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还不及儿媳妇儿得力!”昌林郡主用嫌弃鄙夷的眼神看着这两个没用的货色,哼了一声。

“还是我家美人知道疼我这个婆婆!”她一把把没用了的顾远推开,自己利落地从榻上下来,继续喝自己的桂花汤。

“美人?”

“美人给我报过仇了,眼下只是瞧瞧你们会不会为我做主,看起来真是夫妻乃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啊。”昌林郡主见顾远默默地羞愧了,这才满意地指挥道,“本郡主对你很失望,明日,若本郡主不见饕餮楼的玫瑰酥,日后你就睡书房罢。”

“好好好!”见自己竟然还有第二次机会,顾远点头哈腰地应了。

“美人没有受伤罢?”顾怀峰担心的就是另一个问题了。

“没有,美人可不是你这样没用的人。”婆婆的心里已经只有儿媳妇儿,没有儿子了。

顾怀峰闷闷地应了,想了想,告退急忙去看媳妇儿。

“只是叫我说,阿凉的伤也好得差不多,瞧着能上朝能行走的。”见儿子匆匆地走了,昌林郡主哼了一声妻奴,这才与顾远低声说道,“这从前伤了,在咱们府中不算什么。伤好了再留着,只怕叫人说闲话。”

她想要将明珠嫁给齐凉,自然不愿叫人说这门亲事一点的流言蜚语。

“你说得也有道理。”顾远虽然蛮没用的,不过到底是侯爷呢,一边将手边的点心放在嘴边吭哧吭哧啃,一边与伸手倒茶给他的昌林郡主问道,“你有没有与阿凉说?他素来懂事,想必也该明白你的心意。”

“还说呢!”昌林郡主冷哼了一声说道,“说什么都不肯回自己王府。”

她与齐凉背地里说过一回,他只阴沉着脸装听不懂。

至于明说,那更是听了就跑。

“这……”

顾远想了想便叹气道,“还是我去说说。”齐凉素来对他十分尊重,南阳侯觉得自己还是很有一些江湖地位的。

他一路大步流星地往明珠的房中去了,才进门,就见门外正立着明珠的几个丫头。

他也不必丫头们给自己请安,大步进去,却嗅到了一股子浓浓的苦涩的汤药的味道。

一个俊美苍白的华衣青年斜斜地靠在雪白的软塌之中,俊美得叫天地失色,然而神情却带了几分羸弱。他虚弱无力地看着自己面前,一个面色恹恹,却还是捧着一碗汤药给他喝药的小姑娘。

明珠小口小口吹凉了汤药,喂给齐凉。

“阿凉这是怎么了?”这上朝以前还活蹦乱跳的,怎么一转眼成了这个模样?

莫非是叫赵美人给打的?

顾远顿时就心虚了。

“他落水,病了。”明珠横了顾远一样,扭头横了一声。

“怎么会落水?”齐凉是多强悍的人,落水完全跟他风格不一样好么。

齐凉轻轻地咳嗽了两声,虚弱地将头枕在了明珠的肩膀上。

他黑沉有些暗淡的眼睛落在一脸茫然的顾远的脸上,默默地转开了。

“要安心静养。”明珠一边哼哼,觉得凌阳郡王沉了,一边扭头说道。

之前齐凉背上的伤大好,她还想过,这个仆人不需要在留在南阳侯府之中,那时不知为何,总是有些失落。

眼下他又落水,虽然落水之事比较蹊跷,有刻意之嫌,可是湘怡县主是个宽容的主人,自然明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她的心里,还有莫名隐秘的欢喜。

她的耳朵尖儿默默地红了。

顾远气势汹汹而来,垂头丧气地看着面前棋高一招,正伏在明珠稚嫩的肩头,得意看来的凌阳郡王。

敢跳到水里叫自己病一下留在侯府之中,也是拼了。

此时,就算想叫郡王滚蛋,也说不出口啊。

“本王头疼。”俊美的青年还虚弱地拿白皙的手指,放在自己的眼角。

湘怡县主伸手给他揉了揉眼角。

“本王觉得,需要人照顾。”齐凉叫明珠冰凉的指尖儿触碰着自己的眼角,只觉得心中乱跳,他迎着顾远瞠目结舌的脸,挑了挑眉,实在觉得南阳侯府之中,郡王简直就是独孤求败了,气息微弱地说道,“王府……很冷……”

他蹭了蹭明珠的指尖儿,嘴角微微勾起。

“在你身边暖和。”他轻声横了顾远一眼,低声道,“别赶我走。”

“没人赶你走。”明珠哼了一声,同时警惕地去看自家亲爹!

南阳侯悲愤了!

他看着眼前说什么都不肯滚蛋的凌阳郡王,心情复杂。

真是请神容易送神难啊!

第173章

南阳侯大人同样头上勒了一条抹额。

他头疼地坐在昌林郡主的身边,夫妻二人都觉得齐凉这小子不好搞定了。

眼下凌阳郡王刀枪不入,还学会了跳水,谁能是他的对手啊?

“怨我!”南阳侯生得英俊强壮,那一条抹额实在是难看到了极点,只是眼下不如此,不能表达侯爷那伤痛痛悔的心情呀。

他见次子顾怀瑜还在一旁文雅而笑,虽然笑得十分优美好看,可是他且没心思欣赏了。见顾怀瑜笑着看过来,便小声儿哼哼道,“从前知道他是一只狼,可是再没有想过,是这样过河拆桥的狼崽子啊!”

他从前还给齐凉说过许多的好话,凌阳郡王还表达过感谢。

这眼下得了明珠的信任与宠爱,狼崽子翻脸不认人啊。

南阳侯一想到那时齐凉脸上小人得志的笑容,就觉得胃疼。

“虽然这天气晴朗,也不凉爽,只是池水寒凉,他跳进池水里,也是一番心意的。”顾怀瑜从前并不喜欢齐凉,盖因这小子总是阴沉着脸看起来不大光明磊落。

且宁王府实在太乱,齐凉生在在这样的家中,一直叫顾怀瑜心里生出犹豫。然而这段时间与齐凉接近,他却对齐凉更多地改观,觉得这小子其实还算不错。他想象了一下俊美的青年一脸阴沉,却义无反顾地往水里跳,就忍不住想笑。

早知道就陪在明珠身边,看这场好戏了。

“他也是的。”昌林郡主就很明白齐凉这究竟是个什么意思了,与顾怀瑜抱怨地说道,“若想留在侯府,只说伤势未愈就可,何必非要多此一举呢?”

顾怀瑜笑着笑着,就笑不下去了。

他抿了抿优美的嘴角,抬眼看着一脸迷茫的母亲。

“他的伤是为珠珠伤的。”他轻声说道。

昌林郡主初时还不明白儿子的这句话,然而转念一想,却动容起来。

顾远安静地把头上的抹额给拉下来,抓着头一脸为难,也不说话了。

齐凉若是想要赖在南阳侯府,说自己重伤未愈确实是最好的办法。

可是这伤是为了明珠挨的,他若是常常提起,只怕明珠心中会对他的伤势内疚生出难过。

他不想她难过,宁可认定了伤势痊愈,跳进池水里把自己弄得狼狈不堪。

这样的心意,是连顾怀瑜都动容的。

“罢了,罢了。”昌林郡主目中就露出几分满意,见顾远父子三个都不说话了,眼角儿一挑露出几分厉害来,摆手说道,“就冲着这个,也叫他多留今日。”

她想要忍住心里的欢喜,却还是不由自主地勾起了自己的嘴角。她一边欢喜,一边又叫人去往明珠的房里送去了滋补养身的汤汤水水,这才与顾远笑着说道,“咱们家珠珠也是有福气,阿凉到底是个好的。”

“珠珠当然是值得最好的。”顾远想到初入京昌林郡主上蹿下跳给闺女寻亲事,便笑问道,“如何?我就说,什么都不必担心。”

“阿泽也要成亲了。”昌林郡主想到这个,便轻轻地叹息了一声。

她相中的兄长宋王世子的次子齐泽,年少俊杰,她本十分中意,可是明珠却看不中,只当做了寻常的表兄。

“谁家啊?”顾远就好奇地问道。

“太子妃的娘家妹妹,生得颜色极好,要紧的是性情可人,嫂子一见就相中了,因此专门儿上门给下聘,到底是表兄表妹。”

虽然对于宋王世子妃“一眼就相中”人家姑娘,当初却嫌弃自家的明珠有些芥蒂,不过昌林郡主这不开心的事儿早就忘记了。见顾远颔首,却对这小辈的亲事不大在意,她不由哀怨地扫过了一旁笑眯眯的次子,叹气道,“阿瑜比阿泽还年长呢。”

“儿子不着急。”顾怀瑜便笑着说道。

怎么能不着急呢?

昌林郡主急死了好吧,只是顾怀瑜从来很有自己的主意,她是劝说不动的,只好憋在心里。

她到底说了一些京中小辈嫁娶的闲话,这才散了,之后又叫人去给齐凉熬了驱寒的汤药,叫他不要真的生病了。

明珠留在齐凉的身边,看他装模作样地伪装头疼,作为一个最好的大夫,她却只是哼哼了一声没有叫齐凉滚蛋。后者见她对自己并不苛责,越发得寸进尺,已经强烈要求“再不能赶本王走!”了。

他满眼的清晰的影子都是明珠,明珠望进他的眼睛里又有些不自在,好容易叫他回去歇着,第二日这人便又出现在自己的面前。明珠心里不知齐凉究竟在自己的心中是什么位置,见了他就觉得头疼。

还没头疼完,就又有东宫的内监来请齐凉往东宫去。

“本王病了!”齐凉断然不去,趴在明珠身边的软榻上伪装病号。

他还穿了一件素白绣着精致银线暗纹的衣裳,俊美文弱,似乎跟从前极致的美艳完全不同。

“殿下说,请您一定得去,至少最后道个别,陛下没有说殿下何时才能回京,殿下只怕这时日久了,想念殿下。”

那内监也是心里苦啊。谁摊上一个被流放的主子都得心里苦,天幸皇帝并未废了太子,内监觉得还有一点期待,不然一同往苦寒的地方去,听着还不如上吊算了。他唉声叹气地与齐凉说道,“您若是不去,叫人知道了,只恐非议您与殿下皇后娘娘都生分了。”

“本王怕什么!”齐凉顿时冷笑。

然而他想到若太子出京自己不去相送,宫里的皇后只怕面上不好看,到底迟疑了一瞬。

“一起去。”明珠在一旁淡淡地说道。

湘怡县主这样“通情达理”,顿时就迎来了内监感激的一瞥。

“你不喜欢,不要去。”明珠并不喜欢太子,齐凉什么都知道的,就不愿叫她委屈。

“看热闹。”明珠漆黑的眼睛看着齐凉,精神一点儿了。

她似乎是想看太子的热闹,那内监不由苦笑,不过想到东宫这最近天天都是戏,也不觉得什么,急忙说道,“县主愿意去,是东宫蓬荜生辉,殿下想必也喜欢呢。”

他见明珠满意地看着自己,急忙赔笑,又见齐凉起身,服侍齐凉穿衣,然见齐凉只是穿了一身儿的雪白的衣裳,他动了动嘴角,有心想说白衣不大吉利,有孝衣的嫌疑,不过齐凉素来随心所欲惯了,哪里是他能管的呢?

内监对凌阳郡王一身孝十分俏丽视而不见。

明珠却觉得齐凉这样好看极了。

他本白皙俊美,如今白衣如雪翩然而立,越发叫人移不开视线。

太子也觉得自己移不开视线。

他满心的难受与苦痛,正因他此时落魄,即将远行苦寒之地却无一人为自己送行难过,就见齐凉与明珠联袂而来。他心里感慨了一下果然这才是患难见真情,不由感动地上前握住了齐凉冰冷的手,感激地说道,“没有想到此时才见人心。阿凉与表妹,我才知道,谁才是真心对我好的人!”

他感到齐凉似乎想要将自己的手抽出来,急忙握紧了。

“撒手!”郡王的手是随便能握着的么?

“阿凉!”对齐凉的冰冷视而不见,太子只有感激的份儿。

这感激,甚至叫他忽略了齐凉身上雪白的衣裳,勉强露出了几分笑容,又与明珠道谢。

这年头儿过来看戏还收获了太子的感激,明珠撇撇嘴,觉得太子这是自作多情了。

“咱们进去罢?”太子就拉着齐凉和气地说道,“日后只怕寻常难见。我……”他想要说些什么,可是能说什么呢?他本以为英王遇刺会叫皇帝心中生出对儿子们的怜爱,叫他不必再出京,可是昨日上了一道劝慰的折子,这大半夜的皇帝的口谕就出来了,没说他爱惜兄弟兄友弟恭,只叫他快点儿离京。

太子的心真是被伤得透透儿的了,此时想一想,都觉得心里难过得厉害。

“与齐恒齐梡道别没有?”齐凉看着唏嘘的太子,突然问道。

“并未……”太子的表情僵硬了一瞬,又与齐凉说道,“母后不叫我再见太子妃,我……”他目光散乱地看着乱糟糟的东宫,轻声说道,“这都不像是个家了。”

早前东宫有太子妃坐镇,多么太平温馨,什么事情都不必他开口,太子妃都能明白他的心意。

可是如今,他满眼看见的,不过都是妾室的恐惧与眼泪,是自己从前宠爱过的女人的避之不及与后悔——后悔嫁入东宫,被他牵连。甚至因恐叫他看中带着出京,这些侧妃已经许久不往他的面前来。

似乎从前的柔情蜜意,少见他一眼都能死的深情,一转眼就都不见了。太子只觉得转眼之间人都变得叫自己陌生。

他想到太子妃在身边时自己的安稳幸福,闭了闭眼,眼角带着几分泪光。

皇后不叫他见太子妃,只叫他回东宫寻林婉婉。

可是林婉婉,他却并不是……

“爹啊!”一声凄苦的女子的哭喊,打破了东宫的寂静,明珠就见远处,一个女子,叫人在软榻之中抬着,往此地而来。

也是一身白衣。

白衣如雪,孝衣脱俗,孝顺极了。

明珠哼哼了一声,见太子的脸色黑了,想了想,不知为何,自己的脸也黑了。

“你的衣裳不好看!”

湘怡县主看了看远处的孝衣佳人,再看看身边的白衣郡王,严肃地指出。

第174章

这个时候,是讨论一套衣裳的问题么?

哪怕太子叫赶来为自己送行的湘怡县主感动了,可是听到了这句,也不得不想要知道知道这便宜表妹一天到晚的究竟在想些什么。

这明显是脑回路跟正常人不同啊!

更叫太子瞠目结舌的,却是自家堂弟,已经开始宽衣解带了!

“这是做什么?!”

没心思理会正赶来的林婉婉了,太子见齐凉的雪白外衫已经被解开,露出了里头里衣与精致的锁骨,几乎是惊恐万状。

他就眼睁睁地看着齐凉飞快地脱了自己的外裳,将那身白衣随意丢到了身后,又有一个沉默的侍卫将自己的衣裳墨色衣裳解下来交给了齐凉,这两个就堂而皇之地换了衣裳,之后,浑身漆黑的凌阳郡王,方才与仰着小脑袋看着自己的明珠说道,“我换了。”

她不喜欢的,他自然是要换掉的。

齐凉看着明珠十分在意的模样,努力压制才没有叫嘴角挑起来。

“你们这是……”太子见齐凉这简直太听话了,不由疑惑地看着这两个。

“很好。”明珠这才满意了,她扫过林婉婉那白惨惨的衣裳,仰着头嫌弃道,“丑!”

“确实难看!”凌阳郡王貌似公正地说道。

这不像是在给太子送行,而是叫人生气的呀。

太子捂着头不想知道这两个在自己面前这做派究竟是个什么意思了。他的目光,只冷冷地落在了由远及近的林婉婉身上。

明珠看着他没有半点儿柔情蜜意的眼神,不由露出几分诧异。

这个,多日之前还是真爱呢,这眼瞅着就是要翻脸的意思,真爱没了?

“你来做什么?”太子见林婉婉哭丧到了自己的面前,有些冰冷地问道。

他的目光厌恶冷淡,还带着几分羞恼与说不出来的不喜,那交叠在一起的情绪叫正哭哭啼啼的林婉婉只觉得心中冰凉。

她看着眼前这个消瘦了却依旧英俊的男人,自己喜欢得什么都不顾,甚至不能容忍他亲近他的妻子的男人,倾心爱怜了那么多年的男人,最后不能庇护她,还将她的父亲送到死路上去的男人,那心中的愤怒与怨恨,几乎从那双红肿的眼睛之中喷薄而出!

“我来做什么,殿下不知道么?!”林婉婉从软榻上撑起了自己的身体,尖锐地问道。

她的下半身血肉模糊,显然是叫这么久的责打打得全是伤痕与伤口,血水都慢慢地襂出来。

太子只看了一眼,就转过头去不想再看。

这也是他背叛了真爱的罪证!

“殿下杀了我的父亲,难道就这样算了么?!”林大人叫太子给大义灭亲,那真不是寻常的灭啊!抄家下狱,林大人就因十八项大罪被斩首在了午门,从头到尾,太子都一句求情的话没有说过。

林婉婉听见父亲的死讯就厥过去了,且又听见自己的家中被抄了家,家人都委委屈屈地住在一个小小破败的院落里,她几乎恨极了眼前的男人,哭着质问道,“我母亲弟弟,又有什么罪过,叫你不肯放过?!”

“你家的那些荣华,都是用本太子的名声换回来的!”当年林婉婉才是个穷困的小官家的女孩儿,太子赏件新衣裳都满心欢喜觉得太子对她真好,转眼穷的去喝西北风的林家就成了富贵满堂的大户人家。

还不是靠打着太子的旗号在外头犯了事儿,才有了今日的家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