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也不是没想过这个万一,所以最重要的那件事她都是自己一个人暗中进行的,连曼双和曼华都不曾说过。

如果没有万一那自然最好不过,一切都可以徐徐图之慢慢来,尽量将伤害降到最低。

如果有了万一,就只能破釜沉舟,奋力一击了!

想到这儿,林昭言下意识地看了二皇子一眼,眸中满含着歉疚和悲伤。

萧焕被她这眼神看得心惊,不由揶揄,“你这样看着我,我会觉得我进了宫就再也出不来了。”

林昭言扯了扯唇角。

“得得得,你还是别笑了,比哭还难看。”萧焕捏捏她的脸,“你放心吧,不会有什么大事的。”

在此时的萧焕看来,凤清公子不过就只是个戏子,就算再闹出什么名堂也影响不了大局,没什么好担心的。

他却不知道,这里面牵扯了太多的人和事,一不留神就能倾覆全盘。

这一点,是连当初抱着报复心理的林行言也没有想到的。

林昭言等二皇子走了以后,心神不宁地等了片刻,终于下定了决心,招来曼双道:“你一会儿避开二皇子府的耳目去一趟灵运寺找静仪师太,跟她说一句话‘倘若我三日之内没有去找她,就让她可以开始了。’记住,是三日之内。”

三天,这是她最后的底线。

曼双诧异地看着林昭言,不曾想到什么时候姑娘偷偷瞒着她们去找过静仪师太。

不过主子的心思不是她一个做奴婢的能妄加揣测的,于是连忙收回视线,低声应了是。

林昭言没有回建安侯府,一直在二皇子府等着。

二皇子府内贴心的丫鬟特意做了茶点端上来,其中还有五香斋的玫瑰酥。

林昭言对上丫鬟尊敬又带着暧昧的眼神,不由恍然。

二皇子时常会买玫瑰酥“贿赂”林若言,不过在二皇子府这些丫鬟眼中却只是送去建安侯府,便理所当然地以为玫瑰酥是买来给她的。

林昭言咬了一口林若言最爱吃的点心,还是满口的酥香甜腻,配着上好的茉莉花茶,很是熨帖了她焦躁不安的心情。

林昭言又想起林若言俏丽活泼的眉眼,想到她现在正好端端地跟陆言之在一起,说不定已经俘获了陆言之的心,两个人郎情妾意,花前月下,小日子过得别提有多滋润,再又想到已经出了盛京城的刘氏与林琛,心情才算是彻底好了起来。

不管怎么说,她该做的都已经做了。

剩下的,就是听天由命。

林昭言又问了身边伺候的丫鬟四公主的事儿,得知她在离开建安侯府后并没有再来二皇子府,心里猜测她大概也是听说了凤清公子的事儿才急急忙忙赶回宫的。

也是,她先前还幸灾乐祸地跟她炫耀林行言快要死了,现在突然得知敌人还没死,还耀武扬威地活着并且当了什么证人,怎么能不吃惊?

不过这倒也证明了二皇子的话,看来皇上开始是想要将这件事压下来的。

就这样等了许久,没等到二皇子回来,倒是等来了一位怎么也没料到的不速之客。

“墨霜?”林昭言看着眼前小腹明显隆起却依然国色天姿的女子,微怔了怔。

二皇子府的丫鬟也都个个神色古怪。

不怪她们,实在是林昭言和墨霜两人的身份很是尴尬。

一个是二皇子的未来妻子。

一个是二皇子的过去情人。

甚至一个还成为了另一个长辈。

这搭配,怎么看怎么诡异。

林昭言被丫鬟们看得也有些尴尬,咳了声后让她们都退了下去。

墨霜倒是脸色不变,依旧维持着云淡风轻的笑容。

好在林昭言早已经习惯了她这一面面具,凝神望向她道:“你不在府中养胎出来干什么?”

墨霜挑眉,径自在她对面坐下,“你认为,建安侯府如今的状况还适合养胎么?”

“你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你应当比我更清楚。”墨霜淡淡一哂,“否则你来二皇子府做什么?”

林昭言听出了她的画外音,皱了皱眉,“你要行动了?”

“我不是一直在行动吗?”墨霜不置可否,“反正你已经将你在乎的人都送离了盛京,你还会在乎我行不行动吗?”

林昭言也不置可否,笑了笑没再言语。

“你很聪明,不仅打击了我的自尊心还利用我将你们三房摘了出去。”墨霜又淡淡开口。

林昭言不明白她来二皇子府找她的目的,闻言略有些不耐烦,也不想与她纠缠,只冷冷道:“论起聪明来还是你更甚,先前算计我与萧歧,之后又想算计二皇子,我全都自愧不如。不过我还是有一点要告诉你,我让你进建安侯府,不是要靠你分离三房,而是单纯地要报复你,我就是想看你颜面尽失的模样。”

当然还有要揪出墨霜幕后之人的目的,只是这一点却是无路如何都不能说的。

也不知道二皇子查的怎么样了。

墨霜脸上的笑容果然绷不住了,微微一变,随即冷笑道:“只是你再机关算尽又有何用?你料不到宫里突发的变故,你也料不到你拼死想要护着的父亲根本就没有离开盛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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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六十三章 赴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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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昭言脸色一变,“你,你说什么?”

可随即又觉得是墨霜骗她,不由凝眉,“你又想耍什么把戏?”

墨霜冷笑一声,随即恢复了往日的从容淡定,“我方才亲眼看到你父亲往皇宫里去了,如果不出意外,这个消息很快就会从宫里传出来。”

林昭言这才惊觉事情不妙,猛地从椅子上站起身,因动作太大,差点拂掉茶几上的价值连城的前朝黑釉底白茶花边的茶具。

“林昭言,你在做一些事情的时候有没有想过对方是否愿意接受你的好意?我只有一句话,有时候活着,未必就比死了好。”墨霜不看她的脸色,只是站起身,没头没脑地说了这么一句话。

林昭言却一下子明白了她的意思。

她想要父亲和刘氏好好活着。

父亲却是…宁愿和宛妃一起死么?

他年少时的爱情,就比他现在所拥有的一切都来得重要吗?

林昭言只觉得此刻像是有一口郁气堵在胸口,进不去出不来的,憋闷得难受。

“不会的。”林昭言反驳她,也安慰自己,“二皇子进宫了,事情不会太糟糕。”

“可因为你父亲进宫了,所以二皇子的存在,只会令事情更糟糕。”墨霜却毫不留情地反驳她,“你想想,倘若你父亲不曾进宫,以二皇子的本事要保全凤清公子和宛妃也算不得什么难事,将事情压一压延后再审实在是太正常不过,最不济也能找个替死鬼,可你父亲进宫了,你猜他会为了保住宛妃说出什么话做出什么事来?二皇子在一旁听到了又会如何?”

林昭言只觉得手脚冰凉,顷刻间入坠冰窖。

倘若父亲情急之下说出了她身世的秘密,为了堵住悠悠众口皇上一定不会放过她。而在场的其他人必定也要受到牵连,就算二皇子是他的儿子恐怕也会有些忌惮,不说对他如何,在风口浪尖关他个四五日总是会的。

而以二皇子的性子。一定不会甘心被软禁,再者他对她的那份心意,定是会想方设法出宫来救她。

毕竟,她身上流着宛妃的血,是不可磨灭的证据,皇上能容许流言蜚语,却一定不能容许切切实实存在的证据,她是不光彩的存在,是一个屈辱,这事关帝王的尊严。否则当年他也不会想要杀她。

二皇子一旦和皇上产生分歧,正面扛上,这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至少,在她的计划中,怎么着也该是三皇子先行造反。这样二皇子的反击才能称得上是名正言顺,对将来而言也更容易抽身。

萧王爷一党也更有理由放过他。

这是她能想到的最两全其美的方法,她甚至毫不顾忌与她有血缘关系的三皇子和建安侯府一众人,她绝不容许这件事的大方向上出任何一点差错。

虽然二皇子不可能因为她就造反,但早已经被逼到绝境的三皇子党派一定会借此发挥,好趁机名正言顺地除去二皇子。

林昭言盯着墨霜,瞬间明白了她来找她的目的。

盛京城发生内乱想必她是乐见其成的。

至于到底是三皇子先挑动的还是二皇子先挑动的于她于萧王府其实并没有什么区别。

况且她根本不知道那句预言的事儿。此次阻止了定要另找机会制造争端,虽然很清楚墨霜自身强大的自信,必不会在乎错失这一次的良机,但她会来提醒她也实在是出乎意料。

“你是因为腹中的孩子才这样的?”慌乱到极致,反倒逐渐冷静下来,甚至还有心情开玩笑。

果然墨霜闻言一笑。“你不是一早就知道不是了吗?”

是了,墨霜腹中的孩子决计不会是二皇子的,她肯来说这一番话,倒也不枉费二皇子从前对她的那般真心。

“这孩子也不会是我大伯的,否则你不会留他到如今。”

以墨霜的性子。她要亲手除掉孩子的生父,怎会留下他途添烦恼仇恨?

“这你不用管。”墨霜又变得冷冰冰的,“我只想要提醒你,二皇子对你不错,你应该毫无条件地帮他。”

“你想要我进宫?”林昭言眸光流转,笑望着墨霜。

她进了宫,送上门给皇上杀,二皇子想闹腾也闹腾不出什么名堂。

墨霜的意思再明显不过,要她牺牲自己去救二皇子。

“暂且不说二皇子是否会为了我违抗皇命,就说我牺牲了,你倒是前程情义两不误,我却变成了黄土白骨,你觉得我像是那么傻的人吗?”

墨霜想给二皇子留后路,却是截断了她所有的活路,到最后,反倒是她情义两全。

“原是我方才猜错了,你说的死了比活着好,原来指的是我。”

墨霜有本事查到当年的事儿,却不可能了解林琛对宛妃的深情,又怎么会拿他们作比喻。

是她想的太天真了。

墨霜被拆穿,不可置否,脸色没有丝毫变化,甚至带着些许理直气壮的口吻说:“你该护着的也都护着了,牺牲你一个,对大家都好。”

“你凭什么认为我会答应你?”林昭言抬眸看着她。

墨霜淡淡一笑,“凭你不得不答应。”

不得不答应…

是了,她不答应,又能如何?

眼睁睁地等着皇上来抓?眼睁睁地看着二皇子为她对抗皇上?再眼睁睁地看着局势一片混乱她真成了所谓的红颜祸水?

她做不到的。

她要真这么做了,大燕国百姓的唾沫就能将她淹死。

那就只有逃。

可逃到哪里去呢,就算是逃到天涯海角,也不过是个亡命之徒,永远都见不得光,还会因此连累若言和昕哥儿他们。

有些事情逃避是没有用的,必须迎面直上。

她的身份,注定了她会有这么一天。

因为在父亲心中,她始终比不得宛妃重要。

她千方百计分了家。送了他们出盛京,他却瞒着她跑回来了。

林昭言心里有些淡淡的悲哀,不过更多的…则是庆幸。

是了,庆幸。

这一世拆穿身世后她没有萧王府护着。却有了另一样绝对安全可靠的护身符。

就是她这个人。

助龙飞天…

她能保证,皇上听了这句话,一定不会再杀她。

林昭言凝神望了望西面的窗外,那是灵运寺所在的方向。

三日…希望能撑得住吧!

“恩,你说的极对,我不得不这么做。”林昭言淡淡地笑,似是一点都没有被墨霜惹恼,声音始终轻柔和缓,说出来的话却犀利刺耳,“我死了。你不仅全了情义,还解了恨,报了仇,更少了个情敌与你抢公子,说不定将来高兴了还能再撩拨撩拨二皇子。没了我,你必定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前途一片璀璨光明。”

墨霜听出了她话里的讽刺,没有在意,只是同样讥讽道:“你要怪就怪自己这该死的身份,又或者是你父亲和宛妃,他们为什么要这么折腾人。早死了,不也就没有这么一出了么?”

她会知道这件事还是某晚无意间听林琨说的,那段日子闹着要分家,他在朝堂上又几番挫折,很是郁闷苦恼,因此就多喝了几杯酒。醉后难得失态,在她面前说了林琛很多坏话,说他狼心狗肺,忘恩负义,说他们当初为了他和宛妃那桩事不知道操了多少心。又帮他养便宜女儿,如今却遭到这样的回报。

她闻言很讶异,随便试探了两句林琨就和盘托出。

她知道后很是震惊错愕,也隐隐明白了林昭言这么急着让自家人都远离盛京的原因。

她必定也是无意间得知了事情真相,怕事迹败露,全家人不得善终。

她对此倒是不曾幸灾乐祸,反倒觉得她是个可怜之人,原本该是高高在上的公主,如今却成了不受待见的小姐,对她颇有几分同病相怜的惋惜,也因此,才会在分家一事上帮了她。

直到今天之前,她都没想过要利用林昭言的身份大做文章,因为她了解那种屈辱和痛苦。

可是,现在出了这种事,她几乎笃定这件事瞒不住了。

他们聪明人都是走一步看三步,既然瞒不住了,自然要挑最有利的那一条路走。

林昭言也是个聪明的。

她应该明白,这种情况下,牺牲自己是最好的选择。

她也不怕她不答应,虽然讨厌她,但不得不承认,林昭言很是有几分气节,绝非贪生怕死之辈。

不得不说墨霜的猜测大部分都对了,倘若林昭言不曾去过延陵,不曾遇到薛慎之,真遇到了这件事,就真只有等死的份了。

毕竟这一世她不曾嫁给萧歧,没有实力强大的萧王府做后盾。

林昭言这一刻觉得有些事情像是冥冥之中天注定的。

譬如不管有没有凤清公子,该被揭发的事儿总有一天瞒不住。

譬如她因为那句预言不能嫁给萧歧,却又在此刻成了她的救命稻草。

她现在甚至在怀疑,薛慎之是不是早就料到了这一切。

“我答应你。”林昭言收回思绪,看着墨霜淡淡应道,“只是,你所打的如意算盘一定不会实现。”

墨霜输在太过自信。

她自以为掌控全局,殊不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她的底牌,早已经被人挖出来了。

墨霜皱眉看着林昭言唇边清浅的微笑,好像并不是去赴死,而是去参加一场盛宴。

到底是她隐藏得太好,还是有什么细节她漏掉了?

林昭言自然不会傻到立刻冲到宫里去,她等墨霜走了之后,叫了二皇子府的一个丫鬟去宫里探探情况,美其名曰有事要禀告二皇子。

然后又让曼华去找宣文,让他具体探听一下,关键时刻最好能稳住二皇子的情绪。

现在,她是真相信了二皇子对她的真心,当然,也怕了他这份真心。

“红颜祸水”四个字,她还真担当不起。

没过一会儿,丫鬟回来了,很是沮丧地说在二门外就被拦住了,就算是掏出了二皇子府的腰牌也没有用。

林昭言挥挥手让她退下,眼神越发幽暗。

如果不出意外,宫里头现在一定很混乱。

她强打起精神等宣文,不管怎么说,既然找到了退路,就没什么好担心的。

结果她没等到宣文,倒是又等到了另一位不速之客。

“奴婢素文,见过四姑娘。”

林昭言望着眼前恭谨的素衣女子,一时间有些发怔。

素文…

她不是,萧王府的人?

而且她喊她四姑娘…少了个“林”,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