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弟子乙道:“韩姬,你怎么知道的?”

韩姬定定地看着外头,“锦衣帮乃是洛阳当地的门派,这些人多是六大世家的子弟、心腹下人,性子多甚张扬,你们看他们,即便是盯梢,都像是在欣赏,眼神里带着挑惕。

洛阳某世家的人,目光闪烁,尤其是他们看到锦衣帮的人,更是谨慎小心,他们怕被锦衣帮的人认出来,所以他们装扮得最为精致。

山贼是流民、百姓,他们更像是市井中的百姓,有的就像市井中的偷儿,举止猥琐,贼眉鼠眼,亦最好分辩。

都城来的人,身上有一种别有的淡定,脚步沉重有力,定是自幼习武的,应是御卫。”

陈蘅听到“御卫”二字,心下一沉,白鹭恨她,如果她要在都城找合作者,必是与她最大的敌人合作,“是六皇子府的人!”

白鹭合作的人是陈茉,而能与陈茉配合的必是夏候滔。

陈蘅几乎不作他想就能猜到。

韩姬道:“洛阳往东方向一百里是太平帮分舵,从洛阳城往东三十里内,无一处山寨。若是他们要动手,必在这段路上,一旦进入太平帮的地盘,他们下手的可能不大。”

楚燕等人新建太平帮,无论是服众还是立威,绝不会容许任何人动太平帮的镖。谁若动了,必会大怒。

离了洛阳渡,踏入去颖川方向的官道,方行五六里,只见前方有人驶马飞奔而近,“禀盟主,洛阳世族长孙氏的少主拜见郡主。”

慕容慬道:“不见!天黑之前,必须进入太平帮的地盘。”

唯有如此,才是安全的。

原本,他是准备将计就计,可陈蘅同行,他不得不为她的安全考虑。

他可以不立威,但绝不允许发生任何意外。

陈蘅挑起车帘,“转告诉长孙少主,若有缘,待我从永乐县回转都城还能再遇,今日因有要事在身,就不叨扰了…”

得!得!得!

一个白袍公子骑着白马翩翩而至,身后跟了四位同样骑着马的少年。

此人生得眉目清秀,抱拳揖手道:“在下长孙稷拜见永乐郡主!”

韩姬挑起车帘,即便蒙着面纱,这一张惊人的容貌还是落入一行几位公子的眼里。

长孙稷等人忘记了呼吸。

他身后的湖袍男子道:“听闻郡主要去永乐县,我等在此恭候多时。家祖与陈太公原是同窗好友,世妹经过,过门而不入,若被陈太公知晓,定会斥我长孙氏无礼。”

陈太公,陈蘅的祖父。

她对祖父几乎没有感情,着实是祖父待荣国府这脉没有感情。

韩姬垂下车帘,用期盼的目光望着陈蘅。

陈蘅轻声道:“要事在身,下次回转都城,再去叨扰长孙府。”她不想继续与对方纠缠,“想来长孙世兄也知晓,此次我自江南前往永乐县,携带十五万两白银。永乐的沐食邑永乐县县城破旧正需这一笔银子重建县城,而今在洛阳渡,已现几路人马的偷窥,若长孙世兄真有心相助,就替永乐打发了这些居心叵测之人。”

原想来请人,顺道再帮忙收拾的,可瞧他们的行路速度,恐怕不出一个时辰就能进入太平帮的地盘。

到时,洛阳六大世族的人都在忌惮三分。

“长孙世兄,此次永乐出重金请帝月盟太平帮的人护镖,帝月盟绝非寻常江湖门派,而是江湖盟,得罪了帝月盟便是得罪了整个江湖。想要劫镖也罢,想要截杀也罢,盼这几路人马还是谨慎些。”

帝月盟…

以前从未听过这名字。

因他们掌控江南水帮,几乎一月之间传遍天下。

据说其教众数万,也有说是数十万的,江南那边还有人说是百万人数。

长孙稷将韩姬当成了陈蘅。

与他同来的长孙家公子个个看呆了双眼,天下传闻果真不虚,哪里是清丽无双,根本就是艳色无双,乃当今天下的第一美人、第一才女。

长孙稷问道:“永乐世妹,在下愿一路护送世妹去永乐县。”

“寻常三等世族的少主,自是日日如世兄这般得闲。可世兄乃是长孙氏的少宗主,族中事务繁重,当是走不开,永乐怎好误了你的大事。再则,此次永乐重金聘请,有帝月盟的长老护镖,定会平安无事。”

你如果承认长孙氏是三等世族,你就来护送。

若你想与帝月盟为难,只管任性为难。

长孙稷一行不上不下,真真好不纠结为难。

陈蘅喝了一声:“启程罢!”

马车轧轧,车轮滚滚,马车里传来陈蘅清冷又不失温婉:“永乐在此多谢长孙世兄的体谅有加。回程之时,当往长孙府赔不是。长孙世兄,后会有期!”

长孙稷又不能去阻路劫人,坐在马背,望着远去的马车,心下一阵空落。

身侧,湖色公子心下突地愤愤不平来,少宗主是长房的,就连娶永乐郡主,祖父也要便宜长孙稷。他也是长孙氏嫡长房的嫡孙,不过比长孙稷晚出生两年,凭甚什么好事都被大郎主的儿子给抢了。

不甘心!

太不甘心了!

韩姬还以为陈蘅难以拒绝,可她说出拒绝的话却是轻车熟路,让对方无法反驳,言语之中就布下了陷阱。

难道,真正的世族贵女都是这样,用话就可与人刀兵相接。

长孙稷道:“你们回城罢,我带人护送永乐世妹一程,若她出了意外,祖父那里不好交代。”

湖色袍公子笑道:“长兄要护送,怎能少了我们兄弟几个,大家一起罢。”

第三百八十三章 对决

湖色袍公子笑道:“长兄要护送,怎能少了我们兄弟几个,大家一起罢。”

陈蘅等人行在前,后头又跟了五位骑马的贵公子,最后是他们的府兵、家丁,遥遥坠在后头,另三路人马是近不得,远不得,若是动手,却又没有必胜的把握。

六皇子府的护卫有些急了。

有人问道:“丁校尉大人,怎办?”

“再跟一程,不能让他们进入太平帮的地盘,若是得到太平帮的接应,我们再下手就难了。”

太平帮接手之后,将武功最好的人调到了分舵一带,亦是离洛阳城最近的山头上镇守,但凡要进入洛阳到颖川一带的商人,就必须去山头上的路边茶肆里办通行令,人收一两银子一个,货则收一至二成的收益。

这,真是与水帮如出一辙。

可要走外门的,多是家资殷实的,他们很乐意出钱买平安,况且有了通行令,这一带的山贼不会为难,相反,若在他们的地盘遇上难处,还能求助,自有人接应帮衬。

当然,要请他们出手,又得付一笔银子,根据事情的大小,从二十两到二千两不等,要看你多少人,又请什么样的人。

丁校尉道:“有锦衣帮的人,若只我们二十几人,很难成功。”

早前的二百人已经不少,现在又多了长孙氏的近百人,就算他们武功再高,获胜的把握不大,除非与锦衣帮的人合作。

很快,他派出两人去与锦衣帮的人接洽。

不多时,锦衣帮的人过来道:“丁校尉,这笔财宝我们锦衣帮要了。”

丁校尉道:“我们要永乐郡主!”

一个要财,一个要人。

锦衣帮揖手道:“不知阁下是哪位贵人府上?”

丁校尉思忖片刻,万不能说实话,几乎想亦未想,脱口道:“宁王府!”

都城不是说陈蘅开罪了宁王府的大郡主,遭到宁王府的报复亦在情理之中。

锦衣帮的人道:“前方林子就是最好的下手时机!”

丁校尉问道:“还有一路人马是什么人?”

“都城到洛阳最大的山头——虎头山的人。”

听说虎头山有山贼千余人,但这只是传说,谁也没有证实过。

还有人说,虎头上的几位当家个个身手不凡,有从北边逃来的镖师,还有杀过人放过火的北燕钦犯,亦有从过军、入过伍的断臂军人。

丁校尉道:“莫让他们使坏才好。”

“据我对虎头山几位当家的了晓,他们在遇到绝对的强者面前,不敢轻举妄动。”

“不是还有长孙氏的公子?”

“这是你的烦恼,他们是冲永乐郡主来的。”

长孙氏看中的是人,而不是钱。

他们需要借助得天独厚的女郎来显示他们的家族还可再延昌盛。

永乐郡主丰厚的嫁妆、身份与地位、才学更让长孙氏心动,如若长孙长的少主娶得此女,便能令长孙氏再延百年荣华。

慕容慬紧追在马车旁边,“从洛阳到太平帮地盘,要下手的地方有三处,第一处就是前方的林子,第二处是长蛇谷,第三处是乱石坡。我们得小心了!”

这三处亦是数年来贼匪们打劫商队,杀人越货下手的地方,发生在这一场的劫货、动劫宝杀人案,全都是在这儿。

自八王之乱后,各地贼匪杀人夺物的案子时有发生,各地官府早已不管,他们只需管好城内、保护好城中的大户即可,久而久之,所有郡太守、州刺史全都如此,也至贼匪横行,甚至于将山贼当成了祖传行业。

锦衣帮与丁校尉约定好,以“冲啊,抢银子!”为信号,一旦锦衣帮的带头老大喊出这话,他们就动手。

慕容慬沉吟道:“山贼动手前,都会有一信号,夜间不是鸟叫声就是放烟花,这可是白日,据说这一带的信号多是…”

不会也是这个吧?

他高呼一声“冲啊!抢银子!”

韩姬心下暗道:堂堂博陵王殿下,这是准备改作劫匪了?

他连人家的动手暗号都猜到了。

不,他可是护镖的人,怎么能自己抢自己。

丁校尉心下疑惑,不想同来的十几个护卫已经拔出兵器,在这一声大喊中跟着叫道:“冲啊!抢银子!”

锦衣帮的领头人怒骂一声:“他娘的!谁喊的?”

“郎君,你就别问谁喊的,宁王府的人已经动手,我们再晚,就只能喝汤了,抢到一辆马车算一辆。”

“冲啊——”

埋藏在林间周围的人纷纷冒头,挥着刀剑冲向队伍。

慕容慬道:“暗号还真是‘冲啊,抢银子!’”

他莞尔一笑,这暗号可是他蒙的,就这样也能蒙对。

山贼们真没新意,这是最常用的动手暗号,山贼们都快用烂了,居然还有人用。

哼,他一定要告诉燕楚,动手的暗号要设得机巧,免得被人利用了去。

水帮大长老暗骂了两句,也不知盟主殿下这又是玩什么,居然吆喝一嗓子,惹得周围的人全露出头,他高喝一声:“帝月盟太平帮走镖,各位当真要与帝月盟为敌?”

锦衣帮的领头道:“老不死的东西,如此废话作甚!杀啊!”

敢骂他老不死的?

他还不到四十。

没到四十岁,只是头发早白而已,居然敢这样骂他。

水帮大长老纵身一闪,拔剑而动,只片刻,被惹火的水帮弟子与慕容慬的护卫早已加入战斗,刀剑碰撞,实力在这一刻有了巨大的悬殊。

即便,这是六皇子的护卫,是洛阳六大世家子弟组成的锦衣帮,可在北燕最精锐的护卫与最厉害的武者之间,还是看出的差距。

韩姬一袭红裳,此刻面蒙轻纱,带着两名水帮女弟子跳下马车。

“他娘的!这些人不要命了,敢劫帝月盟的镖!”

女弟子问道:“韩娘子,是伤还是杀?”

“劫镖之人,必是匪类,杀——”

韩姬纵身一身,双剑并用,只片刻时间已连杀三人,而她的剑上,竟未着滴血。

陈蘅坐在车内未动。

长孙稷等人看着出手狠决,武功怪异的韩姬,他们帮忙还是不帮忙,帝月盟的人武功极高,不是一两个,那个被触怒的白发瘦者,又有一袭红衣的少女,再有使剑的、用刀的,甚至还有会射箭的,兵器各式各样,武功各不相同,真真像是一个江湖大门派。

第三百八十四章 识破者死

(续上章)甚至还有会射箭的,兵器各式各样,武功各不相同,真真像是一个江湖大门派。

“帝月盟乃是江湖能人将众多门派凝聚而成,据说只求在乱世中共同进退,得已生存,听闻北燕八大门派、西魏数个门派、南晋又有数门皆加入帝月盟,拜其盟主为主,听帝月盟调遣…”

湖色袍公子道:“长兄,我们要不要帮忙?”

“且再看看。”

帝月盟不愧是江湖中最大的门派,门内的高手所使的武功各异,真正当得江湖第一盟的地位。

锦衣帮的人若是得罪他们,能不能保得住还得另说。

林中,顿时打成了一团。

长孙家的人立在不远处瞧得起兴。

帝月盟的人武功太高,尤其那红衣少女的身手太好,轻盈如舞,真真是漂亮注目。

还有一个坐在马背上戴着黑纱帷帽的男子,他没有动手,完全就是看好戏。

“出门历练的弟子,这是你们练手的好机会,堂堂帝月盟岂能被几个蟊贼给吓住。我们帝月盟只求在乱世之中混口饭吃,太平帮新立,第一次接到生意,这路才走一半,就有人来劫镖,这显然是不给帝月盟水帮、太平帮的人面子…”

韩姬心里暗道:与殿下分别几个月,他的性子完全像变了一个人。以前一天也不见得说两句话,现在的话多了,还说得义正言辞。

他们杀人,是这些蟊贼目不无人,未将他们帝月盟放在眼里。

湖色袍少年道:“长兄,那红衣女子绝非是永乐郡主。”

“难道这一次又是一个局。”

上回,帝月盟大肆宣扬,说他们带了一笔价值二十万两白银的钱财去永乐县,据说是替永乐郡主押货镖,惹得这一路的山贼个个跟疯子似的抢夺。镖是没动到,最多就是抬了几口箱走了百丈,就被帝月盟一路收服四十几年贼窝,对于一些不肯降服,直接被他们给杀了。

杀山贼,他们没有任何的顾忌。

只有可用和弃用两种。

这次他们故计重施,是为了立威?

给对太平帮不服的江湖门派与这一带的大户们立威。

丁校尉提剑冲向马车,陈蘅还未下来,他是见过陈蘅的,据他们的眼线禀报,永乐郡主上了这马车,他挥着宝剑,尚未触到马车,一声惨叫,身中毒箭,已扑倒在马车前。

是戴黑纱帽的男子射出的箭。

他的手里拿着一架精致的箭驽,声音冰冷地道:“想害帝月盟护的人镖,你们真是不想要命了。”

他不屑与这些人斗,偏有这些作死的送上门来。

他一抬箭驽,对着下一个目标,这是一个着蓝缎的护卫,看此人的武功极是厉害,如果他没猜错,丁校尉只是个幌子,此人才是最关键的人。

嗖嗖——

两箭连发,蓝缎人听到风声,纵身一闪,两箭落到树干人。

韩姬见慕容慬对准此人,纵身一闪,挥剑而至,对另一个弟子道:“此人难对付,交给我。”

“谢娘子!”

韩姬的武功以柔克刚,以快制胜,往往出招快捷又让对方出奇不易,此刻,她缠住蓝缎人,蓝缎人没伤到她,她已经连刺中两剑,鲜血从蓝缎人的胸口、胳膊上溢了出来。

这位女子绝非寻常之辈,武功奇高不说,还让人难以应付。

此刻,一阵脚步翻逐之声,林间出现了一队弓驽手,领首的是一个微胖的高个男子,他冷喝一声:“启禀盟主,太平帮仇胜来迟,还请恕罪!”

水帮大长老喝骂道:“仇胜你这小子,这些人坏我帝月盟生意,岂能放过,快帮忙!”

虎头山的人躲在林中,不敢动手,委实他们的武功太高,就算是最平常的弟子,据说是第一次出门历练的,也不比他们的高手差。

嗖——

一声箭羽飞出,正好落到虎头山当家的身边,他吓了一跳。

灵机一动,他揖手高呼:“太平帮的兄弟,误会!误会!在下是虎头山的大当家,是路过,我们真是路过…”

慕容慬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虎头山是准备做黄雀?”

仇胜厉声道:“虎头山此次下手的人少说亦有八百吧,此处只得几十人,长蛇谷有三百人,乱石坡更是埋伏了四百余人,如此大动作,如若说只是路过,大当家是当我们太平帮真是蠢货不成?”

劫,就是劫了!

仇胜一抬手,只听又是一声箭羽声。

中箭惨叫的声音不绝于耳。

虎头山几十个山贼被七个弓箭手围在中央,半点不敢动弹。

领头的箭手道:“你们谁敢动,可别怪我们的毒箭无眼。”

另一人道:“胆儿不小,敢奔走三百余里抢太平帮的镖。”

“此次,我们太平帮可是收了三万两银子的镖银,要真丢了货,还不得被众江湖门派耻笑。”

“这种不知好歹的,就该杀了!”

韩姬手上的双剑动作更快了,真如闪电一般,蓝缎人一个不防,双剑一落胸口,一刺入腹中,皆是致命之处。

“你…你不是江湖中人,你是御卫,你…”

“识破者——死!”

当蓝缎人确定了自己的判断时,他已经无力反抗。

韩姬拔出双剑,随着两道血泉的飞出,蓝缎人扑倒在地。

她是御卫,如此奇异的武功招式,他见所未闻。如果是御卫,定不是南晋,难道他们是北燕。

北燕人竟以江湖帮派的身份出现在南晋。

南晋有大祸了!

可是,他再也说不出一个字。

他仿佛看到了不久的将来,南晋被北燕所灭…

他识破了秘密,却不被对方所容。

北燕有巨大的阴谋,可他却不能将消息带回朝廷,也不能告诉第三人。

韩姬扫了眼四周,所有出手的贼人不是被杀,就是被制住。

不到半炷香,一场战事就此结束。

韩姬嫌弃地看了看双剑上的一缕血,不过是一滴血留下的痕迹,她将剑在蓝缎身上一擦,漂亮的将剑回鞘。

她走近马车,揖手道:“郡主,让你受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