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撒能结束动荡?他们也能像水西、益州的百姓那般过上太平的日子?

啧~~知县老爷还真是个能人。没准儿还真能成为他们乌撒的父母官咧?!

这位百姓越想越有精神,他自己都没有发觉,他的眼中不再麻木、绝望,反而生出了几分对全新美好生活的憧憬。

不知不觉间。他对齐谨之这位新知县也生出好感,隐隐的。还夹杂着几分钦佩。

如果齐谨之能再做一些于民有利的实事,根本不用县衙鼓吹,百姓们便会更加信任、敬服他。

“姓齐的还真敢折腾,这都什么时候了。居然还想着修筑防御工事。”

双手抓着椅子扶手,马仲泰嘴上说着嘲讽的话,心却忍不住的往下沉。

齐谨之近期的一系列举动。分明就是在积极备战啊。莫非,他又提前猜到了他们马家和王府的新计划?!

这不能够啊!

马仲泰心思百转。脸上却故意装着毫不在意的模样,继续嘲讽道:“听说,他还派人去下头收田税。哼,就算那几家废物投靠了他,没有咱们马家发话,他休想收上一粒米。”

老寨主高坐主位上,手里拿着他最宝贝的水烟枪,咕噜咕噜吸了几口,才幽幽的说了句:“他很聪明。”

马仲泰一噎。

老寨主继续道:“秋粮的事,我们就不要插手了。大事在即,切不可为了这点子小事而乱了计划。”

知子莫若父,老寨主深知次子是个骄傲的人,每每遇到出色的年轻人,便会生出‘瑜亮’的小心思。

齐谨之比马仲泰还年轻,能力却更加出色,马仲泰跟他对上,除了双方的利益冲突外,未尝没有‘一较高下’的原因。

然而眼下最要紧的是与王府的合作,老寨主不想儿子因为一己之私而坏了大事。

果然,听了这话,马仲泰的脸色变了又变,最终怏怏的点了下头,“阿爹放心,儿子明白。”

老寨主撩起眼皮看了他一眼,见他没有说谎,这才道:“你明白就好。对了,阿娜依怎么样了?姓齐的打算怎么处置?”

朱氏的心腹、以及朱家的私兵全都被齐谨之抓去做苦力了,朱氏这个‘主使者’却被关在县衙里,至今还没有明确的处罚结果。

马仲泰的脸色一沉,恨声道:“儿子刚刚得到消息,齐谨之准备把阿娜依押解到水西,交由宣抚使处置。”

而新任宣抚使是安家的人,亲近朝廷,一向与朱家不睦。

阿娜依落到宣抚使手上,还能有什么好下场?

要知道,如今整个朱家都被控制起来,随时都可能被人灭门。

如果不是王府更改了计划,安家和水西大营没有拿到朱家通敌的证据,朱家上下早就被收拾了。

即便这样,朱家也成了泥菩萨,根本无法庇护朱氏。

马仲泰和朱氏夫妻十多年,孩子都生了好几个,彼此感情非常好,他绝不允许朱氏出事。

老寨主没说话,咕噜咕噜的吸着水烟,良久才缓缓说道:“阿娜依是个好媳妇儿,我们不能让她没个好下场。你、酌情办理吧。”

朱家的处境不太好,却也不是全无底牌,老寨主恍惚记得朱家在黔地的十万大山里,还藏了一支私兵。

救朱氏,一则是顾及马仲泰和几个孩子的感情,二则也是有利可图。

“阿爹?”马仲泰难掩惊喜:“我、我代阿娜依和孩子们谢过阿爹。”

老寨主只说了句,“好好计划一下,切莫中了齐谨之的诡计。”

乌撒的交通刚刚恢复正常,齐谨之就急着把阿娜依送走,这中间,是不是有什么猫腻?

接连被齐谨之算计,老寨主和马仲泰不得不多想想。

马仲泰握紧拳头,“我绝不会再让齐谨之得逞!”

“奇怪,真是太奇怪了!”

阿卓双手托腮,半个身子都趴在了方桌上,眼睛盯着顾伽罗,语气随意的问道:“哎,顾伽罗,你不觉得奇怪吗?”

自从齐谨之和安、禄、卓几家和解、并成功合作了一把后,阿卓和顾伽罗也奇异的成了‘朋友’。

只是这对朋友的相处模式略古怪。

顾伽罗正翻看着几页稿纸,听了阿卓的话,头也不抬,随口回了句:“什么事觉得奇怪?”

心里却在琢磨,唔,记得后世看游记的时候,有本介绍云南的书曾提到过,云南的地理环境很适合种植胡椒。

乌撒多山,良田不是很多,想要发展农业经济,就要利用有限的土地种植一些经济作物。

比如胡椒。

在后世,胡椒更多的被当做调味料使用,价格非常亲民。

而在古代,胡椒是堪比黄金的奢侈品。

有些富贵人家,甚至将胡椒与金银、珠宝一起列入家中财产的明细,足见其价值。

就是顾伽罗,当初出嫁的时候,一百多抬的嫁妆中便有一箱胡椒。

…这个项目可以试一试。

阿卓见顾伽罗闷头忙自己的事儿,有些不高兴,伸手就要去抽顾伽罗手中的稿纸。

顾伽罗赶忙躲开,嘴里还说着:“不许胡闹,阿卓,你再这般,以后我就不和你一起聊天了。”

阿卓撇嘴,“就知道说我,你呢?说好一起聊天,结果却忙其他的。哼!”

顾伽罗无声的叹了口气,收起稿纸,抬头,认真的对阿卓说:“好好好,都是我不好。现在咱们好好说话,可好?”

一边说着,顾伽罗还一边冲着紫薇使了个眼色。

紫薇会意,赶忙指挥小丫鬟送来水果、点心。

阿卓坐回椅子上,伸手摸了个梨子,一边咔嚓咔嚓的啃着,一边口齿不清的说:“这都过去快一个月了,安南王府那边怎么还没有动静?益州、水西都平静无事,这不是很奇怪吗?”

安南王府费了那么多心血,这回又联合了好几个家族,摆明了要干一票大的。结果刚刚遭遇了一场失败,就偃旗息鼓了,这、这太不正常了。

更不用说仰阿莎在临走前,又是放火又是放炸药的,弄出如此阵仗,为得不就是要封锁消息?

现在消息早就传了过去,水西和益州都暗中戒备,就等着王府行动,偏偏对方没反应了。

阿卓想了好几天,总觉得哪里有问题。

顾伽罗也有些担心,“会不会是我们猜错了,王府那边另有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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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57章 群魔乱舞(一)

阿卓张着嘴,缺了好几口的梨子就停在了嘴边。

安南王府另有计划?

咕咚~

阿卓将嘴里的果肉咽下去,随手将梨子放在桌上,“应该不会吧。不管是按照仰阿莎的行事作风,还是根据咱们收到的消息,安南王府最先攻击的目标就是益州。好好的,怎么会突然改变计划?”

这不科学啊!

顾伽罗也陷入了沉思。

阿卓眉头打结,喃喃自语着:“莫非他们见咱们有了防备,担心失败,暂时不想谋乱了?”

刚说完,阿卓自己就给否定了,“不可能,朱家暴露了,阿娜依还在咱们手里,安南王府就是再信任朱家,也不可能将全部的希望寄托在他人的‘忠诚’上。”

事关谋逆,弄不好就会全家死光光。

安南王萧如圭是个傻的,可太妃和王妃却非常聪明,况她们都是女人,女人原就想得比男人复杂。

以己度人,反正阿卓是不会用全家人的性命去赌一个政治投机客的忠心与否。

安南王府是不得不造反。

可他们为什么没有动静呢?

阿卓对危险有着本能的预知,近期的莫名宁静,她总觉得有事要发生。

顾伽罗心念一动,冷不丁的冒出一句话:“难道他们想故布疑云,让大家放松警惕,然后再来个突然袭击?”

阿卓闻言,定定的看了顾伽罗一眼,旋即猛地站起来,围着屋子来回踱步。

没错,很有这个可能!

安、禄、展几家。以及水西大营的马翰泽将军都相信安南王府有异心。

可问题是,与朱家的情况一样,大家并没有安南王府谋反的证据。

尤其是安南王府,从朝廷到西南,从官员到寻常百姓,大家都知道这个王府的主人‘憨傻’。

几十年了,接连三四代王爷。一个比一个傻。发展到现任王爷萧如圭童鞋,更是个货真价实的傻子。

在所有人的认知里,就算天底下所有的藩王造反了。安南王府也不会!

话说一个傻子,就算有人撺掇,想要谋反作乱,他也没能力折腾啊。

一个弄不好。别说造反了,可能连自己的小命都折腾进去。

是以。慢说京城的皇帝和百官们对萧如圭放心,就是西南的许多官员都不信安南王会谋逆。

前些日子乌撒先是一连串的变乱,随后更是被人炸毁了所有道路,让人本能的觉得对方是有意封锁消息——不管安南王首先攻击的目标是水西还是益州。有一点可以肯定,那就是他确实要动手了。

至于那消息的真假,就更不会引人怀疑了。

阿卓脸色凝重。习惯性的小声嘀咕:“还是父亲和几家家主极力劝说,又有齐大人的亲笔书信。水西的其它几家才勉强信了。益州那边亦是如此。”

饶是如此,水西和益州依然有许多人半信半疑,碍于几大家族和马翰泽的情面,他们稍稍加强了城池的防御,但也只是应付了事。

在那些主政的官员心中,根本不信‘萧大傻’会起兵。

“…现在好了,他们勉强做了些准备,安南王府却没了动静,这、这——”

阿卓越想越心慌,猛地站住脚步,双手撑着方桌,急道:“安南王府这般,倒显得咱们是小人了。”

顾伽罗木着一张俏脸,缓缓点头:“可不是?!这事往大了说,是你我联合诬告藩王,离间萧氏宗亲。往小了说,则是一群心智健全的人在欺负一个傻子,端得是无耻厚颜已极。”

另外还会有人趁机弹劾。

安、展等几家是朝廷安抚的夷人,自然不会被问责。可齐谨之和马翰泽就惨了,轻则被罚俸、申斥,重则丢官问罪。

这还不算什么,如果安南王府真是被冤枉的,齐谨之、马翰泽他们被罢官也无妨。

可问题是,安南王府确实有反心啊。顾伽罗担心,这边马翰泽刚刚被调离西南大营,那边安南王府就动了。

水西各部没有防备,大营又没有镇得住场子的将领,一时无法组织起有效的反击,安南王府很快就能攻占水西,以此为根据地,然后向益州、大理等处分头推进。

…西南大乱就在眼前哪。

嘭!

阿卓用力捶了下桌子,直震得桌上的茶碗、果碟叮当作响,“不行,我要回去。”

齐家与水西几大家族合作,阿卓便是中间人,她在乌撒,一是表明了展家的立场,二来也是想与齐氏小夫妻多多相处。

可现在,阿卓却顾不了许多,她要尽快赶回去提醒父亲,并且极力劝说各家不要中计。

顾伽罗沉吟良久,才点了下头:“你回去也好。安家和你们展家还好说,我只担心…我听说禄家与马家有些关系。”

这是表面上的说法。

事实上,禄家家主和前任宣抚使关系极好,他们家对朝廷也不是十分亲近,对齐家仍有些芥蒂。

朱家虽然被控制起来了,但上下都还活着,族人、家下奴婢也都还在。万一他们趁机散布流言,离间几大家族,水西就有可能出现裂痕。

任何阵营都不是铁板一块,水西看上去汉夷融洽,然而彼此间依然有矛盾。

即便是夷人间,也分苗、彝、壮、白等好几个民族,各民族有各家的利益。

就算是同一个民族,各家族之间也有自己的考量。

平日里彼此偶有小摩擦,但在大一统的环境下,大家还能和平相处。

可一旦有人刻意放大彼此间的‘矛盾’,故意挑起纷争,制造冲突,水西不用别人来攻打,自己就会分成好几个阵营。

顾伽罗好歹被段氏和齐谨之科普了几个月。对西南的局势和各地情况有了更为深入的了解。

阿卓直爽,但头脑清楚、是非明确,况又是夷人,由她回去充当说客,定能事半功倍。

“禄家不会附逆,”

阿卓语气生硬,表情也有些冷。“你们总说我们夷人彪悍。其实,我们比你们汉人还渴望安定、和睦的生活。”

若不是官府对夷人欺压太厉害,若不是大营里的大头兵杀山民冒功。若不是那些多如牛毛的苛捐杂税,哪个愿意起兵反抗朝廷?

比如安家的表哥,堂堂宣抚使的嫡子、彝家的王子,却因着男女间争风吃醋被齐勤之当众射杀。

若是换成萧家皇室的人。慢说是皇子了,就是随便一个王府世子。哪个夷人敢动手?!

都说杀人偿命,可身为夷人的安家表哥死了,齐勤之这个凶手也只是被夺去了官职,其他什么惩罚都没有。如今依然在京城做他的豪门贵公子,继续过着富贵豪奢的生活。

面对这样的不公平,慢说是安家了。就是其他的夷族心里也不舒服啊。

顾伽罗只是实话实说,没想到却让阿卓误会了。叹了口气,“我从没有这样想过,夷人中有野心家,我们齐人也不个个都是坏人。不管你信不信,西南是我们齐家的根基,我们比任何人都希望这里能安定,这里的百姓能过上富足的生活。”

阿卓对上顾伽罗的双眸。

顾伽罗没有闪躲,一双凤眸澄澈如水,坦荡、无伪!

阿卓撇撇嘴,又恢复了没心没肺的模样,“不和你废话了,下午我就回去,你们两个好自为之吧。”

顾伽罗绽开一抹浅笑,“一路顺风。”

阿卓走了。

顾伽罗将这事跟齐谨之说了说,然后又写了几封信,通过齐家密道送回了京城。

齐谨之则继续奴役一群苦力。

官仓修缮完毕,城墙加固了一圈,壕沟挖好了,吊桥、路障什么的也都准备妥当。

累得惨兮兮的苦力们以为能休息了,不想又有新的任务了。

季六指趁机投诚,被齐谨之委以重任,带领三四十人下乡收缴田税。

二十天后,季六指和众衙役们风尘仆仆的赶回县城,当然,他们还带着装满粮食的十几辆马车。

秋粮入库,所有的账目都清清楚楚,齐谨之一一验看了,又详细听取了季六指和几个衙役的汇报,很是满意。

当场拍板让季六指重回衙门。

原本,齐谨之想让季六指跟着孟复,待他熟悉了衙门的事务后,再安排一个有发展潜力的职务。

不想季六指拒绝了,这个黑瘦的男子端着一张棺材脸,认真的跟齐谨之说:“小的家里从曾祖时便是仵作,家传的手艺,不能断在小的手里。所以,还请县尊开恩,准我继续做仵作。”

齐谨之见他坚持,不好再劝,便应了下来。

不过想到季六指这次的差事做得好,只让他回来做仵作,略显不够,齐谨之便问了句:“你可有其它的要求?”

季六指想了想,还真提了个要求,“许四是个粗人,他只是记着马仲泰对他的提拔,所以才…其实他也不是坏人,家中亦是有老有小,如果可以的话,县尊能不能给他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

季六指为了能改投齐谨之,利用了许四一回,心里多少有些愧疚,就想帮他一把。

齐谨之眯起眼睛,掩住眼底的异色,沉吟道:“唔,这人我倒是听说过,细说起来,倒也没有做过什么罪大恶极的事,只是性子太执拗,一心只当马仲泰是好人。”

齐谨之语气中难掩嘲讽,摇了摇头,“好人?一个为了私利,却罔顾全城百姓的性命,真真丧心病狂、冷酷无情,这样的人,还敢标榜好人?”

季六指神色有些尴尬,话说,他过去也是马仲泰的心腹来着。如今听现任主子挤兑前任主子,心里多少有些不自在。

齐谨之道,“你这次的差事办得极好,我很满意,只让你回来做仵作,算不得什么奖赏。罢了,看在你的面子上,我且饶过他这一遭吧。”

季六指赶忙跪下,嘭嘭磕了几个头,“小的代许四谢过县尊大人。”

齐谨之却晃了晃手指,“先别急着谢我,许四想免于问罪,还需为本县做一件事。”

季六指抬起头,“敢问县尊有何吩咐?”

齐谨之勾起唇角,笑得有些诡异,“朱氏落罪,安宣抚使发来公文,欲亲自审问。本县准备明日派人押解朱氏去水西,许四就跟着一起去吧。”

季六指瞳孔陡然一缩,表情有一刹那的僵硬,但很快恢复过来,沉声道:“是,小的明白了。”

齐谨之挥了挥手,打发季六指出去。

下午,季六指便去了东街工地,许四正和一群苦力忙着修缮火把节那夜炸毁的房舍和路面。

也不知季六指和许四说了什么,最后许四还是蔫头耷脑的答应了,当下便跟着季六指去了县衙。

晚上,马仲泰便听闻了此事。

“明天卯正出城?从东侧城门出去?取道东南山路?”

马仲泰喃喃低语,脑中已经根据这些情报描绘出了具体的路况和道路两侧的情况。

“没错,齐谨之命刘虎带队,共带了十个衙役。”

堂下跪着一人,低头恭敬的回禀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