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后。
莫静之的墓前静立着一个人：灰白的袍子，头挽道士冠，手捧拂尘，久久地看着墓碑上的文字，脑海里忆起莫静之为皇后的万种风情，被慕容忻霸占，为保命，为慕容忻孕育儿女…
即便贵为皇后，也不过是依附于男子而生存。
这个女人，为了活下去，可以杀深爱自己的丈夫晋哀帝。
她为了不被折辱，也能狠心吞金。
他静静地伫立，似在思忖，似在纠结。
一侧的小道士问道；“师父！我们要离开长安，是回总坛么？”
药长老摆了摆手，“暂不回。”
小道士又问：“师父，接下来我们怎么办？”
“挖开莫氏的坟墓。”
难道堂堂拜仙教的药派大长老还要盗人坟墓？
小道士错愕之后，忙唤一声：“师父…”
药长老不紧不慢地道：“没有为师的药，你以为莫静之会在那时诞下儿女？”
莫静之舍丢儿女，先死而后生，方能脱胎换骨，若要活下去，心肠当更狠更硬，但同时，亦要莫静之学会尽忠，让她明白自己忠的是谁？
他的唇角噙着一丝笑意，“是为师告诉她，吞金自尽死的人，来世还能投生富贵人家。在她那种性子，最是受不得贫苦…”
小道士道：“师父是说…她并没有死？”
“她妆盒里的首饰都被为师用‘假死药’泡制过，她没死！只是重物摩擦胃，吐了几口血。”
药长老的“假死药”可是普天之下最厉害的，能让人吞食之后，可保半月不死。
只要半月内挖开坟墓，施以援手，就能再返人间。
小道士道：“师父，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救她？”
“用她来对付北燕太子妃陈蘅！”
“陈蘅是真正的帝凰女。”
莫静之能对付得了陈蘅？
药长老轻笑道：“莫静之是虚凰命格，若没有帝凰女，她就是真正的帝凰，天下至尊至贵之人。”
可这女子已嫁过两个丈夫，还生下两儿两女。
“要为凰女，必置之死地而后生，生死劫后，我会激发她体内所有的潜能，让她拥有足够与陈蘅抗衡的能力。”
莫静之够狠，能杀丈夫，能算计他人，就凭她这股狠劲，乃是不二的人选。
“论出身，莫静之与陈蘅同等尊贵；论血脉，陈蘅是莫家太上夫人的外孙女，莫静之却是她的孙女，相差不远。”他凝了一下，“一旦帝凰女灵魂觉醒，与之伴生的虚凰女也会入世，她们是宿敌。虚凰女、帝凰女，两斗之下，胜者才是真正的凰女。”
小道士迟疑道：“师父入长安，是为了莫静之？”
“未能让帝凰女辅佐少主，但我可以让莫静之辅佐少主。莫静之做少主的正妻不能，却可以做他的姬妾，会让莫静之成为更完美的女人。”
小道士凝了片刻，“师父要用换颜术？”
这是医长老从未出手的医术，在陈茉用的换脸术之上，用特殊的法子，将人的容貌进行改变。
第八百三十七章 联手抗敌
这是医长老从未出手的医术，在陈茉用的换脸术之上，用特殊的法子，将人的容貌进行改变。
突地，药长老喝一声，拂尘一扬，化成万千白鞭飞出。
陈蘅快速闭眼，又伸手捂住昊儿的双眼。
昊儿睁眼之时，却见陈蘅的双手背上有细密的伤口，一只手护自己的双眼而伤，另一只手是为护昊儿的眼睛所伤，条条伤口，皆如丝细，陈蘅快速将两枚卦钱移动，卦阵动，影像无。
昊儿唤了声“娘亲。”
陈蘅道：“此人是医长老，莫静之没死。”
昊儿抱住陈蘅的手背，用嘴呼呼，“不疼，不疼了，娘亲不疼了…”
在人前，小肉团依旧不说话，高兴了笑，恼怒时大哭，有时候还用怪声吼几下。
唯在陈蘅面前，她已会说话。
莫静之的墓前，老道士与小道士静默伫立。
良久，小道士问道：“师父，你刚才…”
“我们被玄门高手盯上了，如果没猜错，这是让我拜仙教屡屡落败的高人。”
“谁？”
“对方的玄术在我之上，我只能感觉到，却无法识破对方的身份。”
小道士又问：“师父，对方是不是知道莫静之未死？如果敌人知道，我们的计划是否要放弃？”
放弃原有计划，这不可能！
医长老道：“寻到伴生虚凰女，绝非易事，人，不能再改。我会用自己的医术让她改头换面，就算她出现人前，也无人认出她。”
小道士问：“那个人会继续盯着？”
医长老轻哼一声，“少主会与慕容慬争夺天下，同样的，帝凰与虚凰也有一战。”
这不仅两位霸主的争斗，更是陈蘅与莫静之之争。
他们在等，等一个吉时再将莫静之从坟墓中掘出来。
而此刻，陈蘅出了寝宫。
她很少在午后再占卜，今儿是哄昊儿小睡，见他醒来无精神，才想到用占卜术哄他高兴，没想，竟卜出一场意外。
唤来御牛，陈蘅直接见了韩姬。
“太子妃见属下有何吩咐？”
韩姬坐足了五十天的月子，一出月就来太子宫赴任，以女官的身份掌管太子宫后宅事务。
陈蘅道：“长安之事，我已知晓，莫静之虽非帝凰女，却是虚凰女。”
不远处，传来大巫女蓝月亮的声音，“虚凰女，传说是帝凰女的伴生，就如世间有阴阳，有致命药草处，必生能解此毒的药草一样。帝凰女身负正气，虚凰女则相反，是阴暗而邪恶的。”
陈蘅笑唤了一声“月亮”，她刚知道的事，蓝月亮就知道了。
蓝月亮看了眼陈蘅怀里的昊儿，拍了拍手，“来，姨母抱抱！”
昊儿伸出手，看在这个女子很喜欢他，又真心待他好的情分上，就让她抱抱。
韩姬道：“若莫静之是虚凰女，她的阴暗邪恶则是天生的？”
蓝月亮道：“她的灵魂便是如此。以前未曾触动阴一面，一旦心怀怨恨、不甘、嫉妒，她的阴暗面就会展露出来。”
若说帝凰女来自美好的天堂，那虚凰女就来自恶鬼的地狱。
地狱城爬出的不是仙女，只能是恶魔。
陈蘅道：“月亮，医长老便是西燕国师，他前往西燕皇宫，就是为了莫静之。莫静之吞金自尽，他一早就算到莫静之有此大劫，在她吞的金器上抹了‘假死药’。”
“医长老用生死劫让虚凰女的灵魂觉醒，虚凰女会比以前变得更为阴暗、狠辣。”
蓝月亮款款道破。
陈蘅道：“就算现下飞鸽传书，也无法阻止医长老苏醒莫静之的灵魂。”
“一旦莫静之进入拜仙教，对天下与苍生就会是一场浩劫。”
蓝月亮认真地道：“凤歌，医族、巫族必须联手对抗拜仙教。”
拜仙教不仅是医族的叛徒，更是巫族的叛徒。
陈蘅道：“小心一些，总是好的。”
韩姬顿首道：“属下与太子殿下传书，让他防备医长老与莫静之。”
陈蘅问：“拜仙教的教主是何人？”
蓝月亮不知。
韩姬一脸深思，追查拜仙教的事几个月，消息楼与天眼阁亦数次合作，抓毒长老师徒，捣毁隐藏在燕京的拜仙教据点，而其他的几乎毫无进展。
毒长老已经死了，毒长老的两位亲传弟子正在帝月山庄地下秘室受刑，将他们所会的毒术点点说出来。
韩姬亲自回了趟帝月山庄。
她与行云的儿子元杰正在国师府学习，这是白染为了教昊儿，顺带着收下的弟子，除了元杰，还有慕容想的嫡幼子，一个已有三岁的男童，每日负责与昊儿、元杰一处玩耍。
韩姬回返燕京时，却见城内的守卫加强，进出城门亦有把守。
燕京莫不是有大事发生？
韩姬轻拍马肚，马儿加快了速度，直往太子宫方向奔驰。
大殿上，陈蘅与蓝月亮正在说话。
因慕容慬不在太子宫，蓝月亮一行数人索性在太子宫的客院住下来，有时候蓝月亮几天不出门，这时，她会闭关修炼，在修炼遇到不解处，陈蘅总是耐心的指点、讲解。
蓝月亮有时候也会说一些陈蘅不晓的事。
韩姬见拜了礼，“天圣女，今日燕京街上加快了守卫，御林军、五城都督府的人皆有。”
陈蘅面露深思。
蓝月亮问：“是不是又有拜仙教的人出现？”
行云是消息楼楼主，行云都未查到的消息，天眼阁应该也没有。
要说江湖各种消息，没人比行云掌握得更多。
韩姬道：“应该不是，若是拜仙教的人出没，文藻候必会现身，可定王府与文藻候都无动静。”她又补充了一句，“不过，我回宫的时候，看到平王府大公子慕容计带着三百御林军出宫。”
陈蘅心下好奇。
燕高帝在重用定王府后，是准备重用平王府了？
庆王是先帝的兄弟，平王则是先帝最年幼的儿子，这两人在当年的朱雀门大变中，避开了是非，得已保全。
前者是因皇太后为拉拢庆王，将燕高帝青梅竹马的宫娥送给庆王为妾，看起来，似庆王一直支持的都是燕高帝。
而后者是因当时正值年幼，平王彼时只得九岁，未曾参与事变，得已保全性命。
蓝月亮来燕京几个月，对北燕的朝政、局势也甚是明白。
北燕有一统天下的宏愿，医族支持的是北燕。
第八百三十八章 狼心狗肺
北燕有一统天下的宏愿，医族支持的是北燕。
陈蘅是帝凰女，她自是支持自己的丈夫。
巫族早前与医族有旧怨，现在冰释前嫌，若必须得选择一方，巫族亦会支持慕容慬。
慕容计，是平王最疼爱的长子，生母是府里的宠妾，因育有两子一女，被平王抬为侧妃，是慕容谅母子最大的竞争对手。
近来，燕高帝连连重用平王府的人，九皇子慕容愔与慕容计、慕容忌皆走得近，所有人都说，皇帝陛下是要重用这三位年轻皇族后生。
彭子领着一队宫娥进来，指挥着她们摆上茶点。
昊儿瞪着双眼，咋巴着小嘴，白雯正捧着几只乳瓶过来，有喝水的、有装白乳的，还有装骨汤，每只乳瓶都是不同的花纹式样，但都用了琉璃水晶制作，上头或嵌了银质花纹，或是财了玉纹。
白雯问道：“小公子想喝什么？”
装乳的是银花琉璃瓶，装水的是镶玉水晶瓶，装汤的是金纹琉璃瓶。
昊儿自己挑了乳瓶，抱在手里咕噜噜地吸吮。
陈蘅道：“慕容计带三百御林军出宫作甚？”
彭子笑答：“太子妃，奴婢以为这阵势瞧着像要抄谁的家。”
抄家？除非犯了大过。
韩姬恍然大悟，“听说，近来庆王府与萧家发生一些争执。”
庆王府与萧家是一条船上的，虽未摆在明面上，可细查之下还是能寻到端倪。庆王在当年支持燕高帝后，后来一直暗中支持十二皇子慕容怀，不知萧家许诺了庆王什么好处，曾有一度，萧妃还私下与庆王夫妇商议，要让慕容怔娶庆王的外孙女。
陈蘅心下微惊，“是抄萧家？”
她突地忆起，前些日子三军将领调整、换防的事，慈北郡主、六皇子慕容恽都调往的骑军，而裴嘉更是领了铁骑军大半人马在陈留一带设防拦截慕容忻，防慕容忻逃脱后进入西南蜀地一带。
彭子答道：“奴婢去着人打听一点？”
陈蘅道了声“不必”，故作淡定地道：“我们且等等”。
时间，是最好的证明。
多等等，就能知道结果。
翌日，整个朝堂、燕京百姓颇是意外，平王府大公子慕容计带兵查抄的不仅有萧家，更有庆王府。
两府的罪名该是勾结邪教，毒害燕高帝。
这是燕高帝秋后与两家算账。
萧家毒害燕高帝，是因萧静妃，可这庆王怎么参与毒害之事。
“毒害帝王案”由平王慕容计组建三司会审。
陈蘅万万没想到燕高帝最终会对庆王府下手，上至庆王夫妇，下至庆王的孙儿、重孙几乎尽皆入狱。
整个朝堂一片哗然。
*
冷宫。
萧氏动用了入宫二十年的人脉，方才令人给十二皇子慕容怀送了信。
慕容怀在深夜避开重重监视，兜兜转转间，进入冷宫。
萧氏声冷如冰，眸光带着浓浓的责备，“阿怀，你是不是一早就知道陛下要抄萧家？”
慕容怀不说话。
“你生来有疾，如果不是萧家，你怎能活到今日？真真狼心狗肺！”
这么多年，一直是萧家在保慕容怀的命，如果没有萧家，慕容怀早在五六岁时就没了。
这是萧氏生平骂得最狠的一次。
慕容怀坐在萧氏的对面，几月未见，萧氏瘦了，皮肤黯淡发黄，从一个端庄的风华美人变成现在的“黄脸婆”，愤怒、嫉恨，让她从高高在上的皇妃，变成一个乡野村妇。
慕容怀道：“上次我们在冷宫说的话，被太子皇兄一个字不少地听到了。太子妃受伤中毒后，他要我向毒长老索解药。他们知道的事比我还多。母妃为何不告诉我，这几年给我制药丸的是毒长老？”
从小到大，他都听萧氏的话，可后来才发现越错越多。
“毒长老，你是说那位隐世圣医？”
萧氏也不知道萧家养着的那位老道是毒长老？
为甚太子会知道？
慕容怀想到那日的指责、逼迫，而他什么也做不了。
他不能出宫去求，一旦出宫，就会坐实他与萧家在算计陈蘅。
陈蘅中毒的药是从萧家带回的，可不可以说，萧家就是行刺陈蘅的人主谋之一？
他赌不起，他只得止步皇子所，由着宫人们暗里骂他忘恩负义，由着六皇子、九皇子登门指责他是白眼狼，既然毒长老是他的师父，为什么不给太子妃求解药。
他的名声被毁了。
“我不出宫，是怕祸及萧家。”慕容怀笑了两声，“你我都太小窥太子的势力，天眼阁已为他所用，除了天眼阁的谍者，我想不到第二种可能。”
天眼阁建有秘档楼，别说天下各世家的隐秘，就是文武百官的罪证都能在那儿找到，所有的秘密都握在皇帝与定王手里。
也就是说，他们母子以为的秘密，其实皇帝是知道的。
慕容怀道：“毒长老是庆王引荐给萧家，这几年一直是萧家在给毒长老提供药材、医庐，平王府的慕容计带御卫军发难庆王、萧家，定是拿到了确凿的证据。”
证据在手，任他们如何否认，已经无济于事。
要人死，有时候需证据，但有时候也不需要证据，这端看上位者想怎么做。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萧氏的心一阵冰凉，“你是不是一早就猜到现下的结局？”
“是，我猜到了。”
“你既猜到，为什么不与你外祖家报信，让他们以应万全。”
“万全？”慕容怀大声笑起来，世间哪里还有什么万全之策。
昔日，他们母子以为那法子就是万全的。
百密一疏，却败在他们母子自己手里。
他们千般谋划，怎么也没想到，冷宫一叙，竟让慕容慬听到了真相。
“大皇兄死了，被太子皇兄亲自射杀。大皇兄的儿子慕容显、慕容昌、嫡妻庞氏、宠妾佟氏、傅氏全都死了。唯有莫静之新生的女儿逃过一死。”
慕容怀敛住了一脸讥讽的笑意。
萧氏不是一直在赌太子仁慈，可瞧瞧，他们赌输了，太子也会杀人，太子将慕容忻全家都给杀了，除了那个弱小的新生女婴逃过了一劫。
慕容慬再不是曾经那个重情重义的皇子，他是太子，他已经变了，他能杀慕容忻，便能杀他们。
第八百三十九章 贬斥（三更）
慕容慬再不是曾经那个重情重义的皇子，他是太子，他已经变了，他能杀慕容忻，便能杀他们。
“母妃，太子皇兄变了，在被我算计，被大皇兄行刺妻儿之后，他的心里，将手足与妻儿分出了高低，他要向所有人证明，在他心里，他更看重的是妻儿，他更容不得背叛与算计。
而父皇，在他的眼里，从来只有一个儿子——太子慕容慬。
他的皇孙也只有太子的儿子才配称为皇孙。
父皇在为太子扫除敌人，为了太子，他可以自毁承诺。
朱雀门之变后，父皇曾许诺不再杀皇族一人，可是，为了太子能顺遂登基，他要除庆王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