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她还是要另谋出路了。

想到此处,秦代语轻咳一声,道:“看吧,我就说,这实在是没有办法的办法,我也不敢说的。想一想那位,到底不是寻常人能高攀的,所以这事还是算了,姑娘当我没说。至于亲事一事,姑娘还是安下心来,多与父母兄姐商量,他们到底是您的血脉亲人,总比旁人要可靠一些。”

“你……你说的有道理。”

“那好,姑娘早些休息。我那里还有事,要先走了。”

“好吧,你……你自便。”

许铭悦结结巴巴送走了秦代语,等屋里只剩余她一人,方才失力地坐下来。

屋里空荡荡的,除了她再没旁人。丫鬟都不知道跑哪儿去了,这屋子院子都灰扑扑的一副败落之相,与京城云府比起来,简直是一个在天一个在地。这让她无比怀念在京城云府住着的日子。

可是要不了多久,她却很可能连现的日子都保不住了。

想到这里,她忍不住发慌,继而又想起了秦代语的话来。

这个丫鬟,当真是好大的胆子。

然而那一位……

许铭悦想到若自己留在云家,或者准婆婆得知她想要退婚另嫁的下场,就忍不住打一个冷战。

秦代语说起的那位杨家奶奶,那是很有名的。她记得小时候听人说过,那位奶奶十六岁就嫁入婆家,不过只过了一年多,丈夫就出意外死了。

她娘家想把人接回去,可她婆家哪里肯?最后竟然拿了一大笔银子与亲家说好了,让杨奶奶替儿子守寡。

要知道,这一位杨奶奶,正是青春年华,生得也是美貌如花。这样的媳妇,便是让她守寡,公公婆婆也不放心的。于是一不做二不休,干脆将她住的屋子全部锁了,外面坠上大石头,整整在屋子里锁了四五十年。

从青春年华的少妇人,到垂暮之年的老女人,这中间被囚禁在方寸之地,那日子到底是如何过的,没有人可以想象。

记忆中,身边人提起这位杨奶奶,都是赞口不绝,只因她替夫守寡,得了贞节牌坊,便成了天下女子的榜样。

然而作为女人,谁一想到那囚禁的几十年,不吓得发抖?

许铭悦不敢,她不觉得要一座贞节牌坊有什么用,她只知道自己想要风风光光成亲嫁人,而后与丈夫琴瑟和鸣,生儿育女。

然而如何是好呢?

父亲跟哥哥喜爱钱财,母亲在家里说不上话。他们虽说要让自己去给人做妾,但到时候准婆婆不同意要留人,想来拿出一笔银子,爹爹也就同意了。

秦代语可真聪明,之前自己光顾着不想做妾了,却没有想到这里,要不是她提起,她当真就忘了这一茬。

但是,想到她的办法……

那一位。

那可是九五之尊啊!

尽管听说他要禅位了,但禅位到底是什么个意思,她却是不懂的。她只知道那位是真龙天子,他既是天子,便是天底下顶顶尊贵的男人了。

要是他能看上自己,往后他生的孩子,便也是龙子龙孙。

她便要住进皇宫,享受天下女人的羡慕……

不晓得为何,她分明很害怕,却忍不住去想。越是想,越是害怕,越是害怕,越是要想。

从前秦代语告诉她,要勾引云起才能过上好日子,那时候她也想过嫁给云起之后该有多风光,却也没有像现在这样让她激动难耐。

到最后,她恍惚地觉得,自己当真就要成为那风光无限的皇妃了。

然而如何才能被皇上看中呢?

许铭悦是不清楚的,然而她知道,秦代语最是聪明不过,她既然提起了,就一定有法子帮她吸引皇上。至于失败了会如何?她想好了,到那时就实话实说,是秦代语撺掇她的,并不是她的错。

于是又想到那本该高高在上,本该住在皇宫大殿里的皇帝,如今却到了文山,就与她近在咫尺,难道这分明……不就是她的缘分?

想来老天爷也是这个意思。

难怪,难怪她的亲事一直不顺,难怪未婚夫在皇上来接她之前正好就死了。

许铭悦越想越觉得,一切皆是天意。此时此刻,她已经以为,自己与皇帝乃是天定的良缘前世的造化了。

所以说,一个女人,她愿意相信什么,根本不需要别人多说。只需要一点点的提醒,她们就能为自己找出很多很多的理由,来说服自己。

这一点,在许铭悦身上,验证的淋漓尽致,此时的她,早已陷入自己的幻想中无可自拔了。

所以她当然不知道,她心中的军师秦代语,在看到她的反应之后立刻就放弃了她,已经转而开始寻找新的目标。

而这新的目标是谁呢?

楚燕阳跟皇后两人,她很是拿不定主意。

其实秦代语最看好的还是皇太后,然而根据她的观察,那位太后娘娘城府太深,自己在她面前,恐怕只有被利用的份儿,她的那些小手段,在她眼中,根本不值一晒。

利用一个比自己更聪明的人,是要付出很多代价的。她不能冒这个险,所以她根本没考虑太后,而是把目光凡在了皇后跟楚燕阳身上。

这两个人,身份千差万别,却各有长处。

楚燕阳,好控制,而且出自楚家,很容易利用她接近楚阳娿。但她有一个很打的缺点,那就是不受宠。就算回宫了,在皇帝,皇太后面前都没有任何话语权,跟楚阳娿的关系,更是十分冷淡,这对她行事不太有利。

皇后娘娘,一国之母,膝下有皇子皇女,背后有王家做靠山,气势很足。然而这女人就不那么好控制了,而且按照现在的情形看来,皇帝跟太后,恐怕不想让她活着。一个死人,当然没什么用处,最怕的还是她为了皇帝跟儿子心甘情愿去死。

秦代语左右为难,十分纠结地等待着适当的机会。

这一等,就是一个月,就在她被许铭悦缠得无可奈何,准备直接投靠楚燕阳时,王家的人,终于到了文山。

“这楚氏,当真说服了皇后?可见这位皇后娘娘,也是不甘心去死的。”秦代语满意了,连对大何氏,都有耐心继续哄着了。

然而王家人的到来,将对文山产生不小的影响,秦代语自忖作为一个小人物,她不应该在此时此刻凑上前去吸引注意力,趁着这个机会,到可以把该处置的人抓紧时间处置了。

“大太太,大少奶奶跟秦少奶奶那里,我都去劝了,可惜她们真是铁了心,都说要回娘家去。”

大少奶奶小许氏,就是大何氏的长媳。秦少奶奶,便是二房嫡次子云中的妻子,她的姓氏在云家比较少,比直接按排行叫来的清楚,所以直接就叫秦少奶奶了。

就在天之前,这两人突然前后脚表示,自己要回娘家去。把大何氏给气个半死。

大何氏被云起关在屋子里不能出门,却关不住她探听外面的消息能耐,从这一点来说,新近提升为她的贴身丫鬟秦代语,的确起了不小的作用。

不过大何氏的心情还是很不好的,小许氏可是她的外甥女儿啊!她没有想到,云家刚出了这么大的事,她的儿子才走了没多久呢,作为媳妇的她就要回娘家准备再嫁了。

不仅如此,她还是伙同着二房云中的媳妇准备一起离开云山。这让其他媳妇怎么想?真要让她们走了,下面那些媳妇子,可不得争先恐后全都离开云家?

当真是墙倒众人推啊!大何氏哪里肯咽下这口气!

“秦氏,必定是秦氏撺掇的!”大何氏气得双眼发红,斩钉截铁道:“果然,娶了个商户女进门,就是乱家祸害的根源啊!当初我说什么来着?下贱人就是下贱人,礼义廉耻是一点都没有,如今自己不愿意守着也就罢了,竟然还撺掇着我的儿媳妇回娘家?简直岂有此理!我儿子没了,孙子却还在呢。便是为着孙子,我那媳妇也要好好守着的,这不要脸的秦氏,竟然撺掇她回娘家。”

秦代语沈着脸,没说话。

大许氏更加说不得话了,秦氏虽是她的二媳妇,按道理她才更该激动生气才对。但自从云培西上吊之后,大许氏整个人恍恍惚惚的,也卧病在床,多日不成起来了。家里的事,她好像一直充耳不闻。

大何氏抱怨完了之后,方才吩咐秦代语:“你,语丫头,你传我的话去,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她们入了我云家的门,便没有离开的道理。她们活着是云家的人,死了就是云家的鬼。敢回娘家二嫁,我除非我死,要么她们死,死了再让娘家抬着尸身回去,那时候爱嫁爱埋随他们的便。”

秦代语终于抿了抿唇,道:“太太的话,代语明白了,代语这就过去,再好生劝劝她们。”

“哎!你是个好的,快去吧!”

秦代语离开了大何氏所在房间的窗户,转了个身,并没有去见小许氏,而是直接到了二房院子,找秦氏去了。

秦氏院子里冷冷清清,丫鬟仆人们都不知到哪里去了。

屋子里黑漆漆的,秦氏窝在床上,满脸青紫。床下是一团一团的棉花,上面沾满了鲜红的血迹。

“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要害我?”

有人推门进来,不用抬头,都知道来人是谁。

秦代语,一个在大太太跟前谄媚讨好的丫鬟,以前她从未放在眼里。到云家出事,她却突然对自己发难,不仅给她投毒,还将她囚禁在这个院子里,给了她一个措手不及。

这个院子,原本是用来安置下人的,位置本就偏僻,朝向也很不好。屋里阴森森不说,大白天也见不到什么太阳。

云家祖宅自皇帝跟太后们来了之后,便腾出来给他们当了临时行宫。作为云家女眷,自然要表现得忠心爱国,主动搬进这窄僻的小院子里暂住了。

皇帝亲临,所有人都关注着行宫里的那几位,对于搬到外面来的女眷们,却没多少人在意了。

所以,她被这大胆的丫头这样对待,竟然没有任何人发现。

秦氏恶狠狠地瞪着来人,恨不得用眼光将她杀死。

秦代语关了门,从格子里取出蜡烛来点上,屋子里总算亮堂了一些。

这时她才坐下来,好整以暇地看着床上衣衫不整的女人。

啊!她不仅是衣衫不整,她身边无人伺候,自己又不能行动。这几日过来,衣衫被褥,都开始隐隐发臭了。然而秦代语的心情并不很好,她静静地看了秦氏一会,说:“告诉我你的名字。”

“哈!”秦氏冷笑:“我的名字,我的名字秦静玥,乃堂堂云家二房少奶奶,你算什么东西?即便知道了我的名字又如何?难不成还敢直呼……”

啪!

秦氏话还没说完,就被秦代语一巴掌扇得闭了嘴。

“我在问你实话,你不说也罢,反正你是谁,我并不关心。一个小小的棋子而已,你的死活,根本无人在意。你只要告诉我,是谁指使你就可以了,看在你可怜的份儿上,我可以考虑留你全尸。”

“你……你到底是谁?”秦氏惊恐地盯着秦代语,骇然地问。

秦代语轻笑:“我是谁,你其实心里已经有答案了吧?”

“你是秦……秦静玥?”

“哈!刚才某人,不还在信誓旦旦说自己是秦静玥的么?”

“不!这不可能,他们分明说……说你已经……”

“说我已经死了?”秦代语冷笑:“可惜的很,我秦静玥没有那么容易死。”

发现自己的猜测被证实了,秦氏吓得不轻。她一把抓住秦代语的手,哭求道:“我错了,我不该假装是你,还代替了你的身份。可我也是迫不得已呀,爹娘把我往花轿里一塞,再出来就已经到文山了,这不关我的事。呜呜……我已经晓得错了,现在你来了,我离开就是。该是你的还是你的,只要你绕我一命,把我身份还给你……”

“还给我?让我替你当寡妇?想得倒美!”秦代语冷声说:“而且你想差了,我根本不在乎你这云家少奶奶的身份。知道为什么吗?因为当初我,我们家根本就没有答应这门婚事。”

“这不可能!”

“你以为任谁都想你一样眼皮子浅”

当年,秦家的确被云家上门求亲。秦家虽然富有,却因为是商户,在身份上,很有些不被看得起。因此听说文山云家要给二房嫡子求娶秦家长女,秦家上下,是十分高兴的。

然而秦老爹膝下四个儿子,却只有这个一个女儿,因此对这独女还是很宠爱的。虽然对他们来说,云家的确是一门好亲,可文山路远,对方门第又太高,他们很怀疑云家要娶他们家的女儿的真正目的。

于是家里商量之后,并没有马上同意,只道家里老人舍不得孙女远嫁,想要好好考虑考虑。

这考虑,自然是准备暗中打听一下消息。

秦家虽是商户,但与各世家之间,却是有生意来往的。南北世家宅们内的管事们,交情也是早早就套起来的。云家的消息虽不好打听,却也不是一点都打听不出来。

于是这般,秦老爹就知道了云家二房之所以求娶他家闺女原因,是想要一大笔嫁妆,好填补二爷云培西留下的亏空。还知道了给他们提亲的云中,居然勾搭自家兄弟的未婚妻,其性可恶,实在不是良人。然而更加重要的是,秦家知道云家从来只跟何家许家两家结亲,使得云家内宅,除了何家女人就是许家女人。这些女人们,一早就将家里的孩子们给自己娘家的女孩子们盯着了。

这么畸形的后宅,自家闺女要是嫁过去,那该要咋么过日子?而且二房摆明了是要钱,若女儿嫁过去,他们得了嫁妆,却又对闺女不好,甚至更往坏处想,直接拿了钱又把女儿作弄死,他们又能怎么着?哭都没地方哭去。

尽管秦老爹对能与云家结亲这件事十分心动,但他思来想去,到底还是回绝了这门亲事。他是一个商人,总觉得天上没有白掉的馅儿饼,云家这个便宜,还是不好捡。

然而这时候,外面已经被云家放了话出去,都以为两家的亲事早就订好了。为了让女儿避一避风头,秦静玥,也就是现在的秦代语,被送到了江南姑姑家,准备住一段日子再回去。

可谁知道,她才在姑姑家住了不到两个月,正因为偶然的伤寒在乡下卧病时,却突然得了消息,父亲身边最忠心的小厮千里迢迢,带着伤到了姑姑家,告诉他们,她的父母兄弟都出事了。

那小厮刚说完话,不到两日就去了,姑姑姑父连夜赶去金陵,却在半路上出了意外,都没能回来。

秦静玥敏锐地察觉到事情不简单,所以她养好了病,便悄悄告别了表弟,一个人隐姓埋名回到了金陵。

在她回到金陵的那一天,正好是云家迎亲的日子。

她看到那大红的花轿抬停在她家门前,将‘她’等了出来,迎走了穿着喜服盖着盖头的秦家长女‘秦静玥’。

她的身份被别人偷走了,她突然就变成了无家可归不知是谁的无名氏。

为了以防万一,她随便给自己起了一个名字秦代语,然后胡乱编了个身世在外面住下来。

她不敢贸然回家更不管你遇到熟人,只能一边躲着,一边静待时机联系父母。

然而至始至终,她都没有联系上他们,她的父母兄弟,好像一夜之间蒸发了一般。

秦家的管事的变成了她的大伯。家里的产业铺子,突然就被远到不知道哪里来的,据说是她家亲戚,但她却从未见过的人继承了。

一问起来,人人都说,原本的秦老爷,他的爹娘兄弟,是因女儿嫁入了高门,怕再经商给女儿脸上抹黑,所以舍弃了偌大的家业去做闲翁去了。

但是她知道不是这样的,她的爹娘知道哪怕是皇帝,也少不得银钱,所以他们不会舍弃秦家奋斗了几代才积攒出来的家业去当什么闲翁。

可是他们去了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