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依不听劝,我探过她的蛊虫,离家之时,带了那么多,现在就剩下几只蛊王。饿蛊王不忍让她受反噬之力,独自承受痛苦;糊涂蛊王离死不远;再有疯蛊王连木头都啃,是真的疯了。”

“这些蛊王,可是几代巫女培养出来的,就这么死了…”

“阿依开罪了不该开罪的人,对方的修为极高。照着原计划,天明之后出城前往燕京,带着厚礼向天圣女赔罪。”

夜,很漫长。

云朵不知道这次是劫还是巫族的转机。

师父与大师姐已经认定,能解开蛊毒的必是火族灵女。

三大古族的人终于再次出现在世间,医部、火族、巫族,她们亦要再次聚首。

她的心情有些激动。

火族灵女出现了,离她们重返祖先的土地还遥远吗?

清晨时,阿依来了,赔着小心地道:“二师姐,你能不能借我一只失忆蛊的母子蛊?”

“你想做什么?”

“二师姐,我求求你了,你就借给我嘛,借我嘛,待我回到巫族,我还你两对。”

云朵道:“你的蛊都被人除了,你还要下蛊?”

阿依垂着脑袋,“这次不是给敌人用的,是给自己人用的。”

“什么?”

失忆蛊都是用在他人身上,为何要用在自己人身上?

“太子妃要在辽阳王身边安插女细作,瞧中了一对姐妹,一母同胞,不是一个父亲所出,容貌有着天壤之别,但贵在姐妹二人都是美人。

二师姐不明白,北燕的秘府太厉害,我们的女细作派出去不少,全被人识破。这次太子妃才想到此法。姐姐是斥候府的女弟子,妹妹养在深闺,只要姐妹换脸,就没人能认得出来。”

云朵只想到一对姐妹换脸,这妹妹定是父母的掌上明珠,若是身中失忆蛊,将会失去所有记忆,却又顶着姐姐的脸,饱受父亲的冷落。

世间,没有任何一个男子会疼别人的孩子。

“你们这是胡闹。”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二师姐,我都告诉你了,失忆蛊你借不借?这次,我不是针对天圣女的丈夫,是辽阳王。这可是他们的对头,我也算是帮她一把。”

以小师妹的性子,若是不给,她能磨上几日,今儿也别想顺遂出城。

第六百章 生死不离

以小师妹的性子,若是不给,她能磨上几日,今儿也别想顺遂出城。

云朵一抬手,立有侍女捧来一个竹筒,里头养有一对蛊虫,雪白的像蛆虫。

“谢二师姐!”

阿依要走,云朵喝了声:“慢着!”

她走近阿依,“世外古族同命莲枝,你不得再对付医族。医族的武功和医术独步天下,他日少不得有我们求人之时,世外古族后裔命运相连,不该与自己人为难。”

“医族血脉异于常人,我想用他们的血养灵蛊。”

“你再如此行事,若大师姐入世,可没我这么好说话。”

云朵望着外头,“你快走吧,你是太子妃身边的红人,你的出现太过碍眼。”

阿依道:“我不对付他们就是。”

云朵对小师妹阿依颇是无奈。

*

陈蘅在主院阖眸养神。

韩姬已嫁行云为妻,在燕京有一座三进的小宅。

每日辰正会来博陵王府当差,酉正时分回家。

每旬会有两天休沐日。

元芸姑姑道:“天圣女昨晚没歇好?”

“做了一宿的梦,这不是好兆头…”

陈蘅在梦里,看到二兄陈葳衣着华丽,笑容满面,她醒来问卦,竟是凶险万分。

清君、丽君为了更好地侍候好陈蘅,特意学了茶道、厨艺。

其他同来的侍女,生怕被别人比下去,亦纷纷学得一技之长。

陈蘅写了封信回永乐邑,询问家中情况。

*

九月初一,天刚蒙蒙亮,一个浑身有无数刀剑伤痕的妇人领着一辆马车入城,“官医署,快去官医署!快!”

妇人催着车夫,身后面容煞白的两名护卫,身皆有伤,紧随其后。

街道上,一个推着木车,上头堆着几种菜蔬的仆人惊呼:“二夫人,你是二夫人?”

二夫人的身上带着一股浓烈的血腥味,老仆对着身后的厨娘、仆妇道:“快回府禀报老夫人与家主,就说二夫人回来了,在官医署,快去!”

袁东珠顾不得与他们说话,将马车护到官医署,强撑着浑身的伤痛,从马车上抱下一个浑身是伤的武将,“来人!快来人!快救命!夫主,我不会让你死的,我不会让你死,你要死了,三郎、四郎就没父亲了,我做不好母亲,我们家不能没有你。”

医官令学徒们将昏迷的武将抬了进去。

又让其他郎中给袁东珠与两名受伤的护卫看伤。

莫氏听说次子、次儿妇回家,带着陈蕴夫妇火速赶抵医官署。

“阿东,你们不是在南疆,这好好的,是出了什么大事?”

“阿娘…”袁东珠见到家人,高呼一声,抱住莫氏嚎啕大哭,“是欧大,他要夺兵权,窜掇了几个狼心狗肺的武官将我们诱入埋伏…”

莫六郎成为神策军的主帅,位高权重,就是因为在军中以莫须有的罪名诬陷袁家宝而成功夺权。

欧大郎效仿莫六郎,两次想栽赃诬陷,陈葳早有防备,诬陷的书信被他给发现,焚为灰烬。他们栽赃不成,又生毒计,让五百将士扮作魏人,诱陈葳上当,不想那谷中设下陷阱,一入谷就遇到了埋伏。

两侧山上,有落石翻滚。

无数将士被大石砸中倒卧血泊。

他们不是死在魏人的刀剑之下,而是死在自家的争权夺利之中。

“欧大,你丧心病狂!”

陈葳对着山顶怒吼。

欧大一袭武将战袍,迎风而立,“陈葳,若你乖乖交出兵权,我又何必下这工夫。不识抬举,袁氏的昨日就是你的今日,放石!”

袁东珠急得怒吼,“欧大郎,你这个恶贼。莫静之这妖\妇,终有一日不得好死,她以为夺了我父兄的兵权,这南晋还是南晋?没有陈葳的烈焰军还能是烈焰军?”

北人忌讳袁家父子,现在袁家父子惨死,再不能守住北方门户。

今,若南疆陈葳的兵权被夺,与魏国的门户大开,南晋再难保全。

莫静之这个妖妃,玩弄权势,将自己人推上军中执掌兵权,欧大郎也好,莫六郎也罢,就没一个有带兵打仗的才干。

“袁东珠,你这个泼\妇,死到临头还如此张狂。放箭!”

陈葳一转身,拽着袁东珠藏在石头后,“东珠,听话,带着护卫赶快逃命,我为你掩护。”

“葳郎,我答应过阿娘,我要陪你一起,你在我在…”

他们夫妻说好了,要生一起生,要死一起死。

生死关头,她绝不苟且逃命。

“胡说,你肚子里还有陈家的骨血,难道你要拖着孩子一起死。”

陈葳不由她再辩,当即与心腹护卫使了眼色。

护卫拉着袁东珠,在陈葳的掩护下逃出山谷。

可是袁东珠,三步一回头,痛苦不已,手抚突出的肚子,想着将来孩子长大,说她与孩子的命是用陈葳换来的,想到婆母在翁父逝后的痛苦,难道她要这样痛苦的活着。

她不顾护卫的阻拦,依旧回到了山谷。

彼时,陈葳身中两箭,双腿被压在巨石之上,她运足力气,才将巨石移开,将陈葳从山谷里背出来。

身畔,是欧大射来的冷箭,山顶有滚下的落石。

她只有一个念头,他们夫妻相伴几载,感情深笃,就算是死,他们也要死在一块。她带着陈葳逃命,就在她将出谷时,一块落石击中她的肚子,她忍住巨痛,爬起身背走陈葳又走。

路上,她因伤了胎气滑胎。

可她寻到最近的乡镇,请了郎中给陈葳瞧伤。

“这位将军的伤势,老朽无能为力,听闻永乐邑有名医,将军若遇名医,许还有救。”

袁东珠在途中小产,产下一个儿子,她忍住悲痛,掩埋出生就没了呼吸的儿子后,带着昏迷的陈葳星夜兼程,从南疆到永乐邑,就算是男人,也要用半月,可她只用了五天。

她以一个小产妇人的弱质之体只用五天回到了永乐邑。

她只有一个念头,必须要尽快回到永乐邑,必须要救自己的夫主一命。

如果陈葳活不了,她也不想活了。

一位女医道:“这位夫人,让我给你诊诊脉罢?”

女医诊脉后,心下错愕,“夫人几天前刚小产过?”

第六百零一章 小产(三更)

女医诊脉后,心下错愕,“夫人几天前刚小产过?”

袁东珠悲从中来,“是我对不住阿葳,可我不能抛下他不管,不救他,我一生良心难安…”

莫氏一把搂住袁东珠,“你很勇敢,是我的好儿妇,若不是你,我的阿葳无法平安回家,是你救了阿葳,你是陈氏的好儿妇,你不愧是陈留太主的传人!”

袁东珠闻到此处,哭得更是伤心,这嚎啕大哭之音,似在发泄,又似在呐喊。

“欧大郎奉莫静之的命令对我们夫妇下手,他想诬陷夫主通敌之罪,两次都被我们识破,没想又布下陷阱诱我们入局…”

谢氏不语。

在莫氏的面前,袁东珠是个勇敢的儿妇。

当年的她,同样身怀有孕,却只顾自保,还要劳婆家父母保命。

而袁东珠同到类似的事,拼死将自己的丈夫从埋伏之中带回来,为了救丈夫,途中小产,浑身是伤。

她,不如袁东珠多矣。

谢氏能看到陈蕴眼里的感动,这才是真正的患难夫妻。

女医道:“夫人身子亏空厉害,伤后奔波,再不好生调养,恐怕他日生养艰难。”

莫氏忙道:“不碍事,我的儿妇已为陈家育有一双嫡子,就算不能生养,我亦不允许阿葳纳妾娶平妻。”

一个能将丈夫从死人堆里带回家的女子,值得她敬重,也值得她为之呵护心疼。

袁东珠眼泪扑簌簌地翻滚。

莫氏道:“带她进去疗伤,大儿妇,令仆妇收拾琼琚苑。”

“是。”

*

琼琚苑。

陈葳依旧昏迷,他的双腿骨碎,郎中说就算接好了,养得好是瘸子,养不好只能坐在椅子上。

袁东珠小产,正在坐小月。

王氏等人听说袁东珠回永乐邑,立马备了药材又令庄子送了几十只鸡鸭,带着浩浩两车的东西前去探望。

袁四郎看着这样的母亲,先有些意外。

巧珠已是妙龄少女,妙珠更是半大的小娘子,两人眉眼生得清秀,俏生生的。

问道:“母亲,三姐夫和三姐伤得重吗?”

“城里都传遍了,是太子妃让欧大郎下手布局,莫静之完全与永乐莫氏、陈氏撕破脸面。她得寸进尺,就视为理所当然,想要每年六十万两银子的供奉,被郡主所拒,就挟私报复。”

王氏道:“太子妃要收回兵权,就算没有郡主拒绝六十万两银子供奉一事,她还是会寻别的理由。”

莫静之贪慕权势,神策军的兵权握在她娘家兄长手里,如今又纵容欧家人对付烈焰军的陈葳夫妇,理由亦不过是藉口尔。

巧珠轻斥道:“那就是个心胸狭隘的妇人,如何比得永乐郡主。”

一夕之间,袁家的家主袁大山,三位在边关的郎主也死了,袁德宝、袁来宝的女眷未能逃出来,唯有袁家宝的妻子原出生行武,儿女又略大,在忠心家将的护送下逃出升天。而今袁氏在永乐邑有一处四进的宅子,分成东宅、西宅,东宅归了袁家宝的妻儿,西宅则归了王氏母子与两个庶女、三位妾室。

虽然院落不多,但足够他们安身。

永乐邑的宅子是莫家给置的,店铺也是莫家给的,就连两座山上的田庄、果林也是莫家所赠。

若不是莫家仁义,永乐郡主在生死存亡间,动用帝月盟的力量保他们一命,何来现下的安宁。

王氏出来时,正见袁家宝妻涂氏带着儿子、女儿在那儿搬东西,也预备了一车的吃食。

涂氏福身唤了声“母亲”。

王氏道:“东珠这孩子遭了大罪,一道去瞧瞧罢。”

他们家在永乐邑,也只莫氏这门亲。

王氏想让袁四郎娶上贵女,还是莫氏保的媒,说动太原王氏动心。

以前,她是对袁东珠不好,可关键时候,袁东珠却没有舍弃他们。

莫家也是因为袁东珠才收留他们,给他们置了一份可以安身的家业。

袁东珠听说继母王氏带着袁四郎来瞧自己,讶异了一回。

谢氏低声道:“袁四郎的婚事订了,说的是太原王氏的贵女,保媒人是婆母。”

袁东珠道:“我以为只有长嫂来了永乐邑。”

谢氏道:“通敌之罪,袁大司马听闻消息,不信这是真的,在大殿上撞柱身亡。没想这件事陛下根本不知情,是太子与太子妃令莫六郎栽赃嫁祸。莫府那边,太上夫人已经发话,说他的子孙没有莫南这一脉。”

莫二舅伤了父母家人的心,就连莫静之也如此无情地算计陈葳,全然不顾亲戚情分,忘了莫氏当年如何疼她、护她。

袁东珠道:“是妹妹念着你的情分,令帝月盟弟子护住了王氏母子与你的庶妹,让他们平安来了永乐邑。你的长嫂带着子侄逃命时,遇到了江湖弟子,听说他们的遭遇,就送到了太平帮镖行,让太平帮镖师护送入永乐邑。

他们是一路逃命出来的,哪有什么钱财,母亲说,你这些年往家里送的钱财不少,就拿你的钱财给置了一份家业,分成两份,你长嫂母子一份,你继母与袁四郎一份,四进的宅子,中间起了一道围墙,一分为二。”

这件事,袁东珠毫不知情,因着她出自袁家,莫氏与大伯兄保住她的娘家人,不让袁氏断了香火。

“永乐写信告诉过我,让我提醒父兄小心被人陷害算计,我觉得她疑心太重,父亲忠心陛下,有陛下护着,定不会出事。没想到还是出事了,待我知道的时候,已经晚了…”

莫氏在给他们的家书中,寥寥几句带过,只说让她莫要忧心,说王氏、涂氏皆已平安。

王氏受了一番罪,一路逃亡,吃尽了苦头,就怕朝廷的追兵一到,母子皆丧命。

瑯琊王氏嫡支大房覆灭的那天,她就受了一回惊吓,这一次更是受吓不轻。

患难见真情,陈家的庇护令她感动,在心里发誓要拿袁东珠当亲生女儿看。

王氏让袁四郎盯着下人们搬吃食,自己带着巧珠、妙珠姐妹进了琼琚苑。

见到袁东珠,眼泪就滚了下来,“我们袁家这是怎了?大司马忠心耿耿,却受到这等横祸,现在又是你们夫妻俩。”

第六百零二章 心酸

见到袁东珠,眼泪就滚了下来,“我们袁家这是怎了?大司马忠心耿耿,却受到这等横祸,现在又是你们夫妻俩。”

“母亲…”袁东珠生平第一次感受到王氏的善意,“是太子夫妇所为,害了袁家,现在又害我们夫妇。欧家是什么人,能是打仗的?可她就相信欧家,令欧大郎来夺兵权,葳郎的腿毁了…”

王氏道:“只要命在,就不算毁。刚才我过来时,瞧到阿闯、阿闹两个孩子,被你婆母教养得很好,又乖巧又有礼貌,瞧到我就唤‘外祖母’。”

涂氏迭声道:“可不是,你好好将养身子,你们定会长命百岁,还能看到两个孩子娶妻生子。”

袁东珠问道:“宗宝和延寿可来了。”

“来了,你的寝院他们不好进来,你隔着珠帘与他们说说话。”

袁四郎原名袁宗宝,现已长大成人。

袁延寿因是长子长孙,目睹了父亲、叔父的惨死,心中有一股无法掩饰的恨意,他们袁家对朝廷忠心耿耿,却被太子的人诬陷,他甚至都不能替父叔收尸。

莫六郎使那等不入流的手段害人,只为夺下神策军的兵权,明明有那么多的法子,却大要逼死他的父祖。

在他随母亲、妹妹逃命之时,他就发誓,这辈子若有机会报仇,定会为之。

袁四郎对皇族失望,对当今太子更是摇头。

袁东珠道:“四弟,父兄已亡,你就是这辈唯一的男丁,要孝顺母亲,莫让她为你忧心。父亲一直不希望袁家再出武将,你从文做学问,总有一日,有你施展才华之时。”

“弟借三姐吉言。”

王氏怕儿子学武征战太危险,当年袁大司马要让袁四郎学武功,她哭闹一回,最终以袁家也出文士为由,袁四郎只学了健身的拳腿,并未学刀剑武功,如愿被王氏培养成了文士。

妙珠、巧珠互望一眼,妙珠出声道:“三姐姐,我与七妹妹也来了。”

“是妙珠和巧珠,你们进来罢。”

姐妹二人相继进入内室。

房里有一股浓浓的药味,还有一股压不住的血腥味。

“几年未见,二位妹妹都长大了。”

两个垂首笑着。

妙珠道:“三姐姐,大姐姐没了。”

“她…”

巧妙道:“就在父亲撞死朝堂后不久,六皇子说要夺了她的正妃位,她在六皇子府自来行事霸道,开罪不少姬妾,其中一位被扶上侧妃之位的林妃,忌恨大姐姐弄没她的孩子,寻了大姐姐一个不敬之罪,让人将大姐姐给杖毙了。”

袁南珠张狂,自有人得势后,就能要她的性命。

“降妻为妾,也亏得夏候滔能做得出来,难怪当年,蘅妹妹说此人不能嫁。我亦劝过她的,是她不听,非嫁不可。”

只是,现下说这些又有何用。

袁东珠佩服陈蘅的先见之明。

说话间,就听到莫松大娘的声音:“二郎主可醒了?”

“还未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