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阿凝勉强止了哭,红着眼睛对荣寰道:“哥哥,若有西北的消息,你一定要立刻告诉我,不管是好的还是坏的。”

荣寰点点头,叹口气目送着她黯然离去。

接下来两日,阿凝简直到了茶不思饭不想彻夜不能眠的地步,整日里就把外人遣退了一个人窝在房间里,也不知在干什么。肖嬷嬷眼瞧着她迅速消瘦,好不容易养出的一点丰腴不过两天就没了,她心里着急,自己无计可施,便特意去回了姜氏。

姜氏到衔思阁时,阿凝又是一个人待在屋里。屋外候着的锦珠锦环正欲行礼,姜氏却用手势阻止了她们。

屋门悄悄被打开,姜氏特意放轻了步子,透过连接内外间的粉色绸纱帘子,却见一袭雪色襦裙、墨发披散的少女正半靠在榻上低头看着什么。那榻上铺满了纸张,她看的正是其中一张。

那都是这两年里,赵琰写给她的信。她都一一珍藏着,原本打算,待日后二人在一起时可以一同回味,可现在,却染上了斑斑泪痕。

阿凝听到响动,抬起模糊的双眼,见是姜氏掀了帘子走进来,忙擦了下眼睛,站起身道:“娘亲怎么来了?”她把榻上的帐子一拉,想把信件挡住,却听见姜氏道:“我都看见了。”

阿凝只好立在那里不动,一双眼睛因为消瘦而愈显明亮。

姜氏心头一疼,眼圈也红了,握住她的手道:“这是作的什么孽啊!你这丫头怎么这么不让人省心?”

阿凝又忍不住掉眼泪了,她看了眼那满榻的信,道:“娘亲,你不知道他对我多好。可是…可是我这两年都没回过信给他!他要是有事,我永远都不会原谅自己的。”

“我知道我知道,但是现在情况未明,你不能先自乱阵脚…”姜氏嘴上这么说,心里却很诧异,那位殿下不知使了什么迷魂术,能让从小就眼光极高的阿凝对他这样死心塌地。

阿凝心下一横,终于把一早就萌生的想法说了出来。她坚定道:“我不要继续等下去了,我要去西北找他!”

她现在只有一个强烈的愿望,就是马上看见他。只要能看他一眼,看见他平平安安的,让她做什么都行!

姜氏皱了皱眉,“他们若是有消息定然会告诉你,你去又有什么用?”

“娘亲,我好想见到他,现在就想!我都等了两年了,不想再等了!”

或许每个人都有理智压不住感情的时候,阿凝此时就是这样。

这话若是等闲说出来,姜氏定要把阿凝狠狠训诫一番。可现在,她转念一想,忽然觉得这也不是不行。按照东临侯和荣寰的说法,赵琰出事的可能性还是很小的,只是阿凝自己怎么都想不开,不论怎么劝都没用。这才两日就成了这副模样,再多几日…她简直不敢想象。这会儿她是一百个满足阿凝的心愿,只要她能心宽一些。

“我这就去跟你爹商量商量。”

很快就有了消息。东临侯决定让荣寰亲自送阿凝往西北走一趟。

这种事情当然不宜声张。荣府对外只说荣寰这几日身子不爽,须在家歇息,所以告了几日假而已。

荣寰还安排了府里身手最好的几个护卫同行,再加上锦青,算得上是重重保护。在众人的一力促成下,出行的一切事宜很快安排妥当。

东临侯也是拿阿凝没办法,如今这小女儿就跟他心头的宝贝疙瘩似的,便是摘星星摘月亮也会满足她,何况是去一趟西北?临行前一日,他是再三嘱咐荣寰,定要万事小心,到了玉门关就能知道殿下的具体消息,不能再往前走了。玉门关之外现在虽然也是大齐的领地,但想必乱得很,他绝不能让阿凝涉险。

她竟然闹着要去西北,阿凝事后想想也觉得震惊,她很少有这样任性的时候。

心头的忐忑和纠结都在跨上马背时沉淀下来,她忽然觉得一阵莫名的轻松,然后是更强烈的期盼。

终于可以去找他了。每回都是他来就她,这次换她去就他好了。

一行人天还未亮就出了城门,一路向西,横穿河东、关内两路,八日后便入了陇右路,第九日傍晚时,到了河西重镇凉州。

凉、州以金塔晴霞的奇景著称。金塔寺院的塔顶高耸入云,在落日的余晖下闪耀着金光,又与远处连绵的雪山交相辉映,碧落红尘远,青塍紫气蒸。阿凝看了眼天边的美景,一时被震撼了,半晌没回过神来。

小姑娘穿了一身宽大的黑色圆领袍,看不出身形,襟口和衣领上是精致的蝠纹刺绣,衣领极高,把脖子都围住了。一头秀发尽数盘起,螺髻上未着任何钗饰。可这样素净低调的装扮也丝毫掩不住那张小脸的光芒,她不过在客栈门口抬眼看了眼天边,就有不少路人朝她看过来。

荣寰在柜台处付了银子,便有伙计来引阿凝等人上楼去。

阿凝得知荣寰在此订了两日的食宿后,皱眉道:“咱们要在这儿待两日?”

荣寰冷了脸,严肃道:“赶路可不是你这个赶法的,连日来都是天不亮就起身,半夜三更才歇息。你瞧你都被折腾成什么鬼样子了?”

鬼样子?阿凝被他的语气吓到了,立刻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这一摸,竟然摸下来几点细小的砂砾。她浑身都毛起来,走到房中唯一一面古铜镜子前照了下脸,拿出帕子来擦了许久,又对锦青吩咐道:“沐浴沐浴!让他们准备热水我沐浴!”

荣寰笑道:“凉州城的道路上本就是飞沙走石,咱们又一路快马,沾上一点砂砾实在是再正常不过。急成这样做什么?你现在最需要的不是沐浴,是休息。”

昨天锦青背着阿凝来回报荣寰,说是阿凝的双腿内侧因为骑马时间太长都磨破了皮儿,夜里疼得都睡不着。可是这一路阿凝为了赶时间,坚持要骑马。

不管怎么样,荣寰都决定在凉州休整一日,也顺便探探看有没有西北边陲的最新消息。

阿凝瞧了眼锦青,锦青心虚地低了低头。

“哥哥,再过不久就可以到玉门关了。”阿凝道,“我可以再坚持一下的。”

荣寰唬着脸道:“不行,这事儿没得商量。”说完就转身走了。

“哥哥!哥哥!”阿凝追上去,荣寰已经把门关上了,朝门外守着的肖五道:“守好了。”

肖五应了一声响亮的是。

“跑这么快,是怕我吃了你么。”屋里阿凝的声音传了出来。

肖五抹了把额上的汗,心道世子是怕姑娘坚持要求继续赶路,他又不忍心一直拒绝,所以干脆逃跑吧。这漂亮得不真实的小姑娘,对着你眨着无辜的大眼睛,没人能抵抗得住。

肖五最初知道这次出门主要是为了保护六姑娘时,还打了一阵退堂鼓。肖嬷嬷知道后,揪了他的耳朵直骂他没出息。肖五只好硬着头皮上了。刚出京城的几日,他战战兢兢的,连看了不敢看阿凝一眼。连着几日风尘仆仆,他才慢慢摆正了心态。

近距离和这位看起来娇滴滴的六姑娘相处,他发现她是个极有韧性的姑娘,连着几日骑马疾行,连他一个练武的大老爷儿们都觉得疲惫,却从未听她叫过一声苦。

第 80 章 轻骑远(二)

阿凝沐浴之后,让锦青给她擦药。晶莹娇嫩的肌肤上的伤痕经水洗后微微发白,锦青瞧在眼里,动作不自觉轻了许多,忍不住问道:“姑娘不疼么?”

阿凝这会儿趴在床榻上,目光沉沉地发着小呆。闻言回了神,方才还感觉不到的疼痛忽然明显起来。

她咬牙哼了几声,“当然疼,但只要不留疤,总会好的。”临行时,肖嬷嬷就知道她会伤到腿,特意给她带了柔软的崔州棉的裤子,又往包袱里塞了许多治愈擦伤的名贵药膏。用了这药膏,基本上就不会留疤,是以阿凝才放心这样“折磨”自己。

锦青也跟了她好几年了。这些日子里,肖五所看见的吃苦耐劳可并不是她原本的性子,荣阿凝原本还真就是个娇滴滴的小姑娘,怕黑怕血怕高又怕虫子,只适合在花瓶里养着,还得给她套一个防风罩子。但这次出行,无疑是对她自己的一次颠覆。

人总会改变的,如今的阿凝不仅刷新了别人对她的认知,也刷新了她自己的自我认知。

祈王殿下费了这样多心思,现在总算是有了回报。锦青心里有点感概,但她向来不是多话的人,便未再作声。

阿凝对自己的身体多少还是心疼,也不再反对在此歇息一日。夜间入睡时把能用的药膏子都抹上了,期盼着能早日恢复。

一方面是少女爱美的天性,另一方便,她觉得离他越来越近了,她不想让他看见自己狼狈不堪的丑样子。

一行人都十分疲惫,灯亮得不久便都睡去了。

锦青夜里也很警觉。她迷迷糊糊中似乎听到响动,霎时清醒。周身都绷紧了,她仍然闭着眼,却能感到有人正在悄声靠近她的床榻。

待那气息近在咫尺时,她猛的睁开眼,一手伸过去想抓住那人的胳膊,不料那人动作也丝毫不慢,手里的利器寒光一闪,朝锦青的胸口刺过来。

锦青侧身避过去,待欲反攻时,忽然从旁边又冒出另一个人影来,她还没来得及动手,就猝不及防被第二个人刺了一剑。

这一系列动作都发生得极快,锦青来不及出声提醒,喉间被人一手紧紧掐住,用力之狠,那是要把她往死里掐的意思。

他们有两个人,或许还有更多。她自己原本就算得上是绝顶高手,而他们每一个人的身手都不亚于她。他们在她和门外的护卫都毫不知觉的情况悄悄潜进了这个房间。

失去意识的前一刻,锦青只来得及用口型唤了一句“姑娘”。

房间里只有一阵轻巧的窸窣声,很快又恢复平静。只有那扇洞开的窗子,吹进一阵寒凉风。

第二日清晨,荣寰起得早,到阿凝门口瞧了眼,见里面没动静,以为她还睡着,便未曾打扰。自己回房用了些清粥小菜,准备出门去打探消息。

刚下楼,发现今日的大堂比昨日下午可热闹多了。一群人三三两两地高声议论着,都目露兴奋,说是格罗王克尔图已经被擒住了,而擒住他的人正是祈王赵琰。

“听说祈王殿中追着战败的格罗王一路横穿了西北沙漠,马不停蹄追了整整十日,终于逮住了奸猾的格罗王。”

“格罗王被俘,这场战争咱们便是大获全胜了。咱们大齐的祈王殿下真是功不可没啊。”

“祈王殿下天纵英才,真乃国之栋梁。”

此处是凉州城中最有名的凉生客栈,期间不乏爱国义士高谈阔论、文人雅士谈古论今的,算得上是凉州的消息集散地,荣寰也正是看中这点,才在此处住宿。

荣寰跟他们确认了消息的准确性后,心头落下了一块大石,掩不住的一脸喜色,匆匆上楼去告诉阿凝。结果差点和下楼的肖五撞个正着。

“世子!”肖五神色焦急,看见满大堂的人,好歹及时收了嘴,低声回到:“六姑娘不见了!”

荣寰大惊,走上去推开阿凝的房门,只看到一身血的锦青倒在地上,气息微弱,另一个护卫正在扶她起来。

床榻上的宝贝妹妹,却不知被谁抢走了。

锦青伤势虽然重,但服过药后,人很快就清醒了,她对荣寰道,劫持的人知道动用两个绝顶高手来对付她一个丫头,必然对锦青和阿凝的背景知之甚详,所以劫持阿凝的,多半是他们认识的人,而且是处心积虑的人。

荣寰的脸色沉得能滴出水来,“当然处心积虑,不然也不会等到现在才动手。”

之前夜里荣寰都尽量住在阿凝隔壁,可这次,整个凉生客栈只剩阿凝这一间天字号房,而这间房子的隔壁,店小二说因为床榻坏了一直没修,不能住客。荣寰想着这里离京城远,又是闹市区,该不会有什么事儿,是以未曾住在隔壁。而昨夜,那两个高手是从隔壁房间趁夜翻窗过来的。至于他们得手后是如何悄无声息带着阿凝消失的,荣寰到现在都想不通。

阿凝醒来时,还是舒舒服服躺在榻上,而且这床榻比客栈里的松软上许多。

她一惊,抬眼却见一个俊挺高大的身影,正背对着她的床榻,负手安安静静立着,透着淡淡的疏冷。

阿凝第一反应以为他是赵琰,可很快又觉得不对。有时候人的感觉是没有理由的,却很准确。

赵玹转过身,容颜俊朗,眸光沉敛。历经数年朝堂的波谲云诡,赵玹的成长和蜕变是极迅速的。如今的他,几乎一手把持了大齐的财政命脉,在朝中地位举足轻重。

他静静看着阿凝,并没说什么话,幽深的目光里却藏着无数情绪。

“你…你怎么在这儿?”阿凝恍然觉得自己是在做梦。

赵玹走到桌旁,倒了一杯水递给阿凝。

阿凝诧异地瞧他一眼,乖乖喝下了水,这才发现自己喉咙有些干哑。

他不答反问:“为什么不愿意见我?”

每次阿凝进宫,他都会特意去找她。他也去过不少次东临侯府,但都没见过阿凝的面。他知道,是她刻意躲着自己。

这次,他的确是一路跟来凉州的。他想知道荣寰要带她去哪儿,也想找到一个合适的地方再下手抢人。荣寰定然想不到,这家凉生客栈的幕后老板,就是赵玹自己。想要偷偷运一个人出来,当然不困难。

两年前的昭纯宫那夜,是他永远的痛。赵琰当着他的面和她亲密,那比割他的肉还难受。可他也知道,是自己技不如人。这两年他花重金找到了不少愿意给他效命的武功高强之人。昨夜去对付锦青的那两个,是其中最厉害的。

赵琰能做到的,他也能。

阿凝沉默了片刻,想着怎么和他开口才能把自己的意思表达得完整和准确,然后让他和谐而平静地放手。赵玹却仿佛知道她在想什么,忽然粗暴地开口:“别说了!我不想知道。”

他坐到阿凝的床榻前,看着榻上姿容绝世的少女,“这两年,你一直不肯原谅我。”

阿凝瞧他一眼。既然他说的是肯定句,她也不必回答了。反正不管答案是什么,都不能改变一丁点儿现实。

“阿凝,”男子忽然露出哀戚的神色,“你要我怎么做,才肯原谅我?才肯忘掉昭纯宫的事情?”

阿凝避开他的目光,看着摆设华丽却完全陌生的房间,又问:“锦青呢?我哥呢?”

阿凝有心起身,却碍于赵玹在此而不方便。

“阿凝,不要对我这么残忍。就因为一个疏忽,你就把我打入地狱了吗?”

他靠她靠得很近,一双深沉的眸子紧盯着她。

“不是因为那件事。你知道的,不管有没有那件事,我们的关系都不会有任何改变。你是我的表哥,仅此而已。”她低声答到。他靠近的气息让她很不习惯,下意识往后挪了挪。

他顿了顿,轻声道:“可是你小时候不会不见我。阿凝,你来这里就是为了找祈王?你不见我也是因为和他有婚约?你当真…喜欢他?”

阿凝又想往后挪了。她觉得赵玹越来越可怕了。

赵玹忽然强硬地抬起她的下颌,逼她不得不正视他,“回答我,你喜不喜欢他?”

“我喜欢他又怎么样?跟你有什么关系?”她被他汹涌的气势逼得避无可避,只好抬眼看他,璀璨的眸子里有着桀骜和清冷。“我再问一遍,我的侍女和我哥他们呢?”

赵玹沉默半晌,声音沉沉的,“不用找他们了。你以后,是我一个人的。”

等了两年,才终于等到这么一个机会。他只想把她留在身边,不管通过什么手段。

阿凝瞪大了眼睛,“你…”

赵玹的声音无比平静,“你是我的。阿凝。谁都不能来抢。当初把你交给母妃,是我的过失。以后,我不会把你交给任何人,我自己亲自守着你,寸步不离。”

“你…你疯了!”她再顾不得方不方便,掀开被子就想绕过他跑出去。

赵玹一把捞住她的身子,把她放回到榻上,他指了指四个床头柱上多出来的绸缎绳子,声音却很柔和:“阿凝,不要逃跑。别逼我绑着你。”那是他一早就准备好的,用的是极柔软的绸缎,不会让她受伤,却很坚韧。

阿凝吓得脸色一变,瞪着他都不知该说什么了。

赵玹帮她盖好被子,“乖乖休息,下午我就带你离开凉州。我会对你好。祈王能做到的,我也能做到。”

凉州?阿凝捉住他的关键词,现在还在凉州。凉州最好的客栈就是昨夜她住的那个,这里这样华丽,定然是凉州某处高官或富商的府邸。

哥哥定然此刻正在到处找她。

他见她安静了,心下也欢喜起来。一双漂亮的眸子黝黑如墨玉,沉静如秋水。她跟小时候也很不一样,比以前更美了,可这双眼睛还是一样的纯美清澈,不染尘埃。

李广说得对,对喜欢娇羞的女孩子还是应该强硬一点。瞧她现在,不是乖乖的了?若当初在昭纯宫,他狠下心来真的欺负了她,大约现在也不会这样被动,不会让赵琰有机可趁,不会有该死的赐婚。

他又坐到她身边,轻声道:“阿凝喜欢去哪儿?咱们不回京城了,挑一个最好的地方隐居下来吧?他们都不会找到我们。我不是什么平王,你也不会成为祈王妃。”

第 81 章 轻骑远(三)

阿凝看他的目光简直像见了鬼。什么叫他不是平王?难道他连自己的出生都要抛弃?

赵玹轻笑道:“你这样吃惊,说明的确不知道我对你的心意。我努力争取的东西,都是为了你而争取的。若是没有你,就算是皇位送到我手上,我也不会有多开心。”他声音变得低而缓,“只要有你,要不要这个身份我都不在意。”

阿凝摇摇头,“你绝不能这样做。一心为你着想的贵妃姑姑会心寒的。而且我也不可能答应你。”她曾经为了父母而拒绝和赵琰完婚,推己及人,即便那位姑姑对她不怎么样,她也不希望赵玹这样伤自己母亲的心。

赵玹却直接忽略了后面一句,眼睛一亮,“阿凝不再怪我母妃了是么?”

被他这样曲解,阿凝也不愿意解释。她知道,这会儿她说什么他都不会放她走,哥哥也不知道能不能找到她。一时又想起至今不知消息的赵琰,心头愁绪万千。

一丝墨黑的发滑下她的鬓角,落在她柔滑细腻白皙如雪的脸颊边。男子伸手去想帮她拂到耳后,她缩了缩脖子,警觉地盯着他。

赵玹的手尴尬地伸在那儿,愣了一下,“阿凝…”

“不是让我休息吗?你出去。”小姑娘冷冷道。

赵玹目光一滞,心头仿佛被她狠狠剖开了,疼痛难忍。这个少女让他痴狂若斯,可她却视他的情意为草芥,胸中一股骤然而来的沉郁,让他再也忍不住,忽然把她压到榻上。

阿凝惊喊了一声,惊恐地看着近在咫尺的赵玹。

赵玹低首欲吻,她侧过头避开。他不死心地追上去,一只手狠狠掐在她的腰上,制住她身子的挣扎,另一只手捏住她的下颌。朝思暮想的容颜就在眼前,他狂乱地吻上去,在即将触到那娇艳红唇的刹那,她已经不知何时取下了发间的簪子,比在自己的脖子上。

“你放开!”

赵玹动作僵住。

“你滚开啊!”她也恶狠狠地盯着他。对着自己的利器握得稳稳,没有一丝犹豫。

男子忽然起身,大步转身出了房门。其实若他真想来强的,凭她这么细弱的手指,他想夺下她的簪子并不难。他并没有把她的威胁放在眼里,他只是忽然惊醒了,从失控中惊醒过来。

赵玹啊赵玹,你现在到底沦落成了什么样的人?用强迫的手段得到她,这跟赵玠那个禽兽不如的家伙又有什么分别?

赵玹再进门时,是亲自给阿凝送饭来了。一桌子甜腻腻的蜜饯糕点之类,正是阿凝最喜欢的。

这两年肖嬷嬷致力于调养阿凝的身体,初始时对她这爱吃甜点的习惯如临大敌,可后来渐渐晓得这丫头再怎么吃都不长肉,而且她本身在饮食上也懂得节制,便也随她去了。

赵玹无疑很懂阿凝从小到大都没怎么变过的口味,他拿了筷子来喂她。除了赵琰之外,阿凝不喜欢任何人喂。她开始推了两次,无果,只好乖顺地吃着。目光在屋里守着她的几个丫鬟和内侍身上转来转去,忽然道:“他们会武功么?不会武功保护不好我的。”

赵玹看了她一眼,道:“放心,有几个身手极好的。你千万别想着逃跑。”他的目光又看了眼床榻四角的绸缎绳子,意思很明显。

阿凝:“…”一眼就被看穿的感觉真的很不好。被人威胁的感觉更不好。

过了一会儿,阿凝又道:“六殿下,你之前不是问我想去哪儿么?既然来了一趟凉州,我想在附近瞧瞧风景,凉州四处景观颇多,黄羊秋牧、平沙夜月,都是我一直向往的。”

赵玹知道她是故意滞留凉州,想等着荣寰来找她。

他笑了一声,又夹了一块红豆马蹄糕给她,“好。我带你去看。咱们晚些时候再离开凉州。”

阿凝对他的大方有点惊讶。她哪里想得到,赵玹早就让西凉客栈的人故布疑阵,把荣寰一行人引开了凉州,向东而去了。

赵玹无视她探究的目光,继续好脾气地喂她。

说起来,赵玹和赵琰的五官长得的确有两分相似,难怪阿凝第一眼差点认为他是赵琰。当然,在阿凝看来,赵玹还是不如赵琰好看的。她一直记得,当日在凤倾宫里她近在咫尺地观察赵琰那张脸,只觉得他比自己长得还漂亮。

至于赵玹的脸,她是不会仔细看的。一来会引起他误会,二来…他瞧她的目光总让她心里发憷,她不敢看。

除了长相之外,如今二人的性子也有点像了,都很让人捉摸不透。这…大约是大部分赵家人的通病?

赵玹越淡定,阿凝就越是耐不住。一块红彤彤的樱桃脯又送了过来,小姑娘偏了偏头,“我不吃这个。我要吃蟹黄小笼包。吴江出的那种。”

赵玹点点头,“凉州也有卖江南风味儿吃食的酒楼,我这就派人去找。”他又把李广唤了过来,吩咐了一番,又道:“不管想什么法子,都要给本王把东西送过来。”

李广擦了下额角的汗,应声而去。赵玹又朝阿凝笑道:“等一会儿就好了。”

一连两日,尽管阿凝各种难伺候,赵玹都如最初承诺的那样,有求必应。她真的仿佛被囚禁在了金丝笼里,什么都好,却没有自由,也无法知道外界的消息。

这日傍晚,赵玹来接她出门,说是今晚月色会很好,要带她去凉州城不远的腾格里沙漠上看月亮。

阿凝身上已经换成了女装,一身淡蓝色云烟纱金丝线绣暗花的束腰长裙,流苏髻上斜斜插了一枝雪白的玉兰花。这样的妆容衣饰将她本就清透纯澈的气质完全展现出来,美得让人窒息。

这是赵玹派人给她收拾的,他喜欢看她这个模样。阿凝当然是无所谓的。她这会儿心头暗喜。只要能出这个房子,她还是有逃跑的希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