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同人不同命,说的就是我们姐妹几个吧。”荣宜又叹道,“不知六妹妹是什么命,怎会过得如此幸福,擅自离京这样久,皇上不止不责罚她,反倒愈发宝贝儿了似的。”

荣宛轻声道:“这与我们有什么相干。”

荣宸从小拥有的就比别人多,她过去总觉得不公平,心里头不服气,因此做出不少事情来。到如今,她却想通了许多。过去她耍心机争来抢去,却失了自己原本拥有的。若非她和阿凝结了怨,有阿凝这个姐妹,她何愁没有好日子过?当然,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了。

荣宜又道:“听说皇上还准备给她建一座书院,专为她教授学子所用,旨意都已经下来了,年底就要动工。你说,这世上哪儿有见过这样的事儿?一个妇人,还是堂堂皇后,却要做什么先生。京里对此都议论纷纷,但却没一个敢去御前说。”

顿了一顿,荣宜正欲再开口,却听见荣宛透着几分清凉的声音,“皇上爱怎么,咱们哪里管得到。旁人议论也就罢了,难道咱们还不知道皇上对皇后娘娘的爱护?不说是书院,便是一座城,也能为她建的。五妹妹如今过得不错,就不必纠结这些了,回头皇上若是怪罪下来,那些个出言不逊的,多半要受到惩罚。”

听到此言,荣宜倒是愣了一下,后又笑道:“四姐姐说的极是,我也只是随口说说而已。”

两个人说了一会儿,荣宜见荣宛仍旧没多大反应,也就罢了,又劝她用了热腾腾的汤药后方起身离开。

荣宜离开时,詹氏免不了亲自送了她。詹氏欲留她吃饭,荣宜几番推辞,后看到院墙角有几株橘子树,上头还结了果子,不禁笑道:“母亲不如送我几个橘子吧!”詹氏立刻派人摘了好几个大的,给了荣宜的贴身丫头冬雪。

轿子行出丰源街,冬雪把那一大捧橘子随手给了身后的小丫头拿着,道:“奶奶后院里有那许多橘子树,为何还要这东西来?”

荣宜道:“我这娘家府里如今门口罗雀的,咱们若不拿点什么,回头母亲还以为咱们也跟别人一样,不愿与他们来往了。”

如今东临侯荣成田在朝中地位显赫,又怎么会让荣成辉有好果子吃?当年的前情旧账,东临侯未曾报复他们也算念着一母同胞之谊了。

冬雪道:“奶奶真是好性儿。凭他们怎么想,奶奶若真不和他们来往,他们还能怎么着不成?”

荣宜一愣,却是笑了。

若是以前的她,的确是好性子,从来不敢得罪人的,巴不得天下太平才好。现在却当不得这个评论了。她这次来就没安什么好心,原想着说一说荣宸的近况,最好激得荣宛又生出不好的心思,最后跟郑王一样,被皇上收拾才好。不成想,荣宛像是真的想通了,倒让她白跑一遭。

她的视线落在那黄橙橙带了水珠的新鲜橘子上,忽而道:“冬雪,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在院中种那许多橘子树么?”

冬雪道:“那自然是因您爱吃橘子。”

荣宜笑而不语,目光恍惚,仿佛看到多年前倚念堂的橘子树。

十年前,她因害了六妹妹遇险而被禁足一年,大家都道她心肠歹毒,竟然对亲妹下手,或许只有她自己知道,她虽从小生性胆怯、木讷,却从不敢也不曾生出害人的心思来。对于阿凝,她只有仰望和歆羡,甚至崇拜,却从不曾嫉妒。她从小就很想亲近阿凝的,只是因着自小内心的自卑而不敢去亲近。那时候,阿凝的衔思阁里种满了四时橘,府里的人都知道六姑娘喜欢橘花,她便也在倚念堂亲手种了橘子树,不敢种多,怕外人看出她的小心思,所以只有寥寥几株而已。

至于景元三十五年阿凝九霞山遇险那件事,当年是荣宜的贴身丫鬟秋萍来回说,无意中看见六姑娘的马车轮子有点问题,不知是谁动了手脚,恐这次出门会有危险。荣宜便搜罗了自己攒下的银子,给了张五,劳烦他赶去告诉寰哥哥。谁知道后面还是出了事儿,还被张五诬陷是她主使干的。她被禁足一年,且更不得长辈喜欢。后几番周折,她才知晓,原来张五早就给荣宛收买了去,她不过是个替罪羊。

时至今日,荣宛有此结局,也算因果报应。可纵使荣宛结局如此,荣宜还是意难平。因为除了她自己之外,她所受的冤枉一辈子也不会有人知晓了,包括阿凝。在阿凝心中,她荣宜永远是那个迫害她的存在。

冬雪原本就是虞国公陶府的人,对十年前荣府这桩事自然一无所知,也无法知道主子的想法。据说主子以前在荣府日子很不好过,从她嫁到陶府里却没一个贴身亲近的丫头也可见一斑,但在她心中,荣宜是个好说话且性子温顺的主子,是很好相与的,只是大部分时候都太安静了,心头的想法都攒着,轻易不说出来,幸好陶府四公子也是温顺安静的性子,两人日子过到一处,倒莫名和谐。

想当年,陶四公子因不声不响的性子,又是个庶出,也同样是府里不受重视的,不然当年也轮不到荣宜嫁过来。但自嘉正帝当政,四公子不止考了进士,还做了侍读学士,得了重用,这真是始料未及的造化。

荣宜刚回到陶府,天就下起了小雨。后院中的橘子树在雨幕中愈发苍翠,金黄的果子在浓绿中若隐若现,十分喜人。橘子林中却有低声软语传来。

“儿子,摘到没有?”

“没有…爹爹,再举高些!再举高些!”

刚打了伞,罩在荣宜身上的冬雪抿嘴笑道:“这是四爷又带着小少爷摘橘子呢!”

荣宜看见林中隐约透出的男子挺拔舒朗的身影,不禁也笑了。

她嫁进来陶府初时,仍旧是胆怯不敢言语的,也是机缘巧合,她发现了陶四公子的秘密,二人几番波折后才得以剖心相待。

景元三十八年,虞国公府备受宠爱的三姑娘陶新月由先帝爷指婚给当时的祈王殿下为侧妃,可却福薄命浅,当年冬天就病死了,这背后原来是陶四公子使的手段。当时荣宜得知自己的夫君竟然是亲手杀死自己的姐妹的凶手,吓得人都懵了,后来才逐渐晓得,陶新月对这四公子下的毒手相比于四公子对她的,绝对只多不少。

侯门大院里头的腌臜事儿,有荣宛为例,陶新月这事儿便也不稀奇了。后来二人琴瑟相好,陶四公子再说起这事儿时,解释道:“我生母因比嫡母得宠许多,尽管她去得早,这位三姐还是很讨厌我。她动的那些阴毒小手段我是不屑于使的,后来对她动手也并不是我本人的意思,是上头吩咐下来我不得不从。”说着,他抬眼示意了头顶。

荣宜领悟到他的意思,不禁目光一惊。男子却笑道:“我这几年得了重用与这件功劳也多少有些关系的。哎,我说你抖什么?我除了害过这一个人之外,可再没害过旁的人。”

思绪回转,荣宜的视线落在橘子林中探出的一张白嫩小包子脸上。

“母亲!快来吃橘子!”

牵着小包子的锦袍男子擦了下鬓边的雨水,亦朝她笑了一下,“你种的橘子长得真不错。”

荣宜从冬雪手中拿了伞柄,走上去罩在二人头顶上,用丝帕给男子擦了擦额角,“都下雨了,还光顾着摘橘子呢!瞧淋得一身湿,莫非你也是小孩子不成?”

男子哈哈大笑道:“平日里琐事忙碌,有夫人你在,能做一回小孩子也不错。”

荣宜娇嗔看他一眼,又接过儿子递过来的橘子,鼻尖一放,满是沁人芬香。

她从小就一直想跟阿凝做朋友,却不善言辞,不会表达。经此十年前那件事,只怕这辈子都不能够了。这是个遗憾。然而人要懂得惜福,她有眼前这一切,已是十分满足。

金秋疏雨,千树橘繁,三人一伞立在其中,带着欢声笑语。

荣宜想,其实阿凝并不怎么偏爱橘子树的吧?只是刚巧衔思阁里种了四时橘而已,倒引得她,爱上了。

第 160 章 江山图 结局 番外

嘉正四年底,京中大雪纷飞时,宫中传出喜讯,说是皇后娘娘又有孕了。当今皇上自嘉正元年得了三位皇子之后,这三年一直没有音讯,此番又能添些个皇子皇女,自是再好不过。

至年关时,各地官员入京述职,封地在外的宗室王爷亦奉召入京,其中就有一位许久未曾踏足过京城的王爷,这次也破天荒地被召入京。

宣王府的马车进西华门时,戍守的侍卫都是第一回见这位不得圣宠的王爷,故而审查腰牌时十分仔细,言语间也颇为冷漠严肃,待放行时,赵玠的脸色已经十分不好看,却也奈何不得。

时移世易,想当初景元帝和姚淑妃都在世时,他在京中横行霸道,无人能管,哪个人不是看他脸色行事?现在却落得这般田地。

坐在他一旁的宣王妃姚沉欢,深谙他素来任性骄纵的性情,这会儿生怕他心里不舒服又要做出什么冲动的事情,低声道:“不长眼的奴才罢了,王爷莫气。”

赵玠冷冷瞧她一眼,未曾说话,但眉眼中的怒气也渐渐消了。

姚沉欢毫不在意他类似责备的目光,眸光清淡如水,权当没看见。这么多年的夫妻了,她晓得他也就这点别扭劲儿了,有点像长不大的孩子。可这些年在南方属地经历的事儿,也多少让他成熟稳重了些。

二人如今都看清了时势,对比于平王和郑王的凄惨下场,赵玠明显已经很走运了。当年年轻气盛时,他是有雄心壮志的,当初被迫离京,他甚至在心中起了誓言,日后定要回京夺回属于他的一切。然而这些年下来,他被派到南疆,那荒僻无人资源匮乏的地方,跟流放有什么区别?刚去的时候,他们甚至食不果腹,如此受尽了磨难。有的人是在磨难中越挫越勇,有的人却是渐渐失去斗志,只求自保。赵玠明显属于后者。

一行人进了西贞门后,自有内侍来引着宣王去面见圣上,姚氏则被引去了熹宁宫。

熹宁宫中,锦紫笑着回到:“王妃您稍等片刻,娘娘马上就到了。”

姚沉欢点点头,便独自安静地坐在那儿等着。

眼前的宫殿摆设华丽,多宝阁上的血珊瑚、玉麒麟等俱是价值连城,晃得她有些眼晕了。一时又想到自己在南疆的境遇…她微微低了头,心头泛过一丝酸涩。

再次提醒自己,这是命,半点违抗不得的。很快,那份酸涩也消失了,她又恢复到平淡如水的神情。

外头响起了通报声,姚沉欢连忙整了整衣裙,低头敛目地跪到地上。

“起来吧。”

典雅中透着几分娇嫩的声音,姚沉欢谢了恩,起身后微微抬头,正撞见一双盈盈含笑的眼睛,璀璨明丽地仿佛天边朝霞。

时光像是从未在她身上留下过痕迹,那肤色容光,竟比过去还要娇嫩年轻,又平添几分夺人的艳色,实让人移不开眼。

当姚沉欢战战兢兢时,阿凝却已经笑了,“多年未见,姚姐姐莫不是不认得我了?”

看来南疆的日子的确不怎么好,当年一个好端端的美人儿,倒成了如今这副容色晦暗无光的模样,倒是她目中透出的平静清亮,让阿凝还能辨认出当年那个聪慧又貌美的南安侯大小姐的影子。

姚沉欢诚惶诚恐地低了头,道:“臣妇实在当不得娘娘这姐姐的称呼。”

阿凝敛了笑意,走到她近前,默了片刻,才缓缓道:“你坐下吧。”说着,她自己也转身坐到垫了褥子的罗汉榻。锦紫递给她一个手炉,阿凝摇头道:“本宫不冷,你把这手炉给宣王妃吧。”

想姚沉欢是刚从西贞门那边走过来,一路上应该冻得不舒服。

这闻馨堂因正对着梅花园,阿凝时常让人敞开窗子看外面的梅林风景,故而并未烧地龙。姚沉欢这会儿的确有点冷了,但还是推辞了好几次,才勉强接下。

那手炉并非名贵之物,却胜在精致小巧,上头有图案,画的是鹤鹿同春。

姚沉欢对她如此庄重严肃的,阿凝原本欢喜的心情被浇了一瓢冷水,一时也不知说什么好了,忽然觉得,自己原本的打算是不是太理想化了,毕竟当年她和姚沉欢的交情就并不深。

这次宣王进宫自然是皇上召见,而姚氏是阿凝特意召见的。因她从南疆过来,阿凝是想同她了解一番南疆的地形,好圆满完成自己的“大业”。

阿凝无意间看到她眼角的纹路,心下吃了一惊。也许是怀孕了人就格外容易感慨,她想起当初那个名冠京城的姚沉欢,忍不住叹口气道:“你这样好的才貌,嫁给那个人是可惜了。”

姚氏没有作声。在她看来,当初的处境也由不得她挑三拣四,走到如今,什么心思都淡了,也没什么可不可惜的。

“你这几年,受了不少苦吧?”阿凝低声问。

姚氏道:“多谢娘娘关爱。”

“听说你的孩子已经一岁了,回头带进宫来也给本宫瞧瞧吧。”

“是。”

几段对话下来,姚氏只一味唯唯诺诺,让阿凝颇感无力。末了她也没了耐心了,直接让锦紫把她一早画好的南疆地图放到姚氏面前,道:“宣王妃在南疆之地也待了好些年了,且帮本宫瞧瞧,这幅南疆舆图画得可有不对的地方?”

姚氏不知其打算,但也不敢多问,只低头仔细看图,却见上面密密麻麻地纹路,并配有细若蚊蝇的小篆文字说明,十分精致且全面。

姚氏看得极为认真,这也证明,她对阿凝的恭敬并非敷衍,而是实实在在的恭敬了。许久之后,才道:“臣妇虽未曾亲自涉足所有地方,不过也去过大部分地方了。这图大抵没问题,但细处还是能瞧出不太准确的地方…”

阿凝仔细听她说着,并十分认真地在上面勾画着记录下来。南疆之地去过的人实在太少了,加之这事儿阿凝不曾告诉过赵琰,所以她必须依靠自己的力量来考察清楚她这地形画得对不对,而却不能让他知道。

这次的万里江山图不同于两年前她送给赵琰的万寿礼,那次只是艺术性的水墨图画而已,这次却是实打实的地图,日后不管在军事上还是行政上对赵琰都会有很大裨益的大齐全地形图,所以更加半分马虎不得。

二人说话说到一半时,锦彤就端着一碗汤药进来了。

“娘娘,该喝药了。”

阿凝立刻皱眉,头也不回道:“你放着吧,等下就喝。”

锦彤有点无语,她了解这位皇后娘娘的性子,娘娘这又是开始耍无赖不肯喝药了…

说起这次发现怀孕,是因阿凝忽然晕倒了一回,赵琰为此没少苛责几位时常来请平安脉的太医,怎的没早点诊出怀孕,放着她瞎折腾自个儿。几位太医也很委屈,月份太浅如何诊得出?故而又开了些养身安胎的汤药,吩咐一日一服。

阿凝不想喝。倒不是她不遵医嘱,主要是连她都觉得,几位太医是迫于赵琰的压力,才给她开的方子,其实根本不用的嘛。她又没什么需要补的…那次晕倒,也是因为前一夜她在她的万里江山图面前忙到很晚没休息好的缘故,后来知道自己有孕后,她都很注意休息了。

主子不喝,锦彤也没法子,只好把汤药继续端在手里等着。

恰巧,外面有通传声,说是皇上到了。

姚氏心头一紧,忙又跪倒在地。阿凝登时觉得有点扫兴,回头看见那碗碍眼的药,心头哀嚎:说好的日理万机呢?怎么每到喝药的这个点儿,他都有空过来啊?

姚氏的视线里,那双绣了五爪龙纹的缂丝靴子越走越近,上面尚有匆匆踏雪而来的痕迹。她不敢抬头,只知道他走到了皇后娘娘跟前,似乎是一把抱起了她,二人双双坐在榻上了。

姚氏听到阿凝唔唔的挣扎声,似乎还有吞咽的声音。她实在按捺不住好奇,微微抬了眼睛,却见一身朱黄龙袍的尊贵男子,把娇小柔软的女子紧紧搂在怀中,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掌牢牢固定在她的后脑上,低头哺喂着汤药。

姚氏心头砰砰直跳,心头的震惊无以言表。这…虽然早就听闻当今皇上多么宠爱皇后,但真正见到时,心头还是忍不住震撼和惊叹。

阿凝是一直在挣扎的,只因他固得太紧,所以动作显得没有幅度。末了,男子松开她,顺手拿过锦紫递过来的丝帕,给她擦了擦嫣红的嘴角,道:“幸好来得快,不然这药可凉了。”

这次的汤药里有一味难寻的灵草,须得及早趁热喝,若是凉了再拿去热,就失了药性了。

“每次都这样操心,喝个药这么难?”

阿凝皱着眉,一边还吞下了男子递过来的蜜饯,道:“根本没必要喝啊。我身体好的很,是你自己太神经兮兮了。”

赵琰笑着捏了捏她的小鼻子,“你个小没良心的!事事为你着想,还讨不到你一句好。”

阿凝避了避,娇嗔道:“这儿有人呢!放我下来。”

赵琰唔了一声,却仍然我行我素,只抱着她不撒手。

其实赵琰的确是闲暇不多的,夜里忙得回不来熹宁宫也是常有的事,这会儿好容易抱上了媳妇儿,哪儿有松手的道理?他低头看见女子雪颜素净,眸光清亮,唇儿娇艳带着水渍,掌中腰身细嫩柔软,便忍不住心旌摇曳,抱着她又亲了几口。

阿凝羞得厉害,不停扭动挣扎,赵琰便直接抱着她起身,大步走到内间去了。

姚氏一直没能等来赵琰的叫起,跪了一会儿后,是锦紫请了她起身,“奴婢送王妃出宫吧。”

姚沉欢一直很好奇,不知道阿凝需要那些地图做什么,不过后来在除夕廷宴那日便知道了。

皇后娘娘亲手绘制了一幅万里江山图,呈现给了皇上。

长宽都有十余丈的屏幕,当鲜红的幕布揭下来时,全场人都被地图的恢弘宽广所震撼住了。这是开拓历史的一副大齐全舆图,历史上从未有过比这更详尽也更可靠的地图。这会成为流芳千古的创作。

当时姚沉欢的视线立刻落到南疆的区域,果然与当日她看到的那张小图如出一辙。

那一刻,她忽然有点明白为什么阿凝会如此受宠了。人说花无百日红,女人初始时能得宠爱,或因容色或因利益,原因可能各不相同;但若是能长久得到宠爱,便少不得她自己的悉心经营。外人或许只看到皇上对皇后的宠爱,却不知,这背后皇后她自己的努力和付出。她既肯为了皇上下苦功夫做出这样的杰作来,平时定然也会有别的付出,只是外人不知罢了…

说她寻求心理平衡也罢,这样她心里总是舒服了些。就像她自己,当初跟赵玠在一起时多么受他厌弃,然而这些年下来,她从一而终的追随多少也让赵玠渐渐对她上了心。既然嫁了人,自是嫁鸡随鸡嫁狗随狗,虽说赵玠并非绝好的良配,然而若他对她有心,这日子也总不会差了。

却说这年的除夕廷宴,虽然荣家阿凝大大地出了一把光彩,然而她心里却总觉得有些不太高兴。为什么呢?因为这幅图显露出来时,所有人都很震惊,只除了赵琰…

完全没有达到阿凝想要的那种效果。

夜里,阿凝换了衣裳散了发,却睡不着,抱膝坐在榻上生闷气。嘉正帝也有些惴惴,深觉自己也是犯了傻了,竟然没及时做出一副震惊的神情,如今漏了馅儿,打击到他家宝贝了。

男子步子行得慢,走到一语不发的阿凝跟前,伸手欲抱她,她却猛的侧过身去,冰冷着一张小脸不说话。

“阿凝…小乖…”男子柔和无比地唤了几声,怎么都抱不到人,终是手下一个用力,把人拖到他怀里。

不曾想,阿凝忽然挣扎起来,拳打脚踢的疯妇一般和他厮打。

赵琰有点懵了,他好像没见她这样激烈过。但因她身怀有孕,他怕她撞到床头上,又不得不把她搂紧。

“这是怎么了?值得生这么大气么?”

怀中的女子忽然委屈地大哭起来,“呜呜…我画了…画了两年才画好的,结果你根本不稀罕…呜呜…两年…在青阳的时候每天都画到很晚…”

她是想给他一个惊喜的,可他定然早就知道自己的动作了!她还傻里吧唧地瞒着他…费了这么多心血,能不生气么?

“我没有不稀罕啊,我喜欢得不得了…”他连忙解释着,然后她根本不听他的,只一味地哭,哭得跟没人要的小猫小狗一样,可怜极了。

这大约…跟她有身孕也有些关系?

赵琰等了许久,她都没停止。他便将她整个儿抱起来,坐到窗前。

窗子敞开,透进来一阵阵宜人梅花香。窗外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放起了烟火。璀璨的光芒在黑幕中炸开,夺目的华彩洒满整个世界。

阿凝被吸引了注意力,果然渐渐地不哭了。

赵琰怕她冷,手长脚长地从后面紧紧搂着她,几乎是密不透风的,只露出一张雪白的脸蛋,上面满是泪痕。

“阿凝,我真的非常非常喜欢你给我的礼物。或许那不止是给我的,更是给整个大齐的。我只是不喜欢你太累了,这东西,太耗费心血…”不然也不会历史上从未有人做过。

“那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知道的?”她回头问道。

“你在青阳的时候我就知道了。”他皱了下眉。这丫头那时候时常往各地跑,特别是偏僻难行的地方,他怎么可能不查清楚?她不会知道他当时的担心。

无数次想阻止,却最终让她如了愿。

阿凝哦了一声,双眸灿灿的,仰着一张嫩生生的雪颜看着他,“那你不觉得我很厉害么?”

男子一怔,这丫头在他面前,总是摆脱不了几分孩子气…他却很享受,微微勾起笑意,亲亲她的唇,“是很厉害。”

欧阳陵说得极对,她若不是因为他,因为皇后这个位置,她完全可以更好的展示自己的才华。然后她终是甘愿留在自己怀里的。

这也算是某种付出吧。

小丫头似乎把刚才的哭泣忘天边去了,笑眯眯道:“那我能和皇上讨个奖赏么?”

男子笑道:“你说的事情,我哪有不应承你的?”

阿凝脸色素了素,“皇上可以把宣王调回京来么?”她瞧着姚沉欢那样儿,真的很可怜。至于宣王,惩罚了这么久,也够了吧。

赵琰看见她眸中的谨慎,忍不住一笑,“那你以为,我这次特意召他回京是为什么?”

阿凝乐道:“你原本就打算把他调回来了?”

赵琰点点头。

阿凝瞪圆了眼睛,有些惊诧,以赵玠和赵琰以前的恩怨,赵琰怎么可能让他好过啊?

“你夫君我也不是那么心胸狭隘的。”他笑着,而后认真地低头看她,“况且…你之前劝我的我都记得,我也要为自己积攒积攒仁慈善良的口碑。”

是她当初嫌他对别人太过心狠毒辣,曾说过,虽不能有妇人之仁,可有些不必要的杀戮还是尽量避免为好。

闻言,阿凝立刻抬头响亮一声亲在了他的脸上。

这夜,二人看烟火看到很晚,最后阿凝是睡着在了他的怀里。

赵琰低头,趁着窗外绚烂的烟火,伸手抚摸她安静的睡颜。

阿凝,你因我的妥协我都记在心里,我也会学着为了你而妥协。

睡梦中她无意识地嘟了嘟小嘴儿,似乎在讨吻一样,他就低头温柔含住她的唇。

二人拥吻的身影映在窗前,羞红了一树梅花。那梅花树最高的枝桠上,缠着一支许愿签,随着夜风轻轻飞舞着,那是前日阿凝自己挂上去的,上书:

一世相伴,岁月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