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的关键是,不知道寇柴婆到底是死是活,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却好死不死在敏感地方出现她一颗扣子,这可最难办了。

“如果你六哥哥和七哥哥的死不是意外,那么官官觉得,出手的会是谁?”

“这个,我怎么知道?”楚怀阳跟楚凌阳是二房的人,他们才刚从徐州回来没几天,跟府里任何人都没有仇怨,根本就没有害他们的动机。至于二房自己,亲爹娘二伯跟牟氏自然不会,其余妾室手再长,却还没本事把手升到其他地方去。所以她还是倾向意外说。

楚域拍了拍她的脸,说:“你再想一想。”

楚阳娿又想了一会,不确定地说:“难道是……母亲?”

这是她能想到的最有可能的答案了。

找到这枚扣子的,是梦姨娘的贴身丫鬟,梦姨娘在频英阁萧氏眼皮底下,自然清楚萧氏的一举一动。当初楚怀阳兄弟夭折时,老爷子派人查过,根本就没有在那里见到过任何第三人出现过的痕迹。

现在她们能拿出这枚扣子,就一定是掌握了什么关键证据。

可是如此一来,事情就更复杂了,她是查,还是不查?

看到父亲赞赏的目光,楚阳娿猜测爹爹猜想的,跟自己想的可能差不多。

可是这事开始容易,怎么进行怎么结束,她能把握的了吗?

“如果查出来,这件事真的跟母亲有关,那就不光是二伯家跟咱们家没完了。传到外面去,对楚家的名声也不好听。要是祖母还在……必定能把事情捂得仅仅的,可是我……”

“可是爹爹出手的话,某些人人小胆大想要管家的心思就要作罢了,说不定在出嫁之前再也没有机会碰管家权,官官想好了?”

楚阳娿迟疑。

“要是真的让母亲管家,女儿过不了多久就要去孝顺老太太了。”

楚域轻笑:“你呀,就是心太软,不想走漏风声有的是法子。就是二哥那里,真不想他知道什么,北苑门一关,他还能闯进来不成?官官若真的想不出完美的法子,那就只记住一样,死人,是永远不会把秘密说出去的。”

*

“频英阁那边儿又闹起来了?”

王氏悠闲地描着眉,一边漫不经心地问身边的丫鬟。

如玉捧着胭脂盒,说:“好像是璎珞轩在审什么人,院子锁的死紧,没打听出什么事儿来。”

“十二丫头也真是个胆大的。”王氏说着瞧了眼正在从门里跨进来的楚丹阳,道:“你还是大姐姐呢,也不知道学着些。瞧瞧你十二妹妹,多大的阵仗。”

楚丹阳笑盈盈接过如玉手里的胭脂盒,说:“母亲,瞧您说的那是什么话。十二妹妹那是没办法,谁过得好好的,喜欢成见天儿的瞎折腾。女儿不折腾,不正是因为有母亲在么?有母亲在,女儿只需要欢欢喜喜过日子就行了。待哪天女儿当真学起了十二妹妹来,母亲可就该心疼了。”

“说的也是。”王氏笑了笑说:“咱们丹姐儿可是天生的有福气,可一辈子都不必用那些阵仗。

楚丹阳又说:“再说十二妹妹敢那么闹,还不是有四叔在后头担着,换做我跟妹妹,只怕还没有开个头,就被父亲上家法了。”

“你这孩子,尽然挑拣起你父亲来了。”

“哪敢哪敢,女儿这不会说着玩吗。”

王氏叹口气,她哪里不知道女儿们在怨父亲对自己不亲。

如果没有比较还好,有了比较,看看老四怎么对十二丫头,再看看丈夫怎么对丹阳跟琴阳,后者简直跟捡来的一样。

不过她可不想女儿们伤心,提点道:“你四叔那么宠爱你们十二妹妹,还不是因为没有嫡子,若是有了嫡子,你瞧瞧还是不是这个模样。你们呀,看事情光看表面。”

“可是她们闹来闹去,娘您不管管么?”楚琴阳也来了。听见母亲和姐姐在说楚阳娿,立刻就反应到今天听来的消息上头了。

楚阳娿胆子也忒大,居然锁了北苑,不晓得在里头干嘛。

王氏一抬眼就看到小女儿乱糟糟的头发,很是无语:“琴儿,你怎么这么就跑过来了,头发也不梳,跟个疯子一样。”

楚琴阳不以为意:“十二妹妹不也经常这样。”

“你十二妹妹那只是不戴首饰不是不梳头。看上去乱只是因为你四叔技术不行梳不好,你……哎!算来,快过来,我给你弄。”

楚琴阳噘嘴:“娘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那边闹得乱七八糟,咱们真的不管么?”

“管什么管!”王氏戳了戳她的额头,说:“凡事机灵点儿,别光想着眼下,得长远着想一想。北苑那头闹得厉害,不过是十二丫头想当家,有你们四叔在后头盯着,萧氏翻不了天。”

“那以后北苑不就是十二妹妹当家了?那怎么行!”楚琴阳觉得楚素阳抢光了大房的风头也就算了,现在又来个能耐大过天的楚阳娿,那还怎么得了。

王氏好笑:“说你是猪脑袋你还就拱上了。也不想想,你四叔想给十二丫头立威,谁插的进手去?再说了,十二丫头当了家,对咱们来说可是好事一件。”

“哎对咱们有什么好处?”

“自然有好处。”

要是萧氏当了家,以后四房是四房,跟他们没有什么关系,萧氏虽然脑子不好使,她身边的嬷嬷可个顶个的厉害。

可要当家的事楚阳娿,那就不同了,对楚阳娿来说,相比起萧氏那个不怎么样的后母,还是她这个大伯娘可靠些。要是她她有个什么繁忙手乱的,来求自己帮着管管家也是顺手的事儿。她之所以静观其变没有行动,就是等着楚阳娿当了家遇到麻烦来求她呢。

楚琴阳想不到这一点,楚丹阳却是一点就通。她也不提点妹妹,只笑着捏了捏她的鼻子。

母女三人在屋子里梳妆打扮好,又才一起出去用膳。

多年的媳妇熬成婆,她的运气可实在太好。如今没有了婆婆在上头压着,简直是逍遥快活的很。要再过几年老爷子一走,再把丈夫的几个兄弟分出去,那就更好了。

跟她们的逍遥惬意相比,此时的璎珞轩就是剑拔弩张。

萧氏被请了过来,看到院子里跪了一大片的下人,眉头皱得死紧。

再进堂里一看,发现里头还跪着一个。

楚域没在,坐在主位上的,就是年幼稚嫩的十二姑娘楚阳娿。

楚阳娿见萧氏来了,示意清风端个椅子出来。

萧氏在楚阳娿旁边坐好,没好气地问:“十二姑娘找我来,是为了什么事?”

“母亲您先不要生气,请您过来,确实有一件人命关天的大事。”楚阳娿让清水上了好茶,才对跪在地上的人道:“好了,人都到齐了,你继续说。”

“回姑娘的话,那天夜里奴婢听见太太在打十三姑娘,又不敢去劝,心里又害怕得很,便想到外头找个地方躲一躲,于是奴婢就看见寇柴婆和频英阁的恋月姑娘在树底下说什么。那时候天黑,奴婢就坐在柳树后头乘凉,她们没有瞧见我。”

萧氏听了一半,便不耐烦道:“说这些跟我有什么关系,你叫我来就是为了让我听这个的?”

“母亲别着急,那位寇柴婆失踪了,生不见人死不见尸,这个丫头硬说跟母亲有关系,女儿怕她一小小奴婢玷污了母亲声名,这才请母亲过来,把事情说清楚。”

“她是什么东西,敢对我说三到四!来人!”萧氏还是老脾气,一不顺心就想直接把人杖毙。楚阳娿赶紧拦下她:“母亲,现在她的话都说出来了,您若是现在杀了她,不仅不能换得清白,反而坐实了杀人灭口的罪名。若传了出去……”

“传出去便传出去?我怕什么!”相比起地上跪着的蝼蚁般的下人,她更像杖毙的是在她面前张狂个不得了的楚阳娿。

自从她仗着楚域的宠爱敢跟自己作对时,她就恨不得把她拉出去剁了。

楚阳娿听了她的话,这事也敛了笑容,严肃地说:“母亲可千万慎重,有些话还是不要轻易说得好。母亲身份贵重,不在乎旁人说什么,可如今母亲到底是楚家儿媳,安国府四房主母。外头传了流言蜚语,传的可不是母亲本人您,只会传安国府家宅不宁。这种事,不管是老爷子还是父亲,都不会允许的。若母亲一意孤行,只会惹的老爷子暴怒。如此一来,此时女儿便做不得主了,必定要请老爷子和父亲亲自审问才行。”

世界上最让人愉快的事,就是有一个猪一样的队友。

跪在地上承情的丫鬟一听要请老爷子和四爷,眼睛一亮,巴不得萧氏立刻暴怒吓唬住楚阳娿。

而萧氏听了楚阳娿的话,猛地回头看了一眼,发现背后没有处于才松了一口气。

不过,这时候她总算冷静下来,不再因看着楚阳娿生气而胡乱发脾气。

丫鬟失望之余,只好继续说。

“那时天黑,她们没有瞧见奴婢,于是奴婢听见她们说,说十姑娘惹怒了太太,太太要,要把她料理了免得心烦……”

“胡说八道,好你个大胆刁奴,竟敢诬陷母亲。”跟着萧氏一起进来的楚佩阳原本一脸高冷不准备说话,可听到这里终于忍不住了,两步上去给了丫鬟一巴掌。

丫鬟哭泣道:“回十二姑娘,回十三姑娘的话。奴婢不敢撒谎,奴婢的话句句属实。奴婢听了此话,吓得不成,立刻赶在她们前头,把在花园里玩耍的十姑娘给送了回去,本以为此时便了了。哪知,哪知第二日便传出来六少爷和七少爷都没了。奴婢吓得不轻,也不知如何是好,只好把此时告诉了姨娘。姨娘本也打算等老爷子问话时便据实相告。可最后,老爷子查两位少爷的死因之时,并未传唤奴婢,所以才……才不了了之……”

“你说的姨娘,便是梦姨娘?”

“是。”

楚阳娿点点头,表示知道了。然后转头问萧氏:“母亲,那天夜里恋月姐姐可是一直在您身边?”

“怎么,你还打算审问我了?”

“并不是审问,不过是核对事实罢了,母亲千万不要见怪。”

萧氏哪里不见怪,她气的肺都要炸了。可知道丈夫很可能就在背后屋里,她为了尽量维持温婉贤淑的形象,再大的怒气也只能忍耐。

楚阳娿见萧氏默不作声,依旧追问:“母亲,那天夜里恋月姐姐是否一直在频英阁,可有人证?”

“自然在,我便是人证。”萧氏深吸一口气,不情不愿地说。

楚阳娿点点头,“既然如此,那便是这丫头信口雌黄了。”

丫鬟闻言,立刻辩解道:“姑娘明鉴,奴婢说的话句句属实。奴婢还有物证,那天夜里寇柴婆还来了频英阁一趟,急急慌慌的,还不小心落下一包药粉。姑娘您想想,她一个劈材的老婆子,闲来无事跑到频英阁来做什么?而且那包药粉奴婢还留着,就在箱子里,姑娘若是不信,自可去太太处,太太屋子里,还留有同种药粉。”

“你胡说!”楚佩阳记得跳了起来,又想上去打人。楚阳娿皱眉,叫住她:“十四妹妹,你在着急什么?”

楚佩阳一窒,僵硬地停了下来。她看向楚阳娿,发现她眸眼深沉,无波古井般深邃的眼神看向自己,好像已经把自己完全看透了。

她抿了抿唇僵硬地退了回来。

萧氏将女儿拉倒身后,说:“笑话,就凭你一面之词,便要让人搜我的屋子不成?我倒要瞧瞧,谁有那个胆子。再者便是我那里真有什么药粉,便能证明别人的死跟我有关?天大的笑话。”

“太太,您好狠的心哪!”丫鬟见她狡辩,哭着说:“都说虎毒不食子,您连自己的亲生女儿十四姑娘都往死里打,您比老虎还毒呀!平日一有不顺心就杀人解气便罢了,可那两位少爷,跟您无冤无仇的,就这么没了。那可是楚家少爷呀,可不是咱们这些轻贱的下人。如今您能因一时心气儿不顺,便要了两位少爷的命,再待哪日,是否连十二姑娘,十三姑娘,大少爷,大姑娘她们,也随手抓来就要溺死?”说完她有赚回来对楚阳娿哭道:“姑娘,奴婢实在是怕的很,求姑娘发发善心,请老爷子和四爷做主吧,六少爷和七少爷死的实在是冤哪!”

这丫头一口一个虎毒不食子,气的萧氏差点忍破了功。

楚阳娿也半晌没说话,只饮着茶水静静地看她。

搬倒萧氏,可不是她今天的全部目的。再说萧氏的身份在那里,目前她也没有搬倒她的能耐,她要做的,就是把威立起来就好。”

过了好一会,楚阳娿才打断嚎哭不止的丫鬟,说:“犯上可是大罪,念在此事事关重大的份上,我便给你机会证明自己。你说母亲随意杀人,除了你自己之外,还有什么人能证明?须知你说的那包药粉,很可能是你自己买来藏起来的,母亲出身高贵,可轻慢不得。”

楚阳娿说的是萧氏出身高贵,而不是她带当家主母,一下子就将放在了外人的位置。

丫鬟想了想说:“有的,我记得那天夜里,隔壁房里的采青起夜,也瞧见了寇柴婆,她还以为是什么人擅闯频英阁,给当贼了呢。”

“采青?”楚阳娿念到一个名字,丁嬷嬷到门口叫了采青的名字,说:“采青,进来回话。”

采青战战兢兢进来,俯身下跪:“奴婢采青,给太太请安,给十二姑娘,十四姑娘请安。”

“豆蔻说那天夜里,你瞧见了寇柴婆到频英阁,可有此事?”

采青身子一僵,嘴巴颤了颤,正要说话,楚阳娿先警告道:“想好了再说,若被我发现你在撒谎,你可要知道后果。”

“是,回姑娘的话,那天夜里,奴婢……奴婢是隐隐瞧见有什么人来,可外头不亮,我实在没看清那人是谁?”

“哦?之前问你,为什么你说自己一直在屋里什么都没瞧见?”

“奴婢,奴婢是怕得很,才……才没敢说实话。”

楚阳娿冷笑:“你在怕什么呢?死的是楚家少爷,你却知情不报。你到底是哪家的下人,既发现有陌生人出现也不知阻拦,还对主人撒谎,可见是个留不得的。来人拖出去打三十大板,若是活着,便是老天爷给你的命,打完便撵出府去。”

采青没想到自己说了两句话就得了三十板子,吓得跪都跪不稳,只颤着声音苦求到:“姑娘,姑娘饶命,奴婢实在不是故意的呀。太太,求太太救命。”

采青还没被拉出去,萧氏便出生阻止,“楚阳娿,这是我的婢女,便是要发落,也该是由我来发落。”

“女儿这不是替母亲分忧么?”楚阳娿皮笑肉不笑地说:“这些个下人,个个撒谎成性,母亲明明慈爱温柔,她们却说母亲日日殴打十三妹妹,真真是其心可诛,不是么?”

萧氏张了张口,没说话了。

楚阳娿对丁嬷嬷道:“去外头传我的话,从前种种,我既往不咎,之前说的那些谎话,只要今日充实招来,便一概不再过问。可今天起,谁要再在我面撒谎,一经发现,家奴杖毙,长工交给衙门。要如何选择,让他们自行掂量。”

采青被拉了出去,杖打声哭叫清晰地传了进来。

外头看着采青被打得血肉模糊的下人们开始嚎哭叫老爷子老太太,甚至哭天抢地求四爷出来给老奴们做主。

可是苑门锁得死死的,根本没人来救他们。

楚阳娿放下茶杯,冷笑道:“无故喧哗,没人杖责二十……不,等什么时候他们安安静静不哭闹时,再停下来问话吧。丁嬷嬷,你去瞧着,今日天气好,可得让他们嚎个够。”

这些人里面,除了在璎珞轩伺候的人之外,其他没有一个将自己放在眼里。

相比起自己,他们更害怕脾气暴虐的萧氏。既然吃软不吃硬,那她正好给他们一颗硬糖吃吃,顺便杀鸡儆猴了。

可是挨打时哪有疼的不哼哼不惨叫的,等当真如楚阳娿所说的都安静了,基本上挨打的人都昏死了过去。

这时候她才发话,让他们停下来。

一盆盐水泼上去,昏死的再厉害的也醒了。

挨了一回打的,看别人挨了一回打的,这会都规矩了。一个个战战兢兢,听到清风叫自己的名字,便躬着身子进屋去,见了楚阳娿规规矩矩的,问什么他们说什么。外面的人只看到一个比一个安分,自己那些小心思是收了了起来。

脑子记性再好,也不比身体记忆牢靠,这回他们都晓得自己的分量了。

所谓立威,不过就是找个借口打人一顿而已。若是她再大一点,或许就不用用这个方法了。可现在她年纪太小,除了强硬之外,根本没有其他办法让别人害怕自己。

楚阳娿知道挨了打的人里面有不少人很冤枉,可她有什么办法,大家都在给自己挣命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