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州是织锦之乡,云州锦缎天下闻名。既然到了这里,阿凝便忍不住想出门去采购缎面。赵琰怎么都不许她去,最后是让锦青代她去了。

阿凝一个人歪在榻边,眼睛瞪着他,强烈表示不满。

赵琰就让她瞪着,也不生气,还特意把云州特产的几样甜点来送到她面前,好脾气地一口一口喂。

阿凝吃了一会儿,终于消了气,开口道:“殿下急也没用,我娘一直和我说,十七岁以上的年纪才适合生孩子,太小了容易难产。她建议我明年再嫁人,嫁早也没用,反而有子嗣的压力。”

赵琰不以为意,“她只是建议而已。而且你嫁给我,不会有子嗣的压力,你想什么时候生,就什么时候生。”

阿凝瞧他一眼:“那我要是不想生呢?”

“那就不生。”

阿凝不以为然,“殿下说的比唱的还好听。”

赵琰放下手里的筷子,严肃道:“你若真不想生,咱们过继一个,或者收养一个也是可以的。我绝不食言。”

阿凝被他郑重的语气盯得有点紧张,小声道:“我就是开个玩笑,哪里有不生孩子的女人?”

顿了顿,她又慢悠悠道:“可是不管如何,做媳妇儿哪里有做姑娘好的?我想在家里多享几年福。”

赵琰心急如焚,结果她没心没肺。他耐下性子劝道:“你做我的媳妇儿怎么能跟别人家媳妇儿比?你来祈王府不用管理内宅,不用侍奉公婆,没人敢给你气受,整个府里就你最大,想怎么样就怎么样,怎么不是享福?”

阿凝摇头:“哪里有这样做媳妇儿的?我若是真过了门,必然会好好做这个女主人,也会好好侍奉夫君,绝对不偷懒。”

赵琰笑了,又喂了一口红豆酥给她,“我不指望你伺候我,还是我伺候你吧。”

阿凝吃吃地笑起来,心里觉得这行止委实不大好,哪儿有媳妇儿没过门就让夫君来伺候的?她是打定主意出嫁后定要做个贤惠的妻子的,现在么…她实在很享受在他眼皮子底下各种受宠的感觉。他的目光总是温柔柔的,让她很欢喜。巴不得日日待在他的巴掌心儿上,哪儿都不去了。

赵琰见她笑,又伸手捏了下她的脸蛋儿,“瞧你这得意样儿。”

今日这一席话,阿凝只是因为出不了门,嘴上膈应赵琰两句罢了,若说成亲,她也是急的。先不说别的,祈王殿下如今位高权重、水涨船高的,这入了京又不知要被多少人视为大肥肉了,京城里的人就那个德行,一旦看上某个年轻人,就是想方设法把女儿嫁过去以结交关系。

虽然祈王殿下一再说他不会有侧妃,但阿凝从来就没真正信过。而且她也计算得很清楚,今年出嫁,明年坏孩子,刚好合适。

说起孩子,她是觉得赵琰实在太心宽了。要知道,这两年间,郑王赵琮已经有四个儿子了,他那两个侧妃,一个赛一个会生,阿凝出京时,荣宛刚怀了第三胎,詹氏乐得什么似的,一个劲儿跑来东临侯府炫耀,搞得好像全天下就她女儿会生孩子一样。好在姜氏如今除了对一双儿女操心外,旁的事情都心如止水了,对她的炫耀并不在意,她还是希望阿凝的身子养得好些再怀孕。

虽然四个儿子都是庶子,可郑王比起至今还孤家寡人的祈王要好许多。阿凝不知道赵琰是怎么想的,总之她都有点替他急了。只不过她就一个肚子,就算过了门,两年也生不出四个孩子来,故此,她才动起了侧妃的心思。

阿凝这种口是心非,赵琰目前还不理解,所以他听了她这几句话,心里又悬了起来,就怕成亲前她又给他出什么幺蛾子。祈王殿下想了想,决定使出杀手锏来,彻底打消阿凝想拖延成亲的想法。

用过饭后,阿凝被逼躺着歇息。她抵抗了一会儿,还是屈服在某人的肆无忌惮的“淫威”之下。最后她轻抿着红肿的唇瓣,在他的视线压迫下闭眼睡了,而且很快就睡着了。

这一觉睡得极沉,醒来时,已经是半夜。房间里点了蜡烛,赵琰正半靠在床边,手上握着一卷书,安静地看着,高大的阴影挡住阿凝的光线。

赵琰觉察到身边的动静,放下手里的书册,“醒了?”

阿凝看见他的淡笑的俊脸,吓了一大跳,人一下子清醒了,“你…你怎么在这儿的?”

要知道除了在玉门关的那一夜,他们夜里都是分开的。一来是阿凝的名声问题,二来,祈王殿下也不想自我折磨。

赵琰的笑容莫名有点得意,“我今日让人快马加鞭去京城办了一件事。”

说着,他把一纸印了鲜红手指印儿的契书摊到阿凝面前。

“喏,这是你自己签下的契书,上面写的二百万两银子。从景元三十七年到三十九年,每年你生辰我都送了五十万两,最后五十万两现在也已经派人送去你府里了。银子全了,所以你已经是我祈王府的人了。”

赵琰原本是准备把这最后一份银子添在聘礼里的,这纸卖身契日后也不过是夫妻情趣而已。可阿凝这会儿就跟滑不溜秋的泥鳅似的,指不定就从他指缝里溜走了,所以他得让她瞧瞧这东西。

阿凝看了那契书,眼睛都瞪圆了,“这是什么呀!”

“这可是你自己摁的手印,不信你再试试。”他还特意准备了朱砂,捏着她的手指,在多年前的指印下面又按了一下,“瞧瞧,是不是一样的?”

阿凝欲哭无泪,“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儿?我怎么不知道?”她竟然以两百万两的价格,把自己卖给了祈王府?

赵琰凑近她,轻声道:“你十二岁时,在我这儿养病的时候。”

十二岁…阿凝瞪他,“你…”果真是这么早就打主意了?

赵琰轻咬了下她的耳朵,“阿凝,你爹娘料得不错,我对你就是处心积虑。我今年已经二十六了,宝贝儿,我等成亲等得够久了,决不能再拖延了。”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落到她的唇上,温柔地吻了上去。

阿凝的脸都红透了,也羞透了,但是心里却仿佛滋润了世上最甜的蜜,唇角不自觉地勾了起来,她嗤笑着躲开他的吻,小兔子一般灵活地缩到了床榻的角落里。赵琰上去捉人,阿凝就从另一头绕下了床榻,也不穿鞋子,就这么光着脚踩在地毯上。

跑,又能跑到哪儿去?赵琰三两步把人捉了回来,重新压在榻上,“小坏蛋,小妖精。”他低低喃着,低头狂热地吻上去…

焦急等在门外的陆青山听到里面的动静,不自觉又往后退了退。手里拿的急报,不知如何是好。

好不容易等到赵琰出来,陆青山立刻低声把刚得到的消息告诉他。

赵琰前一刻还笑意款款的面容一下子难看起来。

平王赵玹,命在旦夕。

这消息被荣贵妃封锁着,如今荣贵妃正想尽办法救他。

赵琰心里清楚,沙漠上的响尾蛇之毒,被咬上一口就是致命的。替人吸除毒血这种事,虽然不一定就会染上毒,但也很冒风险。当日赵玹之所以那么轻易让阿凝逃走,大约就是因为他知道自己情况不好,已经没有精力去追阿凝了。

若非赵玹当时的毫不犹豫,现在命在旦夕的,就是现下正和他甜甜蜜蜜的小姑娘了。

赵琰道:“你立刻亲自去找薛临涧,让他不管用什么法子,务必保住平王的命。”

陆青山一愣,他以为平王死了对主子来说不是好事么?现在殿下应该担心的,是如何防止赵琮在京中一家独大才对吧?

赵琰此刻想的是,若是平王因救阿凝而死,阿凝只怕会一辈子记着他。他决不能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第 85 章 喜绸挂

阿凝回荣府那日,宫里就来了旨意。祈王殿下成亲之日,定在了七月二十。

两年前的七月二十就是个良辰吉日,那原本是赵琰准备成亲的日子,如今生延后了两年。好在如今总算否极泰来。

肖嬷嬷一瞧风尘仆仆的阿凝,简直痛心疾首,恨铁不成钢道:“姑娘真是不爱惜自个儿的身子!离成亲还有一个来月,这回可得老老实实听老奴的话!”

听她的话,就表示要受苦了。阿凝撇撇嘴,这回却也点头答应了。

此后她便陷入“水生火热”之中。衣食住行,没有一样不精细计划的,从头到脚,没有一处不精心打理的。不止被迫暂时戒了甜点心,还得喝各种养颜护肤或者补气养身的汤汤水水。至于外敷的药膏药粉之类,更是五花八门轮番上阵。

阿凝觉得自己就跟个即将被端上桌的羔羊似的,正在加着各种作料烹煮。

姜氏听她这比喻,笑归笑,心头难免又有疑虑,私下里对肖嬷嬷道:“这各式各样的东西加在一块儿,会不会不好啊?”

肖嬷嬷胸有成竹道:“太太放心,若不是有十足的把握,老奴也不敢用在姑娘身上。”顿了顿又道,“太太也晓得,如今祈王府那边是个什么状况。咱们姑娘嫁过去,必须早日诞下嫡子,地位才能安稳。其实以姑娘的容貌和气度,不怕殿下不动心。但是老奴还是想尽力给姑娘锦上添花。”

祈王府那边是个什么状况?自然是无数人都想嫁女儿进去。祈王殿下此次归京,祈王府门口的客人就没断过。

姜氏是过来人,十分赞同肖嬷嬷。纵然阿凝容貌绝世,但花无百日红,嫡子才是最重要的。如何能尽快诞下嫡子,一来是内修,二来是外修。肖嬷嬷如今给阿凝进行的,算得上是内外兼修,也算煞费苦心了。

很快,阿凝就看见了效果。这日她对镜自照,去一趟西北而产生的几分苍白全然不见了,加之双眸水润、脸色嫣粉,整个人都跟汁水饱满的桃花瓣儿似的。

锦环正端了一碗汤羹过来,看见坐在镜前的阿凝,吓得立刻走过去,“姑娘!你怎么起来了?今日的步数不是用完了么?”

阿凝简直无语了,低声道:“嚷什么呀,生怕肖嬷嬷听不见么?”

锦环捂住了嘴,点点头。

阿凝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连自己都要痴迷了。一时想起赵琰总说她这张脸太扎人眼,此刻她亦深以为然。

忽然,外面有一阵脚步声。

阿凝吓得立刻回到榻上,以肖嬷嬷所规定的标准姿势躺得好好的。

进来的果然是肖嬷嬷。她看见地上落下的一只耳环,装作没看见,笑着朝阿凝道:“外头有人找姑娘呢。太太让老奴搀扶姑娘去前院花厅。这几日姑娘这样听话,老奴今日便给姑娘放个假吧。”

阿凝心头一喜,心里对那个找她的人十分感激。

锦环伺候着她梳洗一番,换了身青碧色绣牡丹卷草花纹对襟襦裙,梳了个凌虚髻,只簪了一支金累丝牡丹流彩步摇。原是很普通的衣饰,可临走前肖嬷嬷瞧她一眼,开口道:“姑娘把步摇换成绢花吧。”

这步摇垂下的细碎的五彩宝石,委实把那张脸衬得愈发艳色夺人。想起前厅等的客人…还是低调一点好。

阿凝依言换了朵黄色绢花,艳色被压了几分,可又透出一股子娇丽可人来。肖嬷嬷也没法子了,只好由她去。

阿凝听说前院的客人是宁世子,瞬间还诧异了一阵。宁府的世子宁知书不是早就不在人世了么?

锦环提醒道:“姑娘忘了?就是宁二公子呀。今年正月里,宁二公子已经封为靖北王世子了。”

想当年,宁二公子可是锦环心中最俊的公子之一,只不过自从见过了祈王殿下,其他公子就渐渐被夺去了光辉。

阿凝“哦”了一声。是墨哥哥。

怨不得阿凝健忘,自从荣宓和宁知书过世,宁知墨似乎在阿凝这里出现极少。当年他曾试图求娶阿凝的事情,阿凝也完全不知情。阿凝仔细想了想,似乎上一回见他,是很久以前送馥儿出京的时候。她送馥儿到京外,而他护送馥儿出京,直到上了南下的船。

原本待出嫁的姑娘是不宜见客的,但是姜氏念着宁知墨小时候同荣府的交情,还是让阿凝出去见一见。

花厅里,宁知墨正在和荣寰对弈。阿凝走进花厅时,一眼就瞧见哥哥对面一位石青色锦袍的男子,行止从容,面容温雅,执了棋子的手指白皙而修长。

“墨哥哥!”

宁知墨抬起头,一时被那抹璀璨光辉刺得双眸微疼。

他站起身,“宸儿。”

当年朝他哭鼻子的小姑娘已经长得这么大了。这一身夺目的光芒,让人移不开眼。

他静默片刻,把一只红木匣子送给阿凝,“今日我来也没别的事情,就是宸儿妹妹大婚在即,我没有什么好东西送给你的,便亲手做了一只木雕来给你。”

阿凝把匣子打开,里面是一只巴掌心大小的木雕娃娃,纯真可爱,娇俏玲珑。细看那五官,竟与自己有几分相似。

宁知墨不好意思道:“我技术不太好,没能把妹妹的气度风仪雕出来。”

阿凝把那小木雕放在手里捏来捏去,一脸惊喜,“这个好可爱,我好喜欢。”

荣寰也过来看,赞叹道:“这个工艺很不错了,没想到彦钧还会这一手。”

“妹妹喜欢就好。”他顿了顿,又道:“愿妹妹以后能永远平安喜乐。”

“谢谢墨哥哥!”阿凝道,“我一定会好好收着的。”

送完了东西,宁知墨就告辞了。阿凝亲手抱着木匣子笑眯眯地回衔思阁。锦环诧异道:“怎么这样快?”

锦环还记得当年在明玉山庄,宁世子因为偷亲姑娘被六殿下撞见,两个人还打了一架呢。这会儿姑娘马上就成亲了,宁世子此来,锦环以为怎么都得有一场纠缠才是,怎么这样干脆?

“墨哥哥送了我一个木雕。”阿凝立刻拿出来炫耀。

锦环瞧了几眼那木雕,又疑惑道:“宁世子没说什么特别的么?”

阿凝随口道:“没有啊。哎,这个木雕真好,我想多雕几个来玩儿。”

锦环叹口气,姑娘明显已经把小时候那件事给忘了。

另一边,宁知墨立刻荣府,心头却是沉甸甸的。任何一个男子,面对自己喜欢的女子即将嫁给另一个人,都会痛苦的吧。

这份痛苦,他只能默默咀嚼。阿凝觉得他很久没有来找她了,事实上,他从来没有停止过关心她。这两年,他逐渐觉察到祈王的势力,几乎像是一道屏障,把阿凝和任何其他男人都隔离开来。阿凝几乎不出门,一旦出门,便是明里暗里诸多保护。他初始时还有心试图去见她,后来渐渐放弃了。

他已经是靖北王府的世子,他有他的使命,他没有任性的权利。从某个角度来说,他和阿凝是同病相怜。他们想把长兄、长姐留给自己的任务做好,让天上的他们能看见。

他想,或许祈王是那个最能给她幸福的人。只要她能过得开心,就好。

不得不说,宁知墨送礼物的段数实在很高。这日在枢府忙了一整日的赵琰回到祈王府,听说宁知墨送了个木雕娃娃给阿凝时,当时就黑了脸。

之前那只骑射梅花玉牌,如今还在阿凝手里呢,每每他找什么理由想叫阿凝把它扔了,阿凝都不同意。这下可好,又来了一个,想必阿凝更舍不得丢了。

陈匀在一旁观察主子的面色,也不知怎的,就有点想笑。每次荣六姑娘生辰,殿下就给人送银票,你看看别人,送东西送得多有水准。

真是白瞎了祈王殿下才华横溢的美名。

赵琰沉默了一会儿,忽然道:“今日十几了?”

皇子大婚仪式十分繁琐,前面一应程序都已经结束,就等着二十去引亲了。这几日他可是牟足了劲儿把该办的事儿都办了,省得新婚假期时被打扰。

一旁的陈匀道:“回殿下,今儿十一了。”

…怎么才十一。依照习俗,大婚前不能见面,这会儿他已经快一个月没见过她了。他很想见见她。

陈匀倒是了解赵琰的心思,低声提醒道:“明日荣六姑娘要去京郊陵园祭拜安惠郡主。”

赵琰微微皱了眉,这喜事将近,没事儿去什么陵墓?

第二日,赵琰原想去一趟陵园,但景元帝不知怎的,忽然清醒了些,把所有儿子都召集过来说话,进龙吟宫时,赵琮还掩饰得好些,年级小的几个皇子多少都露出好奇的神色,好奇中又隐有期待,揣摩着莫不是父皇有要事交代了?

结果景元帝絮絮叨叨嘱咐了半日,没一句涉及太子或者皇位的。

众人散去后,景元帝又特意把赵琰留了下来。

“朕这一辈子,最对不起的人,就是你母后。”他遣退了左右,面色昏黄,语声沉沉,“这段日子,你在外打仗,朕时常梦见你母后,她怪朕不管你的安危。朕告诉她说,这是你自己请求去的,她也不相信朕。”

他眸中露出几分哀戚来。赵琰淡淡道:“父皇不必介怀,不过是梦而已。”

景元帝摇摇头,“她应该怪朕。”沉默半晌,又道:“她的死,朕还是想彻底查清楚。朕把这桩陈年旧案交给你,你能办好吗?”

“既然是陈年旧案,又何必再翻起来?”

“要翻起来。不然,朕到了地上,也没有脸见你母后。”他又看着赵琰,缓缓道,“你放心,既然让你查,朕会给你完全的权力。朕相信你。”

赵琰淡淡看着他的目光,心里却扯出几丝冷笑。此时他自西北归京,手中兵符尽数交还了严将军,没有一分一毫的犹豫,正是因此,景元帝才对他放心的吧。前皇后的案子是在宫中,既然让他查,必然连皇城的戍守事宜都要涉及,他倒真是信任自己。景元帝肯定不知道,严家本来就是听命于祈王的。

景元帝把让他查案的密旨交到他手里,又笑道:“过几日是你的大婚,到时候朕会去看看的。”

日子一天天过去,很快就到了大婚前夕。

东临侯府中已经挂满了大喜的红绸、红灯笼,窗子上也贴了双喜字的窗花,放眼一望,到处都是吉祥喜气。

阿凝在澜心院里用的晚饭,老太太几乎把所有的珍藏都给了阿凝了,又拉着她说了许久的话,待阿凝回到衔思阁时,已经天黑了。

衔思阁里的四时橘花已经快谢了,地上落了一片细小的花朵。树上结了许多小青果子,锦环心思奇巧,特地带着几个小丫头,给每个果子都系了一只小红灯笼,乍一看,像是累累硕果。

这一方天地陪伴了自己十六载岁月,如今,她马上就要离开了。

阿凝正出神,姜氏走进了院子,“阿凝,娘还有一件事,必须得给你叮嘱叮嘱。”

小姑娘露出无奈的神色,这些日子,姜氏在她耳边各种念叨,简直是巴不得把她毕生的经验教训都统统倒给她。

下午才嘱咐了一番要如何暗地里揣摩夫君的意思,但又不能让夫君觉察到自己的揣摩。甚至举了个例子,说伺候夫君要有像臣下伺候天子那样的玲珑心思。这会儿,又有什么教诲了?

“你别不耐烦,这都是为你好。”姜氏拉着阿凝进了屋,又遣退了所有丫头,这才从袖中掏出一本小册子来,递给阿凝,“原本这东西,做娘的放在你屋里就可以了,随你自己看不看。可你这丫头胆子小,怕这怕那的。你若是没看,指不定明儿夜里要被吓到,所以娘才厚了脸皮来提点你几句。”

“什么东西啊。”阿凝翻开册子,只见里面都是一幅幅惟妙惟肖的彩图。画的俱是赤着身子的一男一女,以各种诡异的姿势纠缠在一起。

阿凝脸上一红,皱了眉,嘟起嘴就把册子盖上了,“我不看。”

姜氏戳了她的脑袋,“必须得看。你当我不知道?你现在在祈王殿下那儿任性得很,可这洞房里万不可任性!”

阿凝一头雾水,“洞房里能怎么任性啊?”不就是脱光了衣服在一起么?她觉得她的经验已经很充足了,自己在赵琰面前就差下身没露过了,哪里至于就吓得逃跑了?

姜氏觉得很愁。她觉得阿凝根本不懂洞房的真谛在哪儿。该怎么说呢,说洞房里女人家不是那么好受的,但为了让夫君满意,不管夫君做什么都得好好受着?

纠结了一会儿,她还是把那册子放到阿凝面前,“你一向聪明,我也不多说了。不管怎么样,你都要记得一条,出嫁的女子以夫为天,你什么都要乖乖听王爷的。懂了?”

“知道啦。”

把姜氏送出门,阿凝就把那册子随手扔到角落里。

第 86 章 佳偶成

景元四十年七月二十,是当今四皇子祈王赵琰和东临侯的嫡出小女儿荣宸的好日子。

到了掌灯时分,祈王府仍然热闹非凡。偌大的后院到处喜绸高挂,相对而言则安静许多。

阿凝身着厚重的亲王妃礼服,盖着喜帕规规矩矩坐在榻上。也不知过了多久,她觉得脖子都僵了,身边仍然没动静。

一旁的喜娘忍不住提醒道:“王妃宽心,王爷很快就会过来了。”

阿凝觉得很饿。早上应该听从肖嬷嬷的话吃点东西的。这会儿,尽管这屋里香味儿浓郁,她还是能从中辨出丝丝糕点的甜味儿来。

很想吃,但是她必须忍住。她可是立志要做个贤内助的,不能像过去那样时常撒娇任性了。

好不容易,门外终于有了声响。

屋里的丫鬟婆子包括喜娘,都纷纷齐声拜到:“王爷!”然后是一声低醇温和的嗓音,“起吧。”

阿凝心头一跳,放在腿上的手指忍不住轻轻抓了一下。

赵琰一眼就看到她的动静,唇角微微勾起,不紧不慢地渡过来,最后停在她面前,视线落在她黑红双色的礼服宽袖下半掩着的雪白细嫩的手指。

她的手指几乎跟十二岁时候一样细,只变得更修长了些,如一根根水灵灵的竹笋,指甲上没有丹蔻,而是粉嫩的自然色。

他下意识的就想捏在掌中好好把玩一番,喜娘见他伸手,以为他要揭喜帕,便立刻递过去一杆喜秤。

不知是不是她感应到了他的目光,那双手往宽大的袖口缩了缩。赵琰笑了一下,心道,再缩都没用,今夜,什么都是我的。

鸳鸯戏水的喜帕翩然落地,满头点翠珠钗的新嫁娘微微抬起头,室中响起一阵吸气声。经验十足的喜娘竟然连吉祥话都忘了,一时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