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觉睡的特别沉,睁眼后都到了吃午饭的时候。白若兰急忙起身梳妆打扮一番。昨个母亲产子,今日登门道贺送礼的人肯定多,怕是她爹都会忙不过来。

她收拾好后去看望母亲,果然父亲已经被人拖到外宅应酬。两个孩子被奶娘抱着坐在旁边喂奶,隋氏看向孩子们露出温柔的目光。

“兰姐儿快进来看看……”隋氏笑望着她,说:“这两个孩子和你小时候长得一模一样。”

白若兰接过刚喝完奶的老大,无法置信的说:“这么丑?居然我和一样!”这是在侮辱她吗?小孩子轻轻地,她都有些不会抱着。

“姑娘将他梳起来,右手扶着勃颈处。小孩子脑袋沉,骨头却是软的,别让他扭了脖子。”奶娘在旁边教她抱娃。

白若兰没一会就学会了,还有模有样的给弟弟拍了个响嗝,笑着说:“感觉他笨笨的,喝完奶都咽不下去还会吐出来吗?”

隋氏无语,道:“你以前也是这样子,没聪明多少。”

白若兰不依道:“瞧瞧这才几天,您就向着他说话了。”众人都忍不住笑了。

“怎么这般热闹,我们家兰姐儿又说什么了?”一道欢喜的男声从院子里传来,父亲大步而至,身后跟着李念小叔叔。

白若兰蹙眉,他们看起来心情不错,看来小叔叔把父亲搞定了?

隋氏诧异的看向李念,说:“这不是念哥儿吗?”

“贤侄给伯母请安。”这可是兰姐儿最敬重的娘亲,他自然恭敬有加。

“快起来吧,我哪里当得起你的礼呢。”隋氏淡淡的说。

兰姐儿和李念的婚事儿尚未正式议亲,她不愿意太早认下这个女婿。说来奇怪,老侯爷就是让他们把兰姐儿议亲停下来,却并未说何时开始和李家商议,莫不是这位京城李家有什么内幕不成?隋氏虽然有种种疑问,却不曾和夫君打听,照她看,越晚定下越好,她的兰姐儿过了年才十四岁。

黎孜念没有在意隋氏的冷淡,目光落向白若兰,变得柔和起来。白若兰正抱着孩子,低垂着眼眸,温柔似水。若是日后他们有了孩子,兰姐儿一定也会这般慈爱,不让他们的孩子委屈半分。到底何时才能拥有属于自己的小家呢……黎孜念心里痒痒的。

白若兰抬眼,正好对上他明亮的目光,不由得眨了下眼睛,示意他低调一些!

哇的一声,怀里的孩子哭了,白若兰突然有些措手不及,黎孜念主动过来接手。他拖着娃娃屁股的手觉得有些发湿,脸色一沉,一股恶臭味传入鼻尖。

奶娘急忙过来接孩子,尴尬道:“大少爷拉粑粑了。”

噗嗤,白若兰笑了,吩咐丫鬟去倒水,看向他,说:“还不赶紧洗洗手。”

黎孜念嗯了一声,道:“这小子有点意思。”

“什么小子小子……”白崇礼大老远听到了,道:“我们有小名了。叫做平平和安安。”

好俗气的名字,白若兰心里吐槽。不过她看爹娘很满意,就没有多言。平安二字,道尽了父母唯一的心愿。

“大名也是爹起吗?”白若兰问道。

白崇礼摇了摇头,说:“你祖母说他和族里商量后定下。毕竟是咱们小六房承嗣的男丁,总是要上族谱,要宗族认可的子嗣。”

白若兰点了点头,这也算是对两个孩子的重视。可以省点脑力想名字也不错。

没一会,外面来报,说是夫人娘家来人了。白若兰和父亲对视一眼,道:“娘亲发动的时候我派人去南域给外祖父和舅舅们报过信儿,估摸着一有了消息就立刻赶过来的。”毕竟女人生孩子事关生死,娘家人能不担心吗?

白崇礼出去迎小舅子,没一会两个人就又回来了。隋敬安看到黎孜念微微一怔,这可是经常出入他们大将军账内的监军李公子呀。他行大礼,黎孜念哪里敢接,直言道:“我是欧阳家亲戚,便是白伯伯的贤侄,更是……嗯,总之以后都是一家人。”

白若兰懊恼的瞪了他一眼,真是脸皮厚啊,八字都没一撇呢好吗?隋氏也有些不满,不过她根本顾不上这些细节,立刻让奶娘抱了孩子给弟弟过目,好像个少女到处显呗似的,有些自鸣得意。

隋敬安看着小娃娃,说:“真好看的孩子啊。”

白若兰差点喷水,明明是两个皮肤皱起的猴子样子,哪里好看了。隋敬安带的贺礼和补品都被人收到仓库,前堂管事过来,说是又有人登门祝贺。白崇礼只好辞别众人,前去应酬。后宅就剩下隋敬安和黎孜念了。

隋敬安看过孩子,坐在长姐床边,关心道:“姐姐身子感觉如何?母亲当年……”他顿了下,没有继续说。他们的母亲就是产后血崩而亡,所以隋敬安特别害怕,得了消息后急忙请假连夜赶了过来,就怕晚到一会,就看不到姐姐了。

隋氏为了下奶,刚喝完一碗鸡汤,说:“母亲是母亲,姐姐是姐姐,你瞧我被姐夫养的多胖,气色很不错吧。”

隋敬安羞涩一笑,长姐看起来精神确实不错,两个孩子也比一般双胞胎要大上一些。午后,揉奶的婆婆来了,便轰了男眷出去。隋氏自从生完孩子,胸上就跟堵了个块石头似的,下不来奶。大夫担心她会涨奶生病,请了人来给她揉。”

婆婆揉了半天,说:“我瞅着让小少爷帮夫人吸一吸就好了。”

隋氏嗯了一声,命人抱来孩子。小娃娃吃奶仿佛是天性,睡着了嘴巴都能吧唧两口,特别可爱。初奶下来,总是不堵塞了。

婆婆看着隋氏,说:“奴婢觉得夫人奶水充足,立刻回奶可能会回不干净。不如白日里喂喂孩子,对身体也好,孩子也能和夫人更亲近。”

隋氏允了。白崇礼本是不乐意她带孩子,后来听大夫说这样对妻子身体好,最后才点了头。

隋氏奶水确实很不错,她为了多奶几日孩子,整日喝鱼汤,还不能放盐,吃食方面着实清苦,但是又心甘如怡。

隋敬安记挂着王家女孩的事情,早早就来寻白若兰。

白若兰决定让他们私下见一面,于是给王怀心派了帖子。

隋氏产女,王家身为邻居本就应该过来道贺,王大人见过白崇礼,王怀心则代表女眷登门。

她今日特意打扮的素净一些,一身白色的长袄裙,脸上稍加粉黛而已。不知道为何,她不希望隋家小舅舅是因为外貌看上她,而是希望喜欢她这个人。她成过一次亲,深知外表总归是过眼云烟,一起睡一张床时候久了,就成了亲昵的亲情。

若是连亲情都生不出的话,就仿若她和前一任夫君,终成仇人。

白若兰吩咐绣春将王怀心带到后院一处凉亭旁边,然后就可以离开。绣春纳闷主子为何如此吩咐,待发现凉亭处戳着隋敬安的时候,深感姑娘被六殿下带坏了。

她难道成为专门为了给主子和外男见面的御用丫鬟吗?

王怀心没想到白若兰做事情这般直接,一时慌乱,红透了脸颊。隋敬安也有些不适,上阵杀敌他豁的出去,私下见大宅门内的姑娘还是头一遭。

两个人正对着站着,谁也没好意思开口说话。一阵微风袭来,吹开了王怀心头顶的纱帽,可能是下面的带子松了,帽子顺着风掉到了地上,正好是隋敬安脚下。

王怀心娇羞的低下头,对方不会认为她故意的吧?

隋敬安弯下腰捡起纱帽递给她,说:“王姑娘、你的……”他对上她明亮的眼眸,再也说不出话。

“谢谢。”王怀心接过来攥在手中,道:“隋公子没话和我说嘛?”

隋敬安脸上发热,尴尬道:“就是……就是兰姐儿前些日子和你讲的事情。”

“哦。隋公子当真对我……和离的身份不介意?”王怀心惨然一笑,道:“我裹足不前,就是怕日后未来的夫君拿此事儿戳我心头。还不如一开始的时候就说清楚不是?”

“王姑娘家里四个庶出弟妹,两个嫡出弟妹,都对王姑娘尊敬有加。可见王姑娘必定是品德极好的心善之人。前一段姻缘定是对方不善,才糟蹋了姑娘。我家里情况兰姐儿都应该和姑娘提过……若无一定容人之心,怕是跟了我也是吃苦。若是我未来夫人对我家都不嫌弃,我又怎么会那般多事儿?况且……”

隋敬安低下头,轻声道:“第一眼见姑娘就觉得……你特别的好。然后总是日夜想起,希望还可以再见一面。若是能寻个结果,就算是我高攀了姑娘吧。”

王怀心听到最后,已经想跳进水池里躲一躲了。她倒是没想到隋敬安可以把话说的如此直白。她咬住下,问道:“那你到底觉得我哪里好了?我……我连身子都不洁了。”

隋敬安垂下眼眸,说:“又不是因为姑娘自身缘故,所以才有了第一段姻缘。那本是父母之命,煤约之言,谁能主控自个的命运呢?这世上对女子终归苛待一些,至于为何觉得姑娘好……我也不知。总之就是有些人,可能一见面就会觉得……喜欢?”

王怀心脸颊通红,声音几近可闻,道:“我、我明白了。承蒙隋公子高看小女子,我、我还要去给隋夫人道喜,先行一步了。”她慌张的转过身,小跑着离开。

从小倒打,她一直是听话的女孩,不曾和男子私下相会。即便是同上任夫君,那也是父亲挑好后让她见了一面,然后就是洞房花烛,不曾想对方人面兽心,也只能默默流泪忍下帮其操劳后宅。若不是对方算计到父亲身上,她怕是也做不出和离的决定。

王怀心一边快速走着,一边脑海里全是隋敬安正气凛然的高大身姿。他的五官都生的正派,有些冷漠刚毅,却在说话时候目光柔和。这样的男子,对她散发着致命的吸引力。

王怀心心头如同小鹿乱撞,自个都有些瞧不起自己了。明明是嫁过一次的女人,却好像个情窦初开的少女。前一份婚约来的仓促,她尚未做好准备,虽然身体上已然是妇人,心里却并不知道喜欢一个人应该是什么感觉。

王怀心迷了路,最后还是询问一位管事儿才被人带到白若兰的院子。她才走入庭院,就听到里面传来男女拌嘴似的声音。

寒冷的腊月天,初冬的一场小雪将地面铺成了银装素裹的样子,白若兰穿着一身粉色袄裙,指着远处墙上冒出来的红梅说着什么。

她的身后站着一名眉眼如画,英俊异常的高大男子。他眉峰冷毅,神采飞扬,言辞对白若兰一点都不肯让着,眼底却仿佛是融化了的秋水,深情的看着快被气哭了的小女孩……

☆、第65章

这画面太美了,王怀心往后退了两步,并没有进入打扰他们。

那么一瞬间,她仿佛悟了什么,唇角弯起一抹好看的弧度,想起隋敬安那张木讷的脸庞,既然他愿意接纳她,她又何苦自寻烦恼呢。她明明动了心……

她叮嘱白若兰院子里的丫鬟,说:“稍后告诉你们家姑娘,就说她和我提及的那件事情,我亦愿意承担下来,去寻找一个结果!”

丫鬟原封不动的把话转述给白若兰。白若兰又告知隋敬安……

隋敬安心头一暖,他攥了攥手心处的荷包,上面是一朵高雅圣洁的兰花,绣工精致,心思细腻。

这是王怀心着急离开时候掉下的,那个小傻瓜,估计现在都没有发现。其实,他比她想象的还要喜欢她一些,也并无太大的原因,就是一眼看到她清秀的样子,柔软的腰肢,还有总是笑眯眯温柔似水的脸庞,就觉得心动,想要娶她。

隋敬安私下和姐夫说了这个想法,白崇礼大惊。因为隋氏明确看不上王怀心啊。不过既然小舅子自个愿意,还求到他这里,白崇礼身为姐夫的责任感砰然爆发,决定好好琢磨一下这份姻缘。若从家世背景来看,王姑娘是低嫁了。

入夜后,白崇礼赖在妻子房内,不愿意离开。

隋氏轰他,说:“我现在月子里没法净身,夫君还是继续睡书房吧。”

白崇礼轻轻一笑,道:“反正是冬日,味道没有那么重,两个人挤在一张床上还热乎一些。”

隋氏无语,道:“夫君的心意我心领了。等我出了月子好好收拾一下,就和你睡一张床。”

白崇礼还是没有移开脚步,反而坐在床边自个妥协,说:“娘亲的信函到了,嘱咐我一定要好好照顾你呢,我这是重孝道听娘亲的话,夜里伺候夫人呀。”

隋氏轻笑,眼底涌上一抹感动,说:“母亲大人真的如此说吗?”

“那是自然,你一下为她生了两个孙儿,快晓得合不拢嘴了。我母亲若是腿脚灵便,恨不得现在就过来看孙儿呢。”

“名字可是定下?”隋氏微笑的问道。

白崇礼点了下头,说:“平哥儿和安哥儿这一代的是敬字辈。所以老人家那头只取了字。康和思。康是身体健康的康,希望两个孩子一生平顺,体格壮实。至于思则是出自《论语》君子九思,视思明,听思聪,色思温,貌思恭,言思忠,事思敬,疑思问,忿思难,见得思义1。除了希望他们健康成长以外,也希望他们做一个善于思考,品德高尚的孩子。”

隋氏笑着应下,说:“既然老人们都定了,那就这样吧。”

白崇礼也很满意这两个字,道:“祖母说过了年就给他们上族谱。”

隋氏一愣,道:“不是说白家都要等到孩子六岁以后才会开宗祠入族谱吗?”因为小孩子体格弱,好些孩子养不大就早夭。所以都是等到了一定年龄才统一记录在册。

白崇礼叹了口气,说:“娘亲那个人,恨不得让全天下都知道六房有后了。她身子骨不好怕熬不到儿子长大,嚷嚷着让宗族在她有生之年立刻办了,老人家们同意了,年后那批一起记录在册。这总归是给你我的儿子争取来的体面,我便没有多说什么。”

隋氏嗯了一声,说:“其实我也很高兴,前所未有的硬气。”

“瞧你说这话,以前就不硬气了吗?你可是咱们家唯一的主母呢。”白崇礼忍不住调侃妻子。

他们小六房子嗣艰难,代代单传,若说没有压力是假的……好在妻子肚皮争气,两个人一起度过最大的难关。

“崇礼,你我夫妻十余年,如今又有了两个可爱的儿子,有些话,我觉得是时候问清楚了。”隋氏突然正色道:“这屋里只有你我,你能答应我接下来只说实话吗?”

白崇礼见她眉眼严肃,忽然有些难以启齿,竟是没有勇气点下头。

隋氏深吸口气,道:“当年我生兰儿艰难,生完孩子就睡了过去。醒来后已经是第三日……此次我生产亦是很艰难,绝对不比当年容易,可是我的大脑却特别清醒,哪怕睡之前的事情都可以记得特别清楚,我有些不明白,为何当年会睡了那么些天。为什么当年我迷迷糊糊的记得那孩子死活生不下来,产婆说孩子的肩膀太宽,必须先折断他那处骨头,才可以拖出来。”

白崇礼低垂着头,表情意味不明。

隋氏继续说道:“产婆说因为小孩子骨头软,断了也可以养好,对此旁人有不同意见。我当时一言不发,假装什么都没听见,他们争执一会,最后决定以孩子性命为重,先把孩子拽出来。可是三日后,我醒来抱着的兰儿,肩膀处却没有一点按压的痕迹,皮肤光滑的彷如美玉,一切完好如初,难不成这骨头断了再养好,只需要几天?”

白崇礼看向别处,说:“岚馨,为什么现在突然逼问我这件事情。”

隋氏攥着手帕,道:“因为我想活下去……我不想不明不白的死了,我不想平哥儿和安哥儿没有娘亲照拂,我答应过兰姐儿,我一定要好好的活下去,做她最大的依仗。”

白崇礼整个人愣住,他的印象里妻子一直是个柔弱的女子,从未有过如此坚定的眼神。母为子强,所以便可以生出面对一切的勇气?

“崇礼,我们是夫妻啊。现在又多了两个奶娃,他们都是你的亲生儿子,他们早晚要知道一切,我是他们的娘亲,你为何要瞒着我呢?”

隋氏眼圈发红,哽咽道:“我不怕死,否则不会为了和你好好过下去浑浑噩噩这些年不闻不问。可是我不是傻子,为什么生完兰儿我很难受孕,为什么去年神智会变得不清醒,你以为我是真疯了才会到处宣扬我生过儿子吗?我只是想看看是否有人因此就要取我性命!”

“隋岚馨!”白崇礼突然低声呵斥道。

“你都知道对不对?”隋氏深吸口气,泣不成声,说:“你口口声声说护我为了我好,可是最后若不是兰姐儿来得及时,我未必能再见你一面。我们这一家三口眼看着就散了啊崇礼……”

白崇礼眼眶涨疼,他探过身轻轻搂住了妻子颤抖的肩膀,说:“我也是从未有过的慌乱,听闻你和兰姐儿都病倒在床,从未有过的恐惧蔓延全身。或许那一刻起,我才深知你们对我的意义。”

“既然如此,你为何不能开诚布公的告诉我。这件事情老太太知道吗?”隋氏直言道。

白崇礼咬住下唇,眉头紧皱的摇了摇头。

果然……白家小六房根本不是老太太做主。

他们都被蒙在鼓里,他们全被眼前这位最令他们敬重的好儿子好丈夫骗了……

“岚馨,我真的很在乎你和兰姐儿。”白崇礼眼角处落下清泪,浸湿了他的发鬓。

“我知道啊,所以我才明知道有人给我下药,都不曾质疑过半分。你不说,定是有你的苦衷,可是现在你我成亲十五年了,是不是该尘埃落定?你心里藏着事情不难受吗?夫妻之间原本不该是凡事一起承担吗?”隋氏嗓音很低,细如蚊声,却铿锵有力。

白崇礼犹豫再三,整个人仿佛突然老了许多,轻声道:“我并非有意瞒你,而是怕你知道太多,反而会伤及性命。这话说来很长,你若愿意听,那么这漫漫长夜,咱俩就促膝长谈?”

隋氏怔了片刻,用力的点了点头。她情绪松下来,拉扯着白崇礼的束带,说:“上床吧,旁边本就有床被褥。”

白崇礼轻轻的拍了拍她的手,说:“等下,我去准备点热水,你脸颊都哭花了,我给你擦擦脸。”

隋氏心中一暖,有些愧疚道:“我方才是不是逼的太急了。”

白崇礼摇摇头,叹气道:“你说的不错,有些事情早晚都会真相大白。与其如此,不如告诉你的那个人是我。况且现在家里又多了两个孩子……你总是要为他们多想一下。”

“崇礼……”

“等我。”白崇礼眯着眼睛笑了,双鬓处新生出的白发映衬在烛光深处,特别刺眼。隋氏想起了白若兰的那个梦,说她死了,白崇礼便出家,没有再娶。若这是真的,她是不是该欣慰呢,这男人比自己想象的要更爱她吧。

傻瓜……

隋氏扬起下巴,深深闭了下眼睛。

她其实也有私心,以前不问是因为不够自信,怕关键时刻白崇礼会放弃她。她甚至一度怀疑白崇礼明知道有人害她却依然选择逃避,无视,所以才曾生出寻死的心意。

既然如此,就让她再娶,好歹对得起白家老太君。可是当下形势巨变,两个儿子是她最大的依仗,她不愿意错失时机,所以逼丈夫同他坦诚一切。

白若兰骨子里有些像是隋氏,表面温柔可爱,却在一些问题上不愿意妥协。

隋氏盘算着稍后如何同白崇礼摊牌,他已经端着脸盆进了屋,说:“洗把脸吧。”

隋氏不好意思的红了脸,说:“丫鬟呢?”

白崇礼小声道:“我换了一拨人守夜。”

隋氏心中明了,白崇礼一直隐瞒的事情必定事攸关许多人生死的大事情,所以必须小心谨慎。

白崇礼可能是良心发现,将隋氏伺候的非常舒服,惹得隋氏一瞬间生出舍不得就不逼他的念头。

她急忙将这份善心压下去,若是这时候打了退堂鼓,怕是下次知道实情就是事发的时候。她的平哥儿安哥儿还那么小,必须永绝后患!

白崇礼收拾完毕上床躺在外侧,侧过头眼巴巴的看向妻子有些不知道如何说起。

隋氏伸手握住她的手,看向床顶处,说:“你这样平躺下来,放松心情,可能会好受一些。就当是给岚馨讲故事,告诉我关于你的一切。苦也好痛也罢,都把它们当成垃圾从你心里倒出来,不好吗?”她捏了捏丈夫手心,以示鼓励。

白崇礼轻笑,半闭着眼睛,仿佛陷入回忆中,说:“你还记得镇南侯李氏一族吗?”

隋氏愣住,道:“必然是知道的。先皇时期,皇后娘娘独宠后宫数十年,镇南侯李家更是比当今的靖远侯欧阳家族还要势大。毕竟李家和我隋家祖上就跟随太宗皇帝打天下,不像是欧阳家,祖上是贩马的商户,纯粹是圣人一手提拔至今日的暴发户罢了。”

这年头谁也不敢瞧不起欧阳家,出身隋家的隋氏却可以另有见地。隋家族谱上的媳妇大多数是公主郡主出身,最差都会奉县主。不过隋家祖先早就看透天下事,为保家族延绵不绝,早在先先先皇时期就意识到隋家根基太深功高震主,再进一步若不能自家称帝就等着被下一个皇帝找茬连根拔起。

隋家老祖宗做出退出朝堂的决定,更低调的不再给后宫充盈隋家女孩,到了先皇时期,后宫已经没有隋家女孩,表面隋家没落了,却也是再没有灭族之危。当时,李太后一人独霸后宫。镇南侯一族荣宠不衰,是先皇时期最具权势的外戚,就连如今的圣人,也是靠李太后登上帝位。

“不过,这和白家有什么关系?”隋氏有些想不明白。

“那你可听说过镇南侯一族的下场?”白崇礼紧闭着眼眸,声音里难掩一抹颤抖。

隋氏愣住,幽幽的说:“当时我尚未出生,后来听别人闲话。一场匪乱造就镇南侯李氏的灭族。据说土匪头子和老侯爷有大仇,于是借着镇南侯府祭祖仪式上发难,将整个村子都屠了。”

“呵呵,后来圣人大怒,连续几年剿匪。别说镇南侯府的子嗣,就是土匪的活口都没留下一个。”

隋氏见他言辞中带着愤恨,诧异的说:“莫不是这里面另有内情?”

白崇礼咬紧牙关,道:“镇南侯匪乱始于圣人登基的第三年,他毕竟不是李太后亲生儿子,太后娘娘又如何会放权给他?他的原配李氏亦是镇南侯府出身的姑娘,生嫡长公主后去世,李太后震怒,皇上当时年轻气盛,早就不耐烦继续受控于太后娘娘,他一心扶植靖远侯取代镇南侯在军中地位,又想让侧妃欧阳氏做皇后,他同太后娘娘的关系降至冰点,若说此时听闻镇南侯府出事儿,皇上理应开心不已,又如何会震怒派人剿匪?他剿匪的目的又岂是土匪头子?”

隋氏浑身一震,立刻想明白其中原委。若是不连年“剿匪”,镇南侯府如何绝后?连一根独苗都不给李太后娘娘留下,这是多恨……不过想想也可以理解,天子威严,受压迫于一个女人,还要低头与一个和自个没血缘关系的外戚势力!除非李太后换个皇子当皇帝,否则镇南侯府早晚会出事儿。

“当今圣人能让李太后捧上皇位,可见其心机颇深,当皇子的时候假装脾气温和,碌碌无为。镇南侯在军中气势如虹,位高权重,性子张扬难免自以为是,对圣人诸多看不起,行事大意。圣人会步步为营想出这么个断子绝孙的办法,无非是想打击太后,然后还能维护自个名声,不曾降罪忠臣。他甚至在镇南侯去世后追风镇南侯为忠烈公!”白崇礼说的咬牙切齿,隋氏却暗自吃惊,莫不是她的夫君和李家有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