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

楚天阳说服了老爷子,算是完成了一件人生大事。之后父亲母亲甚至四叔就都简单了。

他喜滋滋地出了书房往回走。

这时候天已经黑了,走廊上院子里都点上了灯笼。

明明是萧瑟漆黑的夜,在他眼里却一片光明。

他回到自己院子里,正准备去跟王心怡宣布喜讯,刚踏上台阶,就看到枇杷树下,几个黑影蹲在那里一动不动。

“母亲?”楚天阳走到跟前,看清了树下坐着的人,有些高兴:“母亲,您终于醒了?吃药了没?怎么坐在这里?您刚醒,这样对身子不好……”

儿子还是一如既往地贴心,王氏却没有办法像以前那样欢天喜地地跟儿子说长问短。

她等了好久,终于等回了楚天阳。可是当他到了自己面前,她却不知道说什么了。

她这么优秀的儿子,怎么会做出那种事?

无论如何无法相信,隐隐地,她甚至开始暗恨王心怡不知廉耻勾/引儿子。

然而楚天阳很快打破了她的幻想,他拉着王氏的手,说:“正好母亲过来,我有事要跟你说。”

说完拉着王氏往屋里走。到门口时,还不忘提醒木青和桂嬷嬷:“你们在外头守着。”

王心怡一直躲在屋子里养伤。

她被王氏打个半死,现在看到她就害怕。

楚天阳一回来,就抱着她安慰,可是少有地,在被楚天阳碰到的那一瞬间,她的身体僵硬了一下。

楚天阳自然感觉到了,他抬头看了一眼王氏,以为是看到她的原因。

王氏看到两人相处的模样,头一次觉得无比刺目。

她现在深深地后悔,以前为什么没有多长点脑子。明明两人那亲密劲儿一直都那么明目张胆,为什么她就没有往其他方向想一想?

她的脸色很难看,恨不得现在就冲过去将两人分开,然后分别一顿好打。

然而楚天阳的样子,好像这是一件很平常的事,自己大惊小怪才是莫名其妙。

这种奇怪的氛围,一直让王氏不知道怎么开口。

她定定地看着楚天阳安慰了王心怡,有亲手喂她喝了水,这才听他说话:“我已经说服了祖父,他答应让我跟怡丫头成亲。”

“碰!”

响的不仅是王心怡摔坏的杯子,还有王氏心中拿一根绷紧了的心心弦。

“你说什么?”

“我说,祖父同意了我跟怡表妹的亲事。”

“这怎么可能!”王氏首先否决了他的说法。“公公是绝对不会答应的,这种丑事,这种天理难容的……”

“母亲,我告诉您,并不是为了跟您商量,不过是例行通知而已。如果母亲能够接受,那就皆大欢喜。如果母亲接受不了,那就请您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反正女儿儿媳都一样,都要叫您母亲,对您来说,没有多大区别。”

王氏这才惊恐地张着嘴,发现自己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怎么会……怎么会有这种事?

她实在不知道怎么面对这一切了,连老爷子都没有说什么,难道这本身并不是一件惊天动地的事?难道自己这么大惊小怪才是莫名其妙?

王氏默默地咽了咽口水,她觉得自己需要重新认识这个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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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王心怡,也在震惊之后开始迷茫了。

嫁给表哥?

有可能吗?

这种事是正确的吗?

她从来就没有想过这种问题。

在她过去的十四年中,所有的一切都是简单而明了的。

她是安国府大太太的外甥女,姑父是安国公世子,姑母掌管着整个内宅,有一个温柔贤惠的表姐,有一个天下无敌的表哥。

虽然寄人篱下,但他们对她都很好。她不需要做什么,一切都有人为她做好。她要做的,就是自然而然地,等着长大,听从姑母的安排结一门好亲事,然后回到那个家里准备出嫁。

至于成亲的对象?

她的确想过,但是她的脑海中,想不到任何有关未来丈夫的模样和剪影。

当然,她也更加没有想过让表哥成为自己的丈夫。

表哥就是表哥,怎么会是丈夫呢?

不管她多么崇拜他,不管她多么喜欢他,他都只是表哥而已。

至于她为什么跟表哥给走到了这一步?她自己也不知道,好像自然而然的,连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一切就已经发生了。

现在,当她听说要跟表哥成亲时,闯入她心里的,不是欢喜,不是庆幸。而是深深的,迷茫和恐惧。

她知道很多表兄妹成亲的事,但她知道自己跟楚天阳是不一样的。对她来说,他跟亲哥哥差不多,从来没有那个女孩跟自己的亲哥哥成亲的。

自己要是跟表哥在一起的话,以后会发生什么事情她不知道。因为她的母亲,她对自己的身世很有疑虑,这种疑虑让她感觉到不踏实。

她紧紧地抓住楚天阳的衣袖,追问:“表哥,你说的是真的?老爷子他没有……没有生气?也没有说要,要把我赶出去?”

“怡丫头别害怕,有表哥呢。”楚天阳一脸宠溺。

王氏终于忍不住了,她厉声打断他们:“这绝不可能,这种事……这种事是要被天下人耻笑的!”

“被天下人耻笑?”楚天阳冷笑:“天下人知道我是谁?安国府踏出去十步,几人认识你,几人知道你姓谁名谁?母亲,您把儿子想的太高了,也把自己想的太高了。”

王氏哑口无言。

楚天阳又回头,告诉王心怡道:“尽快把身子养好,好了之后,我就送你去青州。青州有一户人家,早年生了一位嫡女,那女儿从小病弱,几年就没了。不过外人一直不知道。等怡丫头好了,表哥就送你过去,然后以那家人的女儿的身份嫁回安国府。一切安排的妥妥当当。”

王心怡脑子里乱成一团,她现在什么都想不明白。

好像一切乱七八糟的,根本就理不出个头绪来。然后,她就迷迷糊糊地点了头,她想,等自己安静下来,才可以好好想明白表哥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王氏知道楚天阳已经安排好了一切,迷茫的比王心怡还要厉害。

分明是这么大的事情,给了自己一个措手不及。

在儿子手里,一切却是简单,甚至早就安排好了的。这种差异,让她不知道该作何感想。

唯一庆幸的是,如此一来,事情就不会败露,安国府,就不会被戳着脊梁骨唾骂了。

等离开了楚天阳的院子,回到自己屋里时,王氏都还轻飘飘的,没有什么真实感。她知道这件事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可她又忍不住想要找人倾述,所以,她只有将楚天阳的安排告诉给了对这件事知道的很清楚的桂嬷嬷。

桂嬷嬷听了她的话,当即惊得叫起来:“不可呀太太!”她一把抓住王氏的手,激动道:“天哥儿是被猪油蒙了心,太太您可不能看着他一步踏错终身错呀。”

“我……我这不是也没有法子么!”王氏道:“而且天儿似乎早有安排,我想如此一来,此事也就不会败露了,那……既然老爷子都同意了,我还,还说什么。”

“糊涂!”桂嬷嬷道:“太太,您怎么也跟着糊涂了呢,天哥儿是真心诚意的,可他才几岁?他到底还小呀,如今一时冲动做下错事,娶了怡姐儿。是,是能瞒过一时,可太太您想想,那以后呢?”

“以后天哥儿要继承家业,天哥儿的媳妇,那就是安国公夫人,是当家主母。要是她真正的老子不找来还好,要是找来了呢?怡姐儿可是您经常带着出门的,京中贵妇人们,哪个没见过她?难不成到时候怡姐儿还能一辈子躲在屋里不出门?再者,再者这些就算小事了,那天哥儿总要有个嫡子吧?他们做下这天理难容的事,上天必会降下灾祸,到时候生出痴儿来,安国府岂不是后继无人?太太,您可千万要三思呀!”

王氏深想,也是害怕起来。

桂嬷嬷还怕她下不了决心,又说道:“再说,怡丫头可是在安国府养大的,比不得一般的表兄妹,这种事就算旁人当面不说什么,可背后呢?以后楚家的女孩子谁还敢娶?不会都以为与家里男孩子有染,那还得了?”

“这,这可如何是好?”王氏又哭起来:“冤孽呀,冤孽,我怎么就这么命苦,怎么就生了这么一对冤孽。”

“太太快别哭,得赶紧想想法子。”桂嬷嬷说:“此事乃天哥儿一手做成,可要是怡姐儿不乐意,那他也是没有法子的。太太,您去跟怡姐儿说,告诉她您也是万不得已。说明白了,怡姐儿自然就不会做傻事了。”

“没错。”王氏着急地在屋里走来走去:“天哥儿那里我是说不的什么了,还有怡姐儿,我亲自去跟怡姐儿说。”

“这才对,太太,您这就去,可千万不要再骂她再说狠话了。你说些软话,求求她,怡姐儿是您的亲外甥女儿,总是知道您的难处,自然会明白的。”

王氏翻来覆去想来很多,想到很多让她没有来得及细想的事。最后,她终于下定决心,一定要阻止儿子把自己给毁了。

自认为对姐姐唯一留下的孩子视如己出,此时此刻,王氏丝毫没有想过,如果自己自以为地保全了儿子回到正途,儿子是否会喜欢这个结果。她的所有想法,全部围绕着安国府和儿子,至于王心怡,在被取消了这场不该存于世间的婚事之后,又会如何?这一点她丝毫不曾想过。

其实,早在发现王心怡有孕之后,她已经默默地将她摈弃了,只是她自己没有注意到,或者没有敢深想。

与楚山栎相比起来,她的选择,其实相差不了多少。

她推开房门,趁着夜色又去了楚天阳的院子。

此时王心怡也没有入睡,她正坐在窗边,细细地思考,想将一切理出个头绪。

她还太小了,生平头一次遇到这么大的事,想要想得清楚明白,十分艰难。

而就在此时,她听到姑母的声音。

那尊贵高雅的妇人,没有了从前的庄严自信。短短几天,她就像老了几十岁,头上也突兀地多出许多白发。

她没有进门,而是隔着窗户,小声地叫她的名字:“怡丫头,姑母,姑母有话跟你说,你睡了吗?”

“没,我没有。”良久之后,王心怡回答。

☆、第 71 章

“看这天阴沉沉的,又该要下雨了。”

丁嬷嬷从外面回来就开始关窗户,刚把窗户关完,楚阳娿就回来了。

“姐儿这么早就下学了?”

“恩,先生说要下雨,便早早放了学。”楚阳娿随手剥了一颗枇杷,问:“爹爹回来了没有?”

“还没呢,刚才看见林生派人给四爷送伞,想来还有一会。”

送伞?看来她爹今天是骑马出去的。

楚阳娿回了书房,准备把没有画完的画画完,可是书房门窗管得紧,屋里闷得很。她去把创窗户打开,一股冷风吹进来,吹得她打了个冷战。

“风好大呀!”

“姑娘,要变天了,别开窗户。”丁嬷嬷听见她开了窗户,赶紧提醒。

楚阳娿看了眼被风吹得哗啦啦撒了一地的白纸,听话地把窗户关上了。

狂风大作,没过多久果然暴雨倾盆。

派去送伞的人回来回话,说四爷回来路上遇到一好友,两人相谈甚欢,干脆跟好友跑去酒楼把酒言欢了,要晚些回来。

爹爹不回来吃饭,楚阳娿就准备在自己屋里吃饭。

嬷嬷说今天怕黑的要早些,让厨房提前把饭烧上。岂料饭刚摆上来,楚阳娿刚拿起筷子,清岚急急忙忙跑进来,看着楚阳娿欲言又止。

这些天楚阳娿虽然深居简出,但一直让人注意着东苑的情况。

见清岚这个样子,必定是有话要说。

楚阳娿放下筷子,问:“出什么事儿了?你说。”

“姑娘,北苑那边闹起来,大郎,似乎大郎要跟大太太拼命呢。”

拼命?楚阳娿吓了一跳,哪里还顾得上吃饭,赶紧披了件斗篷往外走。

从璎珞轩出来没几步,就看到钱昔灵跟楚佩阳,两个人急急忙忙往东苑走,比她跑的都要快。楚阳娿赶紧把人叫住:“表姐,十四妹妹,你们做什么去?”

“听说怡阳姐姐那边出事了,我们去看看……”钱昔灵解释一句,楚佩阳却是看了她一眼,脚上顿都没有顿一下。

楚阳娿赶紧让嬷嬷把人拦下:“这么大的雨,你们不要乱跑,快回去。”

“可是……”钱昔灵哪里肯听她的话,不过她一停下来,丁嬷嬷已经拦在她前头让丫鬟劝她回去了。

倒是楚佩阳,理都没理她,跑的飞快。

楚阳娿赶紧叫她:“楚佩阳,你站住。”

这一下楚佩阳终于挺住了脚步,她回头翻个白眼:“我想走就走,关你什么事?”

“关不关我的事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让你回屋子里待着,你就给我乖乖待着。”

“多管闲事。”楚佩阳冷哼一声,又要走。

楚阳娿吩咐道:“来人,拦住四十姑娘,把她送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