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明珠沉默了一下,看着面无表情给人上眼药的青年,揉着眼角哼了一声说道,“声音也不小。”

说人坏话已经很无耻了,当着被害人的面前说人家的坏话儿那就更过分了。当着被害人的面脸色不红不白地说人家的坏话简直该天打雷劈!不过看起来这不过是寻常的打闹,齐凉也不过是与齐安亲近方才如此这般,明珠摸了摸下巴,看着这两个若有所思地说道,“什么时候,你们这样要好起来?”

莫非是因都在南阳侯府吃饭的缘故?

快快不要承认……县主亲娘昌林郡主已经捧着账本子哭了好几场了。

“说起来,我与阿凉确实比从前亲近了。”从前齐安在宫里虽然与齐凉常见面,不过也不是很熟悉,能避开也都避开了。这与明珠在一处的时候,果然与齐凉有说有笑不必在心中担心。

齐安趴在地上想了想,正要说笑,却抬头,就见明珠正眯着眼睛静静地看着齐凉。那双素来冷淡的晨星般的眼睛里都是齐凉的影子,叫齐安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心口,垂了眼睛。

心口,又有了失去了什么的空荡荡的感觉。

“表哥也很好,我知道,都是为了我。”明珠并不是一个白眼狼——好罢虽然县主大人更多时候确实很不知好歹,不过齐安因自己的缘故挨了安王的打,她不必齐安提起,只嗅了齐安身上那淡淡的药味儿就知道了。

她对着地上莫名难受的齐安伸出一只小小的手来,轻声说道,“有表哥处处为我用心,我很满意。”她眉目似画,浅淡的眉眼儿都在日光里越发地稀薄,可是齐安却觉得她一直落进自己的心里。

他又傻笑起来。

片刻,恨不能在地上打一个滚儿的青年才握住了明珠冰冷的手,跳了起来。

齐凉在一旁冷哼了一声。

“顾明玉之事,告知父亲母亲,请父亲说与二哥哥听罢。”明玉不好,若只她一个,明珠从来都不会去理睬。可是明岚姐妹到底是清白的女孩儿家,也从未有恶行。

明珠虽然对顾家冷淡,可也不会眼睁睁看着无辜的女孩子因明玉这等货色,日后生出波折。她皱了皱眉,觉得自己似乎越发心软了,可是心里软的那一处,却又叫她感觉并不是很坏。就如同明明不过说是寻常看韩国公的好戏,可是更多的,她却在为明芳欢喜。

她敛目,摸了摸自己的心口。

“我去说给姑母听。”齐安围着明珠前后左右地转圈儿,恨不能摇尾巴地说道。

“我陪着你去。”齐凉见明珠的模样有些迷茫,却又似乎多了什么,垂了目光淡淡地说道。

这两个仆人既然愿意陪着,明珠自然没有不肯的。她将心里那些迷茫与疑惑都丢开去,仰着小脑袋依旧十分傲气地撇开了一双小腿儿走在两个仆人的前头一同往上房去了。

才进了上房,就见南阳侯大人正与昌林郡主两个匆匆忙忙地分开。屋里一个丫头都不见,南阳侯一脸惊慌地把自己身上的衣裳给抹平了,反倒是笑靥如花,神色越发娇媚的昌林郡主颇有大将之风,慢条斯理地给顾远整理衣裳。

顾远见昌林郡主亲自给自己系腰带,顿时傻笑。

“说说,你们怎么过来了?”昌林郡主给顾远收拾完了,这才毫无害臊地侧头问道。

颇有皇家风范。

齐安在家里经常看见安王与安王妃这样那样在王府各处搂搂抱抱,见了姑母如此也不觉得什么,只急忙赔笑将顾明玉的事儿给说了。

正心满意足,只扑棱耳朵,一双眼睛黏在昌林郡主身上的顾远微微一怔,之后脸色一沉!

“简直混账!”打之前顾远就觉得顾明玉不好,因她竟敢与明珠争锋,因此顾远很不喜欢这个侄女儿。

不过就算是再觉得明玉不是个好的,顾远也想不到她竟然能干出这样的事儿。想到这等无耻之事,顾远顿时拍案怒道,“还有没有世家小姐的体统?!”他全然忘记自家姑娘就是最没规矩的一个,不过谁家不是丈八烛台照不着自己呢?

英俊的中年武将脸都气黑了,磨牙恨道,“母亲怎么教养的这个丫头?!”

不是说最喜欢明玉?一直养在膝下?就养成这么个样子?

“这事儿,你堵住了诚王的嘴是对的。”诚王,昌林郡主知道,只知道享乐女色的一个皇子,最没出息,对皇位也没啥兴趣。

诚王在外头风流快活昌林郡主管不着,只是这若是叫明珠跟着脸上不好看,昌林郡主就不大欢喜了。

“诚王也蛮无辜的,难道送上门的肉不吃?天底下有几个跟侄儿我似的这般坐怀不乱的呢?”齐安咳了一声,给诚王说了一句公道话。

“他与顾家女有首尾,两厢情愿并不是不妥。只是不该随意拿此事出来说笑。”齐凉就在一旁淡淡地说道。

这个很有道理,齐安连连点头,觉得自己想明白了。

“如此,阿瑜回头与你二哥避开人说说,叫他好好儿管束……罢了,还是叫你二哥来,由你父亲跟他说。”

昌林郡主也不知道顾明玉为何还留在靖北侯府。她可是听说了,顾怀麒已经分家,带着人浩浩荡荡地出侯府去了。不过靖北侯府总是有这样的事儿,老太太能瞒住章姨娘之事十几年,不叫她知道明玉依旧留在府里想必也不是难事。

昌林郡主懒得想老太太的打算,只指着才进门,一脸沉着,显然是听见齐安来龙去脉的次子顾怀瑜吩咐道。

顾怀瑜闻言,温和地应了。

明珠数日都未见兄长,见了他,就见他消瘦了许多。

不过顾怀瑜精神不错,明珠想到兄长大概是忙于公务,吭叽了一声。

“本县主记得,许久不喝鸡汤了!”县主大人才不是要给兄长喝的呢。

“难道珠珠记得这个。”昌林郡主早就给儿子预备了鸡汤,不过看着明珠扑棱着小耳朵一瞥一瞥偷看笑容温润,形容俊美秀雅的兄长,噗嗤一声笑了。

“妹妹多亏两位费心了。”顾怀瑜风度翩翩,先抬手摸了摸明珠的小脑袋,感到一只小爪子弱弱地扒拉自己的手,他目光柔软起来,又揉了揉。

见明珠大怒,翻身不理睬自己了,顾怀瑜这才款款走到警惕万分的凌阳郡王面前,温柔一笑。

“多谢郡王殿下的银票,不好叫殿下为妹妹靡费。”他伸手,将一万两的银票从衣袖下翻出来,塞进了齐凉的手里,“我替妹妹,多谢王爷。”

凌阳郡王的眼睛慢慢地眯了起来。

这话蛮耳熟!

第84章

不过凌阳郡王的犀利目光,显然叫顾怀瑜顾大人无动于衷。

朝中那笑里藏刀顾大人都能如沐春风,凌阳郡王这点小道行算什么呢?

见识了朝中风云变化,才知道齐凉这等万事都在脸上的光明磊落,是多么的难能可贵呢。

显然……顾小大人被虐惨了。

朝中的老头儿们才不会因生得俊美就手下留情呢。

特别是家中没有当嫁的孙女儿的。

“不必推辞,不好叫殿下破费。”顾怀瑜心里苦死了,却在面前若无其事地笑起来,再次与齐凉与齐安道谢,坐在了明珠身边。

他见这个小姑娘本还偷偷回头看自己在做什么,见自己走过来,急忙把小身子板回去,用冷酷的背影面对自己。看着对自己撒娇的妹妹,顾怀瑜忍不住心里柔软起来,扶着明珠稚嫩的肩膀柔声说道,“是哥哥的错。妹妹这些日子难得见我,不想与我说话么?”

他笑起来的时候,仿佛有淡淡的兰草的气息在明珠的周围。

“才,才不想念你想得睡不好呢!”明珠横眉立目!

“是,是,是。”顾怀瑜纵容地含笑看着炸毛儿的妹妹,又偏头弯起眼睛笑了。

只看着自己无忧无虑的小妹妹,顾怀瑜就觉得,在朝中的种种,其实都是值得的。

他想做妹妹的依靠,叫妹妹肆意的模样儿永远都保持下去。

想到了这个,顾怀瑜就忍不住将目光投在齐安与齐凉的身上,又看了看自己哼哼唧唧嫌弃自己嫌弃得撇嘴,小爪子却抓着自己衣摆不撒手的妹妹,目光若有所思。

齐安听话热络,齐凉可靠强悍……这两个……

因并未取中到了如今还只知道跟着顾怀峰在军中历练的齐泽,顾怀瑜将眼前这两个各有春秋的青年在心里掂量了一下,面上却不动声色,给明珠说了些外头有趣的闲话。

他少年得意,年纪轻轻就已经官居四品,这在本朝已经是极为难得。且他又是文官,不似顾远与顾怀峰有军功晋升,因此叫人很有些排挤的意思。他这些日子不大在家中,早出晚归,就是在应付差事。

所幸他本就是一个极聪慧的人,又专注差事,这些时候半点儿错漏没有,已经叫众人对他改观。

顾怀瑜想着心事,见明珠捧着一条小蛇一起瞪圆了眼睛看着自己,便笑了。

“朝中无事,日后,我能多陪陪妹妹。”他含笑垂头说道。

“才不需要呢!”明珠撇头,小蛇却叫这笑容击中了心灵,甩着尾巴尖儿就往俊美温柔的青年怀里爬,兴奋得摇头摆尾。

顾怀瑜毫不留情地捏住了委屈得甩尾巴的小蛇,笑容一闪,丢在了一旁温声道,“不能全心对待妹妹的,就没用了。”

这句话不知是在跟谁说,不过齐安齐凉都微微一颤,那条小蛇眼泪都要喷出来,也不知是害怕还是依赖明珠,一扭一扭地爬回了明珠的怀里,只露出一截小小的尾巴尖儿不敢动弹了。它似乎吓坏了,明珠哼了一声,掐了这家伙的尾巴一记,与顾怀瑜哼道,“你要保重身体。不要病了,不能服侍我了。”

“说起来,这些时候你与你大哥都忙得很。”昌林郡主也多日不见顾怀峰了,就与顾怀瑜抱怨道,“吃了饭就跑,外头那么忙?”

忙着追心上人,能不跑着来么。

顾怀瑜想到自家兄长黑着脸被屡次揍翻在地,忍俊不禁。

只是他并不是一个搬弄口舌的人,且也知道,别看昌林郡主心胸爽快,也颇喜欢待明珠亲近的赵美人。若叫郡主殿下知道自家宝贝儿子叫美人儿揍成狗,那绝对是要翻脸的。

他也知道顾怀峰前些时候还抱着赵美人的腿强烈要求“不要打脸”,就是为了不叫昌林郡主看出端倪,便笑得直摇头,一边叫丫头出去取了自己在外头寻来的一匣十分稀罕的东夷香料,一边与昌林郡主笑道,“军中都是武人,大哥新掌属下,自然辛苦。平日里还经常与众人对练,也受了许多伤。”

这就是不动声色地为顾怀峰描补了。

若日后顾怀峰真的倒霉叫赵美人打了脸,只说是军中同僚切磋时手误就罢了。

“你们骤然高位,也是辛苦。”昌林郡主从前还得意皇帝封了自己两个儿子,如今瞧着,就心疼起来。

顾怀瑜只是微笑,又指着那匣香料与眉开眼笑的昌林郡主说道,“儿子在外头寻来的。东夷虽是蛮夷小国,只是香料却有些独到之处,与京中不同,只当给母亲寻个趣味。”

他不过是瞧着香料新鲜,见昌林郡主似乎很喜欢,便垂头与明珠温声说道,“妹妹素来不喜欢熏香,只是也很好。”他静静地温柔地看着自己的妹妹,和声说道,“万般的香气,都不及妹妹。”

被当做透明人的齐凉与齐安默默坐在角落,十分凄凉。

“呛人。”明珠不喜熏香,哼了一声说道。

“药香怡人。”齐凉抽空给自己刷了一下存在感。

“表妹身上其实就可好闻。”齐安齐四公子一说话,顿时就猥琐了起来。

含笑温柔的顾怀瑜默默在心里给他扣掉一分。

顾远本坐在一旁生闷气呢,觉得老太太亲手教养竟然都没有将顾明玉给教养明白。只是儿子媳妇儿闺女的这说笑的太热络了。侯爷是个没啥心眼儿的人,顿时就被吸引,又见昌林郡主喜笑颜开地捧着香料欢喜,他急忙凑过去嗅了嗅,打了一个巨大的喷嚏。

虽然没有感觉到这里头的美与意境,不过南阳侯大人还是十分讨好地说道,“嗅一嗅,心旷神怡,我听见了花开的声音。”

顾怀瑜欲言又止,温柔微笑。

这款东夷香料,名为“冬雪”……

“你对香料越发精进了。”最擅调香的昌林郡主睁眼说瞎话,也是蛮拼的。

南阳侯顿时叫妻子激励得热血沸腾,已经言之凿凿地指着香料坚定地鉴定为“迎春花香”!

昌林郡主笑容美不胜收,又给扑上来的南阳侯闻了一下,回手将匣子塞进了一旁的小案里去。

顾怀瑜看着母亲嘴角抽搐还要挤出笑容,无奈极了,又记挂明珠,只问她起居饮食等等。

一家人说笑了半日,到了晚上,齐凉与齐安吃了皮笑肉不笑的昌林郡主一顿胃疼的晚膳各自告辞而去。顾远满心的欢喜才稍稍平息。

因顾怀瑜方才已经出门去寻顾怀麒,顾远只沉着脸坐在小案边上,总是傻气大笑的脸上露出格外的森严之色,似乎在思考什么。明珠伏在昌林郡主柔软的怀抱里昏昏欲睡,叫母亲摇晃了几下,便一同往正厅中一扇紫檀座万马奔腾大屏风后头的软榻中去了。

她本已经要睡了,就听见外头传来了急切的脚步声,逆着明亮的烛火,隔着屏风恍恍惚惚地看见了一个呼吸仓促,显然是匆匆赶来的高挑的青年。

“二伯父。”顾怀麒这是第一次上门,又见顾怀瑜与自己说话的颜色不对,心里就生出几分忐忑,见了顾远急忙施礼。

他消瘦了许多,却不似顾怀瑜那般精神极好,反而有些疲惫。

他还未娶亲就分家出来,一家子都要他约束打理,自然累得不轻。

顾远看着有些不安的顾怀麒,见他眉目清明,也不见对南阳侯府的嫉妒羡慕,心里点了点头,然而想到明玉便皱起了眉头来,叫顾怀麒坐了,这才绷着脸问道,“你父亲呢?”

“父亲打从分家,就没回过家。”顾怀麒这就是苦笑了。

他亲爹,顾三老爷是个十分随意的人,本就在外头快活得厉害,这听说分家分了家财无数,一点儿都不觉得顾怀麒这闹着分家有什么不对,反而称赞了儿子这等往外分钱的聪明办法。他手头松快了,握着不知多少的家底儿,就越发挥金如土。顾怀麒才眨个眼的功夫,三老爷已经用掉了两万两。当然,京中花销本来就奢侈来的。

没见齐四公子给诚王殿下赎出一个花魁,还花了一万两么。

知道三老爷这样败家,顾怀麒汗都出来了,不得不将家产都握在自己的手中,时时看着三老爷。

因叫儿子拿捏,三老爷指着他的鼻子骂不孝,越发不肯回家了。

“这东西!”三老爷算是指望不上了,听说最近还包小戏子。顾远叫三老爷恶心得恨不能隔夜饭都吐出来,显然也听说过这弟弟的丰功伟绩。

因三老爷是幼子,从小儿就叫老太太溺爱,行事越发不像样儿。

“二伯父这是?”顾怀麒见顾远神色不对,急忙试探地问道。

“顾五干的好事!”三老爷不像话,顾明玉也真是他的种,顾远说起这个都觉得烦心,将顾明玉与诚王之事与顾怀麒冷冷地说了。

顾怀麒再想不到妹妹竟然能闹出这样的幺蛾子来,如被雷劈!

“她是你嫡亲的妹子,究竟是什么章程,你自己做主!”顾远便与动了动嘴角说不出话的侄儿皱眉说道,“还是阿安将此事遮掩起来,你说说!”

齐安与顾家有什么关系呢?不过是为了明珠罢了。明珠又给人背锅,做父亲的,顾远自然又心疼又恼火,只是见顾怀麒一脸茫然十分可怜,便冷淡地说道,“也别叫她祸害了二丫头几个!赶紧挪出去,送庄子送庙里还是送王府,随你们。”

“二伯父放心,绝不敢拖累家中姐妹清名。”顾怀麒万万没有想到,顾明玉竟然能干出这样的事,闭目许久,起身与顾远谢了,这才恭敬地走了。

明珠在屏风之后静静地看着他的背影。

那青年失魂落魄,出门的时候,还踉跄了一下。

他似乎哭了……

第85章

顾怀麒踉踉跄跄,只觉得没脸见人,无颜面对顾远。

他明白顾远为何叫他来。

明玉若只是狂悖尖酸,在家窝里横,顾远只回当做没有这个侄女儿。可是明玉如今干的事儿若叫人知道,顾家女孩儿都别想嫁人了!

这不是媒妁之言叫明玉去给诚王做妾,而是……无媒苟合。

顾怀麒抹了一把脸,只觉得面上冰凉,竟抹下了一把眼泪来。

他急忙擦干了不知何时落下的眼泪,回头去看夜色里有些模糊了的南阳侯府的大门。他觉得有些疲惫,却还是提起了一口气来上马快马往靖北侯府去了。他已经多日没有回靖北侯府上去,盖因既然说了分家,就不能只嘴上说说,他是立意要将长房与自己撕撸开的。若是分家了还常回来,没准儿周氏要过继他的心又起来了。

他不想过继,只能远着些,冷淡些。

“麒哥儿怎么来了?”因他进门,靖北侯夫人脸上就露出惊喜之色,急忙带着丫头来接他。

“大伯娘。”顾怀麒急忙垂了头不敢叫靖北侯夫人看见自己红肿的眼,勉力平常似的问道,“我寻五妹妹,有事要问她。”

明玉本在他分家那一日就该跟他一同离开靖北侯府,谁知道明玉说什么都不肯走,不说收拾行装,甚至顾怀麒亲自来拖她离府,她都抱着靖北侯府的柱子哭着喊着不走。

顾怀麒是个男人,不好跟正是花期的妹妹拉拉扯扯,只好叫丫头抬着明玉走。然明玉哭得响亮凄惨,后头老太太听见了顿时就犯了病,太医都来了,说不宜叫老太太心绪再受刺激。眼看着老太太抱着哭着喊着求救的明玉哭成一团,顾怀麒到底下不去手。

他心里还怀着孝道,也有时觉得自己非要分家有些不孝,想着老太太喜欢明玉,明玉承欢膝下也算是全了心意。

“五丫头这个时候只怕歇下了,要不你住一晚上,明天再问她?”若不是顾怀麒生母周氏实在叫靖北侯夫人讨厌,她其实对这个侄儿很喜欢。

如今靖北侯算是彻底绝了子嗣,靖北侯夫人也不得不为日后考虑。她就见夜色里,顾怀麒虽然身上穿着家常的衣裳,然而年轻英俊,风姿磊落如同青松,心里就越发喜欢了几分,慈爱地拍着他的手柔声说道,“伯娘知道你在外头辛苦。若累了,就回来。伯娘好好儿照顾你。”

“不敢叫伯娘费心。”明玉之事揭破,坑的就是靖北侯夫人的闺女了,顾怀麒心里越发愧疚。

他还没有无耻到觉得靖北侯夫人对自己的一切,都是理所当然。

“这话说的就外道了。”见顾怀麒垂头不语,靖北侯夫人便叹气道,“你与伯娘生分了。那匣子银票,是怎么回事?”

她最近为明芳之事忙得焦头烂额,连靖北侯与老太太的冷落都顾不上了,哪里还理会屋里的事儿呢?不过如今韩国公府尘埃落定,靖北侯夫人叫丫头们捧着的一个匣子才知道,顾怀麒给她留了不少的银子。

“五妹妹一针一线都用着侯府上的,那是给她在侯府的用度。”明玉不离侯府,跟着儿子不得不搬出去的周氏心里其实高兴坏了。

这一年四季的衣裳首饰不必说,明玉日日的吃食等都是要银子的。周氏省下银子觉得满意,顾怀麒却实在没脸占便宜。他见靖北侯夫人用不能苟同的眼神看着自己,心里越发难受,声音嘶哑地说道,“既然分家,就该分明些才好。”

“你都给五丫头了,你自己岂不是就要俭省?”靖北侯夫人是感激当日顾怀麒敢出头给明芳做主,揍了韩国公的,便温柔地说道,“只看你对你大姐姐……”

“那本就是应该的。”顾怀麒今日上门不是来跟靖北侯夫人说这个的,他急忙勉强笑了笑,却还是与疑惑的靖北侯夫人低声说道,“侄儿真的有急事。就算她睡了,大伯娘也叫她起来,我有话问她!”

他英俊的脸都愤怒起来,铁青一片,正絮絮叨叨要给他多做几件衣裳好不叫人笑话的靖北侯夫人顿时心中一凛,眼见他的神色冰冷,忍不住问道,“五丫头……莫非说了什么叫你不开心?”

“这事,是我对不住伯娘。”顾怀麒本想瞒着不叫靖北侯夫人担心,只是他到底年轻,恐不周全,又有明岚几个是靖北侯夫人之女,休戚相关,自然得叫她知道。

他一脸郑重,靖北侯夫人直觉不好,急忙带着顾怀麒往上房去了,叫人点了大亮的烛火,又叫人去叫明玉过来,这才看见顾怀麒的脸上的泪痕。

“这是怎么了?”靖北侯夫人急忙问道。

她才放下明芳的心事,如今一门心都在嫁三个闺女身上,连靖北侯都顾不得了。只是见顾怀麒难受的样子,忍不住心疼。

顾怀麒抹了一把脸,径直跪在了靖北侯夫人的面前。

“明玉不肖,连累妹妹们了。”他羞愧得无以复加,几乎说不出话来,勉强将所有的事儿都与靖北侯夫人说了。

见后者一脸木然猛地往身后的椅子里仰倒,他急忙伸手扶住她,这才咬着牙说道,“伯娘如何处置她,都是应该的。只要不叫家中蒙羞……”他闭了闭眼,握着拳头低声说道,“我知道伯娘看在我,不好处置她。今日就叫我来,定给伯娘与妹妹们一个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