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见清风站在走廊外面等她,楚阳娿上前,吩咐道:“清风,送十四妹妹回去。”

“是。”

清风是背着楚佩阳走的。楚阳娿回到自己屋子,却怎么也静不下来。

爹爹的话太让人震惊了,楚素阳跟楚佩阳不是爹爹的孩子?

她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楚阳娿在屋里走来走去,死命地回想着,自己穿过来,到母亲被逼走,到萧氏进门,到双胞胎降生,一切的一切,在脑海里一一呈现。

萧氏进门,没过多久爹爹就去了漠北,但是萧氏对父亲的爱慕是众所周知的,否则也不会连公主身份都舍弃,以乡君身份嫁入楚家。

然而现在没有亲子鉴定,楚素阳跟楚佩阳的真实出身根本没有切实的证据。

楚阳娿换了个思路,站在爹爹的立场去想。

自己有家有室,女儿刚刚降生,公主铁了心下嫁,逼走了自己的妻子。这让任何一个男人,对公主都只会有恨。

而且,萧氏是成婚七个月之后生的双胞胎,这样一来,就让人忍不住多想了。尤其加上之前的事,恩就对公主铁了心下嫁的愿意吃怀疑态度的爹爹能想到的只有一样,那就是公主失身怀孕舍不得堕胎,这才急着找下家下嫁。

楚阳娿知道,双胞胎大都会早产,光这一件事并不能说明什么,可是加上萧氏急于下嫁的决心,就不同了。

也许,楚素阳跟楚佩阳的确是爹爹的孩子。只是,当一个人厌恶另一个人的时候,他只会以最大的恶意去揣度对方的一切行为。

不管萧氏做什么,楚域只会以最大的恶意去看待她,所以她做的一切都是错的,她身上所有的一切,都是污点。

楚阳娿想到楚素阳的容貌,暗道,真是命运弄人。要是模样完好的是楚素阳,那么结果肯定有所不同。

父亲说的话,将萧氏跟她的‘野/种’都抛尸?是连已经离家的楚素阳都不放过?

楚阳娿心惊胆战,一时间不知道如何是好。

她其实相信双胞胎是爹爹的孩子的,她怕爹爹哪天后悔,而且双胞胎就算再有一身的原罪,也罪不至死,尤其还是被父亲处死。

楚阳娿不知所措,一跺脚,跑去对面找楚熠阳。

楚熠阳正呼呼大睡,被楚阳娿叫醒,干脆往里面让了让,让她上床裹被子里。

楚阳娿哪有心情裹被子,她把人全部谴出去,坐在床沿上小声地将刚才听到的话跟弟弟说了。

楚熠阳打个哈欠,问:“那姐姐想怎么样?”

“我就是因为不知道该怎办呀!”

楚熠阳手一甩,将被子搭载了楚阳娿身上,然后一拉,楚阳娿就被裹了进来。

之后,他才又打着哈欠说:“是真是假,都无所谓,爹爹认为她们不是,那她们就不是。”

“可是……”

“你有证据么?”楚熠阳叹口气:“你心软,只想赶走萧氏然后把母亲接回来,对于双胞胎,觉得不管不问就好。可是她们在楚家一天,母亲就没有办法回来。”

“为什么?”

“为什么?当然是因为,不管太子再变,她们都是未来皇帝的侄女,皇家的面子,总是要要的。”

楚阳娿沉默半晌,说:“那她们就一定要死吗?”

“爹爹心里有气,官官,你不要去问,也不要去说。爹爹在你面前尤其好面子,你要成全他。”

见楚阳娿不说话,楚熠阳又道:“你想想被萧氏害死的楚怀阳兄弟就好了,同样是双胞胎,为什么别人死得,她们就死不得呢。”

……………………………………………………

萧氏被从璎珞轩抬回了流溪阁,她被丈夫的话刺激的整个人都不清醒了。嘴里一直念念有词,直到被抬回屋子好一会,才看到阴影处坐着的楚佩阳。

“佩儿,你爹爹要杀你,快想办法,想办法,对,对!”萧氏前言不搭后语,拖着不能动弹的双腿在地上爬来爬去。不一会,居然从墙边石头里面找出一个白色小包来。

“你不能死,佩儿你不能死,你是楚家的女儿,是夫君的骨肉……”

楚佩阳一直没有说话,等萧氏爬到她跟前,才听见她的声音。

“母亲,我的父亲究竟是谁?”

……

萧氏愣了好一会,方才着急地说:“胡说八道,胡说八道,谁在你面洽胡言乱语?是谁?佩儿,你不要听那些人的话,你是夫君的孩子,是安国府四房嫡女,你爹爹是楚域……”

“真的吗?”楚佩阳颤着声音:“母亲,为什么到现在你还不跟我说实话?难怪,难怪你堂堂一国公主,居然以乡君身份下嫁,难怪,难怪这么尊贵的身份,在楚家依旧不受待见。难怪,难怪爹爹看到我跟十三姐姐,就像在看什么蛆虫。母亲,这一切都是你造成的,你说呀,我父亲到底是谁?你说!”

“没有谁,你爹爹就是楚域,佩儿,你为什么不相信娘的话?”萧氏一脸悲苦,她心爱的人,看也不看她一眼,更不喜欢她,连她的话也不相信。除了夫君之外,她从未对任何人动心过,为什么他要怀疑她?

萧氏永远也不明白,楚域怀疑她不需要任何理由,因为厌恶,仅此而已。

就连楚佩阳,也不相信她的话了。

抢别人丈夫,这种事都做得出来的女人,还有什么做不到呢?

楚佩阳终于正视了心中那股恨意,她恨她,恨眼前这女人,恨这个给予她生命的女人。

她空有公主之身,却给予她这世上最肮脏的血脉。父不详?哈!比她从来不放在眼中的那些庶出子女都还不如。

她的自尊,她的骄傲,她曾经自以为的正义,都因这一身肮脏打的骨血,而让她对自己恶心得作呕。

“我说的是真的佩儿,你爹爹他不相信我,他想要杀了我们。这不行,我还不能死,我还要证明给他看。不能死,不能死。”女人讲白色小包拿出来塞进楚佩阳手里,嘴里不停地说:“我们不能死,这是药,是□□,是宫里的秘药。佩儿,你有办法,你有办法!你去,你去放到楚阳娿碗里,让她喝下去,喝下去她就中毒了。哈哈哈!夫君那么看重那小贱/人,一定会舍不得她死,一定会求我们给解药,到时候我们拿着解药,让他放了我们,放了我们,哈哈哈,快去,快去呀佩儿……”

萧氏激烈地摇晃着楚佩阳的肩膀,催促她。

楚佩阳双眼通红,她死死地瞪着萧氏,轻声说:“你为什么不死?”

“什么?佩儿你在说什么?”

“我说,你为什么不去死?你为什么还不去死!”楚佩阳突然怒吼:“你去死呀,你为什么不去死!”

“我是你娘!你怎么可以这么跟我说话?”

“我没有娘!我没有一个不知廉耻的娘!你去死,你怎么还不去死!”楚佩阳尖叫着,她想要抓住女人的头颅,想要狠狠地将它磕在地上,想要用自己的双手,狠狠地将她撕裂,想要将她藏匿起来,就像从来没有存在过。

可是这个女人,这个无耻的,愚蠢的,这个可怜又可悲的女人,她是她的生母呀。

她不能打她,不能对她做任何事,无论她有多恨,无论她有痛苦。

她只能尖叫着,狠狠抓着自己的手,自己的脖颈,自己的皮肉,将其撕裂抠挖得鲜血淋淋。

最后,她踉踉跄跄地退了几步,从屋子里冲了出去。

天色蒙蒙亮,给安国府送蔬果的老农已经进来了,角门被打开,下人们热火朝天地搬运着新鲜的蔬菜和水果。

厨房里热水烧开,白色的蒸汽热腾腾地从屋子里拥挤出来。

厨娘们起个大早,为主子们今日的第一餐做准备。

清晨餐点简单,厨娘和丫鬟们一边忙活,一边说话,间或有几句好笑的,听的人都跟着笑闹起来。

楚佩阳风一般地从小门跑了出去,下人们没看清,看清的几个送菜老农,根本不认识府里的小姐,只当时哪个屋里受了气的丫鬟。

楚佩阳一个人跑到了街上,从高门楚家独揽的国府道,到庶民居住的平安巷。从晨光熹微,到旭日东升,跑了好久,她终于停了下来。

这时候,原本冷清的街道已经熙熙攘攘到处都是人。

眼前花花绿绿一团,好像什么都看见了,又好像什么都没有看见。小贩们,官差们,街上嘈杂吵闹的声音,充斥着整个耳膜,可她好像什么都听见了,又好像什么都没有听见。

人群那么热闹,老人,小孩,妇女,青年。各行各业,三五成群。

她们都有自己的事情做,他们都有自己的话要说。

他们在笑在哭,她不明白,为什么全天下的人,过的都那么好,只有自己,只有自己。

她不知道该不该哭,不知道能不能哭。她想不到任何让自己高兴的事,也突然忘了这世上还有什么可高兴的事。

茫茫人海,自己算什么呢?

楚佩阳恍恍惚惚地,似乎听到有人喊着火了。然后人群开始拥挤起来,楚佩阳听见哭号声听见悲鸣声,她下意识地转了方向。等她以清醒,已经站在安国府门前了。

这是安国府正门,高门广庭,肃穆威严。

门匾上三个字,笔锋凌厉中正。

安国府,安国府。

她的家,她生活了十四年的地方,突然之间,她失去了靠近它的勇气。

楚佩阳愣愣地站在远处,望着那熟悉不过,也从不以为意的前门石狮,突然发现,它是那么遥远。

人群涌动,最后,她终于随波逐流,被涌动的人潮带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纠结了好久,我发现楚佩阳这个人太矛盾了。

她又喜欢楚阳娿,又嫉妒她。她又骄傲又极端。渴望父爱,又恨他偏心。她讲道理又想要娶报复对她不好的人。她骨子里是一个三观很正的人,所以她知道自己的出身之后更加无法接受。

但是我自己,好像笔力不够,没有办法将这种矛盾的特质写出来,所以这段可能还会修改,但目前我确实不晓得怎么写她了。

目前为止,楚素阳的戏份全部走完,楚佩阳阶段性离开剧情,恩,终于轮到男主跟女主谈恋爱了,orz。

☆、第 90 章

楚佩阳失踪了。

楚阳娿听到这个消息时松了一口气。

那天晚上父亲的话楚佩阳是听见了的,她想她这是在自救。

频英阁的下人去清规园求老爷子派人去找,结果老爷子一声令下,将所有在频英阁伺候的丫鬟仆人全部处死,罪名是没有伺候好主子。而楚佩阳,被统一口径放话,乃是暴病而亡。

义郡王府哪里肯相信楚佩阳死了?他们坚决认为楚家是不愿意让女儿出嫁。于是捧着赐婚圣旨,一群人浩浩荡荡守在门口要说法。

楚家说楚佩阳死了没人出嫁,也行,他们不是不讲道理的人,但是他们要开棺验尸。

安国府当然交不出尸体,义郡王府更加确信他们做贼心虚,竟然放话说,媳妇眼看要进门了,这个档口死去了,那也是义郡王府的人,就是娶一尊棺材,也是要把人娶进门的。

楚家焦头烂额,熟料义郡王府闹着闹着,竟然又扯上了楚阳娿。

楚佩阳是人没了,可两家的亲事是皇帝下的圣旨赐婚的,要是楚家不让楚佩阳楚家,连个尸体也交不出来,是不是抗旨不尊?想要赎罪,那也行,就让楚阳娿替妹出嫁吧,反正都是一家子。

自雍王进驻东宫之后,义郡王府心头大石落地,就再没有顾忌了,行事越发无法无天起来。

没了楚佩阳,楚家现在还剩两个嫡女不曾婚配,一个是楚阳娿,一个毁了脸的楚重阳。

楚重阳被毁容不说,还是个庶子嫡女,义郡王府是无论如何也看不上的。显而易见,义郡王府硬是憋着一口气,要楚阳娿进门,反正他们最开始看上的就是楚阳娿。

为了逼迫楚家就范,义郡王府豁出力气在外面败坏楚阳娿的名声,全然不要一点脸面不讲一点道理的样子。

楚家就是有千万种方法还击,人家脸皮厚,根本不放在心上。

要说义郡王府也不是没有女孩子,可在他们眼中,自己家的女孩的名声,可没有嫡长孙的媳妇来的重要。

不怕横的就怕愣的,楚家上下硬是被气得吹胡子瞪眼。

安国府头一回这么巴望皇帝赶紧死,死了好打发义郡王府那群无赖。

云家也备受牵连,义郡王府找了好些人,去云家闹事要让云家退婚。云瑨老爷子一生气,干脆上了安国府来,跟楚家商量把楚阳娿跟云起的婚事提前。

“一来这义郡王府咄咄逼人,二来么,也是我自己的私心。”云家老爷子说:“皇帝的身子咱们也知道,太医院下了好几回病危令,可这来来回回也折腾了不少年了,下面太医换了好几拨,皇上还吊着一口气咽不下去。若此次当真……那还好,可要是眼瞧着等个两三年突然就升天了,那时候孩子们又得再耽搁三年。”

老爷子话没说完,这被立为太子的不是肃王不是六皇子,而是不上不下的雍王殿下。雍王权小势微,谁晓得皇帝一死,肃王与六皇子不死心,会闹出什么事来。

抱着各自的心思,两家一合计,当真就把楚阳娿的婚事提前了。

她这个提前,可不像楚琴阳跟王心怡只提前了一年,她是整整提前了三年。

楚阳娿听到消息时,简直不知道该怎么反应。

她是做好了十八岁结婚的准备,但是现在太小了好么?她才十五岁,还差几个月呢。

楚域也不想让女儿这么早就出嫁,但是他有自己的担忧。

“云家不曾支持任何一位皇子,楚家在其中,却牵连太深,现在肃王没有得偿所愿,必不会善罢甘休。安国府已经对肃王表了忠心,只怕为了达成目的,他会在你的婚事上面做文章。”

须知支持肃王的,都是宗室,肃王派的世家力量薄弱。如果肃王想要得到皇位,就必须除掉太子,再消灭六皇子一派。

现如今三方都按兵不动,反而说明大家都在静待时机。

肃王的背后力量已经因雍王获得太子之位而削弱,如此一来,作为支持自己的唯二世家之一的楚家,就要被竭尽所能地利用。

楚重阳已经失去了价值,没有成亲的楚阳娿,可就成了安国府唯一的嫡女。

楚阳娿明白了厉害之处,当然不能再说什么。好在就算结婚了,她也不用去文山,上头又没有婆婆管着,什么时候想回家相见父亲和弟弟,都容易的很。

婚期被重新拟定,一切就简单多了。

楚阳娿的嫁妆早就准备好的,加上这些日子安国府已经办了好几场喜事,再加一场,居然也得心应手了。

失了踪的楚佩阳,没有人再提起。刘妃听闻安国府又要办喜事,到跑去皇帝跟前哭了一场。可惜楚家对外宣称楚佩阳暴病而亡,而她的年纪才十四岁,没有成年,不能入祖坟不能睡棺材,就更加不会有丧礼和孝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