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看到,他突然就动了心思,想打开箱子看看那些纸飞机。

可是没有等他打开箱子,他先看到了扔在墙角的一幅画卷。

这是楚阳娿送给他的生日礼物,说是为他准备的惊喜,神神秘秘地想要给送给他。也就是为了给他这幅画,她才发现他不喜欢触碰她的真相,也是因此,她才决议要和离的。

时间已经过去了好几年,这一幅画卷,当时被楚阳娿扔下之后,就落在墙角再没有被任何人打开过。

几年过去,上面早已集聚了厚厚的灰尘,还因为放在地上,受了潮,上面还脏了好一大块。

那画卷很大,卷起来有手臂那么粗,长度跟屋子的进深差不了多少。

云起弯腰,将画捡起来,吹了吹上面的灰尘,然后放到桌子上,将蒙尘几年的礼物打开。

随着画卷被展开,云起睁大了眼睛。

这是一幅画,内容并不特殊,是一副肖像,他的肖像。

楚阳娿喜欢画画,尤其喜欢给他送画,送的还全都是他的肖像,他那废旧的仓库里存了不少。

然而这一副,却十分不同。

云起心中微动,一个纵身跳起来,到了房梁上,将画卷上轴定住,然后将画卷缓缓展开。

巨大的人物肖像,就这样展现在了他的面前。

这不是韵味悠长的水墨工笔画。

这是一幅让他不知道如何形容的画。跟楚阳娿曾经送给他的那些画像不同,这一幅画,就好像一面镜子,将真正的他凝固在了上面。

画布上的男子乌发如墨,翩然如玉。

他唇角带着浅浅的笑意,淡然地看着你,就好像真人站在你的面前一样。

云起屏住呼吸,他好像被摄魂了一般忘了身处何方。

他的整个心神,都在这幅画里。

这是他自己。

是云起。

是楚阳娿眼中的云起。

云起从未想过,自己在别人眼中,究竟是什么样子。

突然间,因为这幅画,他才知道,原来自己在一个人的心中,是这样的美好。

画中之人温润如玉,就好像身在阳光里,连自己都散发出柔和的光晕。

而让人更加直接感受到的,是画者对画中人,那样存粹的,洋洋自得的爱意。

原来爱就是这个样子,让你在她心里,变得一切都那样好。

他发现就连自己,都要爱上画中的自己了,只因为作画人那呈现于画上毫不隐藏的爱意。

云起怔怔地看着这幅画,就这么默默地站在那里,整整一天一夜。

第二天,他终于出了书房,双腿已经发麻了,但他很高兴。

他叫来藏风,准备提前离开。

“把昨天派去徐州的人召回来。”

“是。”

“然后准备一下,我要亲自去见她。”

藏风一愣,不明白在这个重要关头,主人为什么要冒着被皇帝捉住的风险,去徐州见楚阳娿。

但作为一个合格的属下,他对主人的脾气还是有几分了解的。

所以他没有发出过多的疑问,而是顺从道:“好的,主人。”

☆、第 126 章

这一次的徐州之行,似乎是注定了事态频发,楚域跟楚阳娿的回京之路并不顺利。

处置了行凶作恶的黑狼部落,楚家算是立了一大功,而楚域跟楚阳娿回京时,走到早已没有人烟的庆元县内,就跟世家联合平乱的世家军相遇了。

这么长的时间,这么慢的速度,楚阳娿不有生出一股悲凉之感。

死了这么多人,在他们眼里,还不如自家少爷中午没吃上粉蒸香藕来的重要。

好在圣上钦点楚家为一军之帅,之前楚朝阳兄弟两人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现在由楚玄阳跟楚洛阳接手了,情况就有了好转的迹象。

不过楚玄阳跟楚洛阳只指挥过自家私兵,这样结构复杂的联合军,他们还是头一次碰到。楚域有些不放心,所以准备停留一段时间,帮他们只镇镇场。

于是县丞家的宅子被让出来给楚域跟楚阳娿住。

父亲每天天不亮就往外跑,楚阳娿不太想出门,每天就在家里画画打发时间。

庆元县发生的一切还历历在目,她不想出去看那条再没有居民的街道。

裴炆的伤好的差不多了,楚阳娿时不时让做点糕点让人送过去,两人相处得还算愉快。然后楚阳娿怎么也没有想到,会这么快又见到云起。

那天她正在厨房里准备煲汤,刚挽起袖子,就看到一个人从门外进来。

云起存在感太强,楚阳娿当场就愣了愣,以为自己看错了。

“你……不是走了吗?”

“又回来了。”男人笑了笑,说完环顾四周,看到她放在案板上的鸡肉,问:“是要把这个剁碎么?”

楚阳娿:“……”这人跟厨房一点都不搭,他还表现的那么从容,实在是让人忍不住想自插双目。

楚阳娿干脆放下勺子褪下衣袖,问:“你千里迢迢来找我,不会是为了帮我做菜的吧?”

“也不算。”男人说:“来讨论帮你做菜之前的事。”

楚阳娿:“……”

几天不见,这画风变得太厉害了。楚阳娿清了清嗓子,说:“云将军,我可能不得不提醒你,你本人其实并不适合讲笑话。”

“不是开玩笑,我听说裴家想跟你提亲,所以才急急忙忙赶过来见你。”

“多谢关心,但这跟你没有什么关系了已经。”

“怎么会?你是我的妻子。”

“容我提醒,是前妻。”

“好,前妻。”云起放下菜刀,跟楚阳娿面对面,然后认真地说:“但是前妻也能复婚。”

楚阳娿被他吓了一跳。

之前云起也不承认她跟他和离的事实,现在他说出复婚的话,就说明他在对楚阳娿让步了,之所以让步,是真的没有打算放她各自婚嫁。

然而覆水难收,她既然已经离婚了,就不会再掉转头回云家。所以愣了愣之后,楚阳娿也同样认真地告诉她:“过去了就过去了,再执着也没有意义。而且世上名门淑女又那么多,你想找到一个更好的,是很容易的事。”

“但她们不是你。”云起声音有一些飘,他说:“我们和好吧。”

楚阳娿没有说话。

那人低着头,用少有的卑微语气,道:“我保证,永远都不会再冷落你。你想知道害你的人是谁,我不会再隐瞒。你想要知道什么我都会告诉你,你想要什么都会送给你,只要你跟我在一起。”

楚阳娿抬起头,眼波微动,她终于忍不住问:“你……为什么会突然这样?”

云起刚要回答,她却突然又制止了他。有那么一瞬间才,楚阳娿差点就被影响了,但她还是告诉他说:“不,你不用回答,因为不管什么原因,都没有意义。我不会跟你复婚,这件事没有办法改变。今天你来,说的这些话,我很感动,我也只能说声谢谢,但也仅此而已。请你回去吧,我们之间,最好不要再有瓜葛了。”

“要怎么做?”

“什么?”

“我要怎么做,你才肯回来?”云起唇边噙着一点若有似无的微笑,说:“我知道你喜欢我,以前是我对你不好,但现在我已经知道错了。我也……喜欢你,既然如此,为什么我们不能在一起?”

听见他说喜欢,楚阳娿心猛地跳了一下。不过她还是摇摇头,轻笑道:“什么样的喜欢,都不会永远不变的。我不知道你当初跟我成亲是为了什么,但是那已经过去了。云起,我已经要跟裴家定亲了。”

“哈!你说你的喜欢,也会变?”男人突然笑起来,不过楚阳娿明显感到,他笑,是因为他生气了。“昨天喜欢这个,明天又喜欢那么?你可真是善变。”

他生气,楚阳娿也不高兴了。男人就是这样,他们就是认为女人要围着他们转才是对的。

所以在云起渗人的目光中,她咬了咬牙,说:“那有如何,难道为了一个不喜欢自己的人,就要搭上一辈子吗?谁规定的!”

“可是我改了。”

“可是你晚了!”

云起终于没有再说话。

他静静地看着楚阳娿,很长时间。

就在楚阳娿想要扔下他自己从厨房出去,才听他说道:“对不起,我刚才不该跟你生气,是我不对,官官你不要跟我生气。”

楚阳娿被他突如其来的示弱弄得无言以对。

这个时候男人又说:“我从来没有试着跟喜欢的人相处,现在才开始学,你要原谅我一点。现在你生我的气也没有关系,我等你消气。现在时候不早了,我先回去准备我们的婚礼,虽然是复婚,但是这次我决定还是办的风风光光……”

“你在胡说什么?“楚阳娿就疯了:“我说过了,我跟你不可能了,我已经要跟裴家定亲了,难道你听不懂我的话?”

“跟裴家定亲?那是不可能的,官官,你怎么这么天真,你真的以为,有人敢娶我云起的妻子?”

“你……”

“再见官儿,我不能继续跟你说话了,我怕我又说什么让你生气的话,所以我先走了。”男人用指背碰了碰她的脸颊,真的转身离开了。

自己说了半天,结果被人当成耳旁风,这种感觉实在难受,楚阳娿气得把胡萝卜剁得砰砰响。

楚阳娿因为云起一点都不尊重自己而生气。另一边,云起也不遑多让。

在楚阳娿面前,他还是那副温柔样子,甚至还会低头示弱,但一从厨房出来,就立刻沉了脸。

“裴家?哼,我倒要看看她会不会嫁给一个死人。”

裴炆,一个四品文官的二公子,没有家族庇佑,自己能力平凡,想要让他无声无息地死掉,对云起来说,是一件再容易不过的事情。

云起甚至打算好了,让裴炆连京城都回不了。

不过在他发难之前,雪雁又送来了新的消息。

裴家跟楚家结亲,并不是看上去那么单纯,裴炆身后,另有其人。

“楚天阳?你确定?”云起皱眉,他对安国府的事情知道的很清楚,甚至连楚天阳当初为什么离开家都猜得八九不离十。

只是他没有想到,那个人从来没有死过心,现在居然又回来了。

雪雁说道:“要不是发觉那位楚佩阳形迹可疑,我们也没有想到会是楚天阳回来了。不过现在他已经不是楚天阳了。他换名改性,成了裴炆的哥哥裴硕。”

裴硕是裴家大公子的名字,但裴家长子不过五岁就夭亡了。裴家夫妇心痛儿子早亡,一直不愿他被人遗忘,不仅仅剩的儿子一直被称为二公子,就是搬来京城,也准备着大公子的居所宅院。不过现如今,裴硕的身份被楚天阳站领。

“阳回京时,楚家基本上所有的嫡女都已经出嫁了。只有夫人跟您闹和离,所以他一开始,就是朝着夫人来的。楚天阳此人心狠手辣,他必然不会留裴炆活太久,如果属下猜测的没有错,只要裴家跟楚家真是订婚,不久之后,裴炆便会病亡,那时裴家必然会提出让长子代娶。当然,以楚域的性格,绝对会让女儿那样出嫁,因此属下猜测,楚天阳必定留有后手,让楚域不得不嫁女儿,甚至让她根本无暇顾及夫人的亲事。”

这个消息果然出人预料。

云起修长的手指轻敲着桌面,沉吟半晌,道:“既然是一颗必死的棋子,那就不用我来动手了。”

“您的意思是?”

“楚天阳聪明绝顶,心思却只在楚家女儿身上。不过可惜,他不该打我的人的主意。”男人轻笑道:“不过现在官官铁了心要跟裴家定亲,不如就让她去吧。小孩子任性,要吃吃苦头才懂事。我们不但不能阻挠,还要帮他们尽早把亲事定下来。”

“是,属下这就去办。”

“这件事就让藏风去做吧,你的任务,是保护她的安全。苦头是要吃,但不能吃过头。”

“是,属下明白。”

*

云起悄悄地来,又默默地走了。

他离开时说的那些话,让楚阳娿以为他会忍不住做些什么,然而直到他们离开庆元县,也没有发生任何事。连父亲,也没有再跟她说什么。

反而是清雨比较奇怪,她说:“姑娘,我实在不知道您是怎么想的。”

“什么怎么想的?”

“当然是姑爷呀。人都说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姑爷以前冷落了姑娘,但现在他已经变了,姑娘为何不原谅他呢?”

“这不是原谅不原谅的问题。”楚阳娿笑笑:“再说,好马还不吃回头草呢,我要是转头又回了云家,不晓得要怎么被人笑话呢。”

“姑娘这想法不对。”清雨说:“好马虽然不吃回头草,可那马呀,它是得天天吃草的,姑娘却不能天天嫁人。嫁来嫁去,也只能加一个。就好比一生只能吃一棵草的马,既然只能吃一颗,那吃到的是好草才重要。回不回头,倒不重要了。”

楚阳娿诧异:“照你说来,云起是一颗顶好的草了?”

“算不得顶好吧,但总要比裴炆那颗新草要好得多。首先他本事不及云将军,云将军几年前就开始征战沙场,又是云家既定族长,哪里是一个低门小户的裴家二公子能够比的?再看模样,裴公子虽也是青年才俊,可与云将军比起来,真真就是蹄前野草,碰上芝兰玉树,根本无法相提并论了。”

楚阳娿听完轻笑:“你说的的确有理,不过芝兰玉树再好,也只能远观不可亵玩,还是草好,郁郁葱葱,就是一片草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