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安国府,牟氏现在算是腰杆子最硬的女人了,她说这话丝毫不怕有什么不良后果。生了五个儿子一个女儿,就算死了一对双生子,现在还有三个嫡子傍身的她,可不是那么容易被欺负的,要是他楚圻当真敢跟她和离,她必定让他被唾沫星子淹死。什么庶子进门,更是想都不要想了。

这一对夫妻,一个暴怒一个谩骂,闹得鸡飞狗跳。

老爷子住在中苑,听到之后连饭都吃不下去了。

家里怎么就成了这个样子,三天两头出事,就没有一日安宁过。

此时他不由自主地怀念起老妻,若钱氏还在,必定不会闹出这么多的风波。

然而怀念没有用,那个小心眼一肚如意算盘的老妻,早就投胎去了。

最后,他不得不叹口气,对楚域说:“易儿也大了,早些把他接回来吧。”

“为时尚早。”楚域想也没想就拒绝了:“如今大势未定,天阳的去处也尚不明了。这个时候将易儿接回来,无疑是把他扔进漩涡中央,儿子不忍。”

“天阳德行不足,反正是迟早的事。”

楚域依旧摇头:“这些事才没多久,我现在就把易儿接回里,大哥心里,会作何感想?儿子是在不忍让大哥胡思乱想。再者大哥还年轻,说不定过几年,就有嫡子了呢。”

楚山栎说服不了儿子,干脆一个人站在窗口生闷气。

心情不愉快,写字都写不好了,若是老妻能多活几年,他哪里需为这些事情烦心。

楚域见父亲是在不愉快,笑了笑,转换话题:“二哥与二嫂不过是口角之争,夫妻相处,常有的事,父亲不必烦心太过。说起来,官官定亲的事也该操办起来了,如今大嫂心中烦闷,怕是顾不过来,儿子还想请父亲推荐一人选,来辅助大嫂准备定亲事宜。”

现在才八月份,定亲时间还得有大半年。原也不必这么早就开始准备,不过王氏现在整个人恍恍惚惚,能不能办得了事还是两说,保险起见,还是早一些慢慢准备的好。

一说到楚阳娿的亲事,楚山栎也很是高兴。对于云家那孩子,他见过一面,就喜欢的不了的。云起不仅一表人才,而且于书法上也有独到的见解。如今的年轻人读书做学问都功利心重,一个一个都想着科考做官,可没有几个静下心来研究书法艺术了。

这让他觉得云起这孩子十分难能可贵。

对于这一点,楚域也十分诧异。

他看上云起,可就是看上他的上进心和那一份正直聪慧,他也从来不知道那小子还有这一才能。

不过这也是好事,至少跟老爷子很投缘,想来跟女儿……也很有共同语言就是了。

*

楚阳娿他们从英国府回来,刚走到门口,就看到牟氏带着人大包小包往出来。

王氏一愣,问了一句:“弟妹,这么晚了,你这是上哪儿去?”

“回娘家。”牟氏拉着脸,说了一句。

王氏这才看见,她不光自己要走,后面楚朝阳楚冬阳楚重阳几个,都跟着要一起走呢。

经过她们面前时,楚重阳还狠狠地翻了个白眼。王氏出门带了其他人不带她,这让她很是不满。

她没有想过自己出门一次闯一次祸,实在是没有人敢带她了。

她们所有人,就这么看着牟氏母子等人上了马车,浩浩荡荡地离开。

“二婶这是……跟二伯吵架了?”

自从回到京城,牟氏就好像要弥补从前多年不能回娘家的遗憾一样,只要稍微有一点不顺心,就带着儿女往娘家跑。

过不了几天,楚圻必定腆着脸上门去接他们。如此往复,大家都总结出规律了。

王氏当然也是这么认为的,但作为一个大人,她不得不警告她们不要乱说话。

“不要胡说,你们二婶不过是想爹娘了,回去小住几日而已。”

从英国府回来,她的心情好多了。

现在王心怡的事情基本上算是捂住了,楚天阳虽失了踪,但有可能只是淘气跑出去玩几天,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回来了呢。最重要的是,大女儿怀了身孕,若一举得男,便是英国府的继承人。

这一件,可是这些日子以来,最值得高兴的大好事。

王心怡没有去英国府,也没有当众暴露出未婚怀孕之事,楚丹阳也没有因此受惊小产,这件事,总算翻是翻过去了。

至于悦世轩大火跟楚天阳失踪,这都是梦姨娘说过前世发生了的事,没有被改变,那也没有办法。反正,只要没有波及到更多的人就好。

楚阳娿了了一件大心事,回了璎珞轩就胃口大开,让丁嬷嬷给她去做清蒸鱼。

不过嬷嬷告诉她,中午刚来了新鲜的肥蟹,各个膏满体壮,问她要不要顺便也蒸一只。

一听有蟹,楚阳娿也不想吃鱼了,派人去叫王心怡钱昔灵等人,到她这里来食蟹。

王心怡跟楚燕阳很快就来了,楚素阳依旧借口身体不适,没有参与。钱昔灵因计较之前被她强硬地命人送回自己院子的事,扭捏着不肯来,楚阳娿派人去请了两回她才慢慢吞吞最后一个出现。

至于楚佩阳,不仅不来,还把她派去请人的清雾说了一顿,清雾自己哭着回来的。

楚阳娿也不去热脸贴人家冷屁股,反正派人去请也不过是走个过场。今天一天,两人就算在英国府也没有说过一句话。索性她还顾念着安国府的名声,没有在外头对她冷言相向,这就够了。

小姐妹几个喝着菊花茶,吃着蟹,一直闹玩到了晚上。

第二天她正准备去找王心怡,跟她商量商量办个赏花会什么的,从刚从门口出来,就看到清雨神神秘秘朝她笑。

“有什么话就直说,这么神神秘秘的。”楚阳娿说。

清雨却靠近她耳边,小声说:“姑娘猜我刚才瞧见谁了?”

“谁呀?”

“是……是咱们未来的姑爷!”

“姑……”楚阳娿才反应过来,未来的姑爷,那不就是她的……未婚夫么!

这大早上的,云起跑到安国府来,是做什么?

楚阳娿发现清雨正一个劲儿盯着自己瞧,忍不住问:“你怎么这么看我。”

“姑娘你……难道就不想偷偷去看一眼?”

“不想!”楚阳娿当即摇头:“看人而已,何必偷偷摸摸,此是我家,我光明长大地看就可以。”

说完一转弯,改道去隔壁院子了。

跟父亲住得近有一个好处,就是那边有个风吹草动,她能马上就知道。

到了正德堂,楚阳娿没走正门,她偷偷摸摸从后面拐了进去,然后隔着木柜和屏风往外看。

清雨好笑:“姑娘刚才不是说要光明正大地看么?”

“这你就不懂了,凡事需要审时度势,爹爹正在谈正事,我出去不就是打扰他们了么?再说,一个人品德如何,不要看他在你面前做出的样子,应当看他背后的样子才对。”

“哦……”

楚阳娿正得意时,发现自家爹爹往这边看了一眼。

被发现了!

楚阳娿赶紧退了回去,缩手缩脚从后门跑了出来。

“刚才好险,差点就被发现了。”清雨看上去比她好紧张。

楚阳娿正要点头附和,却突然觉得别扭,怎么感觉,她这丫鬟,对她的未婚夫比她这个正当的未婚妻还感兴趣呀。

她奇怪你看了清雨一眼,也没有发现有什么,不过心里还有有点不舒服。于是吩咐她道:“好了,你先回去吧。”

“姑娘你一个人要去哪儿呀?”

“这是我的事,你不用管。”楚阳娿皱眉道。

清雨这才点点头,转身回去了。

此时太阳刚刚出来,温度还不高。楚阳娿找了个地方坐下,也不知道自己想要干什么。她就想,我等一会,等客人走了,就去找爹爹。

不过没过一会,就看到有人从正德堂出来,那人正要离开,走了没几步就看到了坐在树下的她。

他慢慢停下脚步,想了想,终于转了个方向,朝楚阳娿走了过来。

☆、第 73 章

“官官。”

那少年走到她面前,轻声地叫她的名字。

楚阳娿觉得,自己这个小名被他叫出来,突然就变得格外好听了。

这让她心中一跳,忍不住想:我该不是要早恋了吧?

“你怎么一个人坐在这里?”

见楚阳娿没有说话,云起在她面前蹲了下来,看着她的眼睛,问。

楚阳娿与他对视,心中一跳,终于拉回思绪,她揉了揉脸,说:“我等爹爹吃饭。”

“吃饭?”云起笑起来:“早饭还是午饭?”

好吧,现在这个时间,应该是早饭刚吃过,午饭还太早。她当然不是要找人陪吃饭,不过是觉得直接说我来偷看你这种事她做不到。

于是楚阳娿正了正表情,说:“不是早饭也不是午饭应该是早茶,早茶就是专门等吃过早饭之后,要是在午饭前感觉到饿的话,可以加一小餐。除了早茶之外,还有下午茶,半夜茶,恩,都是一样的道理。”楚阳娿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

少年哪里看不出来她在撒谎,却不点破她,只是笑得更加灿烂了。

楚阳娿这才发现,他的眼角下面,有一个圆圆的酒窝,这让他的笑容,甜蜜的如沐春风。

云起的皮肤很白,此时被阳光直射,显得更加白的惊心动魄。因为离的很近,楚阳娿发现他毛孔很细,上面居然没有任何瑕疵,连一粒小痣都没有。

据说他身上有一部分仆沣族人血统,可是仆沣族人的的肤色是稍微有一点红,这一点在他身上丝毫看不见。

看来云家人的基因果然十分强大,他居然完完全全继承的是云家人的外貌。

他留着对男孩来说过长的头发,一对眉毛细长整齐,而他的眼睛,因为是凤眼,笑起来都显得有些凌厉,好在小酒窝拯救了他,让他看上去不那么盛气凌人。

楚阳娿正暗恨自己又发花痴,却见云起伸出手,将一只竹蜻蜓递到她的面前。

“这个给你。”少年说。

楚阳娿觉得自己没救了,因为她发现自己注意到的不是竹蜻蜓,而是云起的那只手。

白皙,笔直,细长。

她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自己的,又粗又短,还十分肥厚,真是无语凝噎。

“怎么了?不喜欢?”

“不是。”楚阳娿摇了摇头:“我就是发了发花痴。”

“嗯?”云起显然没有想到从她口里蹦出这句话。

楚阳娿赶紧摇头:“没什么,恩,这个是你做的?”

她接过竹蜻蜓,双手一转,竹蜻蜓就飞起来了。

“喜欢吗?”

“喜欢。”

“那就好。”

“玉佩也喜欢。”楚阳娿又说:“谢谢你上次送给我的玉佩,可是我不知道该送给你什么作为回礼。”

云起道:“不可以轻易送给别人东西,你要送我的话,至少得等到我们定亲之后。”

“哎?”

“你还小,还不懂这些,以后你就明白了。”云起说完站起来:“现在太阳很大了,你快回去吧,不要一个人到处跑。”

“我就是找爹爹。”楚阳娿再三重申。

云起笑:“恩,我知道。”

楚阳娿:“……”

“你不是要找你爹爹去么?他现在应该没有什么事了。”

“我知道,那你还不走?”

“你先走,我看你进去再离开。”

这谈话怎么越来越诡异?

楚阳娿轻咳一声,站起来整了整裙角,然后往正德堂走去。

进门之前,她回头看了一眼,云起果然站在树荫下,正看着她。

见她回头,那少年笑着朝她点了点头。

日光愈烈,树荫摇曳。少年卓然,遗世而独立。

目送楚阳娿进了正德堂,云起转身离开。

安国府很大,他来了几次,也没能窥其全貌,云起一边走一边在想刚才楚域说的话。刚走到圆门处,突然感到有人窥视,他迅速侧了身,一块核桃大的石头就从自己的肩膀旁边飞了过去。

他抬头看了眼假山上面的人,笑问:“在下云起,不知有何得罪之处,惹得姑娘如此大动干戈?”

楚佩阳见被发现了,从假假山后面出来,站在上头居高临下地瞪着云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