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琰手里的酒杯“啪”的一声放下,豁然起身道:“刚好,朕也想出去走走。”

仪瑛殿外挂满了彩烛花灯,虽是寒冬腊月,这会儿外头却并不冷。

赵玹沿着花园的小路走走停停,很快就在彩灯尽头看见那抹秀丽窈窕的身影。阿凝抱着小赵仪立在那里,嘴上低声哼着轻快的调子,手轻拍着襁褓。

他在能看见她的地方停下了,没敢继续往前。他真的,就是来想多看她一眼,已经没有别的任何奢望。

他何尝不知,就是这一眼,于现在的他来说,也是逾矩和奢侈。他只有趁着皇上不在时抽身离席,不然他恐怕出不来。

第 124 章 天欲雪(二)

当初得知阿凝没死时,赵玹才寻回了生的动力。他迫切地想见到她,一路快马回京,等待他的却是刑部大牢。后来再回到平王府,直到封后大典,他才同满朝文武百官一样,以俯拜的姿势、仰望的视线,见到了她。

他的阿凝已经成为世间最尊贵也最幸福的女人,独占帝宠,风华绝世。这本该就是属于她的。只不过,赋予她这些的,不是他,而是另一个男人。

胸口一痛,喉中又涌出一抹腥甜。赵玹捂住嘴,想忍住咳嗽,可还是发出了声音。

阿凝听到声响,“谁?”

赵玹的身子往阴影处挪了挪。现在,他连单独见她的勇气都没有。

可是老天总要跟他作对。阿凝毫无征兆地往他的方向疾走几步,很快发现了他。

有一瞬间,他竟是不知所措的,待真的近看到她的脸时,心,瞬间安静下来。

这一年来,他不知重复过多少次御雁峰的噩梦,他把她推下了悬崖,她血肉模糊地跟他哭,嘴里不停唤着他的名字,她说她恨他。

她还好好的,她的脸还是同记忆中一样明艳娇美,真好。他觉得,世上再没有比这更好的事情了。

“六殿下?”阿凝认出他,望着他深深凹陷进去显出几分不符合年龄的沧桑老态时,瞬间不知说什么。

大约是命运使然,他对她爱得如此深刻,到头来却总是伤害她。

两人沉默片刻,男子忽然又咳嗽起来,很剧烈。他把染了血的帕子若无其事地收好。

“你的身体…”阿凝低声道,“该找个太医好好调养。”

男子终于出声,带着嘶哑,“阿凝,你…还恨我吗?”

阿凝未答话,半晌后道:“我想知道,当初你假装忘了我,就是因为怕荣贵妃对我下手吗?”

赵玹点点头,忽然轻飘地笑了,“若是真能忘记你,也是一件好事。你肯定也希望如此。”

“别说这些了。祖母希望你能好好的,我也如此。你还是好好把身子养好,别再折腾自己了。”她说完这些,便准备走了。

“阿凝,你真的希望我能好好的活下去吗?”赵玹的声音带着哽咽。

女子点了点头。赵玹仿佛得到某种解脱,又笑起来,“有你这句话,足可伴着我了此残生。虽然,我这辈子,只怕时日无多。”

阿凝看他一眼,他眸色沉静,仿佛一汪再也激不起波浪的碧潭水,“他不会放过我的,阿凝。我、赵琮、甚至包括和赵琮走得近的赵瑀,都逃不掉该来的命运,只是早晚而已。我见你的机会没多少了,所以今日才忍不住来找你。”

他说的“他”,指的是谁,他们心知肚明。

“不过,阿凝放心,他不会伤害你的。他的冷血残暴,只是对外人而已。”

赵玹走近她几步,低声道:“阿凝,无情是帝王的本性,就像当年的韩皇后宠冠六宫数载,诞下四位皇子,后来却葬身火海,含冤莫白二十年。我说这些不是为了吓你,也不是妄想动摇他在你心里的地位。我只是想告诉你,若是他有一日对你不好,即便我不在了,也会有人帮你的。”

阿凝有点不明白,赵玹却已经退了开去,朝她行了礼,欲转身离开。

身后传来一阵疾步行走的脚步声,嘉正帝以及一行随侍很快出现。赵琰一身紫色绣龙纹锦袍,俊美的容颜上面无表情,带着几分肃然和威仪。

他脚步很急,待看见赵玹时,二话不说,冷声道:“传旨,平王患有传染性疫病,令其禁足王府好生修养,没有朕的旨意不得踏出平王府半步。”

立刻有侍卫押着赵玹离开。赵玹倒是一身泰然,视线平静无波,就这么离开了仪瑛殿。

嘉正帝冷着脸立在那儿,阿凝抱着儿子,瞧他一眼,只觉得这男人不知怎么了,怎么瞧着满满都是严厉冷漠。

这是做皇帝做久了,逐渐养出的威势么?

她撇撇嘴,心道她才不吃他这套呢。他既然此刻心情不好,她避开就是。

阿凝远远地朝他行了礼,就施施然绕过他回去殿中。赵琰看着她的背影,脸色沉得能滴出水来。

这日夜里,阿凝喂了小赵仪母乳,哄着他睡着后,便坐在灯下写信。

若是祖母听说赵玹得了疫病,难免让她的病雪上加霜。她亲手写封信,让人送去荣府,也让他们安心。

对于赵玹来说,能安安静静待在府里,也是一种幸福吧。

写完这封信后,阿凝又忽然想起秦晚馥来。便又动手给她也写了一封。

她怀孕时给岳州送去一封信,满以为仍然不会有回音的,不料这次馥儿却回了她的信,道是袁钦对她很好,她如今带着儿子就在岳州陪着婆婆,并且隐晦地提及,若是方便的话,希望阿凝能帮一帮她的夫君。阿凝欣然之余,自然是答应的,知道馥儿的孩子身体不太好,便赐下了许多滋补的药材送去岳州。

现下是年关,想必馥儿也忙着府里的事情,阿凝的信便也不长,写好之后唤了锦珠来,让她明日就派人把信送出去。

忙完这些,阿凝便有些睡不着了,随手拿了本书来看。不知过了多久,锦珠进来剪了灯芯,劝道:“娘娘早些歇着吧,小心伤了眼睛。”

阿凝醒转了神儿,看了看窗外黑漆漆的天,“皇上还没回来么?”

锦珠道:“皇上派人来传过话儿,今儿不回熹宁宫了。”

“哦。”她点点头,放下书道:“那就熄了灯歇息吧。”

睡得半夜时,阿凝忽然惊醒了。身上压着的重量让她呼吸不畅,她看清了压在身上的人,呜咽一声,小手推拒着,“皇上…不要。”

男子漂亮的眼睛在夜色中亮着火热的光,他解下她的腰间束带,把她的双手在后面缚住。

她的腰早就恢复以前的纤细如柳,可还是乐此不疲地用特制的腰带日夜束着腰腹。这种腰带柔软却坚韧,十分牢固,这会儿绑在手上,她是怎么都挣不脱的。

“皇上…别啊…啊——不要啊…”

他竟然…

赵琰也没想过还会有这样的好事,能尝到这样的甘甜。

想当初,这里是专属他的,现在却没这个福气了——三个儿子都抢不够的,哪儿有他的份儿?事实上,阿凝也只是用母乳喂赵仪一个而已,另外两个她也是无能为力的。

皇家不兴自己喂奶的,但也是徐白莳说,三皇子的确太瘦小,喝母乳更有好处。

每日凌晨,小赵仪都要醒来喝一回奶的,这下被他爹抢了去,到时候只有哭的份儿了。

赵琰出声威胁道:“说点好听的来,我可以考虑给那小子留一点儿。”

阿凝的脸色红得能滴出血,“你…你无耻!”

赵琰笑了,用力捏了一把。她痛得叫出声,眼泪花花都要出来了,“你欺负我!”

嘉正帝天生就是吃软不吃硬的,阿凝也是脑子发热了才会这样跟他犟。这些日子他被她冷落太久了。今日又被她弄得心烦意乱,故意撇下话说不回熹宁宫,结果这丫头就老神在在地自己睡了,他觉得自己被她欺负惨了好吗?到头来成了他欺负她?

“嗯,对,我就是欺负你。”男子的话有点凉飕飕的,听着莫名让人毛骨悚然。

阿凝觉察到他不对劲儿,不过已经晚了。赵琰欲解她的衣裳,阿凝急了,连忙道:“别呀别呀!好皇上,好夫君,好相公!你想听什么好听的,我都愿意说!”

赵琰停下手,见她屈服地这么快,看着自己的眼睛水汪汪的,像只乞怜的猫儿,一时觉得好笑,唇角勾了起来。

“叫我的名字。”

阿凝抿了抿唇,忍住破喉而出的声音,“赵…赵琰。”

自从生产时她无意中唤出他的名字后,男人就喜欢上了这个称呼,但也不止步于此。他又道:“换一个更亲密的。”

更…更亲密的?阿凝私下揣摩了一番圣意,试探道:“琰…琰琰?”

…好女气的名字。阿凝自己都恶寒了。

赵琰挑眉道:“你当初是怎么唤宁知墨的?”

“墨哥哥啊!”阿凝脱口而出,忽然意识过来,原是他是想她唤他…

听到她娇软甜糯的声音唤这个称呼,赵琰的脸又垮了下来,手上又开始使劲儿。

“啊!疼啊!琰哥哥,琰哥哥!别这样…”

赵琰听着天籁般的声音,紧蹙的眉才松开来。他低头亲了亲她的唇,“宝贝儿,以后私下里都要这么叫我,不许再喊宁知墨这个称呼。知道了?”

除夕夜里群臣夜宴,赵琰欲给靖北王世子赐婚,宁知墨却长跪不起,说他无心婚嫁,已征得靖北王同意,从族中过继了一个孩子到名下,日后可继承爵位。

他心里想的什么,赵琰一清二楚。只不过此刻躺在身下的小傻子,什么都不知道而已。

阿凝的确不知道,心道他这吃的是哪门子飞醋?

在她心里,宁知墨真的只是哥哥罢了,除了小时候的“胡闹”之外,宁知墨在她面前从未表现过什么心意,她成婚时,宁知墨还送了她礼物呢。

不管如何,此时情势所逼,她只有点头的份儿,然后又可怜兮兮娇俏软软道:“琰哥哥,我手绑得疼,你松开我。”

赵琰很快在她的软攻势下丢盔卸甲,慢条斯理地开始给她解手腕上的带子。

他身上还是一身龙袍,手臂够过去她身后,胸前的龙纹刺绣便蹭到了她的肌肤。

第 125 章 天欲雪(三)

粗糙的质感不停来回摩擦,她皱着眉承受着,却只能忍着不出声。这会儿她若是发出什么声音,定会蹭出火来。

已为人妻的阿凝,在这方面总算有点进益和觉悟了,只是还不够。

赵琰发现自己竟然打了个死结,这会儿解了半天也解不开。阿凝觉得自己胸口都快磨破皮了,含泪道:“怎么还没好啊…”

她不停把身子往后缩,赵琰这才意识到这点,低头一看,竟都红肿了。

这是有多嫩…不过刺绣蹭一蹭就这样了。赵琰忍不住低头亲了亲,力道很温柔。

小丫头又哭又闹的,孩子都有了仨儿了,还跟刚进门的小媳妇儿似的,给他亲几下也要闹个不停。

“好了好了,别闹了,小乖乖。”赵琰安抚她一会儿,把她扶起来坐着,自己绕到后面去仔细研究这个死结。好不容易解开时,她就从旁边的布帛中寻找自己的绸裤。

赵琰脱下外袍,转眼就看见小丫头撅着屁股趴那儿翻找衣裳,那细腰翘臀,瞧得人简直眼晕。

他一只手就把她带到怀中,不待她发出惊呼,就猛的含住她的唇,缠绵热吻一番。

她的气息都被他掠夺走了,连呼吸都不能,被迫吞下他汹涌而霸道的气息。承认,赵琰吻过她无数次了,然而大部分时候都是温柔的,这次却是少有的热烈而狂暴。

阿凝瞬间陷在里面,恍然觉得,他们好像很久没有这样亲热过了。

赵琰放开她的唇,舌尖滑到她的耳畔,声音嘶哑,“宝贝儿,你可记得咱们多久没做过了?”

的确很久,自从知道她怀孕,他们就没行过事儿,算下来已经快一年了。嘉正帝想得不行,可有什么办法呢?她怀的是三胞胎,逢御雁峰之难,身子又弱,他只能忍着。她虽然生产顺利,但三个孩子同样让她损耗不少,徐白莳说要多多养着,连带着他的身体也需要养,赵琰只好继续忍着。

最近这段时间,他们连面儿都见得少,更不提这事儿了。这会儿干柴烈火的,赵琰真想把她生吞活剥了,以慰藉身上爆发的渴望。

阿凝自然看懂了他的目光,但…今夜真的不行!

“你…你不是说今日不回熹宁宫的吗?”阿凝避开他的唇,嗫嚅道:“我以为你不回来了…”

男子咬牙切齿道:“唔,我不回来,怎么惩罚你这个小妖精!”

说起这个,赵琰就觉得气闷。他在懋勤殿生了半夜的气,也不见阿凝有丝毫挂念。他现在也想通了,就是不能放她一个人逍遥,这个没心没肺的,想要她来主动就他,实在还需要调教。

赵琰的舌尖顽皮地伸到她耳廓里面去了,她痒得不停叫唤,连连求饶。

他迷醉地揉捏着她的身子,伸手来褪她仅剩的亵裤,阿凝伸手拉住,红着脸求饶道:“皇…琰哥哥…今夜不行…真的不行…”

赵琰诧异道:“为何?”

她的葵水才刚来过,他是知道的。

阿凝咬了咬唇,目光闪烁道:“我…我今日身体不舒服…”

“唔,待为夫的疼爱一番就舒服了。”他继续拽她的裤子,她就拉住不放。

“别啊…我不要!”

男子挑眉,瞪着她执拗的小手,半晌后,道:“真不舒服?”

阿凝忙不迭点头。

赵琰放开手,掀开帐子,朝外头唤道:“陈匀!传太医来!”

阿凝无语了,连忙道:“不用传了!就是一点点不舒服而已,不用看太医的!”

赵琰狐疑地看着她,“到底怎么了?如果真不舒服,可不许瞒着。”

“我知道的。皇上不用担心。”

阿凝一边说着,一边就把绸裤往身上套,火急火燎的。赵琰坐在她一边,就眼睁睁看着她又把自己包严实了,末了还戒备地看他一眼,跟防狼似的。

赵琰叹口气,转身去沐浴去了。

沐浴之后,他躺进被窝里,侧头一看,小丫头已经背对着他缩到床里面睡了。

他伸手把人捞出来抱在怀里,低头亲了亲,“装什么装?怕我吃了你?”

阿凝睁开眼,规规矩矩的缩在他怀里,甜甜唤了一声,“琰哥哥…”

哎呦喂,她那么点心思,在以阴险狡诈著称的嘉正帝眼里根本什么都瞒不住。这丫头这么卖力讨好,显见得是真有什么心虚的事情,在瞒着他呢。

赵琰不动声色,温声开口道:“阿凝,今日你明知道我生气,为何还故作不知?”

阿凝道:“琰哥哥为何生气?”

他恨铁不成钢地敲了敲她的额头,“还不是因为你?说说,赵玹私下里跟你都说了些什么?”

“哦。他说你冷血残暴。”阿凝实话实话。她才不信,他会不知道他们的谈话内容呢,若敢隐瞒他,那就是找死。

男子冷笑一声,“还有呢?”

“还说,无情是帝王的本性。”

赵琰紧了紧怀抱,“嗯,那你觉得呢?”

“我不知道。但我不喜欢他说你的不好。”她乖乖巧巧地趴在他胸口,倾听他的心跳,一双大眼睛璀璨如星子,“他就是想诋毁你,我不会受骗的。”

赵琰心头舒服了少许。拍了拍她的背,“还好,不至于太傻。”

两人沉默一阵,阿凝躺在他温暖的怀抱中,深思放松之际,快要睡过去了。赵琰却双眸清明,略带了几分委屈,道:“阿凝,你不觉得最近你太冷落我了吗?每天都是儿子儿子儿子,儿子在你心里是不是比我重要多了?”

阿凝有点迷迷糊糊的,“没…没有啊…”

他低头亲了一口她的唇,“阿凝,醒醒。”

她勉强睁开沉重的眼皮。

“不许再冷落我了,听见没有?”

阿凝点点头,“听见了!”说完,又闭着眼睛埋头睡过去。可是又被男人挖出来。

“下回我在懋勤殿过夜,你也要过去转转,送送甜点什么的。以前我在清筠林,你不也时常过去么?怎么现在我在懋勤殿待上几日,也看不见你的人?”

这么大一段话,阿凝根本没听懂。她就迷迷糊糊地点头,“知道了知道了,什么都听皇上的…我想睡觉了…”

赵琰叹口气,她睡得香甜,他这股子怨气却无处发泄,睁着清明的眼睛熬了一会儿,忽然想起阿凝今夜的异常,心下好奇,伸手开始剥她的衣裳…

某个阿凝羞于启齿的秘密,终于还是被他发现了。

翌日,阿凝醒来时,大脑混混沌沌的。她好想梦见自己坐在一艘船上了,那船在大风大浪地颠簸着,让她一夜都不安稳。

侧头看着她的男子笑得意味深长,视线从她的脖子处滑下去,也不知看向了哪里。

被他这么一看,阿凝明明衣裳穿得好好的,却感觉自己没穿似的。

“你干嘛?”她嘟着红艳艳的嘴,声音有一点刚醒的嘶哑,却可爱动人。

赵琰笑了一声,手上拿了一根条状物,泛着草药的味道,摊到她跟前。

阿凝的脸噌的一下红透了。

衣冠楚楚的嘉正帝这会儿真跟市井流氓似的,挑着一双狭长而黑亮的眼睛,两指捏起她雪白的下巴,似笑非笑道:“阿凝不妨来告诉我,这是什么?”

阿凝羞愤到极点,瞬间生出了勇气,她猛的推了他一把,“不知道啦!”然后兔子一般往床下蹦。

赵琰起身,箭步往前一跨,就把人抓了回来。

她在怀里不停挣扎,甚至张嘴来咬他的手。赵琰就干脆让她咬上了,眼角眉梢满满都是快乐的笑意。

他真是没看出,他家小丫头竟还有这等觉悟。这会儿恼羞成怒的小模样,也可爱得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