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难道咱们就要这样认了?”

“不然又如何?那是皇帝,我们是臣子。”楚山栎叹气:“如今只能尽量拖延,看看能不能某得一个两全之法。”

楚域恨恨地摔门走了出去,十八岁的新科状元,头一回感觉人生如此不尽人意。

☆、第 11 章

“太太,姐儿醒了。”明珠把楚阳娿抱过来。

宁氏伸手接过:“给我吧。”

楚阳娿被宁氏抱在怀里,才发现她一脸苍白。

“相公又去了书房?”

“回太太的话,四爷从老爷子那回来便进了书房,一直没出来,连晚饭也没用呢。”

宁氏抱着女儿晃了晃,脸上愁容惨淡。以前很爱笑的女孩子,此时满腹心事。楚阳娿下意识地知道,家里肯定出事了。

可她太小了,只能干着急却连问都问不出来。

“去厨房要几个菜,我给相公端过去。”宁氏吩咐了一声,明珠退了出去。

宁氏看着一脸懵懂的楚阳娿,心痛万分:“我可怜的女儿,往后你可怎么办?”

楚阳娿心头一紧,想问究竟有什么天大的事弄得家里一片愁云惨淡。可闹出口,也只是咿咿呀呀的不成话。

厨房本就留着饭菜,明珠很快就提了食盒来。宁氏抱着楚阳娿,让丫鬟提着食盒,亲自去书房见楚域。

楚域这几天都躲着宁浅知,他在逃避什么,不用说,宁氏心里也很清楚。

“我吃过饭了,你不用管我。”楚域这段时间脾气很大,在宁氏面前道还知道控制,顶多木着脸生气。

明珠放下食盒退了出去,书房里只剩下楚域一家三口。

楚阳娿被抱在怀里,乖巧的很。宁氏轻轻摇晃着女儿,一边说:“你一下午都躲在书房没出去,能吃什么饭?”

楚域实在没有胃口,但看在宁氏的面子上,只好硬着头皮吃了几口。

小夫妻一直没有说话,等楚域放下筷子,宁氏才淡淡地说:“相公,你写休书吧,或者我们和离。”

“你胡说什么!”楚域一下子跳起来,“我不会休妻,你不要胡思乱想。”

“我不是胡思乱想。”宁氏眼眶通红,眼泪挂在眼眶就要掉出来,她哽咽着说:“我想了很久,终于没有其他办法。我知道相公的心意,但天命不可违,抗旨不尊是大罪。我们一意孤行,相公一辈子便毁了。”

“难道让个公主进门,我一辈子就不被毁了?”男人冷哼一声,“再说,让那么不知廉耻的女人进门,我楚家往后就要成京城最大的笑话了。”

尚了公主前途尽毁,偏偏公主们自作多情,还以为自己是什么好货,天天儿的端着身份以为人人都等着迎娶。楚域又是个偏见深重的人,认为一个女人敢厚着脸皮与男人表白心迹,那就是浪荡不堪,往后定然也会背着丈夫偷人,给驸马待绿帽子。作为一个心高气傲,大男子主义的男人,这是他绝对无法忍受的。

宁氏收了眼泪,说:“那能如何?若不然让皇上发怒,不仅你被责罪,连整个楚家甚至宁家都要被牵连,到时候又改怎么办?再说,那位公主对你情深意重,想来也会一心一意,只盼望那时相公记着我们这些年的情分,不要冷落了官姐儿。她处境尴尬,可怜的很。”

楚阳娿总算听面白了,公主看上她爹,真的开始逼她娘给公主腾地方呢。在这个时代,女人生了孩子,哪怕孩子的爹死了,孩子也不能跟着回娘家。何况楚域还活的好好的,还有楚家这么大一家子人,她当然不可能跟着宁氏。可要是真的有个公主来给她当后妈,她以后的日子就不好过了,能不能平安长大都难说。

看这位公主抢人家男人抢得这么理直气壮咄咄逼人,肯定不是个好相与的。他爹成了驸马,就跟个上门女婿差不多,在公主面前不会有什么发言权,到时候公主看她碍眼,三两下弄死实在容易的很。

从父母的话语中判断,加上从前世看小说的情节中脑补,楚阳娿整个人都不好了。

想到将要面临那样悲惨的日子,她忍不住哇哇大哭起来。穿越过来还以为是来享福的,原来老天给她挑了个白雪公主和恶毒后母的剧本!

楚阳娿一哭,宁氏哭得更凶了,母女两人的可怜模样气得楚域一脸通红。他不想看到宁氏哭,可又不知道怎么安慰,所以只能生气。

要是换做别人,他肯定立刻发起了脾气,可当着宁氏,他哪怕气得要死了也呀忍着不能大声呵斥。楚域一出生就含着金汤匙,处处只有别人顺着他的,没有他顺着别人的。加上天资过人,更是从未遇到过什么挫折。别看他在外面装得人模人样,其实他脾气很不好,一不高兴就发火,有时候连老太太钱氏都拿他没有办法。

谁能想到这回遇到这么憋屈的事呢,逼迫他的是皇室,他有再大的愤怒也没办法抒发,所以看着什么都不顺眼。

宁氏是知道他的脾气的,从来都顺着他,这还是第一次,这么坚持。

“你别哭了,圣旨还没有下来也许还有转寰的余地。”楚域咬着牙,干巴巴地说。

宁氏摇了摇头:“宗亲都上了门,此事便是铁板钉钉的事。皇上年事已高,做事没了章法,之前我忍着心焦等后话,以为太子总是深明大义的,原来还是到了这一步。相公,你也不必气愤,宁浅知即便出了楚家门,也断不会再嫁,青灯古佛,宁浅知日日诵经,求福萨保佑相公和官官一生顺遂。”

楚域抿着嘴,手紧紧攥着,好一会才道:“明日我要与父亲一道进宫面见太皇太后,岳母一直担心你,明天你便带着官儿去岳母家,待我回来,便来接你。你留在家胡思乱想,还不如回去同岳母说说话。”

次日出去与楚山栎进宫,宁氏也抱着楚阳娿回了娘家。

韦氏前一日就得了信知道她要回来,一早便等着。发现宁氏气色不好,心疼不已。

当着人面,没人敢挑皇家的不是,只有母女两人时,韦氏才安慰女儿:“此事怪不得楚家,外头说起来,也没有人说我宁家的不是。皇帝和太子胡来,宫里还有太皇太后呢,亲家今日进宫,见了太皇太后,总能有个说法。”

话是这么说,他们其实都知道,这事根本没底。唯一解决的办法,就是出云公主自己认错,说不愿意嫁给楚域了,否则根本无解。

经过这件事,皇家女的名声算是完了,但皇帝的女儿不愁嫁,人家老爹可以下旨根本不怕没人说亲。现在事情闹得这么大,人人都在等着此事后续。

皇家就算看重名声,也不愿意向世家服软。太后太后再不喜欢出云公主和太子,也是站在皇室一边的。

皇宫里,楚家父子从安宁宫出来之后,楚山栎去乾明宫见皇帝,楚域一个人提前出宫。路过御花园,又被出云公主拦住了。

出云公主早就等着楚域,日日盼着见一面。楚域见了她,也不像上回一样躲避。待她走近了,也不行礼,只面无表情看着出云公主,问:“不才早有疑问,楚某以前从未见过公主,可是与公主有什么深仇大恨?”

出云公主听见他跟自己说话,心里欢喜的紧。待听见他问了什么,赶紧回答:“公子哪里话,幂云怎么会与公子有深仇大恨,其实幂云对公子……”

“既然没有深仇大恨。”楚域打断了她:“那为何公主要害的楚某前途尽毁,妻离子散?”

“我……”出云公主无言以对。

楚域漠然地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了。出云公主站在原地,眼泪大颗大颗往下掉。

楚家父子从宫里回来的第二天,在娘家暂居的宁氏没有来带解除危机的消息。反而是出云公主不知道突然怎么回事,说自己毁了皇家女的名声,无言面对父皇。要求皇帝收回出云公主的封号,并过继给宗亲家做继女,从公主,降级为乡君。

此消息一出来,宁氏就知道,这件事没有转换的余地,自己不得不与楚域和离了。

“母亲,为女儿找个道观,让女儿带发修行吧。”

“浅儿。”韦氏老泪纵横。

宁氏反而不哭了,她轻笑道:“母亲不必伤感,皇家行事如此蛮横,文武百官,世家清流,黎明百姓眼睛都没瞎,都看着呢。母亲放心,女儿会好好活着,咱们等着,等着看报应吧。”

☆、第 12 章

“嫁妆我们双倍退回来,老姐姐,楚家对不起你。”钱氏满心惭愧。

韦氏道:“事前因后果,你我心中都清楚,。是我儿命不好,这怪不得楚家。至于嫁妆,当初是多少,如今照着嫁妆单子退就是了,不该我们的,我们一分也不会多要。”

出云公主亲自到皇帝面前求情,一番痛哭告罪,要把自己过继去宗亲家里。太子莫约也是觉得,强迫楚家休妻另娶,让楚家心有怨恨对他们兄妹很是不利,于是配合着妹妹,说服了皇帝。

出云公主从公主变成了乡君,嫁入楚家门楚域便不是驸马,也就不必断送前程。

皇帝想到太子根基浅,有了楚家这个姻亲,说不定是一笔助力。于是同意了这个请求,也是为了堵住悠悠众口,让皇家显得不那么咄咄逼人。

出云公主这一步,逼得宁家不得不让女儿和离,楚家也开始筹备娶亲。

“老姐姐想差了。”钱氏将准备好的嫁妆单子拿出来,说:“四媳妇进门两年来,我拿她当亲生女儿一样看待,如今她要回家,我这心里难受的紧。但双倍退还嫁妆,道不仅仅是为了四媳妇,而是为了官姐儿。

官姐儿是老四的嫡长女,也是我们老两口的心头肉。可往后的日子还长,谁晓得继室进门之后又将如何。这些东西老姐姐您帮官官守着,往后有个什么事,也不过继室的手。”

说起来,出云公主名义上已经是义郡王家的女儿。但人家的老子娘到底是皇帝跟皇贵妃,亲哥哥也是太子。往后萧幂云进了楚家门,楚家也没有办法真当她做平常儿媳妇对待。至于楚阳娿,以后要在继室手下讨生活,那绝对是不那么好过的。楚家老两口在时,还能看顾些,若他们早早走了呢?多给官姐儿一些依靠,也是以防万一。

韦氏明白她的意思,也就没有再推辞。

楚家开始紧锣密鼓地筹备婚事,宁家也在给女儿寻找去处。

楚阳娿日日被宁氏抱在怀里,看她眼泪成河。她心里很不是滋味,跟着整夜整夜睡不着觉,理所当然,对未来的后妈,也记恨到了极点。

短短两个月过去,萧瑟秋风吹尽了,这个冬天也比往常来得早。

宁家求了武夷山长生观,收留宁氏带发修行。

宁氏身份特殊,她不仅是宁家嫡女,楚家和离媳妇,最主要的是,她是出云公主丈夫的前妻。

尽管已经和离了,连京城也呆不了了,可若是出云公主心里不高兴,在太子登基之后,让宁氏消失也是很容易的。

为了保住宁氏,宁家老太爷亲自上武夷山,求了观主情开一面。

这位长生观主出家三十多年,一直不问世事,普通人没人晓得她的身份。但宁家这样的家族却清楚的。长生观主乃是先隐皇帝的结发皇后,是当今太皇太后的内侄女。身份比当今皇帝还要高一辈。

隐皇帝突然过世,皇后膝下只有一垂髻幼子。

皇帝去的突然,朝堂上一下子风起云涌。

大臣们认为皇帝去了,自然由儿子继承皇位。皇帝的兄弟亲王们却以帝幼母后壮为由,不仅要皇后陪葬,还不接受小太子登基即位。前朝后宫闹得天翻地覆,皇帝几年来连番换了好几个,直到当今皇帝萧珏登基,他那些叔伯兄弟,也都死的差不多了。

皇后在太皇太后的庇护之下出了宫当了道士,逸亲王被软禁在春州三十年。

武夷山超脱世外,轻易不沾凡俗事。宁家太爷出面求情,总算让长生观主点了头,宁氏,也要择日出发了。

那日京城下了今冬第一场雪,铺天盖地的,将成个京城包裹成了白色。

宁氏跟女儿告别,哭的肝肠寸断舍不得松手。

襁褓中的楚阳娿也知道她是要走了,往后要见一面难如上青天。又想到自己以后在楚家的生活,更是悲从中来。宁氏哭,她也哭,看着她们的丫鬟仆人,也个个跟着掉眼泪。

可无论怎么不舍,该走的还是要走,该舍的还是要舍。

宁氏被家人送到了城外,由宁家兄弟两人亲自护送往武夷山。

韦氏送别了女儿,回来便不好了,往床一躺,便起不来。

嬷嬷看得揪心,赶紧将楚阳娿抱过去,劝道:“太太,您可要保重,千万别伤心坏了身子。小姐虽出了家门,但天长日久的,总有再见的机会。太太若是伤心坏了身子,可让小姐在外头如何担心愧疚。再者,小姐是走了,这里还有小小姐呢。等姑爷娶了妻,官姐儿便要被接回楚家了。太太您想想,今时今日楚家与姑爷因愧对宁家,可怜心疼着官姐儿。可完后呢?那位身份贵重,等那日再生下嫡子,姑爷与宁家情分也淡了,官姐儿该如何自处?楚家靠不住,还得太太您给她些依仗。便是为了命苦的小姐和可怜的官姐儿,太太您也不能倒下呀。”

“你,你说的对。”韦氏听了嬷嬷一席话,硬是鼓了一口气,不再由着自己伤心了,“扶我起来,为了浅儿和官儿我也得硬着些。”

韦氏被嬷嬷扶着做起来,看着襁褓里眼泪汪汪的外孙女,心都要碎了。

“可怜的官儿,外祖母会护着你的,别怕啊,快别哭了。”

屋子里又是一顿伤心。

好在韦氏已经打起了精神,又叫来太傅开了一剂药,吃了睡一觉,当天便好了。

晚上宁家来信,说楚域病了,要急着接了楚阳娿回去。

韦氏不乐意,管家劝道:“那日小姐出门,姑爷跟在后头,大雪天的从衙门跑出来,身上只穿了一件单衣,一直送到十里亭,听说回去就病了。连大夫也不看,硬要来接官姐儿回去。好不容易被楚家老爷呵住了,这才派人送了信来。”

“也是个可怜的。”韦氏听了管家的话,又想到楚域跟她女儿一直感情好,到底心软了。

钱氏带着大媳妇亲自上门,将楚阳娿接回了楚家。不过却还没有见到楚域。楚域在大雪天穿着单衣跑出去送宁氏,回来就得了伤寒,吃着药却一直没好。老太太怕他给孙女过了病气,坚持不让把楚阳娿抱到跟前去。

为楚域看病的大夫来了好几趟,发现楚域一直没有好转,只好见了老太太,说:“心病还需心药医。四少爷心里有气,郁结于心自然病好不了。想要好起来,还是家人劝劝,早日放下的好。”

钱氏让人送走了大夫,叹口气,然后抱着楚阳娿去看楚域。

两个月不见,楚域已经从意气风发的美青年,变成了苍白病弱半死不活的痨病鬼。

钱氏看得心焦,想让他好起来只得下猛药。

楚域被嬷嬷摇醒,看见钱氏抱着女儿来,挣扎要起来抱她。钱氏也不像以前一样拦着不给看,而是直接把楚阳娿递到他怀里,说:“你这一病多少日子了,大夫说看你这样子,若再不好起来,怕真就是不成了。为娘知道你心里难受,也不忍心说社么,如今就抱着官姐儿来,说不好就是见最后一面。说起来这丫头也真是个克亲克家的,她一出生,家里就发生了这么多事,宁氏走了,你也要一命呜呼,可不是她命硬。”

“娘,你在说什么!官儿无辜可怜,你不心疼她还这样说她……”

楚域急的猛烈咳嗽起来。

钱氏一点不在意,继续说:“我心疼不心疼又如何?你这做爹的都不疼她,我一把老骨头了,能疼她几日?你这一病不起一命呜呼了,正好这小东西成了无爹无娘的孤儿,可不是命硬。”

楚阳娿心里一顿卧槽。

要是楚域死了,自己可真就苦逼了。钱氏这一个命硬的大帽子再压下来,她当真就成了小白菜,地里黄了。

楚阳娿为了表示自己的不满,只好呜呜地哭。还不敢太大声惹人厌,只敢小声地哽咽,看上去越可怜越好。

楚域抱着他手足无措,想亲一亲也不敢,怕离得太近也给女儿染上伤寒。只好强忍着不舍,将楚阳娿递回给了钱氏。“她,她才不会,咳咳……”楚域一边咳嗽一边道:“官官才不会成孤儿。”

“那你便早些好起来。”

“我知道。”

楚域靠在床上长舒一口气,一动不动。

钱氏叹道,“我以为我儿子顶天立地,便是天塌下来也不皱一下眉头,没想到这小小的挫折,竟让你到了这种地步,从前竟是娘错了。”

“我不是因为受不了这点打击。”楚域突然笑起来,一边笑一遍咳嗽,咳了好一会终于才收住了。他突然认看着钱氏,语气严肃地说:“我是突然发现,权势,竟是这样的一件好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