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进承德殿,便看到安清郡王席地坐在皇上脚边和两个小太监玩斗蛐蛐,皇上笑呵呵的看着,见安濯郡王跑进来朝他招手,安濯郡王却扑到了他身上大声道:“叔祖父。若是娘生了弟弟妹妹,您把弟弟妹妹送给三皇伯好不好?”

皇上一怔,笑道:“安濯怎么会这么想?”

安濯郡王却拉着他不住的撒娇:“叔祖父就答应吧,贵妃娘娘说,正好三皇伯没有孩子,弟弟妹妹给了三皇伯,三皇伯就有孩子了,爹娘也就会只疼安濯一个人了。”

皇上笑笑,道:“原来是贵妃娘娘给你出的主意啊?”

安濯不住点头。皇上温声细语道:“你三皇伯有孩子,就是你芳玉姐姐,你把弟弟妹妹给三皇伯。那芳玉姐姐该怎么办呢?安濯。总不能为了叫你满意就让芳玉姐姐伤心吧?”

安濯不说话了,半天才沮丧道:“是我不对。”

皇上笑呵呵的揽着他,道:“安濯是大哥哥,以后要保护弟弟妹妹,怎么能想着把弟弟妹妹送给别人呢?若是你爹娘把你送给你三皇伯,你高不高兴?”

安濯直摇头。皇上点点头,吩咐安清郡王:“你们两个去外头玩去。”又叫人好生伺候着,等两个孩子走远了,皇上这才沉下了脸色,喝道:“把安贵妃给朕叫过来!”

小太监忙低着头一溜小跑去传话。

安贵妃来的时候依旧是笑吟吟的。她既然敢把话说出来,就有本事平息皇上的怒火。看皇上冷冷看着她,她丝毫不以为怵,笑容越发灿烂:“皇上觉得臣妾的主意不好么?东瑜是您的侄子,东珍是您的儿子,把东瑜的儿子过继给东珍,并没有便宜了外人啊。”

皇上怒视着她:“亏你想的出来,这事绝对不行。”

安贵妃见皇上真的不悦,笑容顿时消失了,语气也尖锐起来:“怎么就不行?难道皇上忍心看着东珍绝嗣?东珍可是皇上的儿子啊,他那么孝顺,皇上怎么忍心?”

皇上很坚持,安贵妃便哭闹起来,直到把皇后也引了过来。

皇后毕竟是皇后,面对安贵妃的梨花带雨,她不仅不觉得怜惜,反而呵斥起来:“安贵妃也是宫里的老人儿了,皇上好静,连本宫都不敢大声说话,安贵妃竟大哭大闹的,惹得皇上不舒服,你有几个脑袋?”

妻妾尊卑,在皇宫这个地方体现的也尤为明显,安贵妃看看皇上,见他闭着眼睛只当没听到,不甘心的噤了声,皇后这才向皇上行了礼,坐在旁边道:“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隐约听到过继什么的话?”

皇上有些无可奈何:“安贵妃说,若是东瑜媳妇这一胎是个男孩,就过继给东珍。”

皇后暗暗冷笑,神色却越发从容:“若是普通人家,堂兄弟之间过继一个儿子也没什么,更何况东珍也上了年纪,就是过继,也无可厚非。”

安贵妃和皇上俱诧异的看着皇后,皇后接着道:“可皇上别忘了,您不只东珍一个没有子嗣的儿子,东琏也只有芙蓉一个女儿,年纪也大了,皇上答应过继给东珍,让东琏颜面何存?更何况长幼有序,就算过继,也要先过继给东琏才是。”

皇上沉吟不语,不管是什么事,皇后说出来的话永远不偏不倚,他即便不喜欢东琏,也不能否认他也是自己的儿子,若是给东珍过继,那势必也要给东琏过继,不能偏心太明显。

到时候别人不说,郑祥妃就头一个要闹起来,皇上想起郑祥妃的脾气就头疼,觉得万万不能答应安贵妃的要求。

其实皇上的心思很简单,那就是皇位不能落到别人手里,当初瑞王跛了脚,皇位才轮到他身上,他兢兢业业几十年,只想把这天下交给自己的儿子,他喜欢东珍,觉得他有野心,想把皇位传给他。

可偏偏东珍没有儿子,若是过继东琪三个儿子里的其中一个,他都不会反对。反正都是自己的亲孙子,可唯独东瑜的儿子不行,就算是自己深深愧疚深深疼爱的侄子,也不能答应,这无关血缘,只是一个帝王的独占欲在作怪。

潜意识里,皇上总觉得自己的皇位来历不明,对自己的亲哥哥有内疚。也有不安,当初东瑜出世,曾有人上折子提议将东瑜立为太子,这样也相当于把皇位又传给了嫡长一脉。

这本来是名正言顺的事情,可他却不愿意,尝到了权利的滋味,怎么舍得再拱手他人,这也是他对安贵妃的主意如此生气的缘故,若是东瑜的儿子过继给了东珍。那么自己把皇位传给东珍的时候,东珍势必要把东瑜的儿子立为太子,在他眼里。这天下也就相当于落入了外人之手!

只是这样的理由他怎么能说出口。暗暗庆幸皇后替他找了个好的借口,遂一锤定音:“这事没得商量,就是过继,也只能过继给东琏,轮不到东珍,再说了。过继一事何曾重要,岂能因为你一句话说办就办了?”

安贵妃还是头一次被皇上如此严厉的训斥,纵然不甘心,也只能乖乖低头认错。

皇后看着,道:“安贵妃的心思也情有可原。要本宫说,这事解决的法子有很多。东珍好歹有芳玉,到时候皇上给芳玉招赘夫婿,生下来的孩子不就是东珍的亲孙子了?也是一样亲。”

皇上不住点头,道:“皇后说的很对。”

安贵妃咬碎了银牙,也只得低头说好。

这主意原是端王妃想起来的,怂恿端王去求安贵妃,过两日端王进宫打探消息,看安贵妃的脸色就知道没成,不住地叹气。

安贵妃道:“这事也不是没有转圜的余地,你去找东瑜说说,跟他说将来能把他儿子立为太子,我不信他不动心,只要东瑜情愿,皇上还能拦着?”

端王爷沮丧道:“母妃别说了,东瑜是不会答应的,当初有人上折子推荐他为太子,被他坚决拒绝了,还跑到四川好几年才回来,若是他有这个想法,断不会如此麻烦,我原想着若是父皇答应,东瑜不愿意也得遵旨,如今看来,是没有希望了。”

安贵妃看着儿子颓丧的样子又是恨铁不成钢又是心疼,儿子一向都是意气风发的,何时如此颓唐过?都是子嗣的事情闹得,想想道:“我看皇上的意思,其实还是属意你为太子的,若是存了立东琪的意思,他管你过继谁?如今不同意只怕是担心你继位后储君血统不正,不过今儿皇后的一番话倒是提醒我了,要过继,你不能过继东瑜的儿子,你要过继东琪的儿子。”

端王跳了起来:“儿子就是断子绝孙也不会过继东琪的儿子的。”

安贵妃嗔道:“你急什么?孙儿一辈里皇上最疼谁你不是看不清楚,若是你过继了东琪的儿子,将来皇位怎么传都是皇上的孙子,皇上自然不会反对,等到皇上一去,你得登大宝,这立太子的事,还不是你一句话?你也该学学越王勾践卧薪尝胆的隐忍。”

端王若有所思,道:“母妃这么说,只怕东琪不答应。”

安贵妃笑起来:“不答应?他有三个儿子,却眼睁睁看着亲弟弟绝嗣?只怕皇上头一个不高兴,以往没说过继的事,如今既然提了,那就一鼓作气让皇上答应!”

第二日安贵妃又去找皇上,却碰见安成郡王在陪皇上下棋,见安贵妃一来,皇上还以为她要重提过继的事,有些不悦,安贵妃却只笑眯眯的夸赞了安成郡王几句,倒让皇上疑惑起来。

等安成郡王一走,安贵妃便把自己的算盘细细告诉了皇上:“东琪可是三个儿子,不管过继谁,都是您的亲孙子,这回您可愿意了吧?”

皇上瞅了安贵妃一眼,很是意外,连他都清楚地意识到两个儿子的矛盾,如今忽然要把东琪的儿子过继给东珍,别说东琪一百个不愿意,就是他也不放心呢,可皇上随即意识到,东珍无子的事情已经让他有些疯魔了,先是冒认晏玉成,又要过继东瑜的儿子,见不成又要过继东琪的儿子,看来他的重点不是子嗣,而是有个儿子做他坚实的后盾!

皇上不动声色拂开了安贵妃手,道:“伯让是嫡长子。断然不能过继,仲然十五,叔宁十三,都已经长大了,就算过继了,也不会一心一意孝顺东珍,这样的话不过继也罢。”

安贵妃一怔,随即红了眼圈。皇上瞧了暗暗叹气,三十多年的枕边人,就是一块石头也捂热了,何况他是真的喜爱安贵妃,遂安慰道:“朕知道你的心思,东珍没有儿子,你跟着着急,可也不能过继东琪的儿子呀,太后知道了就头一个不会饶了你。她老人家难得享享清福,就别让这些糟心事让她操心了。”

安贵妃一边一哭一边道:“臣妾不是为了自己,是为了东珍啊。我哥哥告诉我说。元宵节看灯的时候,东琪三个儿子在旁边,端茶奉酒嘘寒问暖的,东珍却孤单单一个,瞧着不知道多让人心疼,也不知臣妾上辈子做了什么孽。这辈子叫东珍受这个罪。”

皇上想着心里也难受,温声安慰了安贵妃几句,心里却明白,若是过继东琪的儿子,皇后第一个不答应。与其得罪皇后,他宁愿让安贵妃这样埋怨。

康王那边也很快得到了消息。得知端王要过继东瑜的儿子,康王还笑了一下:“父皇绝对不会答应他的。”及后来又听说安贵妃提议过继他的儿子,他心里这才咯噔一下,觉得有几分不妙。

安成郡王提议:“皇叔和白阁老同谋的证据我们已经收集了不少,要不要呈上去?”

康王有些犹豫,若是把那些证据呈上去,那么这么些年苦苦维持的和平假象会立刻被撕破,他和端王也势必一个成功,一个失败,再无转圜的可能。

而且最重要的是,他觉得皇上的心还是偏向端王的,在他做出了冒认晏玉成为子这么荒唐的事情后,皇上居然原谅了他。

这让康王觉得不安,也觉得羡慕,同为皇子,他眼睁睁看着父亲独宠弟弟,心里自然是不好受的,不管他如何的努力,都不如端王讲一个笑话,送一件东西让皇上受用,这也让他觉得十分沮丧。

康王摩挲着桌子上的碧玉镇纸,久久没有说话,安成郡王想了想,把这事告诉了徐景焕。

徐景焕初到吏部,因为程阁老的刻意提拔和自己的努力,很快赢得了人心,也忙碌了许多,安成郡王要见他也只能在晚上。

听了安成郡王的话,徐景焕道:“这种宗室大事,不是安贵妃一个人说了算的,到时候皇后太后不答应,纵是皇上有意偏向也无用。”

安成郡王有些忧心忡忡:“最近皇祖父的心又偏向了皇叔,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皇叔之前冒认晏玉成他居然也轻轻揭过了。”

徐景焕道:“这也不难猜想,皇上本来就疼爱端王,如今见王爷压了端王一头,自然要想法子替他撑腰,依我看,皇上心里的储君位置还是留给端王的,这个时候,与其随机应变,倒不如主动出击。”

安成郡王道:“那你说说该如何主动出击?”

徐景焕笑笑,道:“我一直就觉得奇怪,王爷有三个儿子,素日里行为又没有不妥当的地方,背后还有皇后太后支持,怎么就让端王得意那么久?如今看来,是王爷太过仁慈的缘故,端王出手,只是一味的忍让躲避,这也纵容了端王,让他觉得王爷好欺负。”

安成郡王沉默着没有说话,徐景焕继续道:“说句大不敬的话,皇上已经老了,该争的王爷要去争才是。”

安成郡王道:“父王打算把白阁老相关的证据送上去,你觉得如何?”

徐景焕一惊,忙道:“千万别,那份东西往上一送,杨敏之就暴露了,别人不说,皇上第一个饶不了他,我们要先探探皇上的意思。”

两个人商议许久,决定拿孙家开刀。

一来孙家是端王妃的娘家,和端王的关系说近不近,说远不远,二来孙家的确有许多违法乱纪的事情,孙家子弟吃喝嫖赌,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徐景焕托杨敏之出面调查了两项牵扯了人命官司的,然后主动上折子弹劾。

这份折子是徐景焕一个人写的,并没有让人跟着造势,意料之中,折子被常阁老扣下了,徐景焕没有吭声,继续写折子,一连七八天,折子都被扣在了常阁老手里。

连常阁老都疑惑了,徐景焕这是想干什么?拦了他的折子也不见他吭声,可徐景焕的折子上写的事情让人看了触目惊心,字字如锥,他是万万不敢让皇上看到的。

徐景焕一直写满了十张弹劾孙家的折子,常阁老却一份也没递到皇上跟前,他停手了,让魏涯出面上折子,弹劾常阁老包庇孙家,扣下了徐景焕的折子。

当然,这份折子常阁老并没有看到,通过程阁老直接送到了皇上跟前。

皇上其实已经不怎么看折子了,可他记得魏涯,是个下棋很好的年轻翰林,皇上便当着程阁老的面儿把常阁老叫了过来,问他是否属实,常阁老吓出了一身的冷汗,再三的否认。

第七十七章 对策

程阁老微微一笑,从袖子里掏出了两张纸往皇上跟前一递,皇上瞧了脸色立刻沉了下去,程阁老道:“这是苦主的两张状纸,臣从顺天府暂时借出来的,碍于孙家的权势,他们并不敢上公堂,只私下里偷偷找人写了状纸送到了晏大人府上,晏大人带着人去问究竟,他们被吓得没一个人敢承认,徐景焕当时也在场,十分气愤,写了一份折子,原以为皇上嫉恶如仇,定会好好过问这件事,没想到居然石沉大海,毫无音讯,徐景焕觉得奇怪,再三的上了折子,发现皇上还是没动静,这才着急,托老臣把状纸呈皇上御览,说这天底下也只有您敢惩治孙家了。”

为了上次孙继良的事情,皇上已经惩处了常阁老和魏阁老,如今见又有苦主,皇上也觉得十分厌烦,冷冷看着常阁老:“徐景焕的折子呢?”

常阁老这个时候隐瞒也没用了,皇上吩咐太监总管亲自去常阁老办公的地方搜出了徐景焕的十份折子,皇上一一看过,气的手直抖。

徐景焕是什么人哪,新科状元,要说骂人不吐脏字,这本事谁也比不过他,更何况孙家的确可恶,他不过是稍稍渲染了一下苦主的冤屈。

皇上却被那句“六月飞雪,苦无青天做主,十分寒心,何为天理公道”深深刺痛了,他一怒之下把折子摔到常阁老脸上,常阁老伏在地上吓得直发抖。

程阁老道:“皇上励精图治,四海升平,如今孙家还是皇上的亲家呢,却纵容子孙为非作歹,这不仅让百姓寒心,也是给皇上脸上抹黑,皇上万不可纵容了。”

第二日早朝。皇上便罢黜了常阁老的阁老之位,又命顺天府审理孙家一案,孙家顿时陷入了水深火热。而徐景焕十张折子和两张状纸,不仅扳倒了孙家。也参倒了一个阁老,自此一战成名!

孙家所依仗的无非是常阁老,魏阁老和端王爷,如今常阁老下台,魏阁老怕被牵连不敢出声,端王又自觉面上无光,别人更不会主动求情了。更何况孙家那些欺男霸女,横行霸道的事情也确实没少做,如今顺天府的衙役天天去家里提人,大家都说是报应。

孙家的事正闹得沸沸扬扬的时候。徐景焕又上折子弹劾杨家教子无方,这次再没人敢拦徐景焕的折子,皇上看了折子把允国公叫来骂了一顿,扣了三年的俸禄以示惩戒。

徐景焕二战再捷,安成郡王来找徐景焕。很是佩服:“要知道皇祖父近年很少管这些事了,如今竟亲自收拾了孙家和杨家,你那些折子也被翰林院的人抄了去,说弹劾人的话也说得如此经典,大家都争相传颂。说骂得解气呢。”

徐景焕淡淡一笑:“我这两道折子不过是试金石罢了,皇上虽然年迈,可雄心犹在,我看你还是劝劝王爷,有些事情,不是一味容忍就可以的,一来弹劾了孙家,断了端王的左膀右臂,二来弹劾了杨家,也算还杨敏之的人情了,再过半个月便是我成亲的日子了,趁着这个机会冷一冷也好。”

安成郡王点头,笑道:“也好,等你成亲了再作打算。”

为了筹备徐景焕的婚事,端午节也没有好好地过,徐景焕成亲的日子是在五月十二,比徐润安成亲的时候更热闹,董子澄和魏涯几乎把半个翰林院的人都请来了,大家对徐景焕“骂人”的功夫十分敬佩,还有张飒唐翼然一干人带来的勋贵子弟,晏家认识的寒门清流,几乎都在徐家齐聚了。

本来是热热闹闹的一场婚事,孙家却派人送来了一架花圈,虽然被管事的拦在了大门外,可还是闹得沸沸扬扬,徐家犹可,翰林院的那帮人却纷纷上折子弹劾孙家,说是孙家蓄意报复,要求严惩。

皇上也是气的厉害,他其实挺喜欢徐景焕的,觉得他性格坚毅,有头脑,有手段,将来必定是朝廷的肱骨之臣,可孙家却在他大喜的日子送花圈,就是徐家面上不介意,心里也够膈应的,更何况新娘子还是江西晏家大小姐,晏家又会怎么想?

晏玉成更是在进宫给太后的请安的时候向太后狠狠告了一状,太后听了十分气愤,觉得孙家不识好歹,上折子弹劾的是徐景焕,可下令惩处孙家的是皇上,孙家这么做不是打了徐家的脸,而是打了皇上的脸,是在怨怼皇上!

太后越过皇上直接把端王妃叫来大骂一顿,问是不是她怂恿的,又借机发作把安贵妃喊来骂了一顿,叫她好好管教儿媳妇。

太后一生气,皇上也没辙,更何况他也正气孙家,原想给端王一个体面,对孙家的惩罚揭过去就罢了,没想到孙家自己凑上来作死,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皇上很快下了旨意,褫夺孙家的所有官职,贬为庶民,至于有人命官司在身的,严惩不贷,不许宽容处理。

孙家靠着三个女儿建立起来的荣耀很快灰飞烟灭,灰溜溜的躲在端王妃接济的一座宅子里,靠端王妃的接济过日子。

徐老太太听说后叹了口气,对晏静宜十分歉疚,毕竟这是徐家惹出来的,却连累晏静宜一起跟着受委屈,大喜的日子有人送花圈,再大度的人也免不了膈应。

晏静宜却笑笑道:“我是徐家的媳妇,和徐家是荣辱一体的,祖母这么说是不把我当自己人。”

徐老太太听了这话很欣慰,觉得这个孙媳妇到底娶对了,虽说容貌平常,可难得的是端庄贤惠识大体。

晏静宜回门的时候晏三太太还担心来着,怕晏静宜被谢芝兰给比下去了,晏静宜安慰母亲,道:“不管是祖母还是大伯母都对我极好,就是大嫂也是亲亲热热的,没有半分怠慢。”

晏三太太道:“那景焕对你如何?”

晏静宜羞涩低头,半天才道:“都挺好的,夫君很信任我,屋里的事都是我说了算。妙筠妹妹也对我很亲热。”

长辈喜欢,夫君喜欢,小姑子也喜欢。晏三太太这才放下心来。

五月下旬,徐景焕虽然新婚燕尔。还是慢慢把心思都放在了朝堂之事上,孙家被打击的再无起来的可能,三位老爷都被罢免了官职,有生之年别想重新入仕,孙子一辈的几位少爷孙继良早就完了,剩下的两个又牵扯上了人命官司,只剩孙继芳一个姑娘家。孙家只怕就此凋零了。

而常阁老下台,很快灰溜溜的带着家人离开京城回老家了,空出来的位子皇上执意叫冯逸荃顶上,于是。冯逸荃成了继梁阁老之后的又一位年轻阁老。

冯逸荃和梁阁老也有不同的地方,梁阁老效忠端王,冯逸荃却只效忠皇上,他比起何文远这个墙头草来,是更坚定的中立党。即便冯贞贞和徐妙筠亲姐妹一样,也丝毫不改初衷,他不向康王靠拢,也拒绝了端王的示好,专心致志的倒成了办实事的人。

进入六月不久。端王终于反击了,可他的反击并不是弹劾谁,而是把驻守西北的心腹岳离调回京城,任京卫指挥司指挥使,原京卫指挥司指挥使王恒调任五城兵马司指挥使,原五城兵马司指挥使则调到了下面的卫所任指挥使,这么一来,守卫京城安全的京卫司和五城兵马司就都掌握在了端王手里。

康王知道这件事后脸色凝重,虽然以西北不能无人守卫为借口想驳回端王的调任,可端王却有更好的借口,岳离守卫西北十数年,西北安定,不能叫岳离一辈子守在那儿吧?如今提拔两个年轻将军也是历练他们,将来总不至于西北后继无人。

皇上很是赞同,还对康王说,军事方面还是端王比较精通,让康王还是多关心一下开河道,修水利这样的事情。

康王十分担忧,如今负责皇上安危的是金吾卫,由安成郡王负责,可毕竟金吾卫只是守卫皇宫,若是将来端王有心造反,命京卫司和五城兵马司控制京城,再把皇宫包围,那么金吾卫投降是早晚的事,难道就这么任由端王手握兵权?

康王找杨敏之和徐景焕商议,杨敏之如今管着锦衣卫,看问题也更透彻,道:“岳离是端王的心腹,可王恒从京卫指挥使变成了五城兵马司指挥使,为岳离腾位子,心里未必没有不甘心,也许这是个突破点呢。”

康王摇头:“岳离和王恒都是端王年轻时候的伴读,论忠诚没人比得上他们,想要策反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徐景焕道:“如今皇上身体康健,端王有这个心也没这个胆子,不过他既然这么做了,我们还是早作准备为好,免得到时候被动,既然不能策反,那我们只有让他们从那个位子上被人挤下来,这件事情还要靠敏之,多提拔几个有前途的人才,到时候也免得咱们无人推举,又让端王占了便宜。”

杨敏之点点头,回去后便行动起来,徐景焕也和徐老太太商议了,最终决定翻修徐家老宅,把后花园的一溜祖屋都拆了,加盖两个跨院,到时候有了孩子也住得下。

徐景焕又请人设计图纸,渐渐忙碌起来。

这时,徐妙筠再次进宫,却是被皇后召见。

皇后主要是想教导教导这个未来的孙媳妇,她的政治嗅觉很灵敏,虽然从不过问朝堂上的事,却也从端王把岳离调回京城的事情中意识到了什么,再加上前阵子徐景焕弹劾孙家,她觉得康王好像改变了以往以守为攻的策略,也想知道端王此举下康王的对策。

康王的智囊,便是徐景焕,她不能见徐景焕,却能见徐妙筠。

徐妙筠却一个字都没有透露,除了行礼的时候说话,其余的时候问一句答一句,不问的话就一个字也不说,连皇后都有些着急了,委婉道:“女孩子庄重一点好,可也不能跟锯嘴的葫芦似的,你要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徐妙筠点头称是,依旧一言不发,其实她心里也纳闷来着,皇后忽然传召她进宫,她也觉得蹊跷呢。生怕被注重规矩的皇后挑出一点刺儿来,至于皇后想知道的那些事情,她压根不知道。哪里会想起来说呢。

皇后看她神色如常,暗暗叹气。端了茶。

皇后身边的沉香亲自送徐妙筠出宫,沉香看徐妙筠依旧呆呆的,有心提点她几句,可又怕徐妙筠误解了意思,只得把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要说做到皇后这个位置,可谓是天底下最尊贵的女人了。

皇上如今对皇后是敬爱大于喜爱。时常把朝堂上发生的事拿来和皇后说,讨皇后的主意,皇后却是有心无力,纵然真的有极好的法子也是一个字不能露。说得多了,那便是后宫干政了。

可除了朝堂大事,其余的事皇后几乎都有权利横插一杠子,别的不说,单等徐妙筠嫁给安成郡王后。那就是皇家的媳妇,皇后怎么摆布她都只有听着的份,难道这个丫头从来没生出一点讨好长辈的想法么?

沉香神色复杂看着徐妙筠,却换来徐妙筠微微一笑。

快到宫门口时,遇到了进宫的芳玉郡主。她见了徐妙筠重重一哼,挡住了去路:“这还没出嫁呢就进宫这么勤快,若是出嫁了,不得天天赖在宫里不走了?我可从没见过你这么没脸没皮的人。”

徐妙筠对芳玉郡主也很是不齿,有贼心没贼胆,单拿安长宁来说,她可是为了给芳玉郡主出头才闯祸的,可事后芳玉郡主连屁都不敢放一个。

后来又发生了何音的事,虽说何音也有错,可若是没有芳玉郡主的挑唆和背后的支持,何音的坏心思多半也只是想想罢了,又如何会沦落到现在的地步呢?

事发后,芳玉郡主却把何音推在前头,自己落了个干净,这种敢做不敢当的小人,徐妙筠打心眼里讨厌,可她却不能流露自己的真实情绪,还得向芳玉郡主行礼,听芳玉郡主的刻薄话。

芳玉郡主见徐妙筠不吭声,越发来气,大声道:“你为什么不说话?是不是无话可说默认了?哼,没规矩的贱丫头,少在这里让人恶心了。”

徐妙筠气的脸色发白,若不是顾忌在宫里,真想甩给她两巴掌,许是徐妙筠的脸色让芳玉郡主很愉悦,她居然笑了起来,对沉香道:“你走吧,我要她陪我玩一会。”

沉香有些为难:“皇后娘娘吩咐奴婢送徐姑娘出宫的。”

芳玉郡主沉下了脸色,不耐烦道:“我还能把她给吃了?赶紧滚,别在我跟前碍眼。”

说着示意跟着她的两个侍女拉住徐妙筠,沉香无法,只得快速跑到皇后那儿搬救兵。

芳玉郡主来宫里实属家常便饭,哪儿地方僻静又鲜有人去她最清楚,在前头闷头直往这些地方走,徐妙筠被两个身材粗壮的侍女抓住胳膊,怎么也没法子挣脱,只能跟着她走。

及到了一个小池塘边,芳玉郡主这才让侍女放开人,这个小池塘很是僻静,前头是假山,后面是两座荼蘼架,这个时候荼蘼开的正好,正好遮住了小路那边路人看往这边的视线。

芳玉郡主看徐妙筠不紧不慢的整理被弄乱的衣袖,心里涌起一股强烈的厌恶之情,除了派系之争外,芳玉郡主也发现徐妙筠一天天在变,变得越来越漂亮,越来越让人移不开眼睛。

在徐妙筠没来京城前,说起京城第一美人儿那都是用来形容她芳玉郡主的,可自从徐家回到京城,不,甚至从徐妙筠到京城,一切都改变了,父王的事情被那个徐景焕阻挠,没一件顺心的,自己也不再是沉烟楼人人追捧的贵女,因为她们的眼睛都看向了徐妙筠,可这又凭什么?

凭什么徐家要坏父王的事?凭什么徐妙筠要抢她的风头?她不甘心!

其实她早该这么做,把徐妙筠带到这样没人烟的地方,狠狠的折磨她,听她痛苦的求饶,这该是一件多么大快人心的事情啊,是她太笨了,才会一次次陷入徐妙筠的圈套,才会一次次的吃亏。

芳玉郡主现在显然陷入了一种报复仇敌的疯狂遐想,她这么想着,眼神就变得格外吓人,连徐妙筠也觉得有几分毛骨悚然,可徐家人从来不知道什么叫畏惧,她徐妙筠自然也不会低头,遂冷冷回望着芳玉郡主:“请问郡主有何贵干?若没有事我该回去了。”

芳玉郡主有意吓唬她,慢慢凑近,低声在她耳边道:“你说我若是在这儿把你杀了,会不会有人知道?”

徐妙筠愕然,看着芳玉郡主,芳玉郡主却疯魔一样笑了起来,徐妙筠顿觉不妙。

她看了看芳玉郡主身后的两个侍女,三对一,她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赢的,照芳玉郡主的那个胆子,杀人她不敢,但是让自己吃点苦头她是做得出来的,到时候她是郡主,自己难道还能打回来不成?

第七十八章 噩耗

不过,她可不是甘心白白吃亏的人,如果今天注定要吃亏,她不会让芳玉郡主好过,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徐妙筠忽然一笑,让芳玉郡主愣住了:“你笑什么?你不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