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若不是巫族的大长老说服火族长老夺她鲜血,火族就不会背叛。主谋是巫族,帮凶是火族,忆东最恨的是巫族。”

周通摩拳擦掌,“长阳子师弟,要不我们俩试试。”

悟缘盘腿坐在地上,嘴里诵着经文,开始超渡亡魂。

陈蘅看着阵,一时间无技可施。

白染微眯着眼睛,盯着阵思忖对策。

周通、长阳子用剑劈,用刀砍。

结界的界壁颤了几颤,又恢复了原样。

石子进不去,人更进不去,里头的黑气如受惊的鱼儿,疯狂的冲击、挣扎,彼此之间亦开始攻击,有的化成了人骨骷髅状,有的如飞禽,还有的如走兽,发出可怖的叫声,此起彼伏,似要冲破壁障。

云曦神色淡然,面无表情。

砍吧,只要你们放出里头的死灵,便是我的机会。

阿囡,我会让你回来的。

九百年的等待,不会就此结束。

我们很快就会重逢。

在所有人都没注意到时,云曦的唇角掠过一丝笑意。

白染轻斥道:“你们休得再攻!”

诵经的悟缘睁开眼睛,看了一眼,继续诵经。

元诚道:“听师尊的,这些不是煞气,而是被困的恶灵、怨灵,若是放出来,必会危害万民。我们还是想一个可行之法。”

云曦起身,再归来时,手里多了一个竹筒,筒里装着清水,他不说一字,静默地递给陈蘅。

“这阵是九百年前的你布下的,要解开此阵,除了你,旁人都不成。”

陈蘅微蹙着眉头,“不能用血解咒,又不能强攻,我们进不去…”

云曦道:“忆东的布阵术很高,她虽教过我一些布阵术,但我难及她一二。我听她说过,要解此阵,必得用灵女的心头血、灵魂之泪,二者缺一不可。”

陈蘅定定地看着阵,依旧是解不了。

“巫族背叛,不解除诅咒也好,巫族这些年作恶多端,手段毒辣,本该受到惩罚。”

“可他们受了九百年的诅咒,早就够了。”

若是九百年前的忆东,恨不得惩罚他们千年、万年。

夫妻恩爱,却要阴阳相隔,忆东恨背叛者,他亦深恨着背叛者。

是这些背叛者,害得他们一家三口生离死别,害得他失去妻子,又不得不将爱女送人。

他只想静静地守着忆东,即便是她死,他也要陪着她。

他回来了,可她却选择了另一个男人。

这一切,都是巫族所害。

不解诅咒,是他们该受的惩罚。

云曦道:“你怀有身孕,不能劳神,喝点山泉解乏。你可记得,这山洞里有一处山泉,很是甘甜。”

他们曾说好,要在这里度过一生。

陈蘅接过竹筒,浅尝了一口,“的确很甜。”

“你若喜欢,一会儿我再去取些。”

陈蘅又饮了几口,眼神迷蒙,这水很好喝,怎么她好生困乏,眼前景物模糊,她身子一摇昏睡过去。

云曦在所有人都不经意时,突地掏出一个竹筒,就在众人以为是山泉水时,他猛地往地上一摔,“砰——”的一声,一股浓烟升腾。

悟缘大惊:“勿忆!”

云曦起身,“你们已经中了酥骨香,数日之内,连动弹的力气都没有。”他一转身,将昏迷的陈蘅抱在怀里,亲吻她的额头:“阿囡是我的妻子,我等了九百年才能与她重逢,这一次,谁也别想阻止我们。我会带着阿囡回到圣界,永生永世再不分离,哈哈…”

白染惊呼起身,还未站稳,又软坐在地。

云曦走近巫族咒阵,突地抛出一枚石子击到洞壁上,之后双手连用,只片刻,洞壁传出咯吱吱的声音,洞顶上掉下一具冰石悬棺,棺上是一个穿着白衣长袍,戴着冰玉棺的女子,只是太过清瘦,但那眉眼不是陈蘅还是谁。

元芸等人看到棺中人,心下错愕不已。

“这是忆东灵女?”

云曦道:“阿囡只能是我的妻子,若她与我相守,我必不会出此下策,可是她却要选择慕容慬!

她明明深爱的是我,却为了肚子里的孩子与责任要留在他的身边。

我才是她的丈夫,慕容慬就是卑鄙小人!

我只是将自己的妻子重新救回。”

悟缘以为云曦真的是为情所困,为他的痴情打动,又为他的修为所惊服,这才当了说客,说服空灵大师收他为徒。

没想到,这一切都是阴谋。

是他说,九百年前的忆东灵女设下的奇阵,困住了巫、火两族无数的灵魂。

他是僧人,想解救这些灵魂,这才与白染打赌,想进来试试。

他想积功德,他想做善事,他的心思被云曦所利用。

白染道:“云曦,凤歌是凤歌,她不再是忆东,也不是你妻子。”

第七百二十九章 被封印的魂魄

白染道:“云曦,凤歌是凤歌,她不再是忆东,也不是你妻子。”

“她当然不是我妻子,我的妻子阿囡长眠于冰石棺中,我会将她唤醒,只要她醒来,她便是我妻子,再不是凤歌!”

云曦搂紧了陈蘅,温柔地道:“你再忍忍,很快,你就能醒来,我们夫妻再不分开。我陪你去圣地,寻圣门,回圣界,我随你去寻母神…”

他温柔地亲吻着陈蘅的脸颊,拿出一柄短剑,在陈蘅左手无名指上狠狠地划了一下,鲜血淌出,他以血为钥,打开了咒阵。

有了陈蘅的血,原本激怒的灵魂立时安静下来。

陈蘅行走在黑暗之中,到处都是路,每次走上一程就走不通了。

“娘亲,娘亲…”

一个熟悉的小孩声音传来。

“谁?谁在说话。”

“娘亲,我是昊儿。”

在微弱的光亮下,一个小孩子奔了过来,这眉眼,依然是前世的慕容昊,笑容甜美,一脸孺慕。

“你真是昊儿!”

“娘亲,你遇到坏人了,你的灵魂被困住了,如果你走不出去,就会消失,你会忘了昊儿,昊儿不要失去娘亲,昊儿要与娘亲在一起。”

“我被困住了,这是什么地方?”

“这是困魂阵,是忆东灵女为了困缚巫族灵魂的设下的幻阵。”

她被困住了!

困在了九百年前自己设下的幻阵之中。

“我…一定会解开的,西华先祖传授过我阵法,我要推衍,你帮娘亲寻些东西来,石子、碎木块,什么都行。”

慕容昊正要离开,陈蘅伸手,“你会不会迷路?”

他眨了眨眼睛,“我耳朵不好使,但我鼻子很灵、眼睛也很好,所以我能闻到娘亲身上的味道,就能寻过来。”

耳朵不好使,这是前世留下的残疾之症。

“你不是小青龙么?为什么会耳朵不好使?”

“不知道,好像一直都这样。”

“你是怎么知道我说什么?”

“我会唇语,我能看到娘亲的唇动,知道娘亲想说什么。”

和前世一样。

慕容昊挠了挠头,“不知道夜莺的歌声是什么样的,我没听过狼嚎,也没听过虎啸…”

陈蘅心中一软,“这一次,娘亲定不会再让你落下耳疾,定让你好好儿的。”

这么漂亮而可爱的孩子,却落下了残疾,只是一想,就觉得让人心疼。

慕容昊道:“我去帮娘亲寻石子、碎木块。”

陈蘅蹲在原地,这里是幻阵,既然是幻阵,就会有生门,只是四下都一样,到底哪里才是生门。

不知过了多久,慕容昊回来时,抱了两个盒子,“娘亲,有小棍子。”

“这不是小棍子,这是算筹,是布阵用的。”

陈蘅接过,幻阵之内有算筹,是不是忆东也给被困者留下了机会,只要对方能破阵,就能离开这里。

外头,阵中的陈蘅又被云曦割了一刀,鲜血总是流不久就会愈合。

她的血落到阵中的灵珠上,灵珠会将血送到悬棺内的忆东灵女处。

元芸咬牙切齿地道:“他疯了!”

“何止是疯了,一个已经死了九百年的人,他却想让她复活。”

云曦仰头看着空中,这一天,他等得太久太久。

用不了多久,他的妻子阿囡就要回来了。

元诚着急地望向白染处。

悟缘大师还在默默地诵经。

着急也没用,他被云曦给骗了,对方利用了他的欣赏、善良。

时间,在点点流逝。

陈蘅还在幻境里用算筹推衍计算生门。

慕容昊乖巧地陪在一边,眼里难掩忧色,却从不催促。

陈蘅吐了口气,“昊儿,好了,我终于算出生门了,来,牵着娘亲的手,照娘亲的话领路,我们出去。”

她诵着口诀,让慕容昊用鼻子闻嗅。

终于眼前一亮,不再是黑暗,而是一束光亮,在光亮的中央坐着一个白衣女子,待她缓缓回眸,慕容昊惊呼一声:“娘亲,又有一个娘亲。”

陈蘅道:“她是忆东,是我的先祖。”

忆东灵女粲然一笑,“你来了?”

“是,我来了,你不是我的前世,为什么我会看到你的灵魂。”

“九百年前,我布下咒阵后就咽气了。云曦为了留住我,夺得养魂珠放在我口中滋养我的灵魂,又用召魂术锁住了我一缕魂魄在肉身。从小到大,你是不是有时候会犯迷糊?有些人、有些事会记不住?”

陈蘅蓦地忆起前世的自己就记不住慕容慬。

“我记不住男人。”

忆东道:“尤其是你已心动的男人。”

心动的男人,是指慕容慬。

她前世不仅是因身中迷糊蛊,而是因为少了一缕魂魄,而这魂魄少她记不住自己心动的男人。

这才是她犯迷糊的原因。

“九百年的滋养,我的忆魄越来越强大,可除了记忆,我没有喜怒哀乐,也没有痛楚,无论旁人如何痛苦,我也感觉不到。

而你,九百年失了忆魄,通过数世轮回,竟自己养出了一缕忆魄。

你就是我,我就是你,我们原是一体的,这九百年,我就像个行尸走肉,虽是一魄,却无灵魂,你与我二合为一罢!”

两缕忆魄相融后,她将会拥有比寻常人更强大的记忆力,亦就是有人说的过目不忘。

“忆东!你不想念云曦吗?”

“往事已了,当年我嫁他,原就是以身赏忠。”

听地以身报\恩的,却第一次听说,为了赏赐属下的忠心,将自己的身体送人。

“也是为了让灵女一脉得已繁衍,我是数世灵女,没有灵女的繁衍,我就不会轮回,我也是为了自己。”

忆东闭上了眼睛,“融合我的记忆,你就能拥有更强大的修为。”

她就是面前的女子,面前的女子就是她。

她的存在,就是一份记忆罢了。

她不想再这样等待。

陈蘅走近忆东,当两个影子成为一个。

外头,云曦正激动地看着悬棺上的人,这三日,他已经不知道是多少次放陈蘅的血,如果还不够,他准备放陈蘅的心头血。

到关键时候了…

云曦垂眸,走近陈蘅,握紧了手中的短剑,扬剑而落,只听一个稚嫩的孩童怒喝:“你这坏人,再伤我娘亲,我不会放过你!”

元芸大惊一声:“是…小圣女!”

悟缘启眸,但见一股龙气从陈蘅的腹部弥漫而出,明明是男胎,怎就是小圣女。

白染定睛细瞧,亦看到一股龙气。

白雯忙道:“小圣女,那人是坏蛋,你快对付他。”

“我娘的魂魄不全,有一缕魂魄被坏人锁在另一具尸身上。”

第七百三十章 宽恕(二更)

(续上章)“我娘的魂魄不全,有一缕魂魄被坏人锁在另一具尸身上。”

云曦厉声道:“孽\种,快滚开,离开我妻子的身体,你敢纠缠她,我就让你魂飞魄散!”

“哇——”传出一声小孩子的哭声。

元芸撇了撇嘴,“七尺男儿,欺负一个婴孩算什么本事?”

小圣女还没出世,就拥有了灵魂,一旦出生,肯定很厉害。

元芸很激动。

可他们动弹不得,就是说话都要用尽全力。

白染等人定定地盯着异象,原是顶上悬棺中的女子在吸鲜血,可片刻,情形立变,却是阵中的陈蘅在吸食灵力,本已流去的鲜血似又倒流回陈蘅的体内。

云曦仰头:“怎么回事?怎会是这样?不可能!不可能…”

陈蘅的灵魂与忆东的忆魄成功融合一处,还拥有了忆东在阵术上的天赋、修为,她用力一吸,口中多了一枚珠子。

云曦飞出咒阵,奔向悬棺,落在悬棺上,低头看着里头的女子,“阿囡,我们说好的,天上人间,永不相忘。阿囡…”

陈蘅倏尔睁眼,从地上坐起,从忆东的记忆里,这处咒阵要解除并不难。

她是恨巫族,可也想着有朝一日放下了爱恨,就解除咒阵。

陈蘅伸手一把抓住中央的血珠,血珠离开了阵眼。

一个个灵魂幻化的人形跪下,身子不停地起起伏伏。

“灵女,我们错了,求你宽恕。”

“我们错了,我们不该背叛你。”

陈蘅吐了口气,“我原谅你们,有高僧大德超渡你们入轮回,都散了罢!”

云曦见结界已破,有煞气与灵魂散出,一声“凤歌!”奔了过来。

陈蘅一指使出,云曦无法动弹。

“你是谁,这是忆东的定身咒。”

陈蘅道:“云曦,往生已了,忘了罢,唯有忘了,你才能安生。”

她手握着一只瓷瓶,“原本,我不想逼你的,可我答应了忆东,要让你忘掉。”

斟一盏忘川水,她缓缓接近他的唇。

“我不要忘,你不要逼我。”

“云曦,忆东并没有爱过你,最初,她恨你,你的长兄、你的家人同样背叛、伤害了她。

她嫁给你,是为了让灵女血脉得到代代传承。

她失去了健康、快乐,身上更无金银珠宝赏你,亦无美人可予你,她只得以身为赏,嫁你为妻。

她该给你的赏赐:是嫁你为妻,是放过你的家人。

你的深情,不是她想要的!

你因一己之私,困她忆魄九百年,害她生生世世总犯迷糊,记不住最心动的男人,最幸福的记忆。造成了她一世又一世的遗憾,这还不够吗?”

他困住忆东的忆魄,就是不想忆东在轮回之中爱上其他的男子。

就算遇上了,也会令她将那男人忘掉。

这对忆东何曾不是一种残忍,或者对陈蘅是残忍的。

她不怪云曦,只是同情他。

她曾以为,那一枚封印了忆东记忆的耳坠是忆东留下的,现在才知,那是云曦封印进去的。

云曦痛苦摇头,“我不想的,我只想让她记住我,我想让她生生世世都能记得我…”

“忘了罢!”陈蘅将玉盏推近,锁住他的下颌,将下颌一抬,一盏忘川水灌入云曦的嘴里。

云曦早已是清泪两行。

不想忘,却被迫忘。

想忘的,却被困住忆魄不得不忆起。

“阿囡有没有一天欢喜过我?哪怕是一天,哪怕是一回?”

“她欢喜过你,若不曾欢喜,又怎会嫁你为妻。她灵魂深处真爱的是年幼时在绝境中分她半个饼的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