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续上章)陈闹立时不闹了,“生妹妹的药?”

白雯很是认真地道:“待你娘吃了,就能给你生一个可爱又好玩的妹妹。你不寻药给你娘吃,你怎会有妹妹?”

陈闹想了片刻,收住了泪,望着门前的莫氏,“祖母,我去给娘寻生妹妹的圣药,待我寻到就回来。”

有一个可爱又软糯的妹妹,一直是陈闹最大的愿望。

小小的孩子依稀听家里的下人们说,他娘是因为因伤不能生妹妹,只要寻到药,他就能有妹妹。

白雯抱住陈闹,“寻圣药可是很辛苦的,待你娘吃了你寻的药,别说一个妹妹,就是两个妹妹都能生。以后你有妹妹了,是当兄长的人,得有个做兄长的样儿。”

陈闯牵着莫氏的手,在他后来的记忆,他永远都记得,在那个初春的早上,天刚蒙蒙亮时,他的孪生弟弟带着要给娘寻生妹妹的圣药离开了,这一别,就是十三年。

十三年后,明明是长得一模一样的兄弟二人,却有了天然之别,以前家里总说分不清,可后来陈闹归来,他们的气度完全不同,仅从背影、神态就能分清,甚至连容貌都有了截然不同的差别。

陈闯挣开了莫氏的手,迈着小腿追着,嘴里喊着:“弟弟!弟弟…”

陈闹冲着他摆手,“我去给娘寻圣药,我要妹妹…”

陈闯追了一段,看着陈闹被医族的人抱上了马背,陈闹最喜欢骑马,一有马骑就乐,这会子更是兴奋地大叫,“我要骑大马,一直骑,一直骑。”

周通笑道:“那师叔就载着你,可好?”

“四叔?”

“不对,是师叔,那个长得最好看的是你师尊,银发的是你师祖,我们都是你的师叔。”

陈闯正失落时,只听一个声音道:“闯儿,今儿起这么早啊?”

却是悟缘笑微微地立在不远处,他的身后站着几个出来采买的僧人,挑着担儿,里头全是盐。

陈闯指着不远处,“弟弟…他跟医族人走了。”

“他有他的本事要学,你有你的路要走,要是家里闷了,跟师父去寺里住一段时间。”

陈闯回头望着莫氏,僧里有几个小沙弥,小的五六岁,很是有趣,他能与他们玩到一处,可以一起习武,还能一起学经。

莫氏与莫松大娘出了府门,“大师起得真早。”

“寺里的盐没了,又要添买香油、蜡烛,出来采买些。”他宠溺地将陈闯抱在怀里,“聚散离合都是缘,你弟弟今日离开,他日还会回来,离开时你不高兴,但他归来时你定会喜悦。闯儿,这些都是人之常情。”

莫氏觉得这悟缘大师真有趣,给一个不到五岁的孩子讲这些,陈闯能听得明白。

她很担心悟缘大师将她好好的孙儿给教成了一个小僧人,到时候她还不得哭死。

悟缘大师道:“陈老夫人,闯儿我就先接寺里去了,你若不放心,让他的侍从跟着?”

莫松大娘当即令人去唤了两个侍从来。

悟缘大师抱着陈闯回寺里了。

走在大街上,经过菜市时,正看到几个大户人家的仆妇在那儿闲聊。

“莫九夫人的母族这一脉有隐疾,生了三个孩子都是病儿。”

“真的假的,不是说莫五公子健康聪明。”

“哪是她生的,那是莫县丞的玉姨娘生的,当年她生了一个病儿,是个不男不女的怪物,出生就死了。莫县丞顾面子,将乡下庄子玉姨娘生的孩子抱回来。”

永乐邑就不会有秘密,而这等大事,一传十、十传百,用不了几天就能传得人尽皆知。

只是,这已不是陈蘅能过问的事了。

让世人不再近亲结亲,这就是造福万民。

这也是昨日她没有阻止长阳子的原因。

长阳子能看出莫五公子不是莫九夫人所出,难不成长阳子占过卦,还是从面相上看出来的。

莫五公子一个七八岁的小孩子,单从面相还真瞧不出长得像谁,再大些才能瞧分明。

陈蘅上了车辇。

白染叮嘱长阳子留下继续给陈葳瞧腿,又留了两个医族弟子给他打下手。

长阳子会继续住在元宅。

白染低声道:“木龙角对我族极为重要,你有时间,可再去秘道走走,再寻寻,看是不是有我们寻漏的地方。”

长阳子揖手道:“弟子定全力以赴再寻木龙角。”

白染道:“保住身子,为师在家等你。”

“恭送师尊。”

白染乘的马车,他又寻了一大箱子的书为伴,一路回去,这些书就够了。

陈蘅的马车里除了书还有琴棋。

元芸道:“夫人若是困了,且再睡会儿。”

不远处,传来一个妇人的声音:“郡主,民妇风铃拜见郡主!”

陈蘅挑起车帘,不远处,立着一个裹着蓝底白碎花的妇人,身后立着一个憨厚的差捕。

风铃怀抱着一只包袱,“郡主,这是民妇给张女郎做的鞋袜,烦请郡主带给张女郎。她爱四下行走,最是费鞋,以前总说外头买的鞋不结实,穿着不舒服,这些都是民妇给她做的。”

张萍临离开时,特意将那处一进的宅子过籍给了风铃,上头写的是风铃的名字,又给风铃在城外置了二十亩中等田,这些田地是赁给两户人家的,每年能收四成租子,足够风铃一家四口吃用。

对张萍给风铃家业的事,张夫人颇有微词,张家少夫人更是挑唆张夫人和张萍闹,先是让张萍把司法一职让给其长兄,后又挑滩张夫人给张萍寻婆家。

张萍性子骄傲,不愿嫁给非心中所想的男子为妇,索性再度离开永乐邑,跟冯娥去了北燕。

陈蘅实在不明白,张家为什么一再要为难张萍这个女子。

女子在外行事,付出的努力远比男子更多。

张萍拥有的一切,都是她努力得来的。

可张家只看到了光鲜,丝毫没想她的付出,就想从她手里摘取胜利的果实。

陈蘅令白雯接过包袱,“风铃,张女郎在北国过得很好,你不必为她担心,她希望你们一家能过得平安喜乐。”

“女郎性子要强,也太优秀,天下的郎君都配不上她。”

张萍曾心动过的人是王灼,王灼选择了冯娥。

第七百六十四章 祖训(三更)

张萍曾心动过的人是王灼,王灼选择了冯娥。

冯娥是张萍的知己好友,她们二人极是交好,有过同甘共苦的交情,二人之间若非姐妹,却情胜姐妹。

女子哪有不嫁人的,可张萍就是不想嫁,她说“寻不到自己心仪的人,宁可不嫁。”

风铃的婆家上无父母,而今生了两个儿子,丈夫是县衙的差捕,家里人口简单,有了一座一进的宅子,又有二十亩良田,日子过得不错,这很让风铃满意。

“不知将来还能不能见到张女郎?”

陈蘅道:“若有缘,自会再见,东西我帮你捎给张萍,保重。”

风铃垂首行礼。

白雯将包袱放到一边,“这妇人倒是个用心的。”

“人与人之间是相互的,任何人一味的付出,得不到回应,要么寒心,淡了感情;要么,心生怨恨;再要么,依旧会坚持付出。只是后者这样的人太少,除了父母对儿女,兄弟姐妹之间少之又少。”

陈蕴拒绝入仕,她不会勉强。

前世今生,陈蘅就未得到过长兄的庇护。

反而是二兄,为她付出颇多。

二兄什么都明白,一直亦站在她这边。

在看似很寻常的一个决定,但背后,却有二兄的深思熟虑。

陈蘅说的第二种,如纳兰弄月便是,她前世爱慕慕容慬,发现慕容慬心之所系是陈蘅,因爱成恨,最终一心想置陈蘅于死地,也至后来也深深怨恨上慕容慬。

而第三种,除了父母对子女的包容,恐怕再难遇到。

她守护家人,可是长兄却不了解她的艰难,一心只看到自己的气节,一心要做一个名士。

名士,自来哪有不问世事的名士,但凡是文学鸿儒、诗人,哪一个不是忧国忧民,恨不得能替天下百姓受苦。

陈蕴做不了名士,也无法走得太远,最多就是在永乐邑做个富家翁。

*

陈闹坐在周通怀里,他喜欢骑马,坚决不进马车。

马车里,莫楷安静地坐在白染的对面。

白染拿着一本书,看得很认真。

莫楷很好奇地问道:“师祖,五千年的上古文字,你看得懂吗?”

白染抬眸,“学海无涯,我自认三岁读书识字,可有些知识却不是我也懂的。”

莫楷低声道:“听我父祖说,你是天下读书最多的人。”

“是,拥有五千年的书籍典藏,但我最精通的是医术。”白染吐了口气,“你只有六年的学习时间,武功、医术、治国策,你要选一样学习,不要求多,只要求好。”

莫楷恭敬地在脑海里转了一遍,揖手道:“弟子想学治国策。”

白染点了一下头,“我会让人送你去神木城世家书院。”

莫楷看了眼旁边正兴致勃勃看着周围的陈闹,“表弟呢?”

白染道:“他和你不同,他的天赋不在治国。”

“是武功和医术?”

“不单是其间一样,而是更多。”

医族五千年以来,紫气、青气血脉的圣女出现过,却唯独没有一个青气血脉的男子出现,陈闹是作为未来的医族城主培养。

“我会与他住在一处吗?”

“不会,你会住在城主府,而陈闹会与他的师尊住在一起。”

莫楷不由得有些失望。

他学的治国策,可陈闹学的比他更多。

为什么会不同,这是因为陈家的意思?

想不明白,他亦不再想。

白染不紧不慢地道:“待你长大,你可以求娶医族贵女为妻。”

他还是小孩子啊。

白染看着他微怔的模样,轻声道:“医族的贵女,除了北燕皇后,还没有外嫁的,这是给你的恩惠。

医族用五千年的时间证明一件事:血脉最尊贵的,本事也越大,才干也越高。

血脉最尊的女子在圣女宫,而血脉最尊的男子在祭司殿、城主府。”

莫楷道:“那弟子的血脉也是尊贵的?”

“你可以这么说,所以我对你们表兄弟寄予厚望,不要让我失望。”

“是。”莫楷恭敬地答着。

白染继续看书。

莫楷取了临行前父祖给他的几本书,拿出来细细来默读,时不时看白染看书,发现白染看书的速度极快,心下有些狐疑,他一页都没看完,白染就看了十几页,这么快,就能记住吗。

他在兄弟里头,父亲常说他看书的速度是最快的,记性也是最好的,他有一目三行之速,难不成师祖是一目一页之速?

白染问道:“你想问什么?”

“弟子…想问师祖,你看书这么快,是看过这书?”

“没看过,这是从空灵大师那里讨来的佛经秘藏,是悟非大师的译文。”

“那你…”

白染问:“你手里的是什么书?”

“是莫氏祖训,临出门时,父祖让我带上的,让我走到哪儿,不忘祖训家规,有他在,就像他们在身边督促我一般。”

用一本《祖训》督促儿孙用功,还真是新鲜。

白染接过祖训,依旧是一目一页,片刻后还与莫楷,“你考我。”

莫楷想着素日父祖考究他们兄弟时的情形,凝了片刻,问道:“祖训第三章 。”

“修性,一,莫氏子弟当谨言慎行…”

他竟然真的背出来了,明明看得这么快,他是怎么记住的。

难不成医族的人都这样聪明,世间有过目不忘者,他就是。

莫楷又翻到第六章 ,“第六章第三条。”

白染依旧流利出言。

莫楷道:“第九章 第五条!”

“第十二章 第二条!”

白染的声音很好听,仿佛有着巨大的魔力,莫楷的小嘴已经张得圆圆的。

他是此辈之中,唯一一个能背全《莫氏祖训》的公子,连他长兄都背不全,因为内容实在太多,又枯燥无味得很,可他也用了三日时间,可面前的白染只用了片刻,就一会儿的时间他就背熟了。

白染笑微微地道:“读书也要讲究方法,待你到了医族,先生会教你的。我医族人但凡贵族,自幼读书识字、武功骑射、兵法战略、医术制药都是要学的,要学的这么多,没有一点法子,如何能学会。”

莫楷问:“如果弟子也用心学,是不是可以学得更多。”

“你可以学一些医术、武功,武功可防身,医术可防病。”

他去医族真是做对了。

同样是世家,但医族是五千年的世家古族,不是他们能比的。

莫楷又重新取了一本书,认真看起来。

第七百六十五章 同心蛊

马车出了永乐邑的关隘。

在一处林间草丛里,一个异装男子正与阿依禀道:“小巫女,永乐郡主一行就要过来了。”

阿依微眯双眸,眼里掠过一丝阴狠,“毒虫都备好了,一会儿我一声令下,你们就把毒虫放出去。”

医族害苦了她,这次她就杀了帝月盟的盟主夫人,看他们如何向元龙交待。

她要陈蘅死!

也是她对医族的报复。

净血丹,普天之下,除了医族没人能制出如此逆天的丹药。

也是因为他们的药,才让她误帮了莫静之。

如果她不将莫静之当成帝凰女,就不会做出事,更不会将巫族领入歧路,而她也不会被慕容忻污了清白。

她的身子,她的清白,原该是留给巫族最优秀的男子。

她没了清白,就不能与巫族男子结血契,就不能让丈夫对她真心相许。

她是巫族有史以来,唯一一个被玷污的小巫女。

她无法诞育出色的小巫女,这一切都是被医族、莫静之、慕容忻给害的,她要报复!

阿依不会忘记自己被慕容忻毁去清白的恶梦,莫静之明明就在一旁,却不能护她。

而她,曾那些忠心地帮过莫静之。

那个深夜,她步入了莫静之的青莲宫,冷眼看着莫静之再次承欢在慕容忻的身上。

慕容忻尽兴之后,整衣离去。

对他来说,世间的女子只有几种:一种是妻子,用来尊重、疼爱;一种是传\宗\接\代,可以怜惜;另一种就是玩应,不能许以名分,只能当成玩乐。

很显然,庞氏是他唯一尊重的,他更是拿莫静之当成生儿育女的工具。

莫静之看到殿中的阴影,轻喝一声:“谁?”

阿依步入大殿,“可笑啊,真是可笑,想当初,你一心想要夏候凛唯你一人,可你呢?以要为他结束痛苦为名,亲生杀了他,在他尸骨未寒之时,婉转承\欢于另一个男人的榻上。”

莫静之拢着锦衾,她能从阿依的眸子里看到恨意,“大胆,别忘了,你们巫族可是发过誓要…”

阿依扬起巴掌,以为要打人,阿依却疯狂的扯掉了莫静之身上的锦衾,让莫静之不着一丝地出现在空气里。

她带着冷寒的笑意,眸光灼灼,一把将莫静之翻过身来,如果是帝凰女必有特别的印记。

莫静之摔在榻上,“阿依,你想作甚?”

阿依带着颤音,“你是假的!你不是帝凰女,更不是灵女。”

她被骗了,因为被骗,害她的全盘计划都输了。

她没了清白,回到族中,最优秀的男子不会娶她。

她只是巫族的笑话,大巫师、大师姐、二师姐一定不会放过她。

她必须活下去,却得尴尬地面对因为失败带来的痛苦与耻辱。

莫静之问:“你在找什么?”

“找什么?”阿依拽住她的脖子,似要将她捏碎,“你要不要随夏候凛同去,你们不是恩爱夫妻,你要他,若你死,他便不能独活。他死了,你不如陪他去死。”

“不!不,我不能死,我还有儿女要守护,我不能死…”

“莫静之,这不过是你的藉口,在你的骨子里,你是自私的,却以这个为理由。你不是爱极了夏候凛,你能送他下地狱,为什么不随他去。”

阿依的手指掠过莫静之的后背、大腿,将后面瞧了个分明,又粗鲁地将她翻过来,莫静之惊呼一声,这巫女该不是好女\风。

可阿依分明在寻什么东西,只是她的身上还有什么东西不成?

突地,阿依未寻到巫族古籍中的印记,更为粗\暴地将莫静之推开,一脸嫌弃地道:“你就是个蠢货!朝代变迁,从来新朝的皇族为了维固皇权,对前朝的皇族都是赶尽杀绝。慕容忻现在不杀你的儿子,早晚有一日也会杀。”

她不会告诉莫静之,从莫静之亲手杀夏候凛那一刻,慕容忻就在算计,没有慕容忻的允许,怎会让莫静之的儿女亲眼看到她杀死自己的丈夫、两个孩子的父亲。

没瞧见南晋的太子看着莫静之的眼神含恨。

可莫静之竟未察觉,以为那孩子只是被巨变吓傻了。

几岁大的孩子,就知道掩饰自己的恨意,而母亲总以为自己的孩子是最善良、纯真的。

莫静之不答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