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未能竟全功,沈由甲心里着实烧着一把火。要不是沈藏锋的身份太过紧要,为了让狄人上当,跟着沈藏锋的部属虽然都是“棘篱”里精挑细选出来的精锐,然而人数究竟不多。沈由甲不敢耽搁了过来营救,依他的想法是穆休尔既靠着麾下骁勇脱出阵去,那说什么也要追杀到底!

本来以为沈藏锋年少气盛,以身作饵却功亏一篑,一定不能忍受,这会打扫完战场,歇上一歇恢复点精力也会要求继续追赶。沈由甲甚至早就吩咐自己带来的部属做好了追击的准备,连沈藏锋的爬犁位置都备好了——却没想到凭他如何委婉的劝说沈藏锋都不答应。

虽然说沈由甲职位高于沈藏锋,可沈藏锋地位特殊,在沈藏锋抵达西凉之前,他就受命要辅佐沈藏锋建立功业——决计不能被东胡的刘幼照一行比下去!

如今沈藏锋不答应趁胜追击,沈由甲不能勉强他同去,可此地又不安全,若把人都留下来保护沈藏锋,他拿什么去追杀穆休尔?若把人都带走,万一沈藏锋出事,他杀十个穆休尔都抵消不了!

若非这次引蛇出洞的计策是沈藏锋自己提出来、也亲自冒险充当诱饵的,沈由甲真要怀疑这本宗的三叔父是不是怯懦所以不前?

他百思不解闷闷不乐,一直到队伍抵达东河镇,原本的守将得到消息,早已备好了营房安置众人。只是守将虽然晓得沈由甲与沈藏锋前来,尽力布置了,奈何东河镇因为靠近狄境,常受掳掠,镇上十室九空不说,由于长年征战,完好的房屋也不多。

守将把自己的屋子让了出来,然也只好请沈由甲与沈藏锋同用一个正堂,分住东西厢。被领到地方,沈由甲没理会守将的嘘寒问暖,阴着脸当先进屋,一口气喝了三大爵烈酒,打发走余人,借着酒力,愤愤然问沈藏锋:“叔父此计,固然因侄儿无能,走脱了穆休尔及王帐一鹰,但此番胜果,亦可称是大捷,足以将前年的凤州大捷比下去!如今我军挟大胜之势,合该赶尽杀绝!叔父为何如此瞻前顾后?”

这番话以族侄的身份问来实在有点忤逆,然沈由甲心气难平,不问个明白心里实在不痛快。

沈藏锋扬脖饮尽爵中物,闻听此问,却露出一丝微笑,道:“你不是说过穆休尔在族中地位未稳?”

沈由甲一怔,下意识道:“是这样,可是…”

“穆休尔心计过人,如今纵然战败,但若咱们立刻追杀上去,恐怕反会被他利用机会,恐吓族人,使得部族不敢贸然更换大单于,以免合族溃败于我等之手!”沈藏锋眯着眼,从袖中取出一方锦帕,擦了擦嘴角的酒渍,缓声道,“这样的话,咱们反而给了他一线生机。倒不如在东河镇整顿一下,既让士卒休养,也可以试试看,能否让狄人为我等铲除穆休尔!”

听了这番话,沈由甲惊出一身冷汗,道:“叔父明智!若我等追杀上去,穆休尔定然会如此作!若非叔父想到此节,老夫…我险些误了大事!”

沈藏锋安慰他道:“你对狄人恨之入骨,这也是靖边心切。”

虽然经沈藏锋解释后,沈由甲也认可了暂不追击的做法,但他又添了件心事——祈祷上苍让穆休尔一回部族就被干掉…

等沈由甲睡去之后,沈叠打了水到东厢伺候沈藏锋梳洗,顺便将沈宣的信交给他:“方才送来的。”

沈藏锋接信之后展开一看,先是面露微笑,道:“年乐木果然不负我之厚望!”继而皱眉,“二姐…倒要想个方子周全下…”

看到末了两行,暗松了口气,心想,“嬴儿身子已经好了,而且确定是个男胎…如此真是极好!这三年她有孩子陪伴料想也不寂寞,父亲母亲重视子嗣,必然因此厚待她。纵然帝都女眷里还有人与她为难,母亲也会为她做主…”

欣慰了一阵,又开始琢磨,“这是我的嫡长子,我若在帝都,定要亲自为他起名。但如今想来是父亲起了,唔,或者我起个小名?”

思及尚未出世的孩子,沈藏锋似觉白日以身为饵的紧张、厮杀的疲惫似乎都轻松了很多,他开始回忆自己所读过的典籍,苦心思索起该给这孩子拟个既吉祥又好听的小名起来…

☆、168.第一百六十八章 长风的婚事

第299节第一百六十八章长风的婚事

“三弟妹你听说了吗?纪王殿下上表请求为纪王太后守陵三年,以尽孝心。”这日午后下着蒙蒙小雪,庭中碎玉琼粉飞舞,几个小使女唧唧喳喳的堆着雪人,刘氏领着大孙小姐沈舒景过来。寒暄了两句,打发沈舒景去逗鹦鹉玩,自己则说来找卫长嬴下棋,没走两步,她就丢开了棋子,抬头道,“如今母亲担心极了!”

卫长嬴是知道沈家正谋划着易储之事的,起初不免疑心纪王正是沈家打算用来取代太子的人选,毕竟纪王后是沈宣的嫡长女沈藏秀。然而沈宣又在前几日传出病倒的消息,如今除了远在西凉的沈藏锋外,沈藏厉诸子都日夜轮班侍奉榻前——作为女眷不便去公公内侍探望,但看这阵势也像是病得不轻的样子。

所以现在她也吃不准局势到底如何了,这会听了刘氏的话,就叹了口气,道:“昨儿个苏大表姐过来看我,和我说了一些最近的事情。除了纪王殿下,似乎伊王殿下这些日子频频前往季宅?”

刘氏也蹙紧了眉,道:“可不是吗?我想着你娘家与季去病有旧,你如今怀着身孕这些事情不要叫你也跟着操心,所以没说。没想到你已经知道了…伊王殿下据说是这次给纪王太后吊唁的时候触景伤情,想到了已故的周宝林,深觉‘子欲养而亲不在’之悲痛,所以在圣上和珍意夫人跟前都去请了罪,痛悔自己从前对圣上与珍意夫人不够孝顺。这不,他的养母珍意夫人长年多病,他就想着要去请季去病给珍意夫人看病了,而且还请求圣上让他大婚后带珍意夫人去封地尽孝!”

卫长嬴道:“我虽然只在宴上远远见过珍意夫人几面,也不通医理。但也看得出来这位夫人的病恐怕大抵是从心病而来的,即使季去病医术了得,然而心病只能心药医罢?”

因为现下包括黄氏在内的人都被打发下去了,刘氏如今常与卫长嬴来往,说话随意了很多,闲闲的落了一颗子,又磕了几粒瓜子,才笑着道:“珍意夫人的病,纵然季去病能治,你想她失宠都多少年了?基本上是从失宠就病了,所谓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她那种病是心病而起,之后却是失宠之后景况恶劣,一拖就拖严重了,这样积年的痼疾,除非是神,否则谁能让她一下子好起来?”

“而且现在纪王太后才离世,按着为庶母守孝的规矩,伊王也要守孝九个月的。”刘氏吐了瓜子皮,道,“九个月后,他要大婚,到那时候没了理由不离京了,没准,这珍意夫人,就会是他预备好的理由呢?生怕到时候再孝顺,显得突兀。”

卫长嬴呷了口热水,沉吟道:“珍意夫人…安吉公主可不好惹!”

“她究竟势单力薄哪!”刘氏道,“咱们这些人忌惮她,无非是同她计较是件划不来的事情,再说对付了她也没什么好处!以前珍意夫人和安吉公主没有挡谁的路,也没有太多的利用价值,往后可就难说了。”

“伊王想留京,皇后与太子怕是不会坐视罢?”卫长嬴觉得安吉公主若察觉到伊王的用心,肯定会倒向皇后,从而为母女两个谋取生路。

刘氏听到“太子”二字就微微变了脸色,愣了片刻才道:“太子宫里又添人了。”

卫长嬴心想我还在凤州那会就听说这东宫好色得紧,如今他要添人有什么奇怪的?但知道刘氏是关心太子妃刘若玉,所以就安慰道:“不过是些姬妾,说起来都是玩意罢了。给若玉妹妹提鞋都不配的,大嫂子别太担心,您想,以色事他人,色衰则爱驰,这些姬人还不都是昙花一现?”

“若是寻常姬妾之流倒也罢了。”刘氏叹了口气,道,“你不知道这回纳的是一位孺子和一位侧妃,孺子是兴河钱氏的旁支之女钱茉儿倒也罢了;但那位侧妃,可是皇后娘娘的同族侄女,虽然是庶出,到底与皇后娘娘是骨肉之亲呵!本来太子就…你说往后皇后娘娘会亏待了自己侄女吗?”

“钱茉儿啊?”卫长嬴一怔,想了片刻,依稀觉得自己似乎听说过这个名字,“你说的洪州顾氏做侧妃的小姐,是叫顾媚媚吗?”

刘氏道:“三弟妹也知道这件事情了吗?”

“去年临川公主生辰,我头一次进宫,中间临川公主到千秋阁里写字,我也跟去凑个热闹。结果回来的路上,那钱茉儿对我出言不逊,似乎就是被这顾媚媚挑唆了的。”卫长嬴道,“起初我只听到钱茉儿的名字,还是后来四妹妹给我说了,我才知道顾媚媚原来是皇后娘娘的侄女。”

刘氏顿时变色道:“你的意思是,她们会联手对付若玉?”

“大嫂子您先别急。”卫长嬴忙道,“您想她们再联手,总归都是妾,侧妃说的好听,终究不是正室。比起那些不入流的姬妾当然是正经的太子侍妾了,可与若玉妹妹比又算什么?再说皇后娘娘真要是宠爱自己的侄女胜过了若玉妹妹,当初又何必不聘顾家女做正妃呢?”

刘氏咬着唇,苦笑着道:“唉,我也不瞒三弟妹你!若玉她…她如今的心思我是一点也不明白了。你不知道,太子之前内宠虽多,可从来没有给正式名份。钱茉儿和顾媚媚是头两个有名份的,我才晓得这件事情,就想办法让人传话提醒她留神些,千万别叫这两个人抢在她前头生下皇子来!又让她笼络好了太子膝下的几位公子,尤其是皇后娘娘最喜欢的小公子。结果她…”

卫长嬴关心的问:“若玉妹妹怎的了?”

“她不但没养着那位小公子,甚至对钱茉儿、顾媚媚的争宠也不当一回事儿!”刘氏满心的苦涩,道,“如今外头人人都在传说太子妃贤德万分,从来不跟太子的姬妾计较,甚至连初一、十五这样的日子,太子去了其他人那儿,太子妃也不敲打那些人!你说,如今才新婚呢就这样了,往后的日子可怎么过?”

卫长嬴蹙了蹙眉尖,沉吟道:“大嫂子,如今就咱们两个在这儿,我说句诛心的话罢:若玉妹妹的心思怕是根本就不在太子身上,所以才不在乎——她是真的不在乎!”

刘氏难过的道:“三弟妹你都能看出来的事情,我还不知道吗?我倒不是说你眼力不如我,但若玉是我看着长大的,对她我想我还是很了解的。她对太子是没什么心思…问题是如今她已经嫁了!她是太子妃!刘家…她父亲母亲又不是很在乎她,你说她要是连丈夫的宠爱都没有了,空有一个尊贵的位份,珍意夫人和安吉公主不就是个例子?你看安吉公主堂堂金枝玉叶,论穿戴还没咱们跟前得脸的使女来得鲜亮呢!若玉这样的年轻…”

妯娌两个正说着话,忽听廊上一阵脚步声,跟着门被叩响,琴歌在外头道:“大少夫人、三少夫人,前头来了人,说是宫中方才下了赐婚圣旨给咱们五公子!”

“什么?!”刘氏和卫长嬴同时一惊,都非常的意外,“五弟他不是已经聘了苏家四表妹了吗?为什么又有赐婚圣旨?”

宫中如今适婚的公主有两位,一位是临川,已经定好了要下降洪州顾氏子弟顾威,圣上亲自许婚,女方又是公主,断然没有忽然更改的可能;另一位就是安吉公主了,妯娌两个心里都是砰砰直跳,想着圣上怎么会忽然这么做?不但拆了沈家和苏家已经说好了的婚事,还把公主中名声最不好的安吉公主强行许配给沈家?

两人也顾不上讨论刘若玉的事了,忙叫琴歌进来说个仔细。

结果琴歌详细一说两人才明白,她说的五公子不是沈五公子沈藏机,却是卫长嬴的胞弟、卫五公子卫长风!

卫长嬴重又紧张了起来,道:“不知圣上赐了哪家闺秀给长风?”她思来想去,最近祖父那边应该也没有进过类似的请求为卫长风赐婚的表书罢?而且卫长风的婚事,宋老夫人都斟酌好几年了也没定,纵然要定,总该在家信里提一句,告知下自己这个亲姐姐。

但最近接到的家信里从来没有提过这个弟弟的终身大事…正思索着,就听琴歌道:“是苏家的五小姐。”

“哪个五小姐?”卫长嬴所熟悉的苏家小姐,只有四位,就是嫡亲的姑表姐苏大小姐苏鱼丽,苏家大房的苏二小姐苏鱼漓,还有苏家二房的嫡亲姐妹苏三小姐苏鱼飞和苏四小姐苏鱼荫,她却不知道苏家几时多出了一位五小姐?

好在刘氏到底是在帝都长大的,对各家情况了如指掌,立刻为她解释:“不是外祖父这一支的,是外叔祖父那一支,就是灵仙公主之女,闺名‘念初’。”

被她提醒,卫长嬴想起来临川公主生辰宴上也看见过一眼——当时苏鱼丽提到,她这堂妹苏念初因为建议清欣公主学丹青,结果公主没耐心,学不出成果来跑到圣上跟前哭诉,圣上就把苏念初的父亲、自己的女婿大骂了一顿…

论起来也是圣上的嫡亲外孙女呢,可因为外祖母废妃霍氏顶着谋害圣上最宠爱的六皇子的名头,却跟寻常臣子之女没什么两样。父亲虽然是青州苏氏的嫡出子弟,然祖父已经去世,父亲也断然不可能登上阀主之位…

卫长嬴心头失望得紧,淡淡的道:“原来是这位小姐,以前苏大姐姐给我说过,我竟忘记了。”

刘氏察言观色,就知道她对这个弟媳人选不满意,可现在赐婚圣旨都下来了,她就安慰道:“这苏家五表妹我见过两回,是个温婉且识大体的女孩子。”

“但望如此罢…”卫长嬴这会心不在焉的也没心思跟她多讲,满心盘算着要立刻着人去打听详细——好好的怎么就会给从来没到过帝都的卫长风赐婚了呢?要知道纪王太后才甍逝,卫家也新丧了人,这种情况下宫里竟会忽然下旨赐婚——想也知道必有内情!

想到如今纪王、伊王双双在帝都滞留不去,京中暗流汹涌的局势,卫长嬴越发觉得不祥。刘氏察觉到她的焦灼心情,忙识趣的叫了沈舒景过来,母女两个一起告辞而去。

☆、169.第一百六十九章 赐婚缘故

第300节第一百六十九章赐婚缘故

按说打探这次赐婚最合适的人选是卫盛仪,然而前不久卫盛仪才丧了妻,就算他有这个忍性愿意帮忙,现下还戴着妻孝的卫盛仪也不适合进宫…卫长嬴把出阁之前宋老夫人交代的亲戚故旧扳着手指数了一遍,觉得最有可能知道内情的还是司徒卫煜,就让办事最周全的黄氏备了份礼,打发她出了门。

黄氏这一出去一直到接近宵禁才回来,连水都顾不上喝就说起经过:“司徒夫人说正要打发人过来告诉少夫人呢,事情是这样的:之前纪王太后甍逝,圣上不是命在帝都的子女皆去吊唁庶母吗?灵仙公主也去了,而且颇受兄弟姐妹的排挤,整场吊唁里都显得很是可怜,就有人把这事说到圣上跟前。”

卫长嬴蹙眉问:“谁?”

“少夫人想必会非常的意外,就是邓贵妃。”黄氏道。

卫长嬴一怔,随即道:“邓贵妃?!不是说她的六皇子就是废妃霍氏勾结季英下手谋害的吗?后来邓家还对季去病多有逼迫,以至于季去病到现在都不肯给邓家人看病。”不管内情如何,总之场面上都这么认为了。邓贵妃这些年来似乎也一直相信着这个答案,哪怕废后钱氏早就被赐死了。

“宫里头的事情谁说得清楚呢?”黄氏叹道,“据说邓贵妃在圣上跟前说,灵仙公主怪可怜的,六皇子的死,固然是废妃霍氏犯了糊涂,可灵仙公主却是无辜的。如今看到同为圣上骨血,灵仙公主这样落魄,她心里很是不忍。”

卫长嬴沉吟了片刻,道:“先前灵仙公主之女苏念初就因为给清欣公主出了个学丹青的主意,连其父都被圣上迁怒责骂。可见圣上对灵仙公主实已无父女之情,甚至还不如对待寻常臣子的妻女那样给体面呢!贵妃这么说了有用吗?”

“司徒夫人说,圣上当时有点无所谓,但当时妙婕妤也在,撒娇撒痴的说什么今年正月里帝都竟然连出两场丧事,实在不吉利。莫如赐一门婚事冲一冲喜气。”黄氏道,“因为这两日圣上御体也有些不安,所以被妙婕妤关心了一番,也有点疑惑近来的御体不安是不是正月里被纪王太后与咱们家二夫人的丧事冲撞了。”

卫长嬴很不高兴自己弟弟的婚事被宫闱斗争利用,厌烦道:“圣上乃是上天之子,天命所归,有什么丧晦之气能够冲撞得了圣上?!”

话是这么说,然而圣上要相信,旁人也没法子。

“当时圣上就问妙婕妤可有什么合适的赐婚人选,妙婕妤就说,正月里的丧事,一件是天家的,一件是卫家的,莫如就在这两家里促成一对,也是替两边都冲一冲。当时圣上本来以为是要给十二皇子从卫家择王后的,结果妙婕妤就说,方才贵妃才提过灵仙公主,何不索性给灵仙公主一份体面,也显得圣上体恤女儿,也是贵妃宽宏大量。”

黄氏这番话说得有点急,喘息了一下才继续道,“圣上又问怎么个给灵仙公主体面法,邓贵妃就说灵仙公主之女苏五小姐才貌俱全,配与咱们家五公子正合宜。苏五小姐是圣上的嫡亲外孙女,有圣上血脉,也可勉强作天家的代表了。至于十二皇子等人,由于纪王太后的死,如今天家还有伊王殿下与临川公主殿下两位的婚事需要延期,若再着礼部预备第三位皇子或公主的大婚恐怕礼部会忙不过来。到时候别把三位殿下的婚事都办不好,可就拂了圣上一片体恤怜爱子女之心了!所以不如就赐恩灵仙公主,既喜庆也省了宫里的事情。圣上思索了一会儿,也不知怎的就答应了。”

卫长嬴凝眉思索片刻,才喃喃道:“邓贵妃先前哄得纪王太后自尽,让纪王与伊王都得了理由滞留在帝都不去封地。显然是有和…”差点把沈家正在干的事情也说了出来,卫长嬴忙噤了声,顿了一顿方继续道,“贵妃既然有这样的心思,如今这是在为纪王与伊王笼络势力了罢?灵仙公主因为其生母废妃霍氏的缘故不得圣意,但其女苏念初却是苏家嫡女,虽然不是外祖父的这一支,可我听苏大表姐说过,外祖父是非常关心这个嫡侄的。更不要说灵仙公主与驸马恩爱得很,料想夫妇两个对女儿亦是钟爱万分。”

黄氏明白她的意思,接口道:“对于灵仙公主和驸马来说,苏五小姐能够许配给咱们家五公子,当然是一门好婚事。”

卫长风年岁与苏念初仿佛,阀阅嫡孙,还是瑞羽堂阀主一支唯一的嫡孙,深得祖父祖母重视。不但小小年纪就拜在了海内名士卫质皎的门下,人一直在凤州,现下才名已经连帝都都有所耳闻了。怎么看,都是前途远大。

当然苏家人不可能不知道瑞羽堂的堂内之争,然而从宋老夫人身子骨还硬朗的角度来看,卫长风胜出的可能显然要大很多。更不要说这一次卫盛仪的发妻所谓病逝…也许瞒过了很多人的耳目,但总有些人能够凭着蛛丝马迹有所察觉的,卫盛仪这一房显然已经落在了下风。

原本瑞羽堂没有传出过想向苏家提亲的风声,若非宫中赐婚,苏念初未必能够嫁得成卫长风。邓贵妃给灵仙公主夫妇送这么一份大礼,公主夫妇既然是疼爱女儿的人,少不得要对她心存感激。

纵然灵仙公主的驸马不能代表整个青州苏,然也是一份助力。毕竟这位驸马正当壮年,官职不低,也颇有才干。

苏念初那边感激邓贵妃,但卫长风这边么…

卫长嬴沉着脸思索良久,才道:“门第倒还可以,就是不知道这苏念初本身如何?上回在宴上也只远远望了一眼,记得仿佛容貌还不错,可是给长风做妻子,首要的不是容貌,还得是足够能干才好。然而苏大表姐和我说,她贸然给清欣公主出主意,以至于把父亲都拖累上了…我想到底只是个小女孩子罢?”

“苏家这五小姐今年过了年是十五岁。”黄氏道。

“这么说她今年就要及笄了?”卫长嬴沉吟道,“大嫂子说她识大体…要是当真是个好的就好了。”

实际上宋老夫人迟迟不能决定卫长风的妻子人选,归根到底还是在于不但想给卫长风挑个家世好的妻子,更重要的是这个人选的本身也要足够能干——宋老夫人拿来做对比的是宋在水。

所以对于这门突兀的赐婚,卫长嬴先是猝不及防之下是被强行做了主的恼怒,跟着冷静下来倒是平息了情绪,开始祈祷苏念初能干一点能干一点再能干一点才好,不然圣旨已下,卫长风娶个累赘那可就麻烦了。

她这边祈祷自己有个能干的弟媳,灵仙公主府里,灵仙公主也在教导女儿。

灵仙公主是个性情温婉的人,当然作为一个不得宠的公主,甚至于连贤名在外的皇后在场面上都懒得特意给个好脸色的公主,她想学姐妹们那样骄横跋扈也不可能。所以被她教导出来的苏念初,年岁虽未完全长成,端坐下首,眼角眉梢也透着丝丝缕缕的温婉之气。

只是苏念初究竟年少,心气不如灵仙公主沉静,双眸转动之间又有几分灵气——灵仙公主仔细打量着女儿,思忖着这副容貌气质应该够得上卫家对卫长风妻子的要求了罢?

公主想了一想才开口道:“这一回真是意外极了!本来为娘只想给你寻个世家门第的子弟,性情老实忠厚的。谁想贵妃娘娘会忽然…那卫长风是瑞羽堂唯一的嫡孙,在族里非常受重视,甚至比你的四堂哥、五堂哥更甚。尤其他的祖母宋老夫人,素来宠爱他与他的胞姐、去年嫁到帝都来的沈家三少夫人卫长嬴。”

苏念初听母亲说着自己的婚事,不免面上含了羞色,微微低了头摆弄着衣角,听到这儿下意识的接了句话:“沈家那位卫夫人是卫长风的胞姐吗?上回女儿远远看过一眼,她长的可真漂亮…”说到此处似乎觉得自己真正想说的话被发现了,双颊顿时红晕一片,微微撇开脸去不敢看母亲。

灵仙公主宽容的笑了笑,道:“傻孩子,为娘把下人都打发了,你有什么话不好和为娘说呢?你想知道那卫长风生得如何是不是?为娘其实也没见过,但凤州卫氏这一族常出美人,族中男女每有容貌风仪出众者。你也说卫长嬴美貌非常了,她和卫长风是同父同母的姐弟,料想那卫长风也差不到哪儿去!”

“…”苏念初咬着唇不作声,嘴角却怎么也止不住的勾起——本来么,她这年纪的女孩子,谁不爱俏呢?卫长风的家世和身份没什么可挑剔的,少女的心里当然是想着若这未婚夫本身也生得俊俏白皙那就更好了。

如今听母亲的意思是卫长风长的可能不差,苏念初自然是心花怒放,这要是独自在房里,肯定要抱着被子偷偷笑上好半晌。

“只是你要嫁得这样远,为娘真有些舍不得。”灵仙公主叹了口气,摸了摸女儿的鬓发,道,“卫长风本身应该是个好的,只是不提瑞羽堂里叔侄争位之事了。就说他的母亲和祖母…可都是严厉的人呵!”

苏念初一怔,道:“母亲是说宋夫人和宋老夫人吗?”

“可不是?”灵仙公主怜爱的看了她一眼,道,“卫长风是卫氏阀主卫焕的嫡长子卫郑鸿唯一的子嗣,然而他在兄弟里却只排到了第五,这都是因为他的父亲自幼体弱多病,耽搁了延续子嗣的缘故。所以才造成了现在他的二叔卫盛仪有和他争夺阀主之位的局面,不但如此,宋老夫人只有卫郑鸿一个亲子存活至今,嫡亲的孙辈也就卫长嬴和卫长风——沈家这位三少夫人,没出阁之前那是出了名的受宠!”

说到这儿灵仙公主声音一低,“你看前年帝都沸沸扬扬的传着卫长嬴已经被戎人…不管真的假的总是闺誉无存了。可最后沈三公子还是把她娶过了门,当然也许是沈三公子本身宽宏,可没准是卫家那边为了这个孙女特意许了他好处呢?沈家这三少夫人到底只是宋老夫人的孙女,更何况你要嫁的是宋老夫人唯一的孙儿?卫长风必定也是备受祖母和母亲溺爱长大的,纵然为了让他往后接掌瑞羽堂,不会把他宠成一个不肖纨绔的人。然而能顺着他的地方肯定都顺着他——这么纵容宠爱自家人,对媳妇难免就要求苛刻些了。”

苏念初听着心下微微一惊,下意识道:“卫家与咱们苏家一般都是阀阅,母亲您还是金枝玉叶,只要女儿往后守着规矩来,克己尽心,料想宋老夫人与宋夫人也不会故意寻女儿的不是罢?究竟女儿与她们无怨无仇的,何况她们都也是大家之女,不至于平白无辜拿了女儿出气罢?”

“故意找你不是应该不至于。”灵仙公主的心情其实很矛盾,她既欣喜女儿嫁了个令人羡慕的丈夫,结了门好亲事,前程远大;又担心女儿过门之后会因为丈夫在长辈跟前太过得宠受委屈,所以现在一面提醒女儿一面又给女儿宽心,“宋老夫人和宋夫人没回凤州之前,是帝都出了名的重规矩的人。当初宋老夫人膝下抚养的三位小姐,就是卫长嬴姐弟的三位姑姑,每个都是帝都闺秀的楷模。可见宋老夫人调教晚辈的手段和她对规矩的讲究!而宋夫人与宋老夫人乃是堂姑侄,宋夫人虽然不像宋老夫人那样把卫长嬴养成闻名各家的闺秀楷模,但这位夫人之前在帝都那会,可是把妯娌都治得服服帖帖,莫敢违抗她的!所以你一切按着规矩来,不行差踏错,她们应该不会为难你,到底你也不是配不上卫长风。”

“那母亲是说…?”苏念初得知卫长风很可能仪容俊秀的欢喜不禁渐渐消退,小心翼翼的询问了起来。

灵仙公主欲言又止了片刻,才道:“就怕夫妻一体,万一卫长风有什么行差踏错的,宋老夫人和宋夫人舍不得责怪自家骨肉,就迁怒到你身上。”

☆、170.第一百七十章 伯侄和好

第301节第一百七十章伯侄和好

这其实是灵仙公主自己的经验了,当初她的生母霍氏一度位至淑妃,也曾在宫里过过骄行众人的、真正金枝玉叶的日子的。

可后来深得她父皇喜欢的六皇子申隽暴毙,申隽的母妃邓贵妃发疯似的要求彻查。当时霍氏根本就没多想,还向尚且年少的女儿私下感慨了两句宫闱深深,庆幸自己只生了灵仙公主一个女儿。公主么,一般来说是碍不着谁的,娘儿两个相依度日,也不惧失宠之后寂寞而死。

却不想这一查就查到了霍氏身上,灵仙公主至今都记得母妃得知宫人指证她勾结太医院院判季英谋害六皇子时惊愕不信的神情——没有亲生皇子也没有收养任何皇子,并且霍氏母女从来都和邓贵妃母子没有过任何冲突与过多来往,霍氏为什么要去冒险谋害六皇子???

这样声嘶力竭的辩解最后却在数份“铁证”面前归于徒然。

霍氏被带走之后,灵仙公主再也没见过她,甚至至今不知道自己这母妃的安葬之处。想到宫里宫人死后草席一卷丢弃到城外乱葬岗的做法,灵仙公主甚至不敢继续深想下去,恐怕无法承受真相。

由于霍氏的缘故,本来宠爱就平平的灵仙公主在父皇跟前彻底失了宠。有时候甚至过得还不如如今的安吉公主,若非遇见了驸马,兴许没人理睬的她到了年岁只会被皇后轻描淡写的随便许配个人了事,又怎知前途祸福?

在宫里苦苦捱着日子时,灵仙公主没少代得宠的姐妹们受过。譬如说公主们一起接受女官的教诲,有些得宠的公主性情散漫,不肯用心,就拖累了进程,皇后问起缘故,女官惧怕有圣宠在身的公主,就把没有依靠的灵仙公主说上去应事…

灵仙公主知道自己的公主身份其实意义不大,毕竟她的不得宠已经是朝野皆知的事情了。甚至连母妃的娘家霍氏跟她也是淡淡的…苏念初嫁给卫长风,真正可以依靠的娘家势力到底还是父族。

驸马苏秀芹虽然成婚之前就父母双故,但苏屏展对嫡弟唯一的骨肉还是很重视的。当年因为苏秀芹违背苏屏展的意思,强行求尚灵仙公主,苏屏展震怒之下很是责罚过侄子,以至于伯侄两个几乎不来往。可经过灵仙公主这些年来的斡旋,两边其实都已经放下了仇怨,只是碍着一层面子没有正式走动罢了。

不过侄子到底不能和亲子比,更何况苏屏展自己膝下也有三子呢?

从出身的角度来说苏念初要比卫长风低了一头,又是远嫁凤州。纵然卫长风往后肯定会入朝为官,然而苏念初少不得要在两重婆婆手底下立一立规矩的。

瑞羽堂这些年来虽然衰微了很多,但灵仙公主晓得,凤州卫氏本宗这样树大根深的门第,纵然一时衰微,也不容小觑。就看知本堂先前怎样得意,不是到这会都还是旁宗吗?更不要说景城侯人都被弄到凤州去颐养天年了。

因此灵仙公主惟恐自己和驸马平常一直宠爱女儿,别叫女儿散漫惯了,过了门之后怠慢了夫家长辈——瑞羽堂其他人就不要提了,单说宋老夫人和宋夫人,哪个是好伺候的?

公主一面私下不住教诲女儿出阁以后要谨守闺训,好生服侍夫婿与长辈,传授自己在宫闱中挣扎过来的种种经验心得;另一面,却是和驸马苏秀芹商议起正式与苏屏展那边走动的事情来。

苏秀芹当年是在青州守孝三年后返回帝都没多久就对灵仙公主一见钟情的。

由于三年分别才聚,与伯父不免生疏,乍被伯父激烈反对婚事,自是满怀不忿。苏屏展拒绝为他上表求婚后,年少气盛的苏秀芹索性借着自己当时御前亲卫的便利向圣上求了亲。这件事情成为定局后,苏屏展气得亲自动了家法,伯侄两个就此决裂,不复来往。

中间灵仙公主担忧丈夫的前程,曾经隐人耳目亲自到苏府向苏屏展与邓老夫人请罪——毕竟当时苏秀芹也尚了主了,苏屏展见灵仙公主又如此为驸马考虑,也软了口风,再加上素来与人为善的邓老夫人帮着说话…奈何灵仙公主回去后想让丈夫和自己一起再去拜见伯父伯母,苏秀芹思及当年被伯父当着合家大小动家法的场面,尔后因此又大受堂兄们的嘲笑戏谑,忿意未消,却是坚决不允。

就这样一来二去的拖了下来。

可现在为了女儿,苏秀芹也只好放下自己那点儿面子,着人备了礼,携公主一起到苏府请罪。

对于他们的来意苏屏展也是心知肚明,虽然觉得这个侄子太过倔强了点儿。然而究竟是自家骨血,做长辈的么,晚辈多了总归会有那么几个不怎么听话的。

更何况灵仙公主向来对他尊敬非常,犹如寻常人家的侄媳一样。

所以苏屏展很爽快的与侄子侄媳重归于好,留他们用过了饭,挥退左右,苏秀芹也不转弯抹角,直接说起了赐婚的事情:“侄儿本没指望念初能够有如今的前程,可现在圣旨已下,还求伯父给侄儿指点迷津。”

苏屏展拈着胡须,淡淡的道:“我要告诉你的头一件,就是防备好了邓贵妃!”

“伯父之虑,侄儿也有所觉。奈何这件婚事是贵妃提出来的,进宫谢恩时,不可不谢贵妃。”苏秀芹为难的道,他也不糊涂,妻子虽然是公主,然而圣上一直很无视这个女儿,卫长风这种传闻里才貌双全、未来很有可能会接掌凤州卫氏的阀阅子弟,贵妃居然会撺掇着圣上配给苏念初,不提贵妃与灵仙公主生母之间的恩怨了,就算无冤无仇的,贵妃凭什么出这个力?

邓贵妃就算没女儿,难道没侄女?她所宠爱的侄子邓宗麒的胞妹邓弯弯,三天两头都要进宫去陪伴她呢!这邓弯弯还没许人,贵妃竟有心思关心至少名义上谋害了她唯一儿子的仇人的外孙女,还给苏念初找了这么好的一个夫婿人选,不是有所图谋那真是见了鬼了。

实际上苏秀芹夫妇两个今儿个过来拜见苏屏展,灵仙公主想得浅,只想着与丈夫的伯父、青州苏氏的阀主和好了,往后女儿出了阁也多点依仗;苏秀芹却是惟恐被邓贵妃拖下水,专门请伯父帮着出主意来了。

苏屏展听了侄子的话,一哂,道:“敷衍场面就成了,我是说你不要因为这件事就常与明光宫来往,以至于为了一件女儿的婚事就叫人套入罗网!”

“但若贵妃娘娘往后不断见召…”

“你忘记宫里还有一位皇后娘娘了吗?”苏屏展反问道,“皇后娘娘恐怕如今就在考虑着怎么阻拦贵妃召见你们了!”

苏秀芹暗松了口气,骂自己也真是关心则乱,贵妃与皇后的争斗,他也不是没听说过,然而既挂心女儿又担忧自己这家里的其他人,居然连这样浅显的道理都忘记了。定了定神,苏秀芹又请教:“瑞羽堂中长者甚为宠爱卫长风,侄儿亦爱念初,恐怕她不中夫家之意,如之奈何?”

“其实关键只在一人身上,那便是宋老夫人。”苏屏展哂道,“若非这位老夫人力保嫡子嫡孙,卫焕早在几十年前就定下卫盛仪的地位了。卫长风再出色,最多也就是以长子长孙的身份接过卫焕身上的常山公之爵。”

“我若没猜错,卫长风的婚事本来也应该是宋老夫人做主。”见苏秀芹沉吟不语,苏屏展抚了抚颔下长须,眯着眼,缓声道,“宋老夫人平生最大的心愿有两件,一个是卫郑鸿彻底康复,第二个就是瑞羽堂由其嫡孙卫长风接掌。前一个季去病都做不到,咱们就不要管了。后面一个,就是你接下来要如何教导念初这孩子了!”

苏秀芹沉吟道:“请伯父明示。”

苏屏展淡淡的道:“念初的容貌礼仪都不是宋老夫人最看重的,由于卫长风是卫郑鸿的独子,没有嫡亲兄弟辅佐。他的对手又是年长自己数十岁的叔父,而且卫盛仪膝下还有三子为膀臂!所以宋老夫人对嫡孙媳最紧要的要求,就是能够辅佐得了卫长风!实际上我并不看好这门婚事,不是说念初不好,念初容貌明艳性情活泼明媚又不失温婉,礼仪周全,心地也好,从大家闺秀的角度来说是很讨人喜欢的。但念初不是宋老夫人要的那种好!宋老夫人要的是门当户对胸有城府又对卫长风死心塌地,里里外外都能够为卫长风分忧的人!”

“…”苏秀芹半晌没作声,许久后才道,“伯父说的很是,然如今木已成舟。”女儿嫁得好,做父亲的当然高兴。可若是嫁得众人羡慕,内里却过不好,苏秀芹却真不能放心。然而圣旨已下,纵然他能狠下心来拒绝这件婚事的诱惑,如今也不是他做主了。

苏屏展抚须片刻,道:“灵仙公主的外家是霍家。”

不明白他忽然提起此事做什么,苏秀芹愣了一下才道:“是,但霍家待她也是冷淡得很,这些年来也就年节偶有来往,也不过打发下人去办。”

“虽然冷淡,但场面上一直也都过得去的。”苏屏展不在意的道,“霍家的一个女儿嫁了司空宋羽望的嫡长子宋在田,这霍夫人算起来,总也是念初的表姐。”

苏秀芹茫然道:“伯父的意思是?”

“宋羽望唯一的女儿,前任准太子妃,与瑞羽堂的宋老夫人、宋夫人都是江南宋氏出身,而且血脉亲近得很。”苏屏展慢条斯理的道,“这准太子妃因为很早就被定给了太子,打小就是江南堂的老夫人比着母仪天下的要求精心教诲出来的,之前她回京时路过凤州,曾在凤州小住数月,陪伴姑母宋夫人…我打听到,据说无论是宋老夫人还是宋夫人,对这宋大小姐的才德都非常欣赏。你可以让念初多去看望看望她的表姐,顺便向宋家大小姐请教请教。”

苏秀芹这才明白过来苏屏展的意思,忙道:“是。”

“宋家这大小姐又是你沈三表侄妇的嫡亲表姐,往后也可以通过她向卫长风这胞姐讨教些个。”苏屏展淡淡的道,“毕竟卫长风只此一个同胞姐姐,宋老夫人和宋夫人又是出名的宠爱这双姐弟,若能得她在家信中为念初美言一二,对她过门将大有好处。”

☆、第一百七十一章 二月

更新时间:2013-11-07

二月的时候帝都的雪还没有化尽,金桐院里仍旧烧着地龙。高几上的瓷瓶中插着新剪下来的梅花,冷香混在暖意里,融融的宜人。

宋在水得空过府探望卫长嬴,落座之后,看着表妹绛色对襟广袖玉兰花齐胸襦裙下高高隆起的肚子道:“是不是快要生了?”

卫长嬴扳着手指算了算,道:“如今是八个月,还有些日子呢。”

宋在水尚未成婚,也不太懂这些,随口一猜错了,笑着道:“两个月辰光也快得很,看来我接下来得赶一赶工了,不然之前许诺给我这外甥的衣裳可是做不完四季各一套的。”

“我跟表姐你开玩笑呢!”卫长嬴嗔笑着道,“你如今管着家,哪儿那么多功夫来做这些?再说姑姑们和琴歌她们都已经做了很多,母亲那边也打发绣娘专门做了好几身,我看这些衣服根本就穿不完。”

宋在水故作惊讶道:“哟!你怎么这样体恤人了?真是叫我惊讶!我以为你会说‘什么?表姐你居然到这会还没做完!你不是早就答应了我的么?怎的对还没出世的小外甥也要赖账!你快点回去做’,我都预备好了给你赔罪了!”

附近伺候着的使女都纷纷掩唇而笑,卫长嬴尴尬的拿个金橘砸到她怀里:“表姐越发的坏了,我什么时候说过这样的话?”

宋在水从裙褶里摸出金橘,笑道:“究竟是快做母亲的人了,比以前不知道体贴懂事了多少。以前我见着你就头疼,如今可算不这样了,真是幸亏我这还没落地的小外甥!一准是个乖巧体贴的,这不,还没出生呢,就让姨母我也沾了他的光。”

“分明就是表姐你自己本来头就疼。”卫长嬴嗔了她一句,为了转移话题,就捞起宋在水掖在镯子里的绣帕道,“咦,表姐你最近又学了新的绣法吗?我瞧这针脚不像你惯常做的,不过也不错。这狮子猫扑蝶的图案颇有趣味,就是这只狮子猫…也太肥了点儿了罢?这样子哪儿扑得了蝶?看起来走路都艰难得紧,可是用雪球做的范本?”

宋在水似笑非笑的道:“你别瞧它肥,动作可是灵巧的紧,去年你头一次去看我时,我那儿不是还有几只鹦鹉?”

卫长嬴笑道:“难道又叫它吃了一只?”

“什么一只呀?端木无色还家之后,大嫂要养病,我操持着家事,一个不留神,叫它吃得就剩了一只!”宋在水叹息着道,“那一只翠叶儿我实在不忍心再叫它担惊受怕的了,喏,就和人换了这块帕子。你也说这帕子绣得不错,看来倒是我占了便宜。既给翠叶儿寻了个雪球祸害不到的地方,又得了好处。”

卫长嬴闻言就问:“这帕子不是表姐你绣的?莫不是邓弯弯?”

“弯弯绣工虽然也好,却不是这一路的。”宋在水意味深长的笑了笑,道,“说起来我能得这个人的绣帕还是沾了你的光。”

“苏家五小姐这些日子常去寻她的表姐,我那大嫂。”宋在水淡淡的道,“这五小姐对我可是尊敬又亲热,宋姐姐长宋姐姐短的…一来二去也就熟悉了。”

卫长嬴听到“苏念初”三个字,眉尖就是一跳,先吩咐左右:“你们都退下去!”等清了场,就低声问宋在水,“这苏念初如何?不瞒表姐,我也就在临川公主宴上,苏表姐指我看了一眼,连话都没讲过的,不意竟指给了长风!”

宋在水道:“我起初还以为是姑祖母的意思呢!待她借着寻表姐的名义缠着我指点一二,才晓得不是那么回事儿。”沉吟了片刻,道,“人是不坏的,女孩子生得不错,明艳照人的,礼仪也还成…究竟既是公主所出、又是阀阅之女么!性情很是温婉。凭心而论,是个不错的人。”

“长风的情况表姐你是知道的,你看她可合宜吗?”卫长嬴问道。

宋在水想了想,才道:“这个真不好说,这苏念初呢,看得出来在家里也是很受宠爱的,难免带着点儿娇气,也不是精明强干或者心计了得的人。只是她有一件好处,就是肯学肯改。我想可能是灵仙公主与驸马很想结这门亲事罢?如今也不知道她能够学到什么程度。何况,去凤州传旨的人还没返回呢,也不知道她几时过门。”

卫长嬴蹙着眉道:“倒不是我挑剔她,只是…”声音一低,“我娘家那二婶都没了,你说长风往后与二叔之间还能善罢甘休吗?纵然二叔肯,二叔膝下的堂兄弟也不会答应的!寻常贤惠的大家闺秀能应付得来这样的局势吗?”

“这个还真不一定。”宋在水一哂,道,“譬如说我罢,我是因为打小被定给了那一位,所以祖母一直把我照着母仪天下的要求来教导,自幼我就没想过能够与丈夫一生一世一双人——毕竟祖母向来教诲我当有容纳三宫六院七十二妃嫔的气度的,这也是为了我好!但倘若没有那柄金镶玉如意,我想我祖母肯定也像姑祖母疼你那样疼着我了,被这样惯大的我纵然不如你之前那样难缠,肯定也不会太识大体的。”

又说,“换了你是我,被我祖母那样教导约束长大,你肯定和我也差不多。纵然如今不是什么准太子妃了,但所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性情既已养成,横竖就这样了。”

卫长嬴道:“表姐说的有道理,四平八稳的时候看着娇生惯养的人,等到了危难的时候未必就担当不得事情。但这也只是可能,苏念初将来如何不可知,我却只有一个亲弟弟。”

宋在水抿了抿嘴,道:“咱们是嫡亲表姐妹,那苏念初如今对咱们来说却还是个外人的。我难道会不帮着你和长风,反而去帮她吗?但你看现在圣旨都下了,不是我站着说话不腰疼,我之前那门亲事我也是彷徨之极的。然而苏念初不比那一位,我看这女孩子学东西非常之用心,不管是受了父母之命,还是本身就倾慕于长风的文才,往后倒也不至于担当不起事情…你往好处想一想,姑祖母和姑姑都是能干的人,只要她肯学,还怕教不好她吗?”

想到祖母和母亲,卫长嬴莫名觉得轻松了些,心情复杂的叹道:“我没出阁之前一直担心自己遇见刁蛮的小姑子,就想自己做人家姑子的时候万当体恤些。不想我的大姑子小姑子都对我很好,倒是我自己挑剔起没有得罪过我的弟媳来了。”

“你跟苏念初可不一样。”宋在水不以为然道,“长风地位尚未明确,对手又是你们的叔父,论辈分论年岁长风都有些吃力,所以姑祖母和姑姑给他选个本身能辅佐他、家族也能助上一臂之力的妻子这是对的。不仅仅是为了长风好,也为了他往后的妻子儿女好。但沈曜野在你没过门之前就被确定了族里的地位,我说句不好听的话,你在沈家的地位可都是因为他才得到的,譬如先前裴美娘的投诚。你再能干,横竖也就是这样了,你不能干,只要不出大差错,沈曜野接掌明沛堂,沈氏的当家主母就是你。所以你只要不是太糊涂就成。”

卫长嬴忍不住道:“哪里有表姐你说的那么轻松?明沛堂里也不是铁板一块,西凉那边…”她叹了口气,道,“母亲可是一直提点要我精明点儿,别拖累了夫君呢!”

宋在水微哂道:“你看,这不是和你如今的心情是一样的吗?反正叫我看来,你公公正当壮年,又还有襄宁伯辅佐,沈曜野的地位稳着呢!除非他犯下来大错,否则明沛堂肯定是他接掌了。他接掌明沛堂,你这元配发妻不当家,谁当家?但苏夫人是沈曜野的母亲,自然就希望你能够为沈曜野分点忧分点忧再分点忧才好。”

虽然宋在水表示苏念初未必成不了适合卫长风的人,但事关唯一的弟弟的终身大事,卫长嬴还是觉得有点心烦意乱。奈何她除了写信去凤州,也没旁的法子。这会就不想继续这一路的话题了,转开话题说起宋家的事情:“我到帝都算起来也快一年了,居然还没见到过舅舅。”

她去年新婚才满月去司空府拜访时,因为恰好不是休沐日,宋羽望正在宫中值守,舅甥两个就这么错过了。后来各样事情忙碌着一直没有再去,继而发现怀有身孕,又耗费了好些日子保胎。到了年节的时候,胎像稳了,也该走动拜访了…偏偏娘家二婶又病逝了。

正月里就戴上了孝,当然不好走亲戚。于是卫长嬴到现在都没见过这唯一的亲舅舅,想起来真不知道是该啼笑皆非还是感慨万千。

宋在水道:“横竖你如今是在帝都了,往后总有见得到的时候。不提旁的,我这小外甥落地的喜酒,父亲怎么也得来喝、而且要过来看的。”

既然提到了宋羽望,卫长嬴又问起了霍氏:“大表嫂现在好了吗?”

“说是没有全好,仍旧让我管着一些事情,但也能起身,开始打理事务了。”宋在水淡淡的道,“她是个聪明人,相处起来倒是省心。”

卫长嬴笑着道:“这是因为表姐你更聪明的缘故,要是换了我,和这么个嫂子相处着我可头疼得紧。”

宋在水哂道:“你要是有同母兄长,娶了我这大嫂,她肯定把你当亲妹妹疼!就冲着姑祖母和姑姑,她也要这么做。”

“二表哥既休了那端木无色,现下可有合适的人选?”卫长嬴想到舅母红颜早逝,宋在水以前也感慨过几次没有生母庇护的无助,就又转了话。

话音才落,就见宋在水高深莫测的笑了笑,道:“你猜?”

☆、172.第一百七十二章 无母何恃?

第303节第一百七十二章无母何恃?

卫长嬴与宋在水怡然闲话家常之际,卫府,凄清的后院,白布尚未除尽,风起,与残雪共舞,愈添清冷孤寂之意。

七小姐卫长娟孤零零的站在中庭一株嫣红似血的梅花树下,握了一支带雪梅枝,怔怔出神。她惆怅的想:“往年这个时候母亲都会领着人收集梅花上的雪,封入瓮中,开春之后用以沏茶。记得有一年,大姐姐在书上看到一道‘梅花糕’的方子,还一起动手收集梅花做过一回…那一次做的梅花糕一点也不好吃,可大姐姐为了面子硬是吃了好几块,结果半夜里闹起了肚子,还被我笑了好几日…”

握得久了,梅枝上的雪渐渐融化,凉意沁入掌心,透过经脉,直传到心底里去。

“可现在母亲去了,大姐姐也变了,两位兄长也是…”卫长娟难过的低下了头,“他们都说是我害死了母亲,可我怎么会想到?我不过是想帮父亲…也是看不惯卫长嬴,找了她两回麻烦,也就是言语上的一点话——怎么就…不但我自己被父亲重重责打了一番。甚至连母亲也…”

大颗大颗的泪珠从她眼中滴落,簌簌打在梅枝上,“就这么点儿事情,纵然我不敬姐姐,可打我一顿也就是了,为什么就要逼死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