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时双手撑着他的肩,试图将他外推。但力气渐渐远离,臂上没了气力,腿也有些站立不稳。

全身发软几欲跌下,却被他强硬地用手臂揽起,被迫与他紧紧相贴,承受他所有的激烈与热情。

她有些无力承受。连呼吸,都渐渐不再顺畅。

当她以为自己或许会晕在这里的时候,突然,响起了笃笃笃地几声敲门。

那敲门声并不大。却是骤然响起在两人的紊乱喘息间,瞬间打断了那旖旎缱绻的气氛。

紧接着,是郑天宁有些犹豫的问话:“是否已好?柳夫人遣了人来问了两次了。”

“柳夫人”三个字入耳,顷刻间,两人齐齐回神。

少年只能恋恋不舍地松开了女孩儿。却不回答外头的问话,而是垂下头去抵在她的颈侧,左右蹭了蹭,似是在摇头。

清雾了解他。知道他这是甚么意思。

——分明是怕嗓音有异,被外面的人听出不寻常来,所以不敢开口。

可她又能好到哪里去?

刚一回神,就发现站立不稳。偏偏他不知为何微微松开了支撑她身体的臂膀。

她慌乱,生怕跌倒,赶紧伸臂拦住了他的脖颈,这才稳住身形。

结果,耳侧就传来了少年低低的笑声,“我只当你全然不在意、能够完全无视。如今看来,却非如此。”

他素来性子清冷,极少与人开玩笑。更遑论说出这般调笑的话语了。

清雾哪里想得到他一开口就是这个?登时又羞又恼。

正想反驳一二,笃笃笃的敲门声再次响起。

年轻的帝王只紧紧抱着她和她轻声低喃,却不肯扬声说半个字。

清雾苦笑着叹了口气,轻轻咳了一声清清嗓子,说道:“马上就来。”

开了口,才发现嗓音亦是有些发哑。只不过,没他那么明显罢了。

许久后,郑天宁在外说道:“你们快些罢。”而后快速离去的脚步声响起。显然是人已经走远。

清雾忙去推霍云霭。

这个时候,她的力气还没完全恢复,尚不到平日里的一半。

但少年也知道这个时候不能再继续耽搁下去了。不然的话,被她的亲人撞见,只怕她更要恼了他。

于是只得不甘愿地松开了双臂。

低头一瞧,却发现,刚刚被他肆意掠夺的地方,已然有些肿了。

霍云霭轻轻抚向她的唇,既不舍,又心疼。还有些,担忧。

…虽然没破皮,可是,怎么办?

立刻带她回宫以避免被人发现这里的不寻常,还是放着她在这里与家人小聚、以解她的思亲之情?

左右都是为难。

清雾却不知他正替她忧心着。

因着上一次的“经验”,她刚一分开就发现了双唇的不对劲之处。

此刻的她,也正因为这个而发愁。

越想越不好办。

她抚抚双唇,秀眉紧拧,抬眸怒视了他一眼,低声埋怨:“怎地用那么大力?”

说罢,抿了抿嘴,微微低着头往外行去。又暗暗思量着,等下需得抹些唇脂,将这肿处遮上一遮。

若是母亲问起来为何突然开始用唇脂了,便说过新年了想要喜庆些罢。

她苦苦思索着对策的时候,十分安静,全副心思都用在了想出解决之法上。

但她这般静默的模样,落在了白衣少年的眼中,却是觉得她好似并不将他在意的那些搁在心上,仿佛刚才的一切对她来说并无太大意义。

年轻的帝王瞬间心里泛起了酸楚。

霍云霭一把拽住她的手臂,拦住了她不准她离去。

清雾无奈,却也不想再起争执,故而垂眸问道:“你待如何?”

“你可曾想过,或许,你对我并非完全无意。”

“胡说甚么!”清雾没料到他冒出来这么一句,恼道。

看她想也不想就否认了这话,年轻的帝王心下黯然,却不退缩。

转念一想,他记起了自己连日来的挣扎。

自从第一次偷偷亲吻时开始,他便发现了自己的不对劲。

试问除了浪荡登徒子外,有谁会去随意轻薄一个清白的姑娘家?

可他知道,自己并非那样的人。

那他为何会一次次想要再去做出那样的举动?

昨夜辗转反侧许久,他未能入眠,起身去了文墨轩。

清雾看了大半夜的书是假。但他看了大半夜的书,却是真。

苦苦寻不到答案,随手翻阅了角落几本未曾看过的书籍时,却在一首情诗旁边的注解内发现了端倪。

只可惜,他虽知晓了自己会有这种心思的缘由,却对这些并不十分明了。

既是自己都无法完全理清,又怎能和她解释得明白?

思来想去,他也只能凭着心意实话实说:“若是旁的甚么人离我这样近、与我做出这样的事情来,我怕是恨不得要割去自己的唇舌方才罢休。但是与你,我十分欢喜。只想着与你日日如此方才合意。”

他紧紧握住清雾的手,低喃道:“我不求你原谅我。但希望你仔细想清楚。你究竟是不喜欢我在你睡时让你被迫做了这样的事情,还是说,你厌恶我…这个人。”

最后三个字,他说得很轻很轻。甚至,带了点无力的苦涩。

听了这些话,清雾不由抬眼看他。瞧到他现今这般模样,她蓦地一愣。

平日里那样高华无双睥睨天下的一个人,何曾露出过这般无助的样子?

而这一切的缘由,便是她。

可她…

一想到那些事情,她的脑中就乱作一团。没有立刻答他,以沉默对待。

外面再次有脚步声传来。

霍云霭心知这回是必须出去了。

他躬身给她理了理鬓发和额发,在她唇角印了轻轻的一个吻。这便快速转过身去,立在她的跟前。顿了顿,上前开门,又快速回到了她的身前、刚刚他站的那个位置。

少年显然是怕她羞臊,特意用高大的身子微微遮住她,也好让她唇上的异状不被人发现。

清雾知晓他的好意,感激他对她的细心。

可是那件事,终究让她难以接受。

正心中郁郁着,身前的少年突然冒出来一句话。

“我并非看轻了你所以那般。”他轻声道:“任何时候,你在我的心中都十分重要,谁也无法取代。我从未看轻过你。”

清雾猛然抬头看他。眸中慢慢重新聚起了神采。

少年却紧盯着慢慢打开的房门,并未回头,故而未曾看到。

“午膳已经备好。等下过去吃罢!”

热情的声音在门口响起,清雾骤然回神,暗暗松了口气。

——幸好来的是大大咧咧诸事不放在心上的三哥。

若是细心的母亲或是那两位兄长过来,她唇上的异状一定很快就会被发现。

柳岸风果然未曾发现这一点。

他甚至没有发现,屋内两人间的诡异的站立方式。在他这个角度,只能影影绰绰看到点妹妹的身影,大半已经被那少年遮挡住了。

他将母亲的话传到后,慌忙问道:“云公子,你们用完午膳再走罢?”

霍云霭事务繁忙,早晨的政事还未处理,哪能过多逗留?于是婉拒道:“有事未办,需得尽快离开。”

“那么,那位禁卫军大人…”

穆海?

霍云霭不知他怎么忽然提起来穆海了,便道:“一同离去。”

“啊?他那么早就走?”柳岸风跳将起来,急急往外奔,“我练武遇到了些困难。需得找人请教请教。云公子您慢点儿走,我找他说几句话就成。”

他说几句话的功夫,倒也留给了屋内两人道别的时间。

霍云霭长长叹息了声,轻声道:“明日晚膳时候你再回去罢。”

他本没报希望女孩儿会回应他。

谁知女孩儿听了这话后,竟是轻轻地点了下头。

虽然她的动作极轻,但足够他欢喜的了。

要知道,在说了那一番话后,他生怕她不再搭理他。如今这般,显然是比他预料的结果要好太多了。

心下放松,唇角的笑意便怎么也遮不住。

默了许久,霍云霭终是忍不住又道:“晚膳时候,我等你。你若不来,我便不用了。”

清雾哪想到这样冷淡疏离的一个人居然说出这种话来?

竟是这般的耍赖任性。

她不由气笑了,嗤道:“好好,我回去就是。若是把你饿着,我岂不是要做那千古罪人、对不起天下黎民百姓了?”

说罢,不再理他,自顾自地往门外行去。

年轻的帝王顿了顿,又是释然,又是叹气。随后也出了门去。

柳岸风这些年在西北跟着一位师父学武,小有成就。只是他的武路跟京城中的许多人不太一样,这些天寻了好几人请教,也无法想通自己卡在了哪里无法精进。

今日和穆海说了一通后,得了穆海的指点,他瞬间有豁然开朗之感。将清雾催了过来用膳,他自己倒不急着了。饭也顾不得吃,跑到院子里继续琢磨去了。

何氏正想着过去叫他,好歹吃完了饭再说,便仆从来禀,说是有客人来了。

寻常到了饭食时候,为了不扰到主家用膳,等闲不会有人挑选这个时候去旁人家中做客。

谁会在这个时候到来?

何氏甚是诧异。问出来人是谁后,便没去柳岸风那里,转而朝着厅中行去。

清雾刚抹好唇脂,便听闻这个消息。只是不知客人是谁,便遣了丹青过去问问。

不料丹青还未归来,桃丝已经笑嘻嘻地将消息带来了。

“姑娘,是吴夫人来了。”

“吴夫人?”清雾颇有些惊讶,“怎么是她?”

吴林西的母亲一向十分懂礼,两家又挨得近,她即便过来,也断然不会选在这个时候。

不知今日怎地与寻常不同?

再问桃丝,她却是不知了。

“奴婢也只是听了旁人这么说,具体的还未打探到。”

她这话刚刚说完,黄妈妈就吩咐人带了消息过来,让清雾过去见吴夫人。

黄妈妈处理事情极其妥当,特意让红芍告诉清雾,与吴夫人同来的,还有夏家的一位姑娘,名唤夏如思的。

听闻夏如思的名字,清雾这便记起了那个爱说爱笑的黄衫女孩儿。

她这便有些明白了吴夫人的用意,只是不知其所用缘由,就笑问道;“妈妈可曾说过,夏姑娘为何会跟了吴伯母同来?”

第68章

红芍说道:“当时夏姑娘出来游玩,半路车子坏了。刚好就在吴家附近,被吴夫人遇到。吴夫人说,家中车子今日都用上了,腾挪不开,特意来咱们家借马车,好送夏姑娘回家。”

原本何氏去夏家的时候相看夏家的如静姑娘。后发现如思性子更与柳岸芷相合,这便起了心思,看看夏家如何。

夏家是吴夫人与何氏说起的,从始至终吴夫人都关注这事儿。见后来何氏相中了夏如思,吴夫人这便想法子从中撮合,让何氏再见一见夏如思,看看这姑娘品性到底怎么样。今儿刚巧有了机会,就将夏如思带了来。

母亲没有瞒着清雾,清雾自然也想明白了这其中的关窍所在。

夏如思既是来了,她必然要过去帮忙招待客人才好。

对镜看了半晌,确认脂膏涂抹得匀称,看不出不妥来,清雾就往外头行去。

刚到屋外还没到院子中央,从院门处远远地走来了一位妇人。身穿秋香色的对襟衣裳,鬓发一丝不乱,举止沉稳端庄。

不是窦妈妈又是哪个?

再次看到窦妈妈,清雾有些赧然,颇觉得对她不起。

——之前她暗暗逃离宫中时,因怕窦妈妈知道后会提早告诉霍云霭,便一点都没向窦妈妈透露。

她也知道,窦妈妈这些年待她极好,可谓是尽心尽力。但当时是存心要逃离,哪能允许出半点儿的岔子?

只是她逃了后,不知窦妈妈会不会因了她的不信任而伤心…

清雾走上前去,低低唤了窦妈妈一声。

窦妈妈看出了她的不自在,不需多想,也知道姑娘为何这般歉然的模样。

她如往常一般露出微笑,道:“好几日不在家了,也不知这帮丫鬟有没有认真做事。听闻吴夫人来了。姑娘可是要过去?”

待清雾点了头,她道:“我先将院子里的事情捋一捋。待姑娘回来,保管让您和以前一样舒适。”

清雾暗暗松了口气,笑着应了一声,这便朝前面行去。

掀帘进屋,便见何氏和吴夫人正笑谈着。旁边坐了个女孩儿,五官明媚身段窈窕,正是夏如思。

平日里爱说爱笑的女孩儿,此刻正脸红红地垂下眼帘,望着脚前几尺地。

清雾知晓夏如思在这样的情形下略有些不自在,便与何氏说道:“夏姐姐今日过来怕是还未用膳罢?刚好我那边的午膳准备好了。”说着拉了夏如思的手,“我和夏姐姐一见如故,可是有好多话要说。不如去我那里,边吃边讲。”

语毕,笑着朝夏如思眨了眨眼。

夏如思本就是活泼的性子,不过是之前对着两位长辈,身边又没有可以说话的人,故而只能沉默地坐着。偶有长辈问话,方才回答一二。

如今见这位妹妹看出了自己的小心思,夏如思也不介意,反而感激地朝清雾灿然一笑。又反手握了握清雾的手,在她耳边道:“今日可是不巧。麻烦你们了。”

清雾也压低声音道:“有何麻烦的?夏姐姐千万不要客气。对了,你可喜欢吃芝麻糕?今日厨里做了这个。不如一起过去吃罢?”

“芝麻糕?”夏如思喜道:“喜欢呢。平日里无事时,我也时常要了吃。”

女孩儿们低声说笑的模样让两位夫人相视莞尔。

“可不要再拘着她们了。”吴夫人对何氏说道:“快让她们过去罢!省得我们在场,两个小姐妹都不敢大声说话了。”

“正是如此。”何氏见夏如思和清雾亲近,对她愈发满意了些,对清雾道:“你们去罢。”又吩咐了红芍,“多洗些新鲜果子送去姑娘那里。”

女孩儿们这便去清雾房中一起用膳玩耍了。

如今房里只剩下了两位夫人,吴夫人想起一事,就与何氏低声道:“你可还记得开点心铺子那家人被抓起来的事情?”

吴、柳两家素来交好。吴夫人自然也知道柳府内的一些弯弯绕。因此提及三老爷柳方石的时候,便隐晦地用了代称,生怕何氏听了那边人的名字影响心情。

何氏自然晓得她说的是谁,便问:“自然记得。老爷后来问过他的事情,只听闻他女儿早早放了出来,他却还在刑部。因着最近过年,懒得多去理会那边的事情,也不知究竟如何了。”

“就昨儿,刚刚放出来了。”吴夫人以手遮口轻声道:“听说他在刑部过得极好。那位秦大将军待人和善,他从刑部出来还胖了两圈。只是他在家刚待了一宿,今早他家夫人就急慌慌说自家老爷不见了,不知道去了哪里。旁人当着她的面安慰她,暗地里都笑她,说是经了前些天的事后,她担忧过度人也愈发痴傻了。还不到晚上,怎地就知是人不见了,而不是出去溜达溜达玩去了?”

柳方石的脾性,街坊邻居无人不知。就他那拈花惹草的性子,莫说白日不在家了,就连夜不归宿都是常事。

大家根本不将沈氏的担心放在心上,转眼当做笑谈,在外面说起来。

恰好吴夫人今日去选绸缎的时候,那家铺子离柳方石家的铺子不远,绸缎庄的老板娘将这事儿讲了出来,她这才知道。

柳方石的事情不过是顺口一提。如今两个女孩儿都不在跟前,二位夫人便谈起了儿女们的大事。

一个,是夏如思和柳岸芷。

另外一个,却是清雾和吴林西。

清雾房里的好茶前些日子已经喝光了。连续几日不在家中,便没往何氏那边要。窦妈妈看姑娘屋里的茶算不得太好,就到了黄妈妈那里要了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