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不等他们松口气,空中立时飞来无数支的弓箭。密集的箭矢交织成杀人的网,毫不留情的朝齐家一行人围剿过来。

噗!噗!

扑通,扑通。

饶是齐家护卫身经百战,面对如此攻势,也有几个人不幸中招,直接从马上跌落下来。

“…唔!”

齐谨之伏在马背上,一手控缰,一手抽出刀,左右挥舞劈开射来的弓箭。极大多数的箭都被挡了出去,但还是有一两支穿过他的防御,一支擦着他的额角飞过,另一支却狠狠的扎进了他的右肩。

齐谨之闷哼一声,顾不得肩头的剧痛,强力支持着继续挥刀。

齐令先也在极力闪躲,转头间扫到这一幕,心中大急。他一面挥刀躲避箭矢,一面左右观察,终于让他看到一条小路。

不断有前面的护卫受伤,齐令先来不及细想,大喝一声,“往这边走,快!”

喊完,他飞快的拨转马头,径直奔向那条小路。

齐谨之紧跟其后。

齐家幸存的几个护卫答应一声,且打且退的进了小路。

不远处屋脊上的一个黑衣人看着齐家人逃跑,抬起右臂。埋伏的弓箭手立刻停止了攻击。

那黑人唤来一个属下,吩咐:“火速回禀主人,猎物已经入网!”

下属拱手应了一声,“是。”

说完,便飞身而去,远远的看去,那人在一片屋脊上跳跃,几个起落间人已经消失不见。

送走齐谨之,顾伽罗便有些坐立不安。

命乳母将孩子们抱来放在里间的临窗大炕上,她心不在焉的和女儿们玩。

幸幸和阿福穿着大红的小褂、小裤子,一个板着胖胖的脚丫子啃得欢实,一个则盘膝坐着发呆,小眼神别提多严肃了。

顾伽罗看到女儿们这般,饶是她心里七上八下的,也不禁逗乐了。

伸手戳了戳阿福的小额头,笑骂一句:“我和大爷都不是老学究,怎么就生出你这么一个小冬烘?!”

阿福摸了摸额头,淡定的扫了亲娘一眼,继续盯着屋子的一角“沉思”。

顾伽罗见状,愈发有了逗弄她的心思,一会拉拉阿福的小胖手,一会拽拽她的小短腿儿,一会又揉揉她的毛脑袋…弄得阿福不胜其烦,淡定的表情终于裂了,一脸控诉的瞪着不良妈。

顾伽罗瞧了不禁喷笑。

幸幸看到亲娘和妹妹貌似玩得很开心,丢开沾满口水的脚丫子,扶着靠枕吭哧吭哧的爬了起来,摇摇摆摆的扑了过来。

“哎哟,娘的好幸幸,慢点儿,慢点儿。”

顾伽罗伸手扶住小炮弹一样的幸幸,母女三人抱作一团。

室内焦躁的气氛顿时被欢笑声打破。

这种欢乐一直持续到中午。

顾伽罗带着孩子们吃了午饭,又亲自哄她们睡着,轻手轻脚的出了里间。

她看了看愈发阴沉的天气,吩咐两个乳母,“给幸幸和阿福收拾一些衣物和玩具,打好包,然后送到我这里来。”

两个乳母虽心有疑惑,但还是乖乖领命。

顾伽罗又唤来紫薇,“给我收拾几件样式普通、耐穿的衣服,另外再吩咐厨房,让她们做一些能随身携带又耐放的吃食。”

紫薇应了一声,而后犹豫的问:“大奶奶,您这是——”

紫薇早就发现了,今天自家主子的情绪不太对,很是焦躁不安的样子。

莫非,有什么大事要发生?

顾伽罗叹了口气,“没什么,有备无患吧。”事情太大,在没有确切的消息前,她不好透露太多。

紫薇不敢再问,赶忙出去收拾。

随后的事实证明,顾伽罗的准备是多么的有先见之明。

下午时分,天边响起了惊雷,幸幸和阿福被吓得哇哇大哭。

顾伽罗和乳母们赶忙哄着。

就在她们手忙脚乱的时候,外头忽的乱了起来。

远远的,顾伽罗隐约听到有人在喊:“不好了!走水了!走水了!快来救火啊!”

顾伽罗一惊,抱着幸幸跑到外间,靠着门框向四周查看。

“大奶奶,声音是从外院客房方向传来的。”

紫薇细细的辨认了一番,笃定的说道。

顾伽罗想了想,决定道:“我们去萱瑞堂!”

经过接二连三的清洗,现在还能留在齐家当差的奴仆无一不是能干、可靠的忠仆。

顾伽罗相信,有这样的奴仆在,外院应该不会出现什么“意外”。

走水?!

想用火攻让齐家大乱吗?

哼~顾伽罗暗自冷笑,看来外头的人已经动手了!

她抱紧孩子,领着几个心腹,带着收拾好的简单行李,匆匆的去与清河县主汇合。

萱瑞堂里,清河县主正焦急的等着。就在天气骤变的时候,她便命人去接顾伽罗、胡氏等人。

紧接着又收到了外院失火的消息,清河县主更加心慌,脑海中已经浮现出各种阴谋、意外的桥段。

胡氏和齐严之夫妇住在外面,顾伽罗和孩子们到的时候,他们还没有到。

“母亲,您没有受惊吧?”

顾伽罗将幸幸交给乳母,上前去搀扶在屋子里来回乱转的清河县主。

“我没事,你和姐儿们没事吧?”

清河县主反手握住顾伽罗的胳膊,细细的查看了她一番,而后又挨个看了看小孙女们。

确定彼此都无恙,清河县主和顾伽罗这才坐了下来。

两人刚刚坐定,噔噔跑来一个三十岁左右的汉子,他的脸上一道道的黑灰,神色惶急,推开拦阻的丫鬟婆子,直冲冲的闯了进来,“太太,大奶奶,好多贼子杀了进来,他们又是放火,又是杀人,眼瞅着就要杀进二门,大管家吩咐小的来接您们。”

清河县主和顾伽罗交换了个眼色,而后由清河县主发问:“贼人?什么贼人?好端端的,为何跑到咱们齐家来作乱?”

眼前这人应该是齐家护卫,清河县主曾经见过一两面。但这并不表明他可信。

“小的也不知道。哎呀,太太,大奶奶,情况紧急,有什么话咱们先逃出去再说。再耽搁下去,就来不——”

话还没说完,这人突然惨叫一声,而后直直的扑到在地上,他的背后,赫然插着一把刀。

清河县主和顾伽罗大惊,四周的丫鬟、婆子则尖叫着四处奔逃。

“住嘴!都给小爷我闭上嘴巴!”

一个年轻人踢了踢地上的死尸,伸手将刀抽了出来。

“严、严之,你、你为何——”

清河县主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说话时都不禁结巴起来。

顾伽罗也惊诧不已,因为眼前这个一刀刺死齐家护卫的年轻人,不是旁人,恰是曾经给齐家惹来祸事的不肖子——齐严之。

然而更让清河两人想不到的是,齐严之接下来说的话…

第150章 世界真奇妙

齐谨之一手艰难的抓紧缰绳,另一只手无力的垂在一侧。

鲜血顺着袖管滴滴答答,他的意识渐渐的模糊起来,眼皮也愈发沉了。

“大郎!!”

紧跟在齐谨之身后的齐令先眼见儿子几欲从马背上跌落下来,赶忙大喝一声,脚下死命的踢着马磴子,几息间冲到了齐谨之身侧,扬起马鞭将齐谨之卷了起来,手腕猛地一用力,竟直接把人拉到了自己的马上。

“父、父亲,我、我~~”

被齐令先这么一弄,齐谨之清醒了些,他打横伏在马背上,脸色煞白。

齐令先收好马鞭,用眼角的余光瞥了眼身后,发现仍有黑衣人紧追不舍,而齐家仅剩的几个护卫却一一坠落马背,或死或重伤。

窄仄的小巷里竟只有他们父子二人,见此情况,齐令先忍不住咒骂了一句,“该死!”

“大郎,坚持住,咱们父子今儿可不能交代在这里!”

说着,齐令先挥舞鞭子,拿出战场上冲锋的劲头,驱使着跨下的马,拼命的在小巷里狂奔。

许是人在危机关头被激发了身体最大的潜能,又许是齐令先的马与主人心意相通,只见一道黑影闪过,一马二人飞也似的消失在巷子的劲头。

紧跟其后的黑衣人不禁有些傻眼,但他们都是训练有素的死士,很快就反应过来,顺着小巷追去。

齐令先策马疾驰,风呼啸在耳边,隐隐的还有纷杂的马蹄声。

追兵在逼近!

而儿子的气息却微弱起来。

齐令先面容冷峻,活了这些年,不知上过多少次战场,也不知面临过多少次险境,他从未恐惧、退却。

但这一次,却让他感到了莫名的绝望。

不行,诸多隐秘还没有揭开,家族的危机尚未解除,他不能死!

齐令先咬紧牙关,只想尽快摆脱追杀,他根本顾不得看路,一心往僻静的方向跑。

最后,竟一头扎进了一片破败的庭院中。

“咦?这里好生眼熟…”

终于听不到后面的马蹄声,齐令先勒住缰绳,凝神看了看左右,见到似曾相识的建筑,禁不住皱起了眉头。

“唔~~”

就在齐令先苦思的当儿,齐谨之的一记呻吟,惊醒了他。

“大郎,怎么样了?”齐令先率先跃下马,而后小心的将齐谨之抱下来放到地上。

箭矢还插在齐谨之的右肩上,血已经把袖筒染红,湿哒哒的。

齐令先避开箭矢,用力撕开衣袖,见伤口并未出现乌色,这才略略放心,“幸好没毒。”

齐谨之睁开眼,下意识的呻吟了一声,待看清周遭的环境,低哑的问了句,“父亲,咱们脱险了?”

齐令先正要说话安慰儿子,忽的脑中灵光一闪,双目死死的盯着倒塌的坊门,喃喃道:“居然是这里?!”

“哪里?父亲,怎么了?您的脸色很不好,莫非也受了伤?”

齐谨之眼见齐令先神色不对,挣扎着坐起来。

齐令先却没有说话,失神的看着面前的断壁残垣。

“父亲?”齐谨之终于发现齐令先关注的目标,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却只看到一片几乎要被荒草淹没的宅院。

就在这时,原以为荒芜的宅院忽然门板响动,几个人影小心翼翼的探了出来。

齐令先先是一惊,伸手就要去摸刀,待看清来人的模样时,又忍不住惊呼出声:“怎么是你们?你、你们怎么也在这里?”

齐谨之也是惊诧不已。

不能怪他们父子大惊小怪,实在是来人太令他们意外了。

几个人影不是旁人,恰是一个时辰前还跟他们在王府宴席上见过的熟人。

“顾老爷子?萧公爷?还有杨公爷?!”

齐令先失神轻喃,点明几人的身份,当然来人除了这三位国公爷,各自身边还跟着一两个受伤的小辈。

齐谨之喉头发紧,目光掠过几个熟得不能再熟的年轻人身上。这几位与齐谨之一样,都是四大国公府嫡系子侄,他们的现状也与齐谨之一样,全都负了不轻的伤。

“你们果然也来了!”

英国公杨铉眉头紧锁,扫了眼狼狈的齐家父子,语气沉重的说道:“我们被人设计了!”

事情发展到眼前这一步,已经再明白不过了。

“哼,看来,有人想把咱们四大国公府一网打尽啊!”

卫国公冷笑一声,“我萧某人倒想看看,是什么人在背后弄鬼,他的胃口还真不小,只是不知道能不能把咱们四家都一口吞下去?!”

“严、严之?”

清河县主不是没经过风浪的人,但眼前发生的一幕太出乎她的意料,让她几乎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嘴里翻来覆去只有几个字:“你你你?他、他———”。

短暂的呆滞过后,顾伽罗迅速回过神来,她暗暗的攥紧拳头,双脚不着痕迹的朝清河县主挪去,以护卫的姿势立在婆母和两个孩子前面。

过去几年的时间里,她经历了太多的事,其中还有匪夷所思的下毒、摄魂。

话说连日夜相伴的夫君都有可能被人控制,面前这位只见过几次且品行貌似有问题的堂弟就更不好说了。

顾伽罗目光略过地上的死尸,掌心已经有些湿了。她不敢确定齐严之是敌是友,此刻唯一能做的,便是提高警惕、随机应变。

一旦对方有什么不妥的行为,她就拉上婆母、带着孩子们逃出去。

“都他娘的没长耳朵吗?我再说一遍,都给我闭嘴!再有胡乱奔逃、大呼小叫者,杀!”

齐严之一声断喝,手中的刀尖上一滴滴的鲜血滴落。

再配上他黑阎罗一般的面孔,屋子里惊慌失措的下人们全都被震慑住了,一个个赶忙捂住嘴,哆哆嗦嗦的躲到角落里。

齐严之根本不管这些人,他看了眼顾伽罗,最后将视线落在清河县主身上,沉声道:“伯母,阿嫂,出大事了,家里不能呆了,跟我走!”

清河县主到底沉稳,片刻怔愣,她依然冷静下来。

轻轻推开挡在自己身前的顾伽罗,清河县主直直的看向齐严之:“严之,出什么事了?我不是不通事理的,但你不把事情说清楚,我决不能跟你离开。毕竟你伯父离家前曾说过,家里很、安、全!”

丝毫没有闪躲,齐严之坦然的面对清河县主的目光,用从未有过的沉稳语气说:“伯母,我知道您此刻定满心疑惑,我也不奢求您信我,不过今天的事关乎咱们齐氏一族的兴亡,稍有不慎,齐家便会有倾覆之灾。”

“…”清河县主蹙眉。齐严之以往的形象与现在的形象实在是相差太远,今日任他说得天花乱坠,她也很难相信。

顾伽罗心中却猛然一动。一个人可以声张虚势,但眼神却骗不了人。

眼前的齐严之,绝不是什么没用的纨绔,他身上赫然撒发着一股煞气。

这种煞气,顾伽罗在很多杀过人的老兵、死士身上都看到过。顾伽罗甚至觉得,齐严之手上的人命绝不会比她的夫君少。要知道,齐谨之可是上过战场的人哪。

而齐严之不过是个锦绣堆里长大的大少爷,他、他怎么会?

蓦地,顾伽罗脑中闪过齐谨之曾提到的一个家族秘辛,脱口道:“你是‘暗’?”

齐严之一怔,显然没想到顾伽罗一个外姓人竟知道齐家最大的秘密。看来,他真是看轻了顾氏在齐谨之心中的地位。

没看到吗,连清河县主听到‘暗’时都一脸的茫然,足见‘暗’的存在有多么的隐秘。

齐严之轻轻摇了摇头,“阿嫂,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有什么话,咱们逃离眼前这个险境再说。”

“险境?”

顾伽罗不以为然,齐家内院隐藏着无数高手,地下又有铜墙铁壁的密道,更不用说她手上还有以一当十的影卫,只要没有数百上千的敌人进攻,她们根本无需外逃。

齐严之仿佛看穿了顾伽罗的想法,略带讥讽的说:“阿嫂,您莫非还在等‘你’的影卫?”

顾伽罗神色微凛。

齐严之继续道:“旁的我不敢说,只这一件事,我敢用性命担保,阿嫂若是把一家妇孺的安全交给‘你’的影卫负责,下场只有一个:死无葬身之地!”

顾伽罗倒吸一口凉气,“此话怎讲?”

影卫虽然不是她一手培养的,但最近一段时间,影卫的办事能力和忠心程度,都让顾伽罗安心。

如果影卫都出了问题,顾伽罗实在不知道还能相信谁。

因为一旦影卫确如齐严之说的那般危险,那么她之前的种种“奇遇”,甚至她与大师的关系,都可能是一个个针对她(或是齐家)的阴谋。

而她对大师的种种感激,也将成为笑话。

这、这——顾伽罗实在接受不了这个可能。

但齐严之不像是无的放矢,而他也没用理由害她,更不用说那个让她心颤的‘暗’,种种迹象表明,齐严之可信!

这也就是说,影卫确实有问题?!

齐严之见顾伽罗神色变幻不定,知她已信了自己几分,就加了一把火,“阿嫂猜的不错,‘暗’确实存在,不止咱们齐家有,四大国公府都有‘暗’。此次外头的动乱,也正是由‘暗’而起。而动乱的真正幕后黑手,却是‘暗’的死对头——皇族!”

第计151章 完结倒计时(一)

轰!

焦雷炸响在耳边,仿佛重锤砸在了人的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