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少年们哪里肯听他的?这边刚刚被他分开,转一个方向,在另一边就又对上了。

眼看气氛一时僵持到了极点,一触即发将要“开战”,不远处传来了夫人们的欢笑声。不多时,老夫人穿着的大红色绣暗花的衣衫就映入了大家的眼帘。

柳岸梦第一个反应过来,提着裙摆小跑着就朝那边奔去。一见老太太,就哽咽着喊了声“祖母”,然后直直地扑到了她的怀里呜呜呜地低泣,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将刚刚发生的事情大致说了。

双胞胎见状,也快步跑了过来,添油加醋地把之前的事情又说了遍。

柳老夫人唤了人来给柳岸梦擦眼泪,这便问柳方毅:“那个多出来的孩子,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多出来的”几字让柳方毅听得心里头直犯赌。

他深吸了口气,道:“囡囡家人尽数被流寇所杀。同僚将她带去衙门,我瞧她孤苦无依,就带回家了。”

柳老夫人听闻,转首朝那个白衣裳的女孩子望了过去。

双胞胎忙喊叫着让祖母给自己做主,“他们为了个外来的丫头,竟然想要打我们,真是太没道理了!”

柳岸梦正欲再辩,被老夫人不耐烦地挥挥手给打断了。

“吵什么吵!这小姑娘都惨成这样儿了,你们就不能消停点,让让她?”

第10章

所有的人都没有想到,老夫人居然会为了柳清雾这个外来的丫头而对着三房的孩子发火。即便是何氏和柳方毅亦是不曾料到。一时间大家面面相觑,俱都愣在了那里,深觉自己是听错了。

柳岸梦脸色阴晴不定,犹豫着要不要开口。

不等她下定决心,双胞胎里年长的柳岸文已经嚷道:“祖母,您没弄错罢?她一个外来人,我们凭甚么让着她!”

弟弟柳岸武在旁附和。

柳老夫人脸上的笑容一点点消失,原先因了微笑而现出纹路的眼角也渐渐恢复平滑。

柳岸梦看着不对劲,赶紧朝哥哥们示意。只可惜已经晚了。老夫人的愠怒已然聚集了起来。

“那依着你俩的意思,只要不是咱们柳家的人,那么任谁遭遇流寇、家人被杀、父母双亡孤身一人,都不值得同情了?”

这种时候,柳岸文和柳岸武再傻也知道不好反驳,顿时被祖母的连番指责质问给压得抬不起头来。

柳岸梦忙道:“自然不是那样。无论出身怎样,遭遇大难终究是要帮一把的。”

这话说到了蒋氏的心里头。她刚刚冒出的对子孙的失望之情骤然消失,颔首道:“正是这样。”

一位夫人在这个时候上前去,宽慰蒋氏道:“母亲莫要太过伤心。逝者已矣,母亲千万要顾及好自己的身子。”

她相貌不甚出众,皮肤微黑略有些粗糙,宽额浓眉。但她神态诚恳语调舒缓,任谁见了听了,都不会反感。

正是柳家的大儿媳孟氏。

孟氏为了避开老夫人的伤心事,话语说得十分含蓄。但是知晓内情的人被她这样稍稍一点,就都明白了过来。

——柳老夫人少时父母双亡,对其中苦处体会甚深。对有着同样遭遇的晚辈,她的心境自然不同。

因了二儿媳何氏的关系,蒋氏一直不喜世家女,也不喜那相貌柔弱的女孩儿。

看着柳清雾这娇娇弱弱的样子,明知只有富贵人家才能养出来那么娇俏的孩子,可一联想到她的身世,蒋氏心里头还是不由得生出了疼惜的感觉。

朝柳清雾招手让她过来,看着女孩儿瘦小的身板,蒋氏问柳方毅,“多大了?”

“差不多五岁罢。”

“五岁那么瘦?往后好生养养。”蒋氏略有不满地指责了柳方毅两句,转而问清雾道:“告诉祖母,你叫甚么?”

清雾无法回答,只能低垂着眉眼轻轻摇头。

蒋氏这便显出了一点点的不悦。

柳岸芷赶紧上去,将柳清雾如今口不能言的事情讲了出来,“大夫说了,是受惊过度太过伤心所致。”

柳岸梦和文武兄弟俩听清雾是个“残了的”,都面露鄙夷。

老夫人蒋氏却是听的眼圈儿都泛了红,搂着清雾“可怜的孩儿”地一连串叫了起来。

原先和孟氏站在一处的身穿湖绿色衣裳的妇人此时走上前。

虽然已经到了年龄,但她样貌妖娆妆容精致,看上去,竟是辨不出真实的年纪。直到对着蒋氏的一声“母亲”出了口,仆从们方才知晓,这一位竟然是三老爷的夫人沈氏。

沈氏捏着帕子一步三摇婷婷袅袅地行了过来,与蒋氏说道:“母亲若是中意这孩子,倒不如进屋去细瞧。大冷天儿的,这样在外头待着,孩子怕是要冻坏了。”

她这样说着,眼含同情地看了清雾一眼。

清雾先前就在打量她。一搭眼就看出沈氏其实是自己在发冷,冻得唇色都有些泛了白。偏偏沈氏不肯说出是自己想要进到屋里去,非要拿了清雾来说事。

先前处处和清雾做对的双胞胎还有柳岸梦都是沈氏所生。清雾着实对沈氏喜欢不起来。如今又被她当了回借口,于是更加恼了。

沈氏就笑,“哎呀,小姑娘还害羞呢。怕冷又不是甚么丢人的事情。我看你身子也不太好,再冻病了,怕是又要麻烦。”

她意有所指话里有话,但蒋氏想到了另一事,便没注意。

——之前她就是在外头冷了,暗道若是再在外头再待些时候,怕是会病倒。因此更加恼了何氏,自动现身入了柳府。

刚刚被各种事情一打岔,她竟是忘了这茬。如今经沈氏提醒,她瞬间想了起来,便觉阵阵寒风穿过衣裳直直刺入骨缝儿里,寒冷至极。

柳老夫人忙将清雾交给了何氏,她则问清了自己将要住下的屋子在哪,准备先去歇息下暖暖身子再考虑其他。

沈氏先前就冷得狠了。听闻柳老夫人的这番话,如获大赦,急急说了句“东西那么多我得赶紧收拾收拾”,便忙不迭地准备离开。

何氏赶紧叫了人来跟着。

沈氏一甩帕子哼道:“二嫂这是何意?难不成竟是怕我拿了你们的东西不成!”

“我不过是怕你不认得路罢了。不过三弟妹既然这么有信心能在诸多屋子里寻到你自己的那一间…”何氏笑得温婉大方,将人尽数唤了回来,“那就自己找去罢。”

沈氏语塞,求助地看向柳老夫人。

柳老夫人见沈氏刚刚打算不顾她先行过去,哪还肯帮忙?当即朝向何氏,与她说道:“你挑两个人来帮我。”

大儿媳孟氏闻言,坚定地守在了柳老夫人的身边,顺从地说道:“我也过去帮母亲一起安置。”

看着她恭顺的模样和布满茧子的粗糙的手,再瞧瞧沈氏娇娆着离去的背影,又望一眼大家闺秀的何氏,柳老夫人忍不住叹气。

孟氏是唯一一个她亲自选出来的儿媳。她最看重的就是踏实肯干的长子,自然给他挑了个最中意的能干姑娘。孟氏样样都好,不像何氏那么肩不能挑手不能提,也不像沈氏那样败家懒散,往后若是她主持中馈,柳家就不会大把大把地往外漏了财去。

只可惜长子福薄,成亲没几年就去了。留下了幼儿和妻子…

柳老夫人叹息着,由何氏安排的妈妈带路,在孟氏和长孙柳岸杨的搀扶下往里行去。

沈氏见自己被老夫人忽略了,倒也不在意。

柳老夫人的性子,说小气罢,很多事情还不太放在心上。比如沈氏不论怎么闹腾,凭着是嫡出三子的媳妇儿,老夫人经常就能原谅了她。说老夫人大方罢,还喜欢记仇。比如何氏那事儿,多少年过去了,两人依然水火不容。

不过,认真说起来,那晚的事情确实有些蹊跷。只是当晚看着兰姐儿的刘妈妈早已不见了踪影…

沈氏目光一闪,重新扬起了个笑来。

不管怎么说,只要老夫人最恼的人不是她,旁的事情她是懒得管的。

她扬声将儿女都叫了来,又朝后头高喊了一声,这便远远地缀在老夫人她们后头,缓缓地朝里走了。

不多时,有两个打扮普通的女孩儿跟在柳岸梦后头追了过去。

清雾听了周围人的话,方才晓得那两个是三房庶出的女儿。沈氏先前那高声一喊,叫的就是她俩。

虽说老夫人她们都已经往住处去了,但还有丫鬟婆子车夫随从要安置,还有十几车的东西要往下搬。更何况三老爷因着要在京城逛一逛还未到家。稍后来了,又得好一通忙碌。这桩桩件件都是事,何氏不敢耽搁,赶紧吩咐下去收拾。柳方毅看着时辰太晚了,急急忙忙去了衙里。

于是,很快地,院子里只剩下了清雾和三个哥哥。

柳岸芷的意思是继续回花厅去,边守着妹妹边温习下功课,学堂很快就要开馆了,功课落下的话先生是要罚的。

柳岸风有些不乐意,“不是罢!好不容易得了空闲,又要读书?晚上读也可以啊。你看家里现在那么乱,看不进多少的。”

柳岸芷脚步不停,道:“心中想着书,自然就看进去了。心中想着玩,自然是看不进去。”

眼看自己出去玩的计划将要泡汤,柳岸风当真是急得抓耳挠腮。正来回打转想策略呢,一转眼,瞧见了两个哥哥中间站着的小姑娘。

不知哥哥们是不是怕五妹妹在这人来人往的杂乱时候走丢,一人一边牵着她的手,握得很牢。

瞧见这一幕,柳岸风的心思活络了起来,悠悠然地说道:“唉,我可是听说今天外头热闹得很。眼看着就要过年了,今儿又是腊八,很多摊子都摆了出来。吃的玩的都有,还有小姑娘们最喜欢的唱戏的。”

一听这话,清雾的眼中慢慢汇聚起了期盼的光彩。

那甚么“小姑娘们最喜欢的唱戏的”,她是自动忽略过去了。不过,这个年代的集市,她可是没有去过的。以前曾经在书里头读到过,古时候的集市最为热闹,而且,又以将要过年时候的腊月为甚。

如果能够过去看一看,那便好了。

清雾这样想着,跟着哥哥们前行的脚步不由地渐渐慢了下来。

柳岸芷和柳岸汀低头一看,就见小姑娘正眼巴巴地不住回头瞧呢。她看的那个方向,赫然就是自家大门的所在。

柳岸汀明知自己不该开这个口,不知怎地,那句话就这么不顾他的意愿溜了出来。

“要不,我们就出去瞧瞧?”

第11章

何氏听说兄妹几个想要出府去玩时,很是惊讶。

柳岸风性子跳脱,平日里没事就要嚷嚷着出去。但是每每提出这样的要求时,不待何氏开口,两位兄长就已出面把柳岸风“制住”了。如今不仅柳岸风有这打算,就连两个年纪稍长的儿子也没有反对,这让何氏惊诧不已。

不过…侧首望向柳清雾,何氏心里头也明白了七八分。

女孩儿眼中流露出强烈的期盼和兴致。或许,她才是柳岸芷他们这样做的原因。

之前何氏就想过带柳清雾出去走走。无奈连日来事情太多脱不开身,只能将此事暂且搁下。如今看到儿子们愿意带了女儿出去,她怎会不肯?当即就答应下来,又亲自吩咐下去备车备马,再殷殷叮嘱,千万不能出城。

一想到清雾的亲人都是在城外被流寇所杀,何氏就觉得心惊胆战。只要儿女们不出城,她就放心。

一来有柳岸芷在。他性子沉稳,又考虑事情周全,有他在便能保证孩子们不会乱来。再者柳方毅是京兆府的参军,城内守卫里有不少识得柳岸芷兄弟的。他们若是遇到甚么突发事情,也可就近去寻人相帮。

得了母亲的允许,兄妹四个便暂时散去,各自去做准备。约莫一炷香后,他们又聚集在了一起出门。柳岸芷和柳岸汀骑马,两个年纪小的坐马车。

车子行驶中,初时柳岸风还能老老实实坐着。待到转了个弯离柳府远一些了,他就再也按捺不住,扒在了马车车窗边,用指头挑起车窗帘子的一角,不住往外看。

和他比起来,一直闭目养神的柳清雾看上去真的是太乖了,从头到尾都是合着眼休息。只有两次柳岸风拉着她去窗口往外看,她才起身瞥了几眼。后来柳岸风见她好似恹恹的没有精神,便也没再继续吵他。

其实柳清雾倒没有特别累。但是她知道自己身子弱,如果疯玩猛玩,怕是没多久就要累得爬不起来了。

一会儿下了车后有的是时间玩。清雾不想在半途中成为哥哥们的累赘,所以凑着中间路上的这段时间猛补休息。即便外面热闹极了,她也一遍遍告诫自己不要动心去瞧个没完。

终于到达集市所在的街道。

嘈杂的声音进入耳中,之前淡定如清雾,此刻也忍不住侧耳细听。看着柳岸风在车窗边叫着闹着,清雾对外头愈发好奇起来。正准备到窗边看一眼,柳岸芷掀了车帘,柳岸汀将清雾抱了下来。外面景象刚一入眼,清雾便惊呆了。

到处都是人们热情喜气的面孔和琳琅满目的货物。街道又深又长,一眼望不到边。道路两旁全是卖货的摊点。有的是地上铺了厚厚的布或者纸,将东西搁在上面叫卖。有的是直接推了装满小东西的车子过来。放眼看去,各色货品种类不一,十分繁多,当真是看得眼花缭乱。

清雾再也顾不得其他,忙挣扎着双脚落地往里跑。柳岸风比她还迅速。脚步跑得快,叫得也欢畅。

柳岸芷和柳岸汀生怕他们走丢,忙一人牵了一个往里行。四人挤在人流之中走着,遇到好玩的好看的便驻足多停留会儿。其余时候,不过是多瞄几眼再品评几句罢了。

来之前何氏准备了个塞满碎银子和铜钱的荷包让柳岸芷带着,叮嘱他若是遇到了好玩的就给弟弟妹妹准备一份。另有一张银票和整点的银子,他则贴身带着了。

柳岸风简直乐疯了,看到喜欢的就嚷嚷着让哥哥给买。很快地,就抱了一满怀的东西。

柳岸芷和柳岸汀看着不声不响的清雾,内心十分担忧。许是不愿让他们过多花费,每每问起她有没有喜欢的时,清雾都拼命摇头。又指了指繁华的街道,意思很明显:能够过来瞧瞧就很开心了。不需要买甚么。

她越是如此乖巧懂事,哥哥们越是心疼,恨不得把街上所有女孩儿家的东西各买一份送她,就劝了她。

就连柳岸风都说了,无需担忧甚么,喜欢的只管买下就好,这里的东西也值不了多少银子。

清雾笑着应了下来,却依然如故,不肯主动去要甚么。

——她最想的就是过来看看,这里到底是怎样的一副情形。至于物品,并非特别的必要。毕竟柳府的家人将她照顾得很好,她已经满足了。

清雾这淡然的态度使得柳岸风彻底恼了。

小小少年跳脚气道:“你这是作甚么?这般见外!好,你不要是吧?那么从现在开始,无论我买甚么,都要给你买一份。你若是不乐意,只管自己开口要东西啊!”

他说到做到。无论再买甚么,全部都是一式两个。就连木头做的长.枪,他都问店家买了两个一模一样的过来。

这样下去,他恐怕真的要买去许多根本用不着的东西。

清雾没辙,只能考虑着等下在某个摊位上选样自己喜欢的东西来买。省得柳岸风再为了她多用去冤枉钱。这样思量着,她便来到了一个卖珠链的车子前,打算挑选一番。谁知刚刚拿起来一串,就听旁边柳岸风“咦”了声,奇道:“那不是三叔吗?他那是去哪里?”

他这话来得突然,其余三人都没听明白。柳岸风就指了摊位后的一条小巷子,“我刚才看见三叔过去了。你们看,他往更里面去了。”

果不其然,顺着他小手指着的方向,有个身材略微发福的中年男子正往里行着。不是柳三老爷又是哪一个?

大家都知道三老爷如今正在京城里闲逛,本也没觉得有何奇怪。且二房和三房素来不和,四人只思量了下就弃了过去打招呼的打算。

兄妹几个继续前行,走了几步,发现大哥不见了。从人群里逆向挤回去看,便发现柳岸芷还在死死盯着刚才那条巷子,若有所思。

柳岸风忙问他在做甚么。

“花街柳巷知道么?”柳岸芷语气沉沉地说道:“那里过去两条街就是。”

柳岸风到底年纪不大,并不知晓那种地方有何不妥。柳岸汀通晓一些相关事情了,便拧了眉问道:“他去那种地方做甚么?没的让自己更污浊了些。不过,我听说那种地方白日里是不开张做生意的。”

他这话说的较为明白,柳岸风已经听出来那不是个好人去的地方了,哼道:“银子够多的话,恐怕就能做到了。我瞧三叔刚刚还把怀里的银子掏出来瞧了眼。”

他话音还没落下,三老爷突然停了步子,探头探脑地往四周看了看。幸好周围人多,且兄妹几个离他尚远,他并没有瞧见清雾他们。

眼看着三老爷不知为了甚么犹豫着朝这边走来了,兄妹几个当机立断转到了旁边的另外一条小巷子里,避免和他正面对上——若是被三老爷知晓他们偷看到了他做的鬼祟事情,只怕往后还要惹出许多麻烦来。

柳岸汀和柳岸芷因为牵着清雾,走得慢一些。柳岸风心里头有气,跑得又快又急。到了巷子口转弯处时,旁边转过一个人来。柳岸风脚步来不及收回,眼看着就要直直朝对方撞过去。

柳岸风原本已经闭了眼,心里头哀嚎一声打算拼个头疼了。谁知肩膀上忽地让人轻拍了下,不知怎么地就卸去了许多他往前冲的力度。待到即将触到对方身体的一刹那,对方在他手臂处轻轻一扶,竟是让他直接就站在了那里。

对于对方出手的这两下,柳岸风着实佩服得紧。一站正了就赶紧感激地抬头看过去。这一瞧当即愣住了,“秦大将军?”

秦疏影先前刚转过弯去便见一个莽撞小儿即将撞到他,就出手将对方扶住了。哪想到竟然是柳家的三小子?

秦疏影见柳岸风瞠目结舌的模样,忍俊不禁。调侃两句他的速度后,秦疏影正要转到一旁绕过去,就见柳岸芷和柳岸汀牵着清雾朝这边走来了。

看到清雾,秦疏影颇有些意外,含笑和她打了声招呼,这才去看柳家兄弟。

“大将军怎地过来了?”柳岸芷笑说道:“将军府好似离这里颇有些距离。”

说起这个,秦疏影就有些烦躁。随口应了一声,摸着下巴剑眉紧拧。

——将要过年了,他就想法子将霍云霭带出宫来,一同去祭拜了镇国大将军。又一起回了大将军府对酌。

不知是不是因为先皇刚刚故去心里太难过,霍云霭到了秦府后,竟然喝醉了。

其实霍云霭酒量极好,秦大将军想了半天,认为他只是伤感太过故而如此。既然如今醉了,那便收手就是。可无论秦疏影怎么劝,霍云霭都不肯停杯。

秦大将军在军营里厮混多年,酒量自然不一般。北疆的酒又浓又烈,他都极少喝醉,京城里这些度数低的,更是不在话下。因此,京城秦府里头从来不备下醒酒之物,也没人会做这些。

谁知今儿就要用上这些东西了。

眼前的那位,看上去意识清醒,虽然没说胡话,虽然脸色如常,但秦疏影就是知道他醉了。于是吩咐了管家好生看住人后,他出来寻醒酒药。

——霍云霭对有些东西过敏,吃不得。挨个和管家述说太过麻烦,倒不如他亲自出来买了。

不过,还有一个问题。醒酒药买了后,怎么让他停杯呢?这实在是个问题。

秦疏影心里头烦躁着,和柳家兄妹打过招呼后就匆匆去了。

擦身而过后,他似是突然想起了甚么。忽地脚步一顿。回身过去,目光灼灼地望向柳清雾。

第12章

清雾正走得好好的,忽然觉得脊背一凉,不由停下了脚步,猛地转身,望向来路。

两位兄长正牵着她的手前行。清雾这一停下,柳岸芷和柳岸汀就也顺势住了脚。顺着清雾的视线看去,便见秦疏影悠悠然地晃了过来。

柳岸芷松开手,上前迎了过去,拱手和秦疏影行礼。

秦疏影随意地抱了下拳,径直走到柳清雾的身前。视线掠过她停在了柳岸汀的眼中,秦大将军露出个十分和善十分亲切的笑来,“我要带小丫头去我府里一趟,不知各位可否行个方便。”

柳岸汀顿生警惕,“为何?”

秦疏影信手拈了个听上去比较靠谱的借口,“我府里来了位大夫,医术高超,我想带小丫头去给他看看。”

这话说得场面。在场的几人俱都知晓柳清雾身子不好的事情,闻言表情都有所松动。

柳岸风刚才还在闷着头独自前行着,听到对话声方才噔噔噔地奔了过来。见秦疏影要带柳清雾去“看诊”,柳岸风想也不想地就问道:“那是甚么大夫?哪里来的?你怎知他医术一定就好?”

一连串的问话抛了出来,秦疏影唇畔的笑容愈发深了两分,不慌不忙地道:“他是从宫里来的。医术…嗯,非常不错。”

这些话秦大将军说得脸不红心不跳,十分坦然。

——霍云霭能将柳清雾哄睡,旁人能么?!于是,他的“医术”那是相当地可以。

只不过,也就能“诊治诊治”这个小丫头一人罢了。

柳岸芷见柳岸风还欲开口,忙用严厉眼神喝止了他,朝秦疏影道了生谢。

秦疏影说着“无妨”,就要去拉柳清雾过去。柳岸汀迈步前跨挡住柳清雾,笑着问道:“舍妹胆子小,见了生人怕是会紧张。不如我们送她过去,也好陪她一起。”

柳岸芷此刻也发现了秦疏影想要独自带了柳清雾过去,亦是说道:“我们将小雾送去罢。”

“你们这是不放心我?”秦疏影垂眸,长指拨弄着腰间玉佩,淡淡说道:“我像是会坑害她的?”重重叹一口气,“要不,这事儿就这么算了罢。”语毕,举步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