那林昭言蛊惑了,他总有一天会清醒过来,重新回到小姐的身边。”

“绿翘。”墨霜扬唇笑了笑,笑容有几分苦涩,当视线落到绿翘被打得肿胀的脸颊,忍不住伸手碰了碰,“很疼吧?”

绿翘“嘶”了一声,表情很痛苦,却摇着头道:“不疼。”

“才怪。”墨霜无奈地看了她一眼,“二皇子方才是用足了力道,你脸都肿成这样了,怎么会不疼?”

绿翘垂下眸没说话。

墨霜叹了口气,拉过她的手,“来,我来替你敷药。”

绿翘任由她拉着坐到了不远处的凳子上。

墨霜就去一旁的柜子里找来了医药箱。

一般会武功的人通常都会备着跌打损伤的药膏。

她搬了张凳子坐到绿翘对面,一边拿出药膏,一边道:“一会儿可能会有些疼,你稍微忍耐一下,这个涂完,睡一夜就能消肿。”

“恩。”绿翘点点头,可饶是做好了心理准备,当药膏涂抹上来时产生的如针刺般的痛楚,还是让她忍不住叫了出来。

“绿翘,对不起。”墨霜捏着药瓶,向来清冷的眸子难得带上了几分歉意,“方才。二皇子正在气头上,倘若我帮你说话,只怕他会更气,转而对你更不利,我并不是,有意不管你的。”

绿翘对上墨霜歉疚的眸子,心中一颤,眼泪就忍不住从眼眶滑落。

她向来高高在上的小姐,什么时候也会这样低声下气地跟人说话了?

“小姐,您不要这样。这一切都不是您的错。您没有错。绿翘知道您是为了我好!”她抬手抹去眼泪,转而坚定地握住墨霜的手,“这一切都是那林昭言害的,是她勾引公子让公子疏远你。也是她挑拨离间让二皇子怨怼你,这一切都是她!”

“可我又有什么办法?”墨霜摇头,轻叹了一口气,“这一切不过是命罢了,古人云,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我还是放弃吧!”

“小姐您不能这样!”绿翘瞪大了眼睛,更紧地握住了墨霜的手。“小姐您怎么能这么轻易地就被她给打败?!她算得了什么,她根本比不上您一根手指头,公子和二皇子总有一天会发现她的真面目!”

“唉…”墨霜叹了口气,“我只怕,我争不过她。”

“不会的!您放心。绿翘会帮您的,绿翘一定不会让她好过的!”她说着,眸中带着几分狠毒,咬牙切齿道:“只要她死了,公子和二皇子就都会回到您的身边,您且等着吧!”

“绿翘不要。”墨霜拦住她,“近日她颇受二皇子的欢心,二皇子一定会暗中派人保护她,你别看二皇子的武功不高,身边可却都是一等一的高手,况且,以公子的为人,也肯定派了人暗中护着她。你跟他们硬来,不过是自掘坟墓。”

绿翘身子一颤,她知道墨霜说的是事实。

可心里就是怎么都不甘心!

她讨厌林昭言,更甚至可以说是恨!

林昭言把小姐害成这样,她一定不会让她好过!

“近日不成那就等,二皇子和公子的人总不能一天十二个时辰都围着林昭言,他们总有松懈的时候!”

“绿翘…”

“小姐你不必阻止我,绿翘是一定要替您讨回公道的!”

墨霜叹了口气,语气无奈道:“我知道你性子倔,认定了的事情怎么也拦不住,我索性也不拦你,但我要告诉你,莫要冲动行事,除掉林昭言,还要不惊动公子和二皇子,必须得找准时机,一步一步慢慢来。”

“绿翘明白。”绿翘感动地点了点头,“小姐,绿翘明白您的苦心。”

墨霜垂下眸没有说话,只是唇边泛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

林昭言,我不讨厌你的,可谁让,你挡了我的路。

公子喜欢你可以,可二皇子,是万万不能喜欢上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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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落了两日的雪终于停歇,积雪消融,天气要比前几日还要冷一些,不过因为阳光普照,还是让人心情明快了许多。

林昭言一大早就被洒落到屋内的阳光照醒,躺在床上没事做,索性就起床,洗漱之后到院子里练了一会儿青黛教给她的武功。

等到太阳完全升起,她的精神彻底清爽,才收拾一番后去给刘氏请安。

林若言毕竟和刘氏住在一个院子里,是早早就来了,看到她出现忙将她招呼过去,然后凑到她耳边窃窃私语,“一会儿请过安之后,我跟你说一件事。”

林昭言尚未回答,一旁的刘氏便道:“两个人说什么呢?一大早就有悄悄话。”

“没什么,不过是一些女儿家的私语,母亲不要多问啦!”林若言装作一本正经地回道,却在转头的时候冲林昭言眨了眨眼睛。

林昭言瞧她神秘兮兮的,不由失笑。

等到在刘氏这儿用罢了早膳,她们两姐妹出了屋子,林若言就迫不及待地将她拽了过去,“走走走,一个好消息,去我屋里聊!”

林昭言无奈,只能随着她走。

林若言将她拽到了屋子里,然后关上房门,吩咐紫莺不准任何人入内。

林昭言见状,不由调侃道:“什么事啊弄得这么神神秘秘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要跟人私奔了!”

“你怎么知道?”林若言转头,惊讶地望着她。

“什,什么?”林昭言惊愕地瞪大了眼睛,“你要跟人私奔?!”

“嘘!你小声一点!”林若言赶紧冲过来捂住了她的嘴。

林昭言还是惊愕不已,瞪着她,心情久久不能平复。

“哎呀你别这么看着我,不是私奔。”林若言无奈地看了她一眼,然后凑到她耳边,压低了嗓音道:“你保证不说出去。”

林昭言缓了下情绪,点了点头。

林若言方才松开了她,正了正神色,道:“昨天,我从言之表哥的小厮那儿得到一个消息,说是他又要去江南了,而且这一去还不知道要多久,说是至少要两三年。我想着,我如今都十四了,明年就要及笄,言之表哥也十七了,就算是有家族联姻,也根本耗不起。世事无常,这两年的时光就能改变很多东西,或许是我等不了了,或许是他在江南有了所爱之人,我害怕,所以…”她说着,顿了顿,然后咬紧牙关,极其认真地看着林昭言道:“我想要去江南陪着他,就算是没有名分,没有安逸的生活,我也要去陪着他。姐姐,你会支持我的对吗?”

林昭言盯着她,好半响才恢复了自己的神智,“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

她现在跟陆言之连个“八”字都没有,别说是没名没分,陆言之压根就没有喜欢上她,这样跟过去不过是自取其辱,又还能得到什么?

“若言,你不能犯傻。”她揪心地握住了林若言的手。

林昭言的身子一颤,然后甩开她,往后退了一步,“我以为你是支持我的。”

“我不是不支持你,只是这件事关系重大,不是你说一两句就能成的。”林昭言皱紧了眉头,尽量平静地跟她分析这件事情的利弊,“你还小,根本不懂得世间险恶,你在盛京,在建安侯府不愁吃喝,可曾想过去了江南,临安,人生地不熟的,你该怎么活下去?莫要说你跟言之表哥住在一块儿,别说你们现在还没有定亲,就算是定了亲,你跟着他也于理不合,像秦氏那样的大家族出生的婆母,最是不能容忍这种不合礼数的事,你觉得她会让你过门么?”

“这些我都想过。”林若言却这样回道,她眸光坚定,仿佛无法动摇,“这所有的一切,包括最坏的打算,我都想过,可是我不怕,我总觉得,我该为爱勇敢一次,年少的时候就该恣意潇洒,哪怕结局再不好,等到老了回忆从前,我才不会后悔。”

林昭言神色复杂地看了她一眼,“若言…”

“姐姐。”林若言却握住了她的手,“你就没有过奋不顾身的时候吗?哪怕是飞蛾扑火也在所不惜?”

林昭言望着她诚挚认真的眼眸,心中动容,一时间说不出反驳的话来。

林若言身上,有着她所没有的果决和勇敢,她义无反顾,她奋不顾身,哪怕就此扑向了火焰,也有令人无法忘怀的精彩。

她在为她的名誉安危考虑的同时,是不是更应该注重她的内心?

第二百七十六章 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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况且…

林昭言突然想到不久的将来盛京城将会发生的内乱,她一早就想过要在这之前将身边亲近之人都安置好。

如此看来,林若言离开盛京是对的,她甚至是必须离开盛京,只是这方法欠妥了些。

不过跟那场内乱比起来,林若言之后会遭受的苦怕是小菜一碟。

“好,我支持你。”林昭言坚定地颔首,并且拉过她的手安抚,“你放心,我会帮你瞒着母亲,让你顺顺利利地跟着言之表哥去江南,至于你去了临安后住在哪儿…”

她沉吟片刻,然后眼睛一亮,兴奋道:“我想起来了,我这儿恰好有一张在临安的地契,那是一处宅子,届时你到了临安就住到那儿去,我顺便再找几个人去照顾你。”

萧歧先前给过她一张地契和一箱珠宝作聘礼,她一直都妥善保管着,直到后来决裂,还想着要找个机会还给他,但如今看来,似乎不必了。

这些东西要派上大用场了。

宅子可以给林若言暂时住,至于金银珠宝,也还是交给林若言带走,放在盛京用不上,并且不安全,让林若言带去临安,说不定将来还能帮上她。

这么想着,林昭言越发觉得支持林若言去江南是正确之举。

林若言被林昭言井井有条的安排震惊住了,“林昭言,你哪来的宅子和人手?”

她不过是一个闺阁内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千金小姐,怎么会有这么大的本事?

宅子是萧歧送的。

人手嘛,自然是陆言之先前送给她的几个。

不过这些林昭言是不会告诉林若言的,于是咳嗽了一声,道:“这你就不要多问了,总之我一切都会为你打点好,你只要记住一点,尽快搞定言之表哥,让他娶你。你就能光明正大地跟着他,他也能保护你。”

不管她怎么安排,临安毕竟远在千里之外,人生地不熟的,她还是很担心林若言。

“林昭言…”林若言看着她诚挚真诚的眼眸,不知怎的鼻头发酸,眼泪就止不住地簌簌而落。

她将这件事告诉林昭言,不过是因为信任她,想要和她分享内心的想法,并没有希望她能够帮她什么。

毕竟这件事是她自己的决定。她必须要为自己的决定负责。哪怕再苦再累也在所不惜。

可林昭言不仅支持她。还这样不遗余力地帮她,相较起来,她这个做妹妹的实在是太失败了!

“姐姐,对不起…”

对不起。她小时候因为爱面子而疏远她。

对不起,她心里心疼她却总在嘴上辱骂她。

对不起,她还没来得及为她做些什么,就要离开她了。

“哭什么?”林昭言心里也有些酸涩,她知道林若言这一去,再见面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或许早就物是人非。

不过她还是尽量轻快道:“咱们又不是见不了了,等我跟二皇子成亲的时候你肯定会回来,我也会找机会去看望你的。”

“姐姐…”林若言依旧泪眼朦胧。

“傻瓜。”林昭言刮了下她的鼻头。然后伸手,轻轻环抱住了她,“你也要努力,千万不要让我失望,还有。好好在临安活着,平平安安,快快乐乐地活着。”

她是必须要参与到那件事情中的,她也无所畏惧,她只希望,她身边的人,她所爱的人都能远离纷争和苦楚,活得快乐自在。

“我会的。”林若言努力克制自己的泪水,可话出口还是哽咽,“姐姐,你也一定要幸福啊!”

“二皇子如果敢欺负你,你记得一定要写信给我,不管我身在何处,也一定会赶回来替你讨回公道的。”

林昭言扑哧一笑,“他不会欺负我的,二皇子…是个很好很好的人。”

如果没有萧歧,如果没有将来的那些事,嫁给二皇子,就这样轻松惬意,平平淡淡地度过余生,也未尝不是一种幸福。

只可惜,天不遂人愿。

他们注定有缘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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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昭言出了青杏阁,外面的阳光照射在脸上,不暖,却灿烂到明媚。

她那些伤感的情绪也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不管怎么说,向前看吧,相信一切都会好。

她回了沁芳阁,第一件事就是招来曼华,问了她宣文有没有将信送给萧歧,得到了肯定的回答后,松了口气,就准备继续临摹王献之的那幅画。

上次二皇子说要她临摹完这幅画并且能够以假乱真才会帮她,她虽知道他是在说笑,但怕他会因她没完成而在别处刁难她,索性就不给自己找麻烦,安心作画了。

她刚打开画卷,尚未提笔,曼双就捏着一封信匆匆走了进来。

“姑娘,二皇子送来的信!”

二皇子?他写信给她干什么?难道是为了青黛的事儿?

林昭言蹙了蹙眉,不过还是道:“拿来吧!”

曼双快步走上前,将信呈了过去。

林昭言伸手接过,瞧见信封上几个龙飞凤舞的大字,果然是二皇子的风格,洒脱悠扬,无拘无束。

她不自觉想起萧歧,萧歧写的一手好字,他也会写飞白,草书,不过相较于二皇子的,总是显得太过严谨规矩了。

都说字如其人,萧歧和二皇子的差别,光从字就能看出来。

林昭言叹了口气,她多么希望萧歧能活得恣意一点,不要什么都算的那么精准,不要每走一步都那么小心翼翼。

可是她知道,身在那样的环境中,他也是身不由己。

压下心底不断往上窜的心疼,林昭言装作若无其事地拆开了信,当视线触及到信上的内容时,不由一怔。

“姑娘,二皇子写什么了?”曼双窥她表情,忍不住好奇地问道。

林昭言摇了摇头,有些不可思议,“他说…他与墨霜分道扬镳了。”

这才几天的时间啊。若不是她知道二皇子不会在这种大事上开玩笑,她简直都要怀疑这是不是二皇子的障眼法了。

“啊?”曼双也被吃了一惊,“真的吗?莫不是二皇子为了安抚姑娘骗您的吧?”

“他虽然喜欢开玩笑,但都是些无伤大雅的,这么大的事儿,他不会的。”林昭言很笃定地说道。

“可是,可是二皇子不是很喜欢墨霜吗?”曼双很是困惑,她以为跟墨霜的争斗是一场很难打的仗呢,谁想到还没正式开打,对方就被迫退出战局了。

不过。如果这事是真的。还真是喜闻乐见呢!

林昭言皱了皱眉头。“我也不是很清楚。”

她又低头接着往下看下去,当看到二皇子请她去二皇子府详谈的时候,果断收拢了信纸,对曼双道:“不必妄自揣测了。咱们去二皇子府,事情到底是怎么样的,很快就能明了。”

林昭言收拾了一番后就去跟林老太太请示,也不知道是二皇子跟林老太太打过招呼了,还是林老太太变得善解人意了,居然什么也没问就欣然同意了,也没有再派人跟着她。

林昭言坐上了迅速备好的马车,带着曼双往二皇子府出发。

建安侯府离二皇子府并不远,再加上福叔曾经带着她去过二皇子府。所以一路上轻车熟路的,不到两刻钟的功夫,便抵达了二皇子府。

福安早早地就在府门口等着。

当看到建安侯府的马车时,忙屁颠颠地冲了过去。

曼双先行下了马车,恰好与冲上来还没来得及刹车的福安撞了个正着。

“干什么咋咋呼呼的。”曼双朝他翻了个白眼。

福安傻笑着。“曼双,你来啦。”

“哼!”曼双不理他,转身搀扶要下车的林昭言,“姑娘,小心一点。”

“皇妃,您来了,二皇子已经在府中恭候多时了。”福安忙给林昭言行了一礼。

林昭言对他抱以一笑,“有劳你带路了。”

曼双却嘀咕道:“这不刚刚送了信我家姑娘就赶来了,什么恭候多时啊,说的好听罢了。”

她本是自言自语,谁知耳尖的福安却听了去,忙肃着神色解释,“是真的,这信虽是今晨刚送过去的,却是二皇子昨晚上就写好了的,他只是怕打扰皇妃休息,自己却是等了一夜没睡呢!”

曼双有些讪讪的,“真的假的?”二皇子什么时候对她家姑娘这么情深意重了?

“自然是真的!”福安瞪大了眼睛保证。

林昭言不由失笑,“好了,这种事有什么好追根究底的,是真是假端看你怎么想罢了。”

这意思,摆明了是不信的。

福安沮丧地垂下了头,顺便替二皇子默哀三秒钟。

可怜的二皇子,情深给谁看呐,人家皇妃根本就不领情。

福安没有再解释,诚如皇妃所说,是真是假,端看她怎么想,解释再多也毫无意义。

林昭言在福安的带领下,一路穿堂过院,很快抵达了二皇子的院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