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太,您睡吧。就是再舍不得转眼,也别忍着不睡呀。姐儿就在房里,太太一觉醒来便能看见了。”嬷嬷见宁浅知明明十分困倦,却还强忍着不愿休息,便劝她。

宁浅知却说:“我是想等相公回来,等他回来了我再睡。”

“管家已经派了人去告诉四爷了。不过四爷得了状元,要骑马夸官呢,那要从重庆殿到就西九街,一路绕个圈,最后要走华梁道。京城几条大街都绕完才能回来,还早着呢。”

“那也不要紧,我就是要等他回来再睡。”宁浅知打了个哈欠,就是要继续等。

嬷嬷没办法,只好垫着垫子,让她躺得更舒服些。自家老爷和太□□爱,她只有高兴的。

*

状元游街,那是京城每三年轮一回的特有盛事。

前三甲骑着高头大马,身穿正红新装,一路走,一路敲锣打鼓,前头还有人专门为他们唱名夸出身。

家中有儿子的来,指点着他们让自家子孙做榜样。书生们来,若是能结交所不定还能在学问上做讨教。闺中女儿们也来,看看有没有戏文中那才貌双全的俏君郎。

所谓十年寒窗无人问,一朝成名天下知。天下读书人何止万千,多少人能在科考路上一帆风顺?往往考到最后,已经是年纪一大把,儿孙已满堂。据说是先高祖皇帝那会儿,曾有一年殿试出来满场老叟,六十岁的皇帝原想给太子挑些新人,结果看到殿上八十岁的白发老者,怄得两天不想吃饭。

而今年不同往日,皇上年迈且体虚,平日不太上朝。朝上大多由太子代政,而太子偏爱年轻人,在他的推荐之下,圣人点出来的前三甲全部是年不过三十的青年人。他们之中,又数头名状元最为惹眼。

今科状元姓楚名域,乃是安国府楚家嫡出第四子。出身高贵不说,他本人更是只有十八年华。而最重要的,是这十八岁的新科状元郎,生了一张俊美无双的绝世容貌。

寻常男子若身穿红色,要么被衬得黝黑,要么显得苍老。骗楚域一身大红,配着那白皙若雪的肌肤,更显得清俊风/流。

楚家多出才俊,能文能武,楚域身上那一股比武者儒雅,比书生落拓的气质,更是让人一见难忘。只见他骑在白色骏马之上,一边接受众人抛洒的鲜花一边款款朝两边拱手做礼。每一个动作都如画中拓出,端的是陌上人如玉,君子世无双。自他从重庆殿出来,对他容貌的赞叹便如长翅膀一样飞遍了宫廷,飞出了皇城。

便是半年来足不出户的出云公主,也听到了他的名声。

“公主,公公们说的可都是真的!说那新科状元郎,才十八年纪,长得呀,正是貌比潘安气死宋玉。可见天底下美男子多得是,尤其状元郎文质彬彬,可比一般武人强多了。”宫女露水小心翼翼地,在她耳赞叹着从公公们那里听来的赞美。

只半年前,公主偷偷出宫一回,在街上看见一位玄衣公子,便开始念念不忘。这半年来魂牵梦萦,甚至求得皇贵妃与太子帮忙寻找,可惜都没有找到那人。

为此公主大发脾气,越加茶饭不思。后又往当日遇见之处去了好几次,却再也没有遇到那玄衣公子。

出云公主伤心失望,干脆吧自己锁在出云宫哪里也不去了,言道若太子不把那人给她找出来,她便一辈子老死在宫里。

这可愁坏了皇贵妃,连累得出云宫的宫女太监们都跟着受了罚。

可罚了贵罚了,也没有什么用。派出去的人依旧找不到那偷了公主魂儿的美男子,公主依旧不死心,可这劲儿得折腾太子。

他们想了多少法子,找了不少美男子来给她相看,却没有一个上眼的。越加找不到人,公主越加不好伺候。宫人们越加提心吊胆,还是皇贵妃怕她一片痴心把自己弄傻了,嘱咐他们想法子转移公主的注意力。

可公主如同魔怔了一般,日日想着哪日与那玄衣公子再次相遇,然后两人一见生情,永结同心。对于其他事,那是一概不问不想。

时至今日,听说了新科状元才貌双全,她这才来告诉公主,有心让她生出点兴趣,哪怕出门走一走也好。

谁知出云公主将面花一扔,冷笑道:“便是他生的如何俊美非凡,也比不上玄衣公子,这天下哪一个人配与他相提并论?”

“是,是,公主说的对。是奴婢愚蠢说错话了。不过那玄衣公子如此非凡,必定也是才华横溢的人物,说不定这新科状元,与那玄衣公子有些渊源呢?”

“这……”出云公主很认同她的赞美,但还是有些迟疑:“以那日我见,玄衣公子一个起越救下了差点落入河中的孩子。看他身手,必定是个练武之人,大约不会走科考一路的吧……”

“公主,说不定那玄衣公子文武双全呢,公主可是皇家贵女,金枝玉叶。这世上能配上公主的,必定是那文武双全的全才……”

露水循循善诱,终于惹得出云公主动了心。

“也罢,今日空闲,便出去瞧一瞧那新科状元,听说太子哥哥对他赞赏有加,也不晓得他受不受得这份恩宠。”

出云公主摆驾出宫,早有人先一步出去准备落脚之所。

而新科状元楚域,已经从西九街走到了梧桐巷。掌事太监掐算着时间,在冬青街临街找到一处酒楼,将原本的客人赶出去,然后将其包下来。等到出云公主到了不久,正就能看到游街队伍从楼下走过。

出云公主年华二八,生得如她生母皇贵妃一般无二的美艳。原本皇上为他定了驸马人选,奈何自半年之前无意中遇见那位玄衣公子之后,出云公主便说非他不嫁。原本的驸马,便这样被放弃了。

除了那位玄衣公子之外,出云公主再看不上任何人。

今日出来看状元游街,本来并不对名声浩大的状元本人抱有希望,在她心中,任何人与玄衣公子比起来,都是盛名之下难副其实。她只是想着,今日肯定有许多人来凑热闹,说不定月老牵线,她就与良人再遇了呢?所以一开始,她的目光都在路旁等这看状元的人群里。

直到锣鼓声近,游街队伍出现在街头,她一眼,就愣住了。

月老作美,果然让她再见了玄衣公子。

那人群中央,骑在云鬃白马上的状元郎,可不就是她日思夜想的玄衣公子?

此时此刻,出云公主再也顾不得其他了。她的一双眼,整颗心,全部在他身上。耳朵里再也听不到任何声响,她的世界一下安静下来,仿佛天地之间,只余下他一人。

出云公主心跳如雷,面染红云,简直不知如何是好。

她下意识地往靠窗更近些,摆出了最好的姿态。只等着心上人一抬头,便看到她最美的样子。

然而状元郎并未抬头,他面带微笑,一派从容地接受众人的赞美欢呼。根本不知道有多少人将他拜做了偶像,又有多少春闺女子,深深记住了他的面容。

就在此时,人群里突然蹿出一人,那人不顾治安官的阻拦,直直地往状元跟前凑。

治安官原本想把他拖走,谁知那人却说是状元家里人。

待追问,却见他扯着嗓子高声喊:“爷,爷,四奶奶生了,您什么时候回去?”

“什么?”

楚域一下子勒住马缰,往街边靠了靠,低下头问前来报信的小厮。“你说太太生了?”

“是,生了,刚生。”

楚域一喜,再也顾不上什么游街,立刻对对治安官道:“劳烦大人继续护送两位同窗前行。不才家中有事,先行改道回府。”说完也不顾旁人反应,便车马掉头,抄了近道往回走。

楚域一心想着家中妻儿,哪里知道他一走多少人失望。

在茶楼上看他看的痴了的出云公主,根本没有注意那跑来报信的家奴。她只看到他不知道听了什么,然后突然笑起来。那笑容与方才的温柔淡然不同,那是如春花初绽,冬雪消融一般明亮灿烂的笑容。

为那笑容,出云公主整个人都快晕过去了,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在眼前,她才如从大梦中醒来一般,焦急地问:“他做什么去?来人,快把他找回来。”

“公主,不用找,今科状元是安国府楚家嫡子,身份众人皆知。”

“那便好。”出云公主松了一口气:“这游街尚未走完,他为何提早离开?”

露水忐忑,小声地说:“禀公主,刚才楚家家奴来报,说,说状元郎的夫人刚刚生下孩儿,状元心喜,忍不住提早回家了。”

雀跃的心被猛地泼了一盆冷水,出云公主怒从心气,不过很快就笑了:“给我去查,是什么人癞□□想吃天鹅肉。哼,那些世家大族惯会强人所难,楚公子必是迫于家中压力方才娶妻。我定不会让他受这些辖制。”说完重重起身:“走,回宫见母妃。”

作者有话要说:穿越古言,宅斗宠文,希望大家喜欢。

作者身体不好,独自在家养病。连说话的人也没有,寂寞得抓心挠肝,只好写文消磨时间。希望大家多多留言,讨论哈剧情,吹哈牛什么的,不要让我这么闲。

☆、第 3 章

楚域初为人父,回来抱着女儿就不愿撒手了。

就是今科上榜的同窗好友相约聚会,他也一味地推脱,只有实在推脱不了,才去自罚几杯就回来。连老太太都看不惯他这模样,唾弃一声没出息。楚域却一点不放在心上,自顾自地抱着女儿成天傻乐。

“乖卿卿醒一醒,跟阿爹笑一个。”男人趴在摇篮边上,轻声细语地想把睡觉的女儿弄醒,又怕摸疼了她,只好朝他脸上吹气。

宁氏在坐月子,屋子里不能见风,窗户捂得实实的,连光线也昏暗的多。

见丈夫一点不在意,成日跟她一起躲在屋子里,又好笑又甜蜜。见他逗女儿逗了这么些天,没有得到一点回应也丝毫不气馁,今天又不死心地开始了,忍不住问:“前日你叫她做绾玉,昨日我听你唤她兰亭,今日怎的又改了名字?先前起的名字,却是一个都用不上?”

自宁氏有孕在身,楚域便苦思冥想,起了许多男孩女孩的名字,只等孩子一出生,便为其命名。谁知道孩子生下来,他却觉得之前起的名字太过俗气,丝毫配不上他女儿的天资。于是这些天又在重新琢磨名字,可惜他这人一向说一不二,在这事上却突然没了常性,今日叫女儿这个名字,明日天一亮,必然又想出了新名字,断是没有一个名字能撑过一日的,甚至有时候一天换好几个叫法。

果然,在听见妻子质问之后,形容俊美的年轻男子摇头晃脑赞叹一气,而后万般得意道:“我女儿天姿国色,小小年纪便如此与众不同,那些凡俗之名,哪里配得上她?”

宁浅知无可奈何:“那你倒是想一个妥当的,莫要今天起明天换,等到女儿要嫁人了,却还把名字定不下来呢。”

“瞎!你这狠毒妇人,女儿才这样小你就想着把她出嫁,说,你是不是嫉妒我女儿天资聪颖美貌过人?”

宁浅知:“……”

“嘿嘿,浅浅。”男人刚刚义正言辞,说完又立刻一脸无赖地凑到宁氏跟前:“乖浅浅,好知知,你说你怎么这样能干,给我生了这么一个天资绰约的女儿?”

宁浅知简直无言以对。

都说一孕傻三年,她发现怎么孩子这爹比自己傻的还厉害?

女儿自从生下来,也有十几天了,可那小东西只有刚出生被打之后哭了几声,之后再没有任何动静。成日吃了睡睡了吃。也不哭也不闹,都十几天了,连眼睛也没睁一下。

连她私下里都怀疑莫不是生了个傻子,自家相公却从这么个睡虫身上,看出了天资绰约聪明非凡来,简直让人哭笑不得。

叹口气,宁浅知说:“母亲已经派人来问了许多回,问孩子的乳名想好了没。那边要在满月之前打好长命锁,我派人送了信,都来来回回改了好几遍了。”

“哦……”楚域皱皱眉,“你再让我想一想。大名父亲大约是要抢去的,乳名我一定要想个好的。”

于是刚被他叫了半日的卿卿两字又被舍弃了,男人又吩咐书童搬来他的书本文章,坐在摇篮跟前,再次苦思冥想起来。

*

转眼宁氏做完了月子,楚阳娿也满月了。

楚家要办满月酒,头天夜里便在街外穿城河上搭起了台子,请来了戏班唱起来。

整条街上都挂起了红灯笼。安国府门口转门有小厮守着,见人来便散糖果,得了糖果的孩子大人说几句吉祥话,又跑回去叫别人来要糖。

到了第二日,楚域更是起了个大早,一骑马跑到山上去,从东山寺后头的竹林里抓了几对锦鸡。说宁氏出了月子,不再忌口了,定要吃些新鲜可口的。

王氏听了下头来的话,笑完之后又叹气。当年她生下丹姐儿时,丈夫到是欢心了几日,但也没有像老四这样黏糊。等她生了琴姐儿时,更是看了一眼便算了。宁氏生了个女儿,到像是生在楚域的命根子上了。

“四爷少年心性,头一回当爹觉着新鲜也是有的。不过听说,那孩子至今也没睁过眼,哭也不会哭,饿了都不晓得闹两声儿……”

小孩子一生下来,再迟的几天也开眼了,哭闹不说,身边更是离不了人。四房新生的那孩子倒好,生下来这都一个月了,愣是没听见闹过一声儿。旁人心里早就觉着那孩子怕是养不好,只有老四夫妻两个还成日欢天喜地的。

主仆两人在房里叹完,出门自然要喜庆起来。今日做满月,还得要她上心着,老太太两只眼睛盯着她,是一点错都不能出的。

大太太这边安排宴客,四房那边也在准备了。

今日锣鼓喧天,各家太太们也早就提着礼物上了门。四爷一家子换了喜庆的大红衣裳,只等着与父亲一道先去祠堂给祖宗上香。

楚阳娿睡的正好,被抱来抱去颠簸的不成,一会又各种声音吵得她睡不安稳。本来就谁不完觉,这会硬生生给她弄醒了。

万般气愤地睁开眼睛,正想发一发脾气。谁知睁开眼过后,却一下子反应不过来。

她记得自己之前是上了手术台的,所以也以为自己这会儿应该还在医院里恢复伤口。

谁知道一睁眼,发现眼前景色全变了,哪里还是那一遍纯白的医院。

空气中没有消毒水的味道,到是有一股鞭炮爆炸过后的硫磺味儿。

楚阳娿脑子里混乱成一团,瞪着眼睛看身边的一切,发现什么都显得那么光怪陆离。

作为一个心脏病人,楚阳娿一向不能参加剧烈的活动,所以闲暇时打发时间,就靠书本和电视。

然而无论看过多少电视,在大小银幕上对那古香古色的建筑风格,以及人们的衣着打扮有多么熟悉,也无法体会那种身处其境的感觉。

就好像,做了一场梦一般。

楚阳娿身上发软,一点力气也没有。打个哈欠,困意又一次袭来,然而此时她硬是忍住了不睡。

她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自己究竟在哪里。

宁氏正在跟老太太说话,没有注意女儿已经醒了,反而是刚进门的楚域,一眼就看到他闺女瞪着大眼睛发愣。

他喜得连跟老太太行礼都忘了,两步跨到妻女跟前,一把将孩子从宁氏怀里抱过来,惊喜道:“官姐儿醒了,母亲快看,她醒了。”说完也不顾旁人怎么想,自顾自抱着女儿傻笑着起来。

楚阳娿被这突然跑来的男人一顿揉搓,心里很是不快。

可惜张了张口,她发现自己不仅不会说话,连牙都没有。无可奈何,只好拿唯一的武器——眼睛,狠狠瞪他:“帅哥,你谁呀?”

楚域被女儿一瞪,骨头酥得都要飘起来,赶紧乐呵呵地自我介绍:“乖宝贝,我是爹爹,来,跟爹爹叫:de—yi_ye-die,diedie……”

楚阳娿:( ̄. ̄)

“嬷嬷,快把这丢人现眼的弄出去,叫人笑话。”

琼嬷嬷好笑地从楚域手里接过孩子,嗔道:“四少爷也真是,姐儿才刚满月,哪里就能说话叫爹爹了?牙都没长起来呢。”

“嘿嘿,我不过是先给她教教,嬷嬷你看她眼睛可真亮。”说完又窜到宁氏跟前,炫耀道:“我说咱们官姐儿聪明绝顶吧,你还说她只知道睡。看,她今日知道要给自己办满月了,可不就醒了。别人家的孩子可没这么聪明。”

哈!

楚阳娿简直震惊了。

眼前这十几岁看上去跟高中生差不多的小青年,就是她这辈子的老爸?

好吧,现在他变小了,可这么‘年轻’的一个爹还是让人很需要适应好吧?

楚阳娿震惊的表情,萌煞了楚域夫妻两人。宁氏心热地想要抱抱女儿。但现在在婆婆面前,孩子又被琼嬷嬷抱着,她也不好直接要,只好眼巴巴地望着。

她的视线太过热烈,楚阳娿哪能感觉不到,待看到她的表情,楚阳娿很快有个不好的预感,这个高中生版美少女,就是她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