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姚氏能干,宁氏刚想拿出婆婆的款儿‘调教’一下她呢,便又有事需要姚氏帮忙。

唉…宁氏心里那叫一个憋屈啊。

明明是来跟清河县主炫耀的,结果一张口,说出的话就透着一股子萧索。

清河县主挑眉:“何事?弟媳只管说。”

宁氏稳了稳心神,道:“是这样,太后娘娘恩典,怜惜母亲年迈体弱,便将隔壁的宅院赐给了母亲。”

太后虽然是看在姚希若的面子上才给齐家赐宅,但名义上,她还是打着大长公主的旗号,做足了体恤宗室贵女的戏。

“…可这时间有些仓促,内务府一时找不到合适的房舍安置原主人,”

宁氏为难的说道:“我们也不好催促,只能等原主人搬走才能着手搬家。所以,还需要在大嫂这里借住一些日子。”

清河县主笑道:“唔,这倒也是,内务府名下的房产虽然多,想找到合适的地方却也不容易,少说也要一两个月的时间。”

清河县主故意看了宁氏婆媳一眼,“人家原主人搬走后,房舍也需要修整,不能直接入住,如此便又是两三个月。前后加起来,可就是小半年的时间呢。伯母是尊贵人,可不能委屈了她。”

表面上,清河县主在跟对方算时间帐,而事实上,她是在暗示:少说都要小半年的时间,若是有个什么意外,没准儿就是大半年、甚至一年,这么长的时间,你们干脆直接搬去平安大街的房舍吧,没得让‘老人家’受委屈。

宁氏和姚希若都听出了县主话里的深意,却都装着没有听懂。

姚希若冲着宁氏使了个眼色。

宁氏会意,赶忙笑道:“大嫂说的极是。幸而大嫂这里色色都是妥帖的,母亲住得也习惯。再者,还有一事,勤哥儿的亲事定了,已经合了八字,母亲想尽快给他们办喜事。”

齐勤之和离快一年了,也该续娶了。

“哦?勤哥儿的亲事定了?定的是哪家的淑媛?”

县主皱眉,她怎么没听说齐勤之订了亲。

宁氏笑得一脸得意,道:“是安成侯府的七小姐杨绮。”

县主的脸色愈发不好,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安成侯府的杨绮是安成侯二弟这一房的女孩儿。

而安成侯的这个二弟名声很不好,品性低劣,许多正直的人家都耻于与他来往。

安成侯当年更是被这个二弟连累得险些丢了爵位。

事情虽然过去了十多年,但县主却清楚的记得这位杨二老爷曾经做过的缺德事,平日里也极少跟这家人来往。

没想到,东府居然跟这样的人做亲家,难道她们为了权势,连起码的脸面都不要了。

还有一点,清河县主虽然不耻安成侯二房的为人行事,但杨二老爷的夫人是朝廷钦封的郡主,背后又有豫王做靠山,颇有些权势。

可齐家东府呢,已经没落成了平民,以杨家的势力眼儿,他们怎么可能看得上齐勤之,还将嫡出的女儿许给他。

这不正常!

清河县主婉转的问出了这个疑问。

宁氏满脸得意,指了指姚希若,笑道:“说起这事,多亏了我们勉哥儿媳妇。嫂子有所不知,勉哥儿媳妇医术精湛,给杨家四爷诊了脉,躲过了三岁的生死大劫呢…”

清河县主闻言,顿时变了脸色,看向姚希若的目光也充满愤怒!

第049章 贺氏的请托

“你治好了杨维的怪病?”清河县主几乎是一字一顿的问向姚希若。

杨维是安成侯府二老爷杨怀瑾和永嘉郡主的唯一儿子,家里排行第四。这个排行并不是杨家的大排行,而只是杨怀瑾这一房的排行。

为何杨维行四却是父母的唯一儿子呢,原因很简单,杨维前头有三个兄长,却全都夭折了。

而杨维,如果没有意外的话,也活不过三岁。

姚希若便是这个‘意外’。

姚希若似是感觉到清河县主话语里的愤怒和质问,活了两辈子,她自然知道县主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反应。

其实不止清河县主,放眼整个京城的权贵圈,有三分之二的贵妇听闻这个消息,都会有类似的神情。

倒不是说这些贵妇们跟杨家有仇,见不得人家的独子能健康成长,实在是杨怀瑾和永嘉县主当年做的事太狠毒、太卑劣,稍微有点良心的人都看不过他们的行径。

杨怀瑾夫妇接连夭折三个儿子,膝下只有一个病病歪歪的长大,落在大家眼中,更是‘天理循环、报应不爽’的结果。

大家已经习惯了杨家二房不断死儿子,更有不少人(尤其是女人们)暗中等着看这对恶毒夫妇的下场——断子绝孙!

没错,就是断子绝孙,大齐王朝最恶毒的诅咒之一,是一个被杨怀瑾夫妇害死的可怜女子用生命发下的血誓。

就目前而言,‘血誓’确实有神效,永嘉郡主一共生了四儿一女,前三个儿子都离奇夭折,不是意外。更没有什么算计,就这么莫名其妙的死掉了。

仅剩的长女也病魔缠身,据太医诊断,估计活不过二十岁。

夭折一个孩子,还能说是意外,接连死了三个儿子,且都在未满三岁的时候就夭折。慢说外人了。就是杨怀瑾和永嘉郡主也怀疑是那个血誓起了作用。

两口子年近四十了,好容易又生养了个儿子,这个儿子眼瞅着要三周岁了。好好的却得了病。

太医院的太医以及京中医药世家的大夫请了个遍,根本查不出杨维的病因。

眼瞅着唯一的儿子又要重复兄长们早夭的命运,永嘉郡主几欲发疯,出了正月。她就开始求神拜佛,舍钱舍米的做善事。银子如流水般撒了出去。

但杨维的怪病依然没有起色,原本白胖圆润的小肉球,肉眼可见的消瘦下来,随之消失的还有他的生命力。

京中的许多贵妇。忍不住的叹惜:“唉,真是父母作恶,祸及儿女啊。早日有今日恶果。当年那两人会不会做出那等恶毒的事?!”

虽然这么说显得有些幸灾乐祸,但还是有不少人静等着杨怀瑾绝嗣的哪一天。

都说善恶有报。可这世间恶人那么多,又有几个受到了报应?

唯有杨怀瑾两口子,用血淋淋的事实告诫世人,老天爷是睁着眼睛的,为非作歹是有报应的。

因着杨家的事,贵人们行事的时候便多了几分忌惮,尤其是似永嘉郡主这样的皇室贵女们,也收敛了许多。

至少不会像永嘉郡主,以及永嘉郡主的母亲平阳大长公主那般,为了个男人就逼死人家原配。

…杨家的血咒应验,已经不是一个奇闻怪事,反倒更像是警钟,时刻提醒、约束着某些人。

所以,单冲着这个‘警醒’的作用,很多像清河县主一样的正直、守礼贵妇们,都希望杨家得到应有的报应,血誓能够彻底应验。

但,凡是都有例外。

姚希若就不怎么在乎这些,她活了两辈子,根本就不信什么因果循环。

严格说来,她上辈子就不是什么好人,可不是一样享受了大半辈子的荣华富贵,哪怕被人害死了,还能再活一世?

反倒是那些口口声声喊着‘你若如何,我下辈子做鬼都不会放过你’的可怜虫们,怎么不见她们能有这样的机缘?

就好比杨怀瑾原来的未婚妻,那个用性命发下血誓的废物女人。

姚希若最看不上这样的人,明明连命都不要了,明明有机会混入杨怀瑾和永嘉郡主的婚礼,不说想着跟仇敌同归于尽,却傻兮兮的当众发什么血誓。

结果咧,自己死了不说,还连累得家人险些被豫王府清算。

如果不是这事儿闹得太大,杨怀瑾和永嘉郡主惹了众怒,平阳大长公主又被宫里训斥,那女人的娘家早就被弄得家破人亡了。

即便赔上了性命发了血誓又如何?

人家郡主不还是孩子一个个的生,和杨怀瑾夫妻恩恩爱爱的过了十几年?

如今更有医术出神入化的姚希若出手,治好了杨维的怪病,杨家的血咒也将被破除!

所以说,有能力才是硬道理。什么公义,什么善恶有报,统统都是狗屁!

姚希若肯出手救治杨维,一来是跟杨家、豫王府交好;二来也是彰显自己的实力。

相信经过此事,大家都会清楚一个事实,她,姚希若是个有能力且不能轻易招惹的人!

勾了勾唇角,姚希若笑得云淡风轻:“是呀,杨家四少爷的病有些麻烦,却也不是无药可救。上一辈的恩怨,与孩子有甚关系?唉,稚子无辜啊,我实在看四少爷可怜,便勉力试了试——”

清河县主眯了眯眼睛,愈发觉得姚希若可恶——如果是个男人,会同情杨家也就罢了。可姚希若同样作为女人,居然还能说出这样的话,显见她有多么的凉薄。

稚子无辜?

被平阳害死的阮氏就活该?

被永嘉和杨怀瑾逼死的女子就不无辜?

更不用说杨家血咒代表的意义,如果姚希若真的治愈了杨家二房的怪病,那是不是表明,世间没有公义、没有报应?

如此,那些公主和宗室女们将会故态萌发,继续肆无忌惮!

宁氏早已被喜事冲昏了头,全然忘了自己也曾经跟人说过‘杨家活该断子绝孙’的话。

接着姚希若的话茬儿,乐颠颠儿的说:“果然是好心有好报。勉哥儿媳妇治好了杨家四少爷的病,永嘉郡主无比感激,便想重重的酬谢,勉哥儿媳妇什么都不缺,就谢绝了郡主的谢礼。”

“…后来郡主知道我们勤哥儿正在说亲事,便亲自做主,将她所出的七小姐许给我们勤哥儿。”

虽然杨绮是个药罐子,可人家有个好父母啊,永嘉郡主是现任豫王的嫡亲妹妹,更是朝廷钦封的郡主,身份贵重,嫁妆丰厚。

杨绮是郡主唯一的女儿,她出阁,郡主岂会亏待了她?

至于太医所说的杨绮可能活不过二十岁,宁氏更不担心,家里坐着个神医,连杨小四的怪病都能治,更不用说帮杨绮‘延寿’了。

估计郡主肯把女儿下嫁齐家,也是想到了这一点——杨绮成了齐家妇,即便杨家人不着急,齐家上下也不会眼睁睁看着她早逝。

和神医做妯娌,没准儿杨绮不但能健健康康的活下去,还能生儿育女,彻底摆脱‘断子绝孙’的诅咒呢!

这些清河县主也能想到,她眼中隐晦不定。

宁氏还在嘚瑟,“郡主说了,这个月没有什么吉日了,五月份倒是有几个好日子,想在五月选个日子给孩子们办喜事。而我们勤哥儿呢,自从赵氏那个贱人走了以后,院子里也没个管事的人,如今他也老大不小了,也当娶个贤惠的贵女,杨家七小姐才貌俱佳,且从祖母那边论的话,跟杨家七小姐还是表亲…”

跟杨家做亲家,清河县主只觉得恶心。

忍着心底的厌烦,听宁氏炫耀完,又听宁氏说:“五月成亲,距离现在也不过一个来月的时间,隔壁的新房子来不及收拾,再寻旁的地方也不便利…”

宁氏故作为难的看了清河县主一眼,“唉,我左思右想之下,只能来求大嫂帮忙了。大嫂,您看,能不能让勤哥儿在家里成亲?”

这才是宁氏婆媳此行的目的。

清河县主皱了皱眉:“这、这——”

宁氏的心思,县主大抵也能猜得出来。齐勤之如果在文昌胡同成亲,县主是绕不过去的,肯定要帮忙。

这个帮忙,不只是人力,还有物力、财力。

县主不看重黄白之物,行事大方,处事稳妥,轻易不肯落人口实。

即便和东府分了家,她为着名声和齐家的体面,也不会真的撒手不管。

而大长公主和宁氏便吃准了她这一点。

宁氏恳求道:“我知道这事让大嫂为难了,大嫂放心,勤哥儿成亲所需的一应花费,我们东府会全部负责,决不让大嫂您吃亏。”

齐勤之娶媳妇,本来就该东府买单,可让宁氏这么一说,却有些‘照顾’县主的意思。

县主有心拒绝,可一想到姚希若的逆天医术,她不好把事情做得太绝。

罢了,还是那句,好事做到底,县主决定最后帮东府这一次。

强压着心底的憎恶,县主缓缓点了下头。

另一边,顾伽罗也听说了齐勤之和杨家的婚事。

“杨绮?永嘉郡主?”

提到这两个熟悉的名字,顾伽罗终于想起一事,当日在铁槛庵的时候,她曾经答应贺氏一件事,如今正主儿回京了,她也该履行诺言了!

第050章 陈年恩怨

“当~当~当~~~”

悠扬的钟声唤醒了春日的清晨,在宁静的山林中回荡着。

铁槛庵的尼姑准时起来,前往大殿去做早课。

自从去年七月份的事件后,宫里的贵人们命令内务府大力整顿、彻查铁槛庵是否有不法事。

因为事情闹得太大,又是流言,又是无端自燃的,京中的市井间满是风言风语。

内务府的总管不敢耽搁,带着几个查案、查账的高手,亲自赶赴铁槛庵,将最近二十年、尤其是静虚做了庵主后,庵中发生的大事小情详细调查了一个遍。

别说,还真查出了不少问题。

比如静虚收受贿赂,苛待乃至虐待庵中的某些‘女囚’。

再比如静虚为了满足自己bt的心态,恶意羞辱、折磨庵中的所有女囚。

再再比如,静虚草菅人命,直接或者间接死在她手里的人不下十余人。

再再再比如…

静虚名为尼姑,实则却是心思歹毒、手段卑劣、贪财冷酷的大恶人,自她做了铁槛庵的庵主后,犯下的罪过不知凡几。

内务府的总管拿着厚厚的一沓罪状,心中把烧得半死不活的静虚骂了个狗血淋头。

但更多的,却还是畏惧——不管怎么说,铁槛庵是内务府名下的,铁槛庵的庵主直接受他这个大总管的领导。

如今铁槛庵爆出丑闻,一个处理不好,定然会引起京中权贵圈的不满和抗议。

闹到宫里,贵人们追究起来,罪魁祸首静虚老尼固然没有好结果。内务府总管也要被问责。

总管有心隐瞒,却又不敢,你当无孔不入的锦鳞卫是摆设呀。

心里打着鼓,内务府总管还是将调查结果如实的向圣人和皇后做了回禀。

圣人和皇后听完汇报,很是恼怒。铁槛庵不是寻常庵堂,而是关押京中贵族女眷的监狱,在某种意义上。算是京城的司法机关。原本最是个公正严明、讲究律法的地方。

如今却闹出了腐败、虐囚等丑闻,简直就是对大齐官府公义性的玷污。

圣人或许不在乎几个犯错女眷的生死,但决不允许有人敢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捣鬼。

“静虚佛口蛇心。不敬神佛,违法乱纪,辜负圣恩,斩!”

“慧明、慧玄等尼助纣为孽。亵渎神灵,斩!”

“内务府监管不力。相关官员罚俸半年…”

一连串的旨意罚下,直接将铁槛庵的祸头子清理了个干净。

处理完了主犯、从犯,皇后征询了太后的意思后,亲自在京郊几大庵堂中挑选了一位严正端方、侍佛虔诚的尼姑担任铁槛庵的庵主。

新任庵主法号静善。四十岁出头,长得微胖,眉宇间带着几分严肃。但眼中又透着独特的淡然与慈悲。

让人打眼一看便知道是个虔诚的佛教徒,有见地、有智慧又不失管理者的威仪与严谨。

静善来铁槛庵还带了几个自幼教导的徒弟。其中有两个年长的,法号分别是慧本、慧尘,协助静善负责庵里的具体事务。

跟挂羊头卖狗肉的静虚不同,静善是个真正的尼姑,铁槛庵在她的打理下,也越来越像个正常的庵堂。

至少,每日的早课都是严格执行的。

静善盘膝坐在蒲团上,领着众尼姑一起诵读经文。

早课完毕,静善和众尼起身前往饭堂用早饭。

一切都那么安静、那么淡然,如果不是大殿后面的一座座大门紧锁的四合院,人们都会以为这里就是个寻常庵堂,而不是什么女子监狱。

用过早饭,尼姑们开始一天的事务。

慧本、慧尘等几个年长的尼姑,从食堂里提了食盒,给‘女囚’们送过去。

静善做了庵主,再加上之前的巨变,‘女囚’们的待遇明显好了许多。首先便是吃食上有了改善。

同样是素斋,一样的青菜豆腐、糙米粗粮,至少现在送来的是干净且温热的,所有被关押的女眷都能吃饱。

第二个改善则体现在不必遭受尼姑们的辱骂和折磨。

虽然仍需劳作,可无需像过去一样,被静虚等人当最低等的奴婢使唤。

每隔几日,大家甚至还有机会出去透透气,去后院的苗圃转一转。

如果谁表现得好,还有机会参加早课,或者是去大殿给菩萨烧香、祈愿!

仍旧是没有自由,但现在的‘女囚’们比过去多了几分阳光和希望。

整个铁槛庵仍然安静,却不再像过去一样,毫无生气、仿若一潭死水!

妙真大师不是第一次来铁槛庵,她敏锐的发觉了庵堂的变化。

“大师,请稍坐片刻,吃杯茶,我们庵主一会儿就到。”小尼姑恭敬的将妙真迎入大殿旁的静室。

妙真轻轻颔首,表示自己知道了。

另有机灵的小尼姑送上了热茶,茶叶翠绿、茶香清单,妙真轻啜两口,暗暗点了点头。

这茶不是什么名茶,应该只是山间的野茶,水也只是寻常的山泉水,但烹制出来,却别有一番野趣。

不多会儿,静善便快步走了进来,双掌合十放在胸前,行礼道:“贫尼见过妙真大师。”

妙真抬抬手,笑道:“都是方外之人,庵主无需多礼。”

静善来到近前,盘膝坐在了妙真身侧的蒲团上。

静室里燃着上好的檀香,白烟袅袅,淡淡的香气在房间里飘散开来。

静善道:“大师尊驾来临,不知有何吩咐?”

静善是个佛教徒不假,但却也是食人间烟火的人,铁槛庵又是隶属内务府的官府机构,她不可能免俗。

妙真名为尼姑,实在是公主。京中的贵人尚且敬畏,更不用说一个庵堂的老尼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