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蘅进了徐州城,径直往知州官衙去。

冯娥正在教三个孩子读书识字,听闻皇后到了,立马奔出相迎。

王灼已先一步恭迎在府门前。

“臣王灼恭迎皇后娘娘!”

第一千零六十二章 填上亏空

“臣王灼恭迎皇后娘娘!”

陈蘅迈入府门,一双眼睛戒备地审视着四下,“你们府有邪教,焉能保住粮仓!起来罢!”

这是装神弄鬼的神婆?

皇后也玩这一套。

她想笑,却又不敢笑,委实皇后身后的几人可是一脸严肃。

冯娥支吾着唤了声“娘娘…”

“去府中书房!”

书房内,陈蘅扫看四周,突地凭空一抓,屋顶飞下一块木牌,上头用朱砂写满了符纹。

冯娥道:“你这是什么武功?隔空取物?”她挠了挠头皮,这也太诡异了。

“冯娥,你别以为自己多了千年的记忆,就懂得多,本宫却瞧过医族五千年的书籍。”

她的声音很淡,猛一转圈,只见书房周围的木牌都被她收拢。

冯娥更是咋舌,嘴里道:“不是聊斋?”

“玄术一门,博大精深,这是玄术中的破阵术。”陈蘅对元芸道,“此阵与军中议事帐的画一样,四下寻阵木,挖出之后烧毁即可。”

王灼忙道:“来人,着捕头带几个人来,怎能劳医族弟子操劳。”

陈蘅看着书房,书架全都是书籍。

她移了几步,“冯娥,好阔气呀!三次被毁军粮,这第三次被毁的,你又填上了?”

“请娘娘恕罪!臣妇别的没有,就是银子多。”

“延误军机可是大罪,银子再多,钱不赎罪。”

冯娥哑然。

陈蘅的眸光微凉,这是长久的至尊高位者拥有的气势。

“镇国卫与你们联系过?”

王灼揖手道:“镇卫国说他是臣的胞兄王炫。”

“这是真的,当年他得天花昏厥,你父母误以为他已经夭折,将他埋在王园林间树下,不想正有修行之人那晚借宿王园,听到孩子的哭声将他救出。

王炫病愈醒来后,发现自己记不得家里人。

直至前不久,他的师父才如实将其身世告知,他有王氏的寄名锁为证。

待他日回京之后,你与他可请刑部官员滴血认亲。”

王灼道:“有劳娘娘告知。”

陈蘅没说救了王炫的人是她。

她救王炫完全是意外,也是天意。

她回到三十年前,竟得遇王炫,看到王家主夫妇痛失嫡次了的一幕。

如果将王炫送回王家,王家落难,他亦无法保全。

陈蘅看着元芸等几人,“城中有邪教弟子出没,你们不去寻?”

立有女弟子道:“还请天圣女赐教!”

陈蘅闭上眼睛,“城南李记当铺掌柜!”

“平安街茶坊女琴师,穿一袭白衣,大眼睛。”

“城西客栈投宿的富商,小心此人,有四十年功力!”

她说一样,就有两个女弟子奔出去。

最后一个是元芸带了一个女弟子出去。

王灼喝道:“来人,跟着医族弟子捉拿邪教!”

冯娥歪着脑袋,不可思义地打量着陈蘅,“你是怎么知道的?”

陈蘅指了一下眼睛和耳朵,“我是修行者。”

“属佛还是道?”

陈蘅摇了摇头,只笑不语。

她从书架上取出一本书《广陵地域志》,翻看的速度极快,再取了一部《金陵地域志》,可见王灼将她的话当了真。

想到钱武说的话,陈蘅心有不快。

她有想重用王灼,偏王灼沉不住气,竟将事说了出去。

“王知府研究江南地域,可能担北燕前往江南的使臣?”

冯娥面容煞白,“娘娘!不可啊!”

陈蘅放下手里的书,“他日的江南大都督,能之居之,端看谁的才干更高,有才华未必有才干,才华在文章、纸笔上,而才干却是在政绩上。陛下对徐州接连三次被毁粮库很是震怒,若再有第四次,你不必再任徐州知州,回翰林院继续做五品侍读学士。”

王灼凝了一下。

冯娥道:“娘娘,被毁的粮草,臣妇已经填上亏空。”

陈蘅没见过这样的妻子,丈夫缺了处事能力,却用自己的银子填上,“你能填一次、两次,可填得了三次,就算填得了三次,又如何保证不会因粮草被毁而延误军机?

冯娥,即便你确有才干,可你是站在多了一千年历史和知识的高度,若没有了这些,你…不过就是一个寻常的内宅妇人。你的才干本事,不如张萍、杨瑜、袁东珠、慕容慈多矣。”

冯娥心下打颤。

在后世的历史中,没有她的名字,就算她再努力,也无法青史留名。

在皇后的眼里,她不如杨瑜几人。

皇后的话没说错,这几年是她太张狂了,仗着是皇族郡主,赚了不少的银子。

只听陈蘅继续道:“王灼,王炫是你胞兄,你不必担负重振王家的重任。爵位,你王家有了;教养儿女成材,慈北公主颇有经验。听说他家的长子文武兼备,甚有天赋,你不用担心下一代无支撑王氏之人,不必让你自己和你的妻儿都活得太累!”

王灼的心沉入谷底,皇后说这番话看似劝导,也是放出一个信息:粮草的三次被毁,让帝后失望了,攻下江南后的大都督一职,不会是他的。

皇后提议让他做议和使臣,是试探,也有取笑的意思。

她在说他,他有才华,却乏才干。

“留名青史,诗词歌赋,可称诗人、文学大家,未必就只得名臣这一条路,你…还理更适合做文学大家。言尽于此,你好好思量。

若再下次失误,就不再是几份弹劾折子,现在满朝文武弹劾你与陈义的折子堆了上百封在陛下的案前。本宫能求陛下压下一次,未必次次都能管用。

本宫是个女人,也是个皇后,看在冯娥与当年王陈两家的交情上,能为你们求一次情,却无法再求第二次、第三次。

这求得多了,本宫也会落下干政弄权的骂名。

大家都是俗人,换成是你们,你们会为朋友去担这天下骂名么?”

冯娥早前还有心寒,听到此刻,才知陈蘅也有诸多无奈。

她能为王灼的事求陛下,作为朋友,也算是情至义尽。

她若求太多,就真是不知好歹。

王灼抱拳道:“臣多谢娘娘襄助之情!”

“朝中的精明大臣很多,你赴任徐州知州一职,看破此事的人可不少,而今好些大臣一闲下来就读关于江南的书籍,更有甚者让自己的儿孙、族人扮成商户入江南了晓民风民俗,这劲头儿可不小。”

第一千零六十三章 话是命令

“…族人扮成商户入江南了晓民风民俗,这劲头儿可不小。”

她意思是,江南大都督一职想要的人很多。

王灼揖手道:“臣必不让陛下和皇后再次失望。”

“本宫此次助你除掉城中邪教,破了书房玄术,好人做到底,就再送你三张玄门符箓,往后要试你家里有没有邪教玄阵,就拿出此符,挽三个手诀,若符自燃而毁,便是有玄阵,你令下人寻出阵木、阵石即可。”

她伸出手,连挽了三个手诀。

王灼学了两遍,“臣记下了。”

陈蘅给了他三张符。

笑道:“阿娥,本宫要在你家住几日,安排住宿,我到徐州的事不必张扬。”

“诺——”

这位皇后是恩威并施,果然古人都不好糊弄。

看看王灼又感动又谨慎的样子,被皇后治得服服帖帖、恭恭敬敬。

冯娥很是心疼王灼,领着陈蘅去了客房。

陈蘅在客房休憩。

冯娥挑了十几个精明的仆妇、婢女在外头侍立。

两个时辰后,闻得外头吵吵嚷嚷,却是白雯与另一个叫周灵的女弟子吵起来。

“白雯,你今儿太过分了,得了一个人的灵力,另一个也不留给我。”

“这种东西,谁抢到算谁的。”

“若不是我,你打得过他吗?”

稍后又进来二人,是清君与另一个女弟子,争执的原因依旧一个得了灵力,一个没抢到。

最后进来的是元芸,神色有些狼狈。

几个女弟子道:“姑姑,如何了?”

“好厉害的武功,在邪教的地位不俗,今儿运气不错,遇到医长老的大弟子。”

“啊——如何了?”

“当然是被我制服,毁了灵力修为,现在被官府的人抓下了大牢。”

“姑姑的功力又长进了?”

元芸笑,“天圣女呢?”

“在屋里休息。”

得了功力的,自进了一间屋子,盘腿打座。

没得的一脸忿然。

黄昏时分,陈蘅与她们道:“你们今儿二人一组,下次再有,今次得了好处的人,不许一次再抢,没有规矩不成方圆,独木难支。”

周灵问道:“天圣女,今儿白雯得了两个,下次属下也得两个?”

陈蘅点了一下头。

白雯的脸变得有些难看。

元芸沉声道:“规矩不能坏!天圣女的话就是命令!”

“诺——”

九月初五,天刚亮,陈葳对江南再次发出攻击。

一天一夜后,就传来了破城、大捷之音,消息传回,王灼很是欢喜,夺下了新城,陈葳传令全军撤入江南。

冯娥坐在屋子里发呆。

历史上记载,陈葳连夺三城后,就打了一场败仗,陈葳禀奏朝廷,请陈义为水军将领,皇帝允,陈义带着水军从此一路势如破竹。

既然陈葳早前打胜了,后头怎么就败了呢?

冯娥有些不明白。

九月初八一早,陈蘅辞别说要去看新夺的江南城池。

后来,也是许久之后,冯娥才从王灼那儿听说,陈蘅是不放心,她去新夺的城池查看,果真发现了邪教布入的玄阵,破其玄阵。

九月十四,陈葳所领水军再夺一地,消息传回朝堂,皇帝大喜。

也是这一天,从江南传回一个消息,北燕使臣一行被江南盟主莫东斩杀,十几个人的人头就挂在城墙上。

北燕君臣大怒,燕帝下令全力夺下江南。

九月二十日夜,陈蘅坐在帐中。

陈葳揖手道:“下一地如何?”

“江南盟水军换将。”

“怎么换了?”

“早前的将领是邪教医长老座下三弟子,精通兵阵,又有大弟子在我方接应,可接连三城,你攻城我破阵,江南盟主感觉不对,换成了真正的军中将领。”

陈蘅站起身,“我带元芸几人继续往前行,得去水帮走走,也瞧瞧江南各地是否还有玄阵,他们的阵柱、阵石被毁,若要在短时间再制出来不可能,而这段时间就是我军的机会。”

“末将明白。”

陈蘅点了一下头,“二兄以为,陈义这人如何?”

“脾气是坏了些,人很聪明,也是带兵打仗的好将领,早前十几役,若不是他指挥得当,我们会折损更多的将士。妹妹能否与陛下说说,给他一个将功折罪的机会。”

“二兄问陛下递折子,此事我可做不得主。”

不是她撸了陈义,现在怎么让她出头?

陈葳片刻就明白,这是陈蘅有意让他示好陈义。

“你现在怎么也学会这些弯弯绕?”

“有时候做了好事,就得让对方知道,念你的情儿。”

陈葳道:“成,我今晚就写折子。”

陈义很郁闷,他不能攻破,陈葳做到了,指挥得当,陈葳没有他聪明,可抵不住人家学得快,看陈义指挥了十几役,也有了经验。

陈葳不愧是陈留太主的孙儿,在带兵打仗上确有些天赋。

陈义很是佩服陈葳,但心中亦暗暗羡慕陈葳有一个好妹妹,处处都能为陈葳助力,而不是拉他的后腿。

陈葳与皇后,互成臂膀,而皇后不仅精通医术,还通玄门阵法。

陈葳悄悄进了陈义的大帐,“五妹夫,我与朝廷递了折子,请求任你为水军主将,我依旧为辅。”

各喊各叫,既然陈义没与颖川陈氏相认,放弃了他是陈朝刚之子的事实,陈葳就顺了袁家,唤他一声“五妹夫”。

陈义面无表情,“你不是连打了几场大胜仗。”

“别人不知道,我自己却知道,这几场能胜,是因为江南盟水军太过看重邪教的玄阵,如今全被皇后给破了,可一场仗,这可是江南的古城不容易打,里面的驻军不少,又有江南水军,数万人马。

我过来与你商量一件事,我近日佯攻,试试他们的虚实与兵力,你在旁观察,待你指挥时,正好朝廷的回复折子就该到了。”

这种打法,完全就是为他人作嫁衣裳的节奏。

陈义不解,“为什么?你为何帮我?”

“说到底,你我都姓陈,我们的妻子又是姐妹,肥水不流外人田,你说一直未说,可也想给你妻子挣一个诰命,给你的儿子少云挣一个爵位。水上作战,我自认不如你,有你领兵水上,我学了不少。”

他从怀里掏出一叠黄裱纸,左看右看,确定周围无人,这才低声道:“我妹妹给我的,说是玄门符箓,能用此试探出周围有没有玄门阵法,我教你使用…”

陈义看着这样的陈葳。

他还和小时候一样,总是对他释放出善意。

第一千零六十四章 正邪较量

他还和小时候一样,总是对他释放出善意。

陈葳比划了一通,“学会了没?”

陈义回过神,练了一遍。

陈葳讷讷地道:“小时候,父亲总说你的天赋好,妹妹教我三遍我才学会,你一看就学了。如果符箓自燃,就是有阵法,如果没反应就没有。你可别浪费了!还有,用的时候得把手洗将,弄脏了符箓就没毁了,这可是医族弄来的宝贝。”

陈义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这个人,“大祭司做的?”

陈葳道:“幸许是吧,医族的好东西,也只妹妹能弄到。”

他理所当然的猜是大祭司的,却不知这是陈蘅自己画的。

两个人又说了一阵话,投桃报李,陈义指点了陈葳水上作战的一些要领,又教他如何在水上佯攻又不被瞧出破绽。

九月底,陈蘅抵挡水帮。

阳显携夫人前来恭迎,水帮中有些地位的长老、弟子俱齐聚过来。

陈蘅道:“带本宫去新兵水寨。”

“娘娘不稍作休息?”

“大事要紧。”

阳显道:“听说北燕水军告捷了,近一月推进了二百里。”

“不负陛下期望。”

“还是卫国公是领兵奇才。”

陈蘅道:“军中的事,本宫不懂,带路罢。”

阳显做了几年水帮帮主,看到燕楚封候晋爵没有不心动的。

燕楚能重用,他也有机会。

可是水寨新兵营两次遇袭,这让他很是恼火,尚未封功,就先出错,上头如何看他,将来说起来,也会提他受阻之事。

*

水寨。

江南水乡的寨子,更似水乡的小镇,河里有无数的小船,上头是三人、四人的水兵。

“水帮混入细作,也清除过一些人,可还是防不胜防…”

陈蘅道:“邪教的玄门阵术,按我吩咐破阵!”

她用了一个月的时间,将阳显所掌的水寨都转了个遍,其间有七处水寨被设下玄门阵术,阳显的议事大厅亦有。

水帮上下很是愤怒,一时以为是细作,还有被人盯上的事。

陈蘅临离开时,留下了十张符箓给阳显,教会他使用便登船前往洛阳渡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