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发当天刘氏还特意带了七皇子,对林昭言说:“这孩子整日瞧着蔫蔫的,得去求个平安符,愿那些污秽邪灵都远离他。”

七皇子唤刘氏母亲,日子久了,刘氏也真将他当做了自己的孩子。

对于自己替徐宛如抚养了两个孩子的事实,她姑且称之为孽缘。

不过她对七皇子,没有一丝从前对林昭言的冷淡,而是发自内心的疼爱,疼到了骨子里,常常令昕哥儿嫉妒不已。

不过吃醋归吃醋,昕哥儿除了偶尔捉弄一下七皇子,对他也是真心的好,不仅教七皇子习字读书,把自己所学的知识都传授给他,还时常带着七皇子去上山下河,摸鱼捉虾,把一切自己认为好的东西分享给七皇子。

林若言本来也说要跟着去的,不过临出发前又突然变卦。

林昭言正奇怪,便见曼双悄悄凑上来道:“奴婢来的时候,在巷子口看到了车辕上刻了“陆”字的马车。”

林昭言瞬间了然,忙给林若言飘去一个暧昧的眼神。

林若言脸一红,匆匆跑回了屋子里。

林昭言“扑哧”一笑,心情甚好地携着还是一头雾水的刘氏离开了院子。

她想,是时候找个机会跟刘氏把事情说清楚了,林若言也快要及笄,得尽快把婚事定下来。

一行人抵达天宁寺的时候已经正午。

林昭言和刘氏还完愿后,便替七皇子请了一炷香,又求了个平安符,细心妥帖地替他带好,便被僧人请到了后山厢房。

“施主,如今已是正午,寺庙为各位准备了斋菜,还请慢慢享用。”

天宁寺的素斋是很有名的,不过小孩子都不偏好素食,七皇子吃了几口便吃不下了。

刘氏见林昭言也没什么胃口,便道:“你们小孩子心性,料想方才也憋闷坏了,出去转转吧,注意安全就行。”

林昭言点点头,拉着七皇子出了屋子。

初夏的天正是阳光正好,百花飘香,天宁寺的后山种了一排桂树,如今虽还没开花,但是枝繁叶茂的,看着也颇为壮观。

“等到了初秋,咱们来这儿采桂花做桂花蜜吃。”林昭言笑眯眯地摸了摸七皇子的脑袋。

七皇子仰头望着她,“可是,书上说不能随意乱采花果。”

林昭言:“…”这孩子都看的什么书?如何做一个优秀的少先队员么?

“不过书上说的大概也不全对,昕哥哥饱读诗书,可他一样顽皮吵闹,与书上说的‘谦谦君子,温润如玉’‘文质彬彬,然后君子’一点都不一样。”七皇子又皱着眉头有些纠结地说道。

林昭言咳了一声,立刻解释,“其实不全是这样的,你的书看差了,尽是些无病呻吟的诗词歌赋,你有空不如去读读山河地志,多扩展自己的眼界,不然你就是读鬼怪故事刺激一下也挺好啊。”

林昭言可不希望家里再出一个林琛这样的温润才子,那不是过日子的料啊!

七皇子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怪不得书上说的‘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也是假的。”

“什么?”林昭言没明白。

七皇子解释,“四姐姐是窈窕淑女啊,可昕哥哥说四姐姐没人要,嫁不出去,这就表示书上说的不是真的嘛。”

噗,林昭言一口老血喷出来。

“林昕!”林昭言咬牙切齿,磨刀霍霍。

七皇子拉了拉她的衣袖,信誓旦旦道:“四姐姐别生气,等睿儿长大了,睿儿娶你!”

“谢谢啊!”林昭言苦笑着回应。

“扑哧”,不远处突然传来了一声笑。

林昭言不爽地回头,下一秒,整个人却顿时僵在了原地。

这,这人…

那人似乎也没预料到林昭言会突然回头,愣了一秒后,慌忙跑开,嘴里嘀咕着“她看不见我,她看不见我。”然后就溜得没影了。

林昭言也顾不上他滑稽的动作和语言,依旧呆愣在原地,脑子里是一片空白。

“四姐姐,四姐姐…”七皇子的焦急的呼喊一声声传入耳膜。

林昭言明明听的到,可却无法做出回应。

只因为,她方才太震撼了。

直到现在,她都觉得不可思议。

“睿,睿儿…”林昭言愣愣地转向七皇子,“你方才看见那儿有人了吗?”

应该只是她的幻觉吧!

可也不对啊,她幻谁不好幻他?

睿儿的回答却打破了她的美梦,“看见了啊!一个穿得很绿的男人,恩,很绿!”

林昭言囧囧有神,可依旧掩盖不了她内心的震撼。

很绿的男人,她认识的能驾驭这种颜色的,除了话痨自恋狂徐修谨,还真没有第二个!

真的是徐修谨,他来延陵干什么?还出现在了天宁寺!

如果她没有猜错,这一定不会是巧合吧!

如果她没有那么天真,这一定也不会是第一次吧!

徐修谨居然一直都在监视她!

徐修谨为什么会监视她?总不可能是出于他的主观意愿!

而这个世界上能驱使的了他的,除了某人,还能有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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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八十四章 落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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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昭言说不清楚自己此刻的心情,但她只有一个念头,她要逃!

这个念头刚一形成,她就拽着七皇子匆匆逃回了厢房。

刘氏看她气喘吁吁的样子,忙问:“出什么事了?”

七皇子抢过话头,“我们撞见了一个很绿的男人!”又瞄了眼林昭言的表情,点点头,笃定地下了结论,“很可怕!”

很绿的男人?

刘氏一下子想偏了,还以为林昭言撞上了什么男人捉奸的场面,忙道:“此地不宜久留,咱们快些回府吧!”

万一人家要找什么人证,昭儿可是个清白的小姑娘,绝不能沾染上这种事。

林昭言当然没有意见,此刻恨不得插上翅膀飞回刘府才好,她却忘了,若萧歧真有心派人抓她,她逃到天涯海角也是没有用的。

回了刘府后,林昭言心里一直惴惴不安的,夜里睡觉都没能睡得安稳,第二天起床眼下起了一大片青影,把伺候她洗漱的小丫鬟吓了一跳。

好容易化了个妆遮住了倦容,去给刘氏请安的时候又被林若言打趣,“林昭言,你怎么瞧着无精打采的样子?难不成改日又要去天宁寺为你求平安符了?”

刘氏忧心忡忡,心想莫不是昨日在寺庙里撞见的事儿把她吓坏了吧?

林昭言扯出一抹笑,“我没事,就是昨晚没睡好罢了。”

她是真的没事,昨天想了一夜早就想通了,不管徐修谨出现在延陵是何目的,只要他一日不主动来招惹她,她就当什么事都没发生,他若来了…

那毕竟还没有发生,还是不要自寻烦恼了。

总之,她林昭言是不会进宫的!

林若言笑嘻嘻地凑上前来,“喂。你该不会是因为昕哥儿说你嫁不出去才睡不着觉的吧?”

林昭言瞪大了眼睛,随即咬牙切齿,“那浑小子跟你也说过?”

林若言捂嘴偷笑,贼贼道:“因为…是我告诉他的呀!”

林昭言一滞。“林若言!”

林若言却毫无自觉,继续没心没肺道:“谁让你整天操心别人的事嘛,现在你两个丫鬟都嫁出去了,你却还没有着落,我这不是替你操心么?”

“那我还真是要谢谢你的操心了!”林昭言磨刀霍霍。

“不谢。”林若言拍拍她的肩膀,“现在有个好机会给你,过些日子延陵很有名的那位李夫人要举办秋宴,你在邀请之列,听说那日会有很多名媛公子到场,你要把握住哦!”

“李夫人?”林昭言的注意力立刻被吸引了过去。也无暇再与林若言计较,忙问道:“可是知州夫人?”

“正是。”林若言点点头,“就是先前与你关系颇好的那位李夫人,我记得母亲还撮合过你与她家的二公子,不过这回肯定是没戏了。我听说李家二公子已经定亲了,唉,可惜可惜,李二公子很不错来着。”说着,不无遗憾的摇了摇头。

林昭言的眉头却皱得更紧,提到李二公子她就想到他们母子联合起来骗她的事情,虽然理解她的苦衷。但肯定是不会有好感的。

只是,这仇都已经报了,他们母子又想折腾什么东西?

“昭儿,你不想去?”刘氏见她面色不虞,虽然很希望她能走出二皇子的阴影,但也不想强逼她。只好叹了口气道:“你若不愿意就算了,母亲帮你回绝了…”

“我去。”林昭言却出声打断了她的话,郑重道:“我会去的,母亲放心。”

“昭儿…”

林昭言微微一笑,“李夫人毕竟是长辈。从前也很关照我,若回绝了,恐怕不好。”

刘氏立刻笑出来,“你愿意就好。”

林若言也忍不住说:“就是嘛,过去的就都过去了,没必要把自己绑在过去出不来,二皇子他再好,可毕竟已经…”

“若儿!”刘氏狠狠瞪了她一眼,暗恨她口无遮拦,又忙去看林昭言的表情,就怕她会受不了。

林若言也知道自己说错了话,不安地瞄了她一眼。

“我没事啦!”林昭言扯出一抹笑,“若言说的很对,过去的终究是过去了,我都已经新生了,自然是要向前看了。”

刘氏见她是真的没事,松了口气,略过这个话题不再提。

林若言也刻意转开了话题,聊起了别的。

林昭言面上附和着她们,心里头却在暗暗思索。

她自然知道这次的秋宴不简单,说什么让适龄男女互相认识不过只是个幌子,李夫人的真正目的…怕是为了见她。

她现在的身份其实已经变成了延陵刘府的庶出小姐,记在了大夫人名下,对外说是一直在庙中养病近日才接回府的。

李夫人是不可能会请一个庶出小姐的,那么她想必是知道了真相,而她一个外人会知道真相,除了暗地里调查之外,还有一个可能——有知情人告诉她。

自从他们来了延陵之后,凤清公子就突然消失了,只留了封信让她不要找他,此后再也没有过音讯,她让宣文去打听,也没有什么结果。

现在看来,凤清公子很有可能跟李夫人碰过头。

她必须要打听清楚凤清公子去了哪儿,毕竟是曾经共患难过的兄长,再加上还有馨娘一直在默默等待着他,她不可能让他就这么平白无故地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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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后的日子里,林昭言一直都安静地呆在刘府,除了怕再遇见徐修谨,也是担心李夫人会找人监视她。

有时候想想还真觉得自己挺悲哀的,没想到一切事情都结束了,还要提防这提防那的活得这么累,好在并没有什么事情发生,在秋宴之前,她的日子一直都挺风平浪静。

期间她还收到了一封信,不知道是从哪儿寄来的,信上说林瑾明已经与端王世子成了亲,并且有了两个月的身孕。一切安好,而林琦在盛京一户内,也过得很好,让她勿念勿牵挂。

林昭言捏着信。看着信上熟悉的字迹,瞬间热泪盈眶。

盛京动乱后,三皇子被就地俘诛,二皇子则不见了踪影,人们都说他大抵已经遭遇了不测,九死一生。

这也是刘氏不敢在她面前提及二皇子的原因。

可她却知道,二皇子还活着,在这个世界上某个角落用他自己的方式活着。

虽然不再锦衣玉食,高高在上,但却是最自在快乐的。过着他先前最向往的人生。

林昭言妥贴地收好了信,将它锁入了珍宝匣子的最底层。

她想,这大概是二皇子留给她的最后也是唯一的念想,不管他是有意无意,她都会好好珍藏。但,再也不会开启。

秋宴的日子很快就到了,林昭言一大早就被林若言叫醒,被她押着梳洗打扮,穿衣带钗,那重视程度比她自己去见陆言之更甚。

林昭言知道她是好心,可还是无语。忍不住嘀咕,“你这是自己婚事有了着落所以可着劲折腾我吗?”

林若言正在帮她挑发簪,在首饰盒里挑挑捡捡了半天才挑中一支白玉兰的,直接简单粗暴地插入她的发髻,漫不经心道:“我还不是为了你好。”说着又端详了她几眼,满意地点头。“这个好,还是素净的打扮适合你。”

林昭言白了她一眼,那是谁之前把她的头当工具各种实验?不过待她瞄到头上的发簪,不由一愣。

这,这不是陆言之送给她的么?

她连忙拔下来。“这,这个也太素了!换一个,我瞧着这支玉海棠的也不错,就这支。”说着,就自己插了上去,积极的态度与之前懒洋洋不肯配合的样子大相径庭。

林若言奇怪地看了她一眼,嘴里直犯嘀咕,索性也没再坚持。

林昭言松了口气。

她得赶紧把这支发簪扔了,还有那对玉兰花的耳坠。

虽然她跟陆言之之间并没有什么,今后更不可能有什么,但还是不要让林若言知道得好。

待到一切都准备完毕,林昭言便坐上了马车往李府出发。

马车大约行了一刻钟便抵达了李府,下了车后就有丫鬟上前引路,一路穿堂过院,很快就到达了宴会的地点。

李夫人还没有到,现场只有清一色的姑娘们,据说男客在另一边,隔着一片荷花池,虽说是相亲,但毕竟也要注意礼节。

林昭言对这种做法很不屑,转头去欣赏起园内景色。

李府虽只是知州府,但李夫人精通商贾之道,在延陵投资了好几处产业,所以宅子很大,并且不大像江南的楼宇讲究精致风雅,反倒很像盛京的风格,很恢弘大气。

特别是这举办宴会的后花园,格局宽阔,设计独具匠心,并且园子内栽满了各种奇花异石,一眼望去颇为赏心悦目。

难怪林若言要这么重视了,看来这次秋宴的档次应该挺高的,瞧着这些已经来了的小姐,无一不打扮得贵气逼人,与盛京的那些名媛比也不差。

有几个聚在一起说话的小姐看到了她,大概是瞧她面生,不由窃窃私语了几句。

林昭言也不在乎,继续欣赏她的风景。

反正她今日来的目的也不是为了交朋友。

“胡姐姐,她好像就是那个李夫人打破惯例亲自下帖子邀请来的刘家长房庶女。切,我瞧着也没有什么特别嘛!”一群人中有个穿杏黄衫子的女孩子指了指林昭言,不屑道。

她口中的胡姐姐,也就是站在中间的红衣女子,不由皱了皱眉,嘴里却道:“人不可貌相,她能被李夫人看中,自然有她的可贵之处。”

“什么嘛,我看就是心机够重吧,我听说她先前可是一直在寺庙里头养病,这回了刘府也不怎么出门,在延陵更是没有什么才名,若不是她使计,李夫人凭什么对她另眼相看?”

“就是就是,诶,不过我听说啊,她长得很像先前李二公子说亲的那位林家四小姐。就是在宫里头被大火烧死的那个!我看说不定是李夫人很怀念那位林四小姐,才把关爱转移到这个庶女身上的。”

她此言一出,胡家小姐的脸色立刻就变得极为难看,“你胡说什么。什么说亲,八字都没有一撇的事儿!”

其他几个小姐立刻噤声,面面相觑不敢再言语。

谁都知道,胡家小姐胡蝶衣可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跟李二公子成功订了亲。

在她面前说她未来婆婆对一个死去的女子念念不忘,她这个未来儿媳妇还怎么做人。

胡蝶衣越想越气愤,看了林昭言好几眼,突然拔腿走了上前。

“你就是刘府的那个庶女?”

林昭言正看风景看得出神,猛不丁听到身后传来的声音,吓了一跳,忙转过身去。就看见一个长得还算俏丽的女子正面带愠色地打量着她。

来者不善…

林昭言在心里默默下了定论,面上则微笑着道:“小女正是,不知这位小姐找小女有何事?”

胡蝶衣上下打量着她,越看越觉得她不够格,话出口也就带上了浓浓的不屑。“没什么,就是想告诫刘小姐,你虽然进了凤凰窝,也要认清自己的身份,乌鸦永远是乌鸦,再打扮,也变不成凤凰。”

林昭言发现自己真是有吸引极品的体质。

“谢谢。”不过她没时间跟一个小姑娘争锋。扔下两个字就冷淡地转身离开。

“你站住!”胡蝶衣却一把拽住了她。

林昭言皱眉,这还有完没完!

她刚想转过身训斥两句,就听到不远处传来了一道冷冷的声音,“我听说胡家二小姐知书达礼,落落大方,如今一瞧却不过如此。看来世人传闻也不能尽信,我想,犬子与二小姐的婚事,是要再好好考虑考虑了。”

胡蝶衣的脸色刹那间变得惨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