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若是只是收敛消息也就算了…”梅姑伸出枯干的手,指着吕氏道:“你要我说说,你私下那些产业,挣来的钱送到哪里去了么?”

“我名下哪里来的产业。”吕氏目光游移,声音也不似刚刚那般理直气壮。

梅姑像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用苍老的声音道:“你名下是没有产业,可你那些出了五服的亲戚呢?皇上可在这儿呢,你想欺君么!”

吕氏犹如被当头棒喝,一下瘫软在地,肩头发颤。

皇上见状也知道梅姑所言不虚,却没想到一个老臣的亲眷居然也有本事勾结叛贼,最重要的是,在他登基之后的吴国里,竟然还有景皇子的人在活动,这说明什么,说明景皇子或是他的后人,压根就没有放弃这个皇位,他本就在这个位置上被保守派逼的不稳,现在就更觉悬乎了。而且,谁能保证在这个屋子里,那些保守派甚至表面的革新派里,有没有暗地里和景皇子联系的人。

如此想来,皇帝越看越觉得这些大臣中有猫腻,而那些大臣也被皇帝看得心头发憷,到显心虚了。

还没等那些保守派要出来说点什么,殿外又传了人来,这次到没直接宣告,反而凑到总管太监耳边说了几句,总管太监神情一愣,赶忙又到皇帝耳边复述了一遍。

皇帝沉下脸来,大声道:“既然如此,就宣来上殿吧。”

也不过片刻,陈右相不好的预感又一次的验证了,他一直没在朝堂之上看到的徐家庶子徐文赋终于出现了,身后还带着两个嬷嬷,再瞧他一身劲装,衣摆染红,竟像是刚刚经历一场恶战。

“微臣徐文赋叩见皇上。”徐文赋面带疲累的跪下行礼道。

“文赋啊,你这个太常丞做的到是委屈了你,没想到你功夫也不错啊。”皇上看到徐家兄弟,心里刚刚升起的那点子慌张顿时没了,姐姐的眼光一向毒辣,只要姐姐和姐夫帮衬着,总不会让外人讨了便宜。

徐文赋喘了口气,回道:“此乃逼不得已,微臣还是做文官的好。”

“哈哈哈哈,你啊你!说吧,所带何人啊?”皇帝心情好了不少,看徐家兄弟越发顺眼起来。

“回皇上,这两人…”徐文赋稍一撇眼就瞧见面如土色的吕氏用那种又绝望又仇恨的眼神看着自己,他微微顿了一下,就垂下了眸子,以掩盖他眼底的厌恶与恶心,“这两人都是微臣嫡母身边的管事嬷嬷,她们知道的想必要比我们想象的要多。”

“徐文赋!我就知道你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你居然趁着你父亲病重,闯入正院抓人,你个不孝子,你个…”吕氏瘫软在地,红着眼睛发出撕心裂肺的怒吼。

徐文赋压根就打算理她,他给皇帝叩了首道:“除此以外,还在我父亲的正院里发现十几个死士,如今都已经服毒自尽,想来也不可能是咱们徐府的人。”

“你想害我!你和那个贱种都想害我!这是个阴谋,是个阴谋!”吕氏发髻已乱,面容也似被打击的苍老了几岁,眉间的皱纹深深刻了下去。

“我们害你?哈?我们能怎么害你!你怎么不说你亲眼看着大姐死在你的面前,你却不找仇人报仇,反而诬陷二姐所为呢!”徐文赋忍了再忍,最后还是抬起头,悲愤交加的说道。

VIP章节 99第九十七章

又是一记响雷,徐家大姑的死,这里的人都不陌生,甚至于还有人拿此事当做消遣与家中女眷玩笑过,毕竟姐妹相争,致人死命的事情在本朝实在少见,何况徐家大姑和二姑并无仇怨,就这么莫名的死了一个,还找不到缘由,最后甚至连迷症都说出口了,可见京兆尹的办事不利还有本身徐家、黄家与诸葛家的不作为。其中诸葛家本就因当年刺杀之事得罪了皇家没有门路彻查,而黄家那个明显是不受宠的庶子到是情有可原,但徐家怎能不顾徐家日后的姑娘,就死咬着那个庶女不放,到似真的有仇了。这在建康城内,到也有不少人怀疑其中内情,只是碍于无亲无故,也不过暗地里自己说说罢了。

可当有人真的将事实摆在眼前时,谁又能淡定的住?这可是亲眼看着女儿死在眼前,那可是亲生的,并非驸马那般是个养子,她怎么可以眼瞧着女儿死在面前后,连悲伤都没来得及就开始部署如何将女儿的死嫁祸给家中庶女,这要有多硬的心,要是多恨的娘啊。

“不…不是我…不是…”徐文赋的话就像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原本还硬撑着的吕氏,眼泪一下又掉了出来,她仿佛看到女儿惊恐的死在自己的面前,连一句话都没说出来,就那么直直的看着自己,眼里除了惊恐好像还有委屈与责怪,责怪她的狠心,责怪她的疏忽。她曾整夜整夜的做梦梦见女儿,女儿总是一身鲜血的看向自己,无声的控诉着。但是她有什么办法,谁让她听到了不该听到的…

“你说!”徐文赋也不与她废话,跪着拉来被送上来,早已瑟瑟发抖,嘴唇发青的一个嬷嬷。

此人跪在地上,几乎声泪俱下,她是吕氏配房的一个嬷嬷,与送与驸马的关嬷嬷都十分熟识,当然也知道吕氏的用意,她原本只是个本分的丫头,可身为奴婢,也只能跟着夫人一条路走到黑,她私下劝也劝过,求也求过,可夫人自从吕郎君死后,整个人就变得十分偏执,特别是对着驸马,就如同父债子还,总是想折腾折腾,就算后来驸马尚了公主,也没停止过。甚至对待公主也得寸进尺,要说谁家尚了公主的婆婆敢给公主脸色看的,这也不过是仗着公主真心稀罕驸马,只可惜,怎么说,老太太就是听不进去。

“你说,吕氏是如何与那乱党纠结一处的?”皇帝对人家家史没兴趣,他更想知道景皇子的余孽现在何处。

“我家夫人原本并未与那乱党结识,只是在吕家郎君过世后,那时候庄将军已被满门抄斩,那乱党突然找上门来,与我家夫人说,若是不按照他们的话做,必将吕郎君叛国的证据昭告于世,此后不但吕家无后,还遗臭万年。”那嬷嬷哭得凄惨,继续道:“我家夫人被逼的没法,才照着去做。后来我家郎主的姐姐找上门来,送来一个婴儿,那时候我家夫人刚刚流产,身子还虚,郎主不顾夫人反对,硬是要将那孩子冲做徐家嫡子,夫人还做着小产月子便与郎主争吵起来,最后实在拗不过郎主,便将那孩子远远打发,很少去瞧上一眼。”

“我为什么要去瞧他,我为什么要让一个占着我儿子的人得到我给予的母爱,凭什么,凭什么!若不是阿弟死了,我怎么会伤心过度掉了孩子!都是你,都是你爹,都是你们直王府的人害了吕家,害了我,还害了我的儿!”已经知道事情败露的吕氏,居然破罐子破摔的咒骂起来,只是说的内容很是让人匪夷所思。

“直王与吕家并无仇怨。”梅姑姑对着皇帝摇摇头,她在直王府那么多年,只见直王细心将吕勉带在身边,却从没有过害他之心。

“没仇?没仇为何不顾我老父的恳求,居然拿勉弟当做普通的将士,冬练三九,夏练三伏。我那弟弟本就是一棵独苗,如何能受的了这个苦,我父亲都说了,我们只是送去军中一段时日,不过几年罢了,只要当上了将军就能接替吕家,可孙简呢?说什么看中了我弟弟的资质,说什么我弟弟很有潜能,结果练得叫苦连连不说,还要送去上什么战场。我老父亲在孙简面前那般苦求,哪怕不做将军了,也要保下弟弟,可孙简那个小人,竟然拿军令如山恐吓我父,直接就将我弟弟抓去了军营。”

吕氏哀切的哭诉道:“那可是要命的啊,你让他如何不怕,他那样做也是情有可原,他不过一个孩子,做什么都值得原谅,可孙简的人却在勉弟回城的路上埋伏,重伤了他,以至于他就那样年纪轻轻的死了,连个后代都没有!这难道不是仇么?这是断人子孙的仇啊!我又没杀他儿子,折磨又怎么了!”

梅姑姑气得浑身发抖,而皇帝与总管太监对视一眼,顿觉无语,哪家的孩子送去军营不都要如此磋磨,不然送上战场别说军功,连脑袋都保不下来,许多武将的家庭,都恨不得对儿子再严格一些,也免得日后白发人送黑发人。可到了吕家到好,居然还有嫌弃军营管的严。然而更可笑的是,做为亲卫,一个士兵,主帅起兵,竟然还能想着推辞不去,逃跑回家的。此后更是因为怀恨在心,叛变了国家,害死了主帅。这不叫错,那还有什么令人发指,令人痛恨。

“那他也不该陷害庄将军。”梁翰真站在一旁,默默说了一句。

“不让姓庄的顶罪,难道让我弟弟去死么?”吕氏很神奇的反驳道,一点愧疚之心都没有,甚至连点基本的心理压力都不存在。

皇帝此时再想起大殿之上的吕氏亲子徐文诚,就算爬到了大司农的位置,也不过是想贪财敛权,诸葛家的次子分拨了他对军粮的控制权,他就想着法子给人家使绊子,完全不顾及国之根本,民之大义,眼睛里就只有眼前的一点点,这与吕氏甚至吕家完全一样,目光短浅,心胸狭隘。

此后,又审问了吕氏身边的另外一位嬷嬷,这两位嬷嬷原本就是为了留在府上接应乱党的,所以知道的也很详细,将乱党利用吕氏不愿弟弟死不安宁,吕家蒙羞的心理,不停的从她手里得到消息和好处,甚至利用她毒害与阴谋构陷了不少曾经与乱党有仇的官家家眷,但是由于官位不显,又或是都是内宅,到没真正爆到上面,并没有受到重视。

这一件事不但让皇帝大抽凉气,就连保守派中都有人觉着后背发麻,这乱党几乎算的上无孔不入了。

只是,以上这些事并不算吕氏和乱党做的全部,除了当年借助某些码头混混绑架徐蛮,准备要挟公主府外,宫里迷药引起的事件,其中迷药也是吕氏出了五服的婶子家开的黑药店里贩出来的。至于如何流入宫中,那嬷嬷到是不知情。

皇帝再次黑了脸。

“那最后问你,乱党是不是想构陷驸马,让他以庄成之子获罪?”皇帝说完这句,突然想起角落里,之前进来的假嬷嬷与假管家,再去看时,顿时有些后怕,因为那两人不知在刚刚的混乱中,被谁下了下巴,要不然恐怕早就咬毒而死了。

“他们不确定徐文彬究竟是不是孙简之人,原本是打算让他因此退出朝堂,再找机会下手除去,不论是谁的儿子,他们都不想留下后患。”吕氏沉默之后,还是说了实话。

徐文彬深深看了她一样,沉痛的说不出话来,他很想问,若是他们成功了,她会不会做个引子,将自己骗出去,亲手送他去死。可他又不敢问,因为他知道那个答案一定会让他更加痛苦。

“查!一定给朕查!乱党绝对不能姑息!”皇帝一甩袖子,对着屋里的人怒道:“还有,凡是诬陷驸马者,一个都别想跑!”

陈右相连汗都下来了,眼看着事情发生至此,恐怕驸马一个毛也别想拔,自己这里倒是要伤筋动骨了。

该抓的开始抓,吕氏也要被押解下去,皇帝还希望从她口中得知更多的详情,宫中的天牢将成为她最后的归宿。

“为什么?”徐文彬被弟弟徐文赋搀扶着起来,难以理解的问道:“你对我们不好,我都可以理解,可你为什么要毒害父亲,他明明什么都顺着你。”

吕氏往殿外走动的脚步一下停了,背对着徐文彬,好久才道:“从他纳妾那天起,我就开始恨他,之后他在我丧子之时,居然还拿另外一个孩子想代替我死去的孩子,我就已经恨他入骨,对我好?哼,不过是心虚,想要恕罪罢了。”

说完这些,吕氏慢慢的往前走去,她的一生,恐怕很快就要到头了。

“二哥!”徐文赋难过的低头下,站在徐文彬边上。

“无论如何,咱们都是兄弟。”徐文彬拍拍自家兄弟的肩头,又看了眼远去的吕氏道:“一会儿我们就去接二妹妹,她也受了委屈。”

徐文赋点点头,他还没忘记,那黄家的老太太可是一直逼着妹夫休妻呢。

VIP章节 100第九十八章

徐家二姑出狱的时候,徐蛮与大哥也一同去了,徐蛮在见到二姑父的时候,发现他虽然面色憔悴,可眼中的喜悦却格外的明显,徐蛮暗暗放下了心。自从二姑姑被抓入狱,黄琇莹的祖母就开始上蹿下跳,满世界嚷嚷,要让庶子休妻。这其中的心思,谁都知晓,二姑父若是没有二姑这个贤内助,不但如今的家业挣不下来,就算有了,也要被那可恶的嫡母盘剥干净。不过好在,二姑父虽然平时面人儿一般,可到了这个关键时刻,到底顶住了压力,想必他心里也明镜似的,孰好孰坏都记在心里呢。

黄琇丽与徐蛮同坐一车,一路上什么话都没说,就光顾着落泪,二姑姑因为是重犯,虽然有父亲徐文彬打点,却也见不得亲人,所以算起来,这也是黄琇丽实际意义上,这么多个月以来,第一次去见二姑。

“你也别太难过了,等下二姑姑出来瞧见你这副样子,怕是要更伤心了。”徐蛮拿着帕子给她擦着脸,心里也不舒服,摊到这么个嫡母,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黄琇丽抽泣了两声才哽咽道:“我那祖母原是不管我父亲的,现如今我母亲遭了罪,她不关心也就罢了,这些日子居然还想着给父亲纳一门良妾,若不是我那堂姐出了事儿,怕是母亲还没沉冤得雪,良妾就已经入得家门了。”

徐蛮也觉得黄琇莹出事的巧,到牵制了黄家祖母的注意力,黄琇莹原就得她家祖母疼爱,现下出了这等丑事,还不知道这老太太如何取舍呢。再则,黄家还有位精明的县主坐镇,怕是有一段日子不会来叨扰二姑一家了。

马车很快停靠在府衙监狱的对面,这里人流很少,可徐文彬依旧不许女儿和外甥女出了马车,就怕有什么意外发生。

黄琇丽坐在车上,想要下去却又不敢,就只能眼巴巴的趴在车窗口,等着母亲的身影。徐蛮看着实在心酸,便在一旁小心劝着。

因着是驸马带着皇上的手谕提人,府衙哪里还敢怠慢,京兆尹亲自陪同去了女监将二姑姑接了出来,之后再办好了手续,二姑姑也算没留案底,清清白白的出来了。二姑姑刚一出来,坐在车上的黄琇丽就按耐不住了,甩开车帘跳了下去,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也不管二姑姑那一身的怪味,直扑进母亲的怀里,哭喊道:“阿娘,你终归还了清白,我与阿爹从没信过。”

二姑姑徐氏也跟着哭得悲戚,想着这么多个日夜,在那样一个见不得天日的地方,受着内心的煎熬,她自己都被提审的人念叨出了毛病,深深怀疑到底是不是自己真的迷症犯了,失手杀死了大姐,于是内疚与不甘在灵魂深处狠狠的纠缠,若是再不放出来,她怕是自己都要认罪了。

“我的儿,可想死为娘了。”二姑姑抱住自己的女儿心中大痛,她如今还有机会从那牢笼之中归来,只可怜她那惨死的姐姐,眼下也不知道要魂归何处。更不知道她得知自己死后还被亲母利用祸害别人,是怎样的心情。

“二姑姑,咱们还是回去在说吧。”徐蛮实在看不得她们在监狱门口互诉衷肠,再加上也可怜自己的姑姑,上次看上去还圆润的身子,现在竟然瘦的只剩下一把骨头,头上也银丝参杂,不过几个月功夫,竟然生生老了十岁。

周围二姑父、徐家小叔,还是小叔的儿子徐海风都一同凑过来劝了又劝,直到驸马徐文彬说了一句道:“你儿子宏珅怕也要从书院赶过来了,咱们约好了要去你家洗尘,你总不好真的让你儿子站在这儿接你吧。”

二姑这才擦擦泪上了马车,徐蛮又坐回了自己的马车,将空间留给那对母女。

几家人或骑马或坐车,一同前往黄家二姑的宅子,等到快入巷口的时候,就见路口有几人站在那里,其中一个是徐蛮的大哥徐海生,另外一位徐蛮看着就撇开脸去,正是姗姗来迟的诸葛初清与徐蛮的大姑父。

众人见了大姑父居然亲自来了,都暗自惊讶,连忙又是下车又是下马,簇拥了过去,都是一番感叹。

“姐夫…我…”二姑姑一见姐夫,想着他中年丧妻,姐姐身死前还记挂着初廉的婚事,就悲从中来,泪如雨下。

大姑父眼眶微红,偏过头,只是不停道:“你大姐见你出来,必是高兴的。”

一群人又往黄府里去,徐蛮在后面瞧着诸葛初清脸色苍白,并没有坐着轮椅前来,而又让寒衣一旁扶着,且他面容哀戚,眉间愁苦,没由来的心中居然有一丝刺痛。再联想近日她帮着父亲与大哥做着掩护,居然很久都没想起来去瞧他了,内心又难免有些愧疚。

见诸葛初清的情绪低落,似乎没有想要过来的意思,徐蛮咬咬牙,厚着脸皮凑了过去,直到他身边,才小声道:“我最近事忙,所以…”

诸葛初清脸色虽然惨白,可终究还扯出一个包容的笑意来,道:“我最近也有些忙,到许久没见你了。”

“你还好吧?”徐蛮想了想,还是问道。

诸葛初清点点头,其实若不是他这段时间如此的疲于奔命,身子也不会突然差成这样,到让徐蛮担心了。

“那个…关于大姑姑,祖母她…”徐蛮说到这里,也不知道要说什么了,虽然父亲他们才从宫里出来,可徐蛮相信刚刚大哥应该已经将事情的经过告知诸葛一家了。

“母亲她…没有那样狠心的生母。”诸葛初清打断了徐蛮,冷冰冰的说道。

徐蛮也赞同的嗯了一声,还好祖母不是父亲的生母,想必那位宁氏要比吕氏不知道好上多少万倍。

两人并肩走着,就在要入黄家大门的时候,诸葛初清突然道:“我见过璇夫人的画像了,阿蛮,你要是再长大几岁就好了。”

徐蛮傻傻愣住,还不晓得璇夫人究竟是谁。

诸葛初清迈步而入,露出了今天第一抹真心的淡淡笑容。梅婆婆是他找来的,有人要害公主府,让驸马被按上罪臣之子的恶名,这消息也是他透露给梅婆婆的,如若不然,梅婆婆怕是还如无头的苍蝇自己在那儿乱转,哪里能急着跑去寻找徐蛮,将事情的始末告知徐海生,这此后一系列的计谋也不会有了。至于后续,他为徐蛮补了多少漏洞,调动了多少人手,连他自己都记不清了。不然以陈右相的老奸巨猾,总会嗅到其中异常。

只是,这一切的一切,都不必与她说了,如今真相大白,她的身份越发尊贵,他也要想着办法迎头赶上,否则她怕是要越飘越远了。

“璇夫人是谁啊?”徐蛮不想承认自己的话语中有点酸。

诸葛初清低头看着她傻乎乎又别扭的样子,神秘一笑道:“一位大美人。”

徐蛮嘟起嘴,不再问了。

诸葛初清心情一下好了许多,刚刚因母亲的逝去而产生的沉痛感也稍稍释怀了一些。

大长公主与徐文赋的妻子早早就在黄府里帮忙收拾,公主身份高贵,低下就算有偷奸耍滑的,也不敢在这位面前放肆,而徐家小叔的老婆,虽然平时性格弱了些,但在做事的时候,到也利索,再加上这么多年,自己掌上一府,怎么说都能有点长进了。

即便之前的事情大家早都知晓,可徐文彬夫妻见面时,也难免相互安慰一声,这几个月驸马连遭打击,公主也心疼的很。但是自从公主知晓了吕氏并非自己的正经婆婆之后,心里那股子的解脱感,就别提多复杂了。

“梅姑她…”大长公主虽然没见过这人,但是也听徐蛮说过,只不过表面装傻罢了。

“槿姑姑舍不得梅姑她离去,便将她留在宫里一段时间,也好好养养身子,便住到秦太美人那里去了。”徐文彬握住妻子的手解释道。

大长公主叹了口气道:“一家子骨肉,这般生死离别的,到也…秦姨应该也是开心的。”

众人待在花厅,黄琇丽陪着二姑姑回房洗漱更衣,估计需要不少的时间,这时候门外跑进来一人,满脸是汗,神情激动道:“我阿娘可是回来了?”

“宏珅,你莫急,你阿娘在里头更衣,已经回来了。”二姑父眼底又泛了泪,过去搂过儿子道。

黄宏珅听后,放在身侧的双拳,握了紧,紧了握,原本憨厚的脸盘涨得通红,嘴唇颤颤之后,才干涩的问道:“阿娘她,可受了苦?”

二姑父用袖子掩住面,呜咽的说不出话来,只能连连摇头。

在场众人,无不心哀感慨。

这一日,众人在黄府分桌而坐,将之前所有的苦难与悲痛合着酒一口一口的咽下。但他们相信,明日总会好起来的。

这一晚,徐蛮的父亲徐文彬因为喝醉坐进了公主的马车,徐蛮亲耳听见父亲醉醺醺的趴在公主怀里,不停反复的念叨着:“还好不是我阿娘,我阿娘必定疼我如宝。”

徐蛮与母亲都落下泪来。

VIP章节 101第九十九章

徐蛮辗转了大半夜,直到凌晨才熟睡过去,第二天一早起来,自然精神不振,但好在她天生丽质,到不担心黑眼圈之类的,只是起床的时候,略带一些起床气,连早膳都用的不多。

此时父亲已经去了朝堂,直王的后续还有很多需要处理,以前朝例,父亲定是要继承直王王位,而大哥肯定是铁板钉钉的直王世子,原本只能分上空头侯爵的二哥,日后想必就要继承公主府了,这对全家人来说,都是好事,不论二哥原本心里有没有疙瘩,这兄弟二人日后总不会因为这个置气了。徐蛮本人身份就更上一层,母亲是吴国的大长公主,父亲又继承了直王府,不论算哪边,她都是名副其实的翁主,整个吴国,再没有哪一位翁主有她尊贵。

更何况,当年直王虽然带去的将士都死在了死城,可庄成带领的将士仍旧不少,就算庄成当年被冤死了,可他带的将领却还是存在军中,那是实打实的直王军,只要父亲不做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那绝对就是直王府的后盾,就连什么黄家军都要避其锋芒,可见一斑。而且,据梅婆婆说,江西那里似乎还有直王当年送去的一支不多的军队,如今那么多年下来,究竟有多少人,恐怕连直王自己都不记得了,所以即便军中虎符送还了皇上,但江西那里隐性的虎符,却被梅婆婆私下给了徐蛮,让她有机会交给自己的二哥。要知道,那支军队,可是只知道直王,却不知道皇帝的。

徐蛮用过了早膳,坐在房内,随便找了个借口屏退了众人,独自一人窝在软榻上,左思右想,从软榻上爬了起来。自己将床架下的暗格打开,从里面掏出一只香樟木的盒子,盒子很光滑,几乎没有什么纹路,除了盒顶上一圈凹槽外,就是盒身上雕有一支孤零零的梅花,枯枝独梅,瞧着过于素淡了。

徐蛮摸着这只看起来颇有年头的盒子,想着梅婆婆那张溢满怀念与幸福的脸,鼻子一下就酸了,这个盒子是当年梅婆婆的丈夫亲手为她雕刻,是作为成亲的礼物送给她的,只是

造化弄人,梅婆婆与宁氏在路上出了事,而为宁氏送节礼去了宁家的管事丈夫,也因为宁家被人血洗,最后落得个尸首无存的结果,这两人到如今,也是一个孩子都没有。

小心的打开盒子,里面放着一枚琥珀的环佩,很像女子用的东西,一点都不霸气,但恰恰就是这个东西,可以调来在江西直王最精锐的军队。徐蛮只看了那环佩一眼,就丢开了手,反而拿起那盒子底部一本看起来保存良好的薄本。将拿薄本拿在手中,徐蛮仍旧觉得心潮澎湃,五味杂陈。

因为翻开那薄本的第一页,就看见一行这里人觉得古怪,可徐蛮无比熟悉的拼音长句。

这是宁家祖先留给宁家嫡女的东西,就算徐蛮知晓这是一个已经被穿越穿烂的世界,她还是不得不承认,在如此近距离接触到另一位穿越者的留书时,她还是克制不住自己的激动了。

书上的内容不多,且只是一个目录,很多学术上的东西徐蛮也看不懂,首页上那一行是阐述了他到了这个世界后,无比的寂寞与恐惧,直到后来娶了宁家的女儿,做了宁家的上门女婿,有了自己的女儿,他才觉得有了安全感,他在那个世界是学理工科的,对于他来说,精铁的制造并不难,而且也许这个世界穿越的女子比较多,所以改革的多是商品。再来孙家的那位穿越者虽然奠定了吴国的基础,却也有可能专业不对口,以至于炸药和精铁并没有出现在这个世界上。

那么到底为什么宁家这本册子只传女不传男,完全就是因为那位穿越的祖宗,害怕自家的子孙因为这个东西被当朝者忌惮,或是生出改朝换代的恶念,他不希望自己的子孙被那个高高在上的位置迷惑,失去本心,也失去了原本最值得珍惜的东西。

而在这个世界上,女子毕竟有野心的不多,且宁家一向家教甚严,姑娘聪慧,从接到这个东西开始,就知道这东西还没到现世的时候。于是,祖祖辈辈,这本薄本终于传到了徐蛮手里,即便她不是宁家的孙女,可宁家早已后继无人,她现在是世上唯一拥有宁家血脉的女子了。

徐蛮拿着这本目录,忍不住叹息,如今的吴国,制铁技术也不过堪堪到达熟铁,与中国历史上宋明意义上的熟铁甚至都有差别,更别说炒炼什么含碳量0.02%以下的熟铁了,至于渗碳、脱碳就更无法比拟了。所以,这本目录上记载的书籍对于炼铁的手法,除了熟铁的炒炼方法,配比外,还有关于炒炼用具的革新以及百炼钢的热锻手法,甚至于连“精铁”的发展历程都有所著作,相信只要是行家,一定可以按照这一套理论,做出好的精铁,甚至于发展出前世东瀛的“玉钢”。到那时,吴国在这个时空里,在冷兵器这一领域上,怕是将再无人能敌。

合上目录,徐蛮思索一番,也不知道是不是宁氏当年有将目录上所说书籍的位置透露给直王听,所以直王的军队才会偷偷潜入江西,如此多年。要真是如此,徐蛮还疑心会不会当年这个消息有所走失,所以景皇子的余党才会那样穷追不舍,以至于时隔那么多年,也要冒着危险,潜入她们的身边。

身子抖了抖,再不想考虑直王究竟死亡最主要的原因,以及余党们的目的,徐蛮将东西收好,只等着二哥回来,再将东西交予他去一趟江西,至于精铁的事情,想必母亲会处理的很好,谁让皇帝是她亲弟弟呢。

又用完了午膳,徐蛮烦躁的在屋里转了又转,终于放□段,准备去诸葛初清的府上瞧一瞧,她那日听说诸葛初廉又去了军营,如今诸葛府上只有诸葛初清还能顶事,得知死因的大姑父前些日子看起来也不大好,总之,她为了自己前去诸葛府,找了一大堆的理由。

“青梅,今儿上午我阿娘是不是找了范神医给祖父瞧病?”徐蛮打定了主意就叫来青梅为她更衣。

“正是呢,刚刚传来的消息,说是毒已经解了,但是由于那毒药是从西域来的,怕有残毒,到有一段时间醒不过来。”青梅为徐蛮梳了个惊鹄髻,又为她簪了花,徐蛮冲着铜镜看了看,便从梳妆盒里拿出一套累丝的金蕊朵,都是点点大有开有合的花朵,纯金抽丝推堆编织而成,形成一颗颗小巧可人的簪子,正好配上徐蛮的年纪与发髻,金灿灿的娇俏活泼。

“总归是保下命来,比什么都强。”不论徐家祖父为人如何,但他毕竟守了与徐氏的约定,不但将徐文彬安全养大成人,且学识人品都是一等一的,就冲这一点,徐蛮一家都要感谢他一辈子,当成亲祖父来照看。

青梅又为徐蛮身着鸭黄对襟绣迎春的高腰襦裙,配上香囊与荷包,再加了一只珊瑚带碧玺的环佩,最后外套了一件暖黄的半臂,才满意的放下手。

徐蛮一看穿戴完毕,也不磨叽,直接带着青梅与香椿一同出门,这二人现在已是她身边最信任且最得力的人,后进那两个大丫头也不过是靠后而已,徐蛮一般最重要的事情,都交予这两人去办。

马车载着徐蛮去了诸葛府上,这次进去,到吓了徐蛮一跳,原本井井有条的府上仆妇走来走去,像是要搬家一般,随便抓了一个人过来问,才知道诸葛家老太太与大儿子赌了气,跑去了小儿子家里,本想着大儿子和孙子会来劝一劝,谁知道诸葛初清二话不说,将老太太的东西居然打包送去了诸葛小叔家,让府里的仆妇好不忙碌。

不明缘由的徐蛮只好跟着一个熟识的下人往内院去,到了花园才明白这个下人欲言又止的原因,花园池塘边上,诸葛初清面无表情的坐在石凳上,而黄琇莹满脸是泪哭哭啼啼的不知道说些什么。

徐蛮脑子一热,就按下了那下人,悄无声息的带着两个丫头绕到了一旁蔷薇丛中,缩着身子听着。

就听那黄琇莹抹着泪道:“表哥,琇莹命苦,被奸人所害,表哥可是嫌弃琇莹了?”

徐蛮心中一紧,马上看向诸葛初清。

可诸葛初清只是冷冷的看着池塘,一言不发。

“表哥,我就知道,表哥你也嫌弃我…”黄琇莹拿着帕子呜呜咽咽的哭了起来。

“我嫌弃你。”诸葛初清终于出声道:“不是因为你被人所害,而是因为你原想害人,自食其果罢了。”

黄琇莹差点被自己的哽咽噎死,哭声哽在喉咙里,傻呆呆的看向诸葛初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