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

那几个船夫起先见三凤四凤俩丫头,也没往心里去,想着打发了就算了,可如今看到白玉堂和展昭也要渡河,为难了起来。

“两位公子,咱们这船晚上不过伊水,是规矩。”伙计耐心跟白玉堂说,“马腹大仙晚上看到船,会来翻我们船的!”

白玉堂和展昭都忍不住皱眉。

“你们以前有人被马腹翻过船?”四凤不满,“拿话搪塞我们吧?!”

“不是”几个船夫也没法子,“真不敢,难道有银子还不挣么?!”

白玉堂见船夫们一脸的无奈,估计是真有忌讳,想了想,重赏之下有勇夫么,不行那就只好等到明早了。

想罢,从怀中掏出一张银票来,递给船家,“去么?”

几个船家看了那张银票,眼都红了,就有些犹豫,彼此对视了一眼。

“娘的,撑死胆大饿死胆小!”这时候,其中一个皮肤黝黑的结实汉子站了起来,对白玉堂道,“你那张银票给我,我拿回家给我老婆孩儿,一会儿我渡船送你们过去,死了也值了!比孩子跟着我受穷强。”

白玉堂点了点头,将银票给了他,“不会让你死的。”

“成。”那人收了银子,跟身边几个兄弟交代了一下,自己万一没回来,就拜托帮着照顾家里。

几个兄弟都点头答应。

白玉堂和展昭出了茶棚来渡头等。

那汉子挺讲信用,住得也不远,回去将银票给了家里后,就来渡头将自己的船撑了出来。

白玉堂拉着展昭上了船,三凤四凤也跟着跳了上来。

“唉!”船家挡俩丫头,“你俩怎么也上来了?”

四凤嘟囔,“一起的!”

船家看了看白玉堂和展昭,两人都不说话,也没阻止。

三凤四凤赶紧上了船,船家也不好说什么,撑船离了岸,往对岸行去。

伙计站在船尾小心翼翼地摇着橹,白玉堂和展昭就坐在他身边,确保真有什么东西窜起来,也能一刀解决了它。

三凤四凤则是坐在船里,好奇地看着展昭和白玉堂,猜测着两人的身份。

展昭问船夫,“这位大哥怎么称呼?”

“哦,叫我老四就行啦!”船夫笑了笑,“公子,你们大晚上的过伊水,去城南办事啊?”

白玉堂点点头,问,“这马腹的传说,有多久了?”

“哇那可旧了。”老四叹了口气,“我听我爷爷说过,我爷爷那可是听他爷爷说的!”

“这么多人说有马腹,你们都见过活的么?”展昭笑问。

“哪儿能啊。”老四摇摇头,“这位公子不瞒你说,我们好些人,之前都不怎么相信伊水也向来挺太平的。就今年这一年啊,也不知道谁得罪了那马腹爷爷,出了那么多事儿。”

“都出了多少怪事?”

老四听展昭问,就絮絮叨叨将这几天的怪事都说了一遍,也权当给自己壮壮胆。

白玉堂在船头坐着,注意到有一堆堆的杂草漂过,零零散散一团团,就想细看。

“公子,那是死老鼠。”老四让白玉堂别看了,挺脏的。

“怎么那么多死老鼠?”白玉堂一下子想到了下午从成里狂奔而过的鼠群。

“那些老鼠不知道发了什么疯,下午那会儿,先是从伊水那一头出来,然后狂奔了一圈,穿城而过又都跳回了伊水里头,淹死了好多傍晚的时候就浮起来了一大片。官府准备明儿个一早带人来捞了去烧掉,不然怕有疫情。”

正说这话,白玉堂就感觉展昭轻轻地拽了一下他的衣裳角。

白玉堂看他。

展昭指了指耳朵。

那老四还想说话,就见白玉堂对他轻轻一摆手。

老四愣住了。

同时,就听到哗哗的水流声中,似乎有别的划水声音

还没听明白怎么回事,老四就见白玉堂伸手一把抓住他袖子往后猛地一扯说时迟那时快,老四刚刚一个趔趄栽倒在船尾,就听到“哗啦”一声巨响。

一个巨大的东西破水而出

“啊!”四凤三凤就看到有一条大鱼从水里窜了出来,张大了嘴一口咬过来,若不是船夫被白玉堂拉开了,这一下稳咬上。

白玉堂猛一看到那条大鱼也是一皱眉。

这东西看似是鱼,但体态肥硕,满嘴獠牙,身上光滑至极似乎还有些虎纹斑痕。背上有一把扇子一般的背鳍。

“玉堂,低头”

白玉堂还不太确定这究竟是不是鱼,就听到身后展昭的声音传来。他已经感觉到了背后浅浅一丝寒意袭来这寒冰一般的剑气只有展昭那柄巨阙才能发出来,就猛一矮身。

三凤四凤只见展昭背在身后的手上拿着一根长形布包,此时,蓝色的布包已然打开,一柄黑色古剑的剑柄露在外面,展昭背过手一抽剑

寒光闪过之,巨阙在空中轮了一圈破空而过,龙吟之声叫人不寒而栗。

白光过处,就听到“刺啦”一声,是皮肉被利刃砍到后撕裂的声音,清清楚楚。

那大鱼的侧身出现了一个大血口,“轰”一声横向倒向了一旁,缓缓沉入河底,咕嘟咕嘟地冒起了一串血泡。

白玉堂站直了身子,抬手轻轻接住几根飘飘扬扬落下的黑发,回头看了展昭一眼。

展昭挥手向下一甩巨阙上的血珠落回了水里,“仓啷”一声宝剑还鞘,展昭一偏头,说了声,“抱歉。”

白玉堂扔了头发,淡淡回了一句,“你刚刚叫我什么?”

“呃”展昭眨眨眼,“我刚刚有叫你么,我说鱼啊!低头。”

白玉堂摇了摇头,伸手去扶起看傻了眼的老四,“没事吧?”

“”

老四良久才回过神来,“娘娘啊!你们,你们刚刚砍中马腹大仙啦?”

“只是条鱼而已。”白玉堂对老四道,“继续划船吧。”

“哦”老四战战兢兢地跑去继续摇船,这一回,一路除了大片的死老鼠之外,再没看见别的。

船到了岸边之后,白玉堂又赏了老四一些银子,让他去城南找家客栈住一晚,明天一早再划船过河比较安全。

老四乐得合不拢嘴,拿着银子上镇上找客栈去了,临走,还告诉了展昭和白玉堂,马腹祠堂的走法。

三凤四凤似乎急着赶路,跟两人道了谢就急匆匆跑了。

展昭和白玉堂按照老四告诉的路线,往不远处的山上走,打远处已经能看到山上那若隐若现的祠堂。

“刚刚那个是什么?”展昭问白玉堂,白玉堂给他形容了一下那鱼的样子。

“不说那马腹也是虎纹么?莫非是将这怪鱼当成马腹了?”

“八九不离十吧。”白玉堂低头,注意到前方有一块高起的石头,想跟展昭说,却听到路边的草丛一响。

他一愣神,展昭已经绊到了,身子往前一倾。

白玉堂赶紧上前捞了一把接了个稳妥。

同时,就见一只野猫从草丛里窜了出来,嘴里叼着一只老鼠,看到白玉堂和展昭,也是吓了一跳,呆呆地站在路中间,绿油油一双眼睛盯着两人看。

“没事吧?”白玉堂扶住展昭问。

“没。”展昭有些尴尬,站稳了刚想说话,就听到一声惨厉的猫叫传来。

这大半夜的,猫叫声显得分外凄惨也异常吓人。

白玉堂回过头,只见那猫横躺在了地上。

“什么东西?!”展昭听到了声响。

白玉堂拉着他往前走了几步,从怀中掏出火折子来点上,蹲下观看只见那野猫嘴里咬着死去的老鼠,已经僵硬,七孔都在往外冒着血。

展昭戳戳白玉堂的肩膀,“怎么了?”

白玉堂站起来,“猫死了好像那死老鼠有毒。”

“唉”展昭幽幽地叹了口气。

白玉堂回过了神,转脸看他,纳闷他叹什么气。

就见展昭手指轻轻搔了搔下吧,道,“猫和耗子真是冤家,死都死在一块儿了。”

白玉堂咳嗽了一声。

展昭眨眨眼,“那耗子什么颜色的?”

白玉堂望天,收起火折子,拉住他手腕,“走吧”

第8章 祠堂映月

那只跑出来的死猫,给这一路又增添了些许诡异气氛。

白玉堂拉着展昭往前走,只觉得越走越黑,有些莫名。

“怎么那么黑?”白玉堂忍不住皱眉,他不是没在夜晚走动过,即便没了月亮,也不会黑得如此。

“风也小。”展昭突然道,“这一带似乎云很厚?”

“嗯。”白玉堂点了点头,“祠堂就在前面。”

“哦白兄。”展昭突然叫了白玉堂一声。

白玉堂停下脚步看他。

“其实我可以自己走的。”展昭动了动手,白玉堂低头看过去,他的手腕子还在自己手里。放了手,气氛有些尴尬。

展昭往前踏了一步,觉得肩膀挨着肩膀了,才说,“有坑和石头要记得告诉我。”

“呃,好。”白玉堂点头,和展昭并排往前走,特别注意展昭的脚下路是否平坦看来展昭并不太喜欢被人照顾的感觉。

一路虽然诡异,却也没再发生什么事,两人也颇为顺利地就上了山。

这马腹祠堂的确很破败,也无灯火,白玉堂听了听,没有人声。

“没有人么。”展昭有些失望,“还以为会有几个小地痞在这儿。”

“可能都不敢住了吧。”白玉堂掏出火折子来,借着微弱的亮光看了看四周。

祠堂之内颇为阴森,特别是大殿正当中那尊不人不鬼的马腹雕像。

地上还有几堆被熄灭的篝火,看来之前的确有人在这里居住过,大概就是那些流浪的野孩子。

“应该有一阵子没人来了。”展昭说着,嗅了嗅周围,“有没有闻到一股霉烂的味道?”

“我闻到很多味道。”白玉堂皱着眉头说,“还有尸臭。”

“后面乱葬岗传来的吧。”展昭说着,拍拍白玉堂,“咱们去看看?”

白玉堂忍不住皱眉,“看乱葬岗?”

展昭笑,“附近不知道会不会有人,先在庙里转转吧。”

白玉堂在大殿里找了一处比较干燥的地方,点起了篝火四周立刻亮堂起来。环视四周,没什么异样,白色的墙壁脱落了不少,不知道是不是那些孩子顽皮,墙上乱七八糟画了很多黑色的画

白玉堂缓缓走了过去,看着那些画,起先他以为是随便画的,然而仔细一看,“和你大哥画在床头的好像。”

展昭听后吃了一惊,“当真?”

拿出那张小四子他们拓印的画像出来一比对,白玉堂点头,“床头的话,是一整墙乱画中的一部分。”

墙边扔了很多烧成黑炭的柳条墙上还有黑乎乎的小手印,显然,这些是孩子们画上去的。

“那些孩子不可能去住天字第一号房,这么说,是大哥来过这里?”展昭得出了些线索,摸索过去。

白玉堂赶紧走过来,“你要去哪儿?”

展昭单手抓住白玉堂胸前的头发,“找你啊。”

白玉堂将头发抽回来,让他搭着自己的肩膀,“你想四周看看有没有你大哥留下的其他线索?”

展昭点头,“果然是知己啊。”

白玉堂听到那声“知己”,莫名有些别扭。转眼,看到供桌上有一个烛台,上头还有半截没烧完的蜡烛。

将蜡烛拿来,准备在篝火上点燃,白玉堂却发现了一些东西

“这里有一些骨头。”

“什么骨头?”

“很小很细。”边说,白玉堂边用树枝挑了挑火堆,又找出了几张烧焦的老鼠皮来。

“是老鼠。”

“哦。”展昭点了点头,“估计是小孩儿们没东西吃了,拿烤老鼠做了点心吧。”

白玉堂微微皱眉,将柴火放下,站起来,“可猫吃了老鼠,死了。”

“孩子也死了不是么?”展昭反问。

两人顿时又觉得蹊跷起来。

良久,展昭突然说,“对了,我发现一件事情。”

白玉堂回头看他,“什么?”

展昭用手指轻轻地叩着自己的下巴,道,“我发现你跟我说话的时候,都不叫我名字。”

展昭突然来了这么一句,白玉堂倒是一时很难回答。

“刚刚认识的时候么,你就不跟我说话。后来稍微熟了一点,就开始‘唉’‘喂’,现在就干脆直接说话。”

白玉堂张了张嘴,想了想——似乎的确是

“你看,你叫赵普就直接叫赵普,叫公孙呢,就公孙,小四子、小良子、影卫、王朝马汉你全都叫了,就是不叫我。”展昭认真问,“我名字很难听么?”

白玉堂也不明白展昭怎么突然在意起这点来了不过话说回来,展昭的名字是不好叫。自己江湖朋友不少,展昭算是最特别的一个。直接叫展昭吧,显得很生分,叫展兄?有些矫情,就像自己不太喜欢他叫自己白兄似的。要是三个字还能叫个名儿,可就两个字,总不能随口来一声“昭”

白玉堂一想到那一个“昭”子,下意识地抖了一下。

“嗯?”展昭凑过去一些,虽然看不见,但是能想象出白玉堂现在的表情。

白玉堂转脸,见展昭似笑非笑的神情,就知道他戏弄自己呢,那神情

白玉堂突然张嘴,来了一句,“猫”

“又有猫?”展昭疑惑,侧耳听了听,心说没理由啊,有猫自己应该能听到动静。

白玉堂嘴角轻轻挑起,“展小猫。”

大殿里片刻的沉默。

“呵”

展昭大概是刚刚那一下懵住忘了换气,刚想说话,却听到大殿外头传来呼呼

阴森森的大殿里,突然停到这种类似野兽喘息的声音,让人不寒而栗。

白玉堂也放下了玩笑的心思,转身要出去,但一想还是回头拉了展昭一起走。

出了大殿借着烛台的灯光看到了附近的场景。

黑暗的荒坡,不远处有两点绿油油的光。这次不是猫,那东西比猫大些,是一只野狗。

那野狗看到有人出来,转身就跑了。

“是狗?”展昭问。

“不清楚,过去看看。”说着,白玉堂一手拿着烛台,一手拉着展昭朝祠堂后方走去。

出乎两人的意料,后头还有一片院墙,倒塌了大半,院墙外头一处陡坡,坡下老远能看到坟包还有好多四散觅食的野狗,估计就是那乱葬坑。

“我听到有水声。”展昭开口。

“嗯。”白玉堂往院子里望了望,“里头有个水池,还挺大”

说着,白玉堂的话突然断了。

展昭也听到水声中伴着“哗啦”一声响,似乎什么东西下水了。

“什么声音?”

“没看清楚。”白玉堂低声说,“水里好像有东西,个头不小。”

“大鱼?”

“鱼尾巴不过我好像还看着头发了。”白玉堂呆呆站在原地,刚刚那一瞬有些快,那个在池子里的东西好像是——人头鱼身。

“头发?”展昭觉得不可思议。

白玉堂带着他走进了院子,来到池子边往里看。

池子里冒起了几个泡泡水面刚刚明显被晃动过,还有阵阵波澜。很快地,池水平静了下去,水流声也消失了,漆黑的水面上,映着一轮圆月。

白玉堂看了良久,问,“猫今天什么日子?”

展昭听着那一声“猫”,眼皮子抽了抽,没好气道,“月初啊。”

“刚刚我跟没跟你说天上是新月?”

“嗯,月牙儿,怎么了?”展昭听着白玉堂的话有些古怪。

“为什么水里的倒影是满月?”白玉堂说出这话自己都有些不相信自己了。

展昭沉默了半晌,说,“月亮欺负你看得见。”

“咳咳”

白玉堂是让自个儿的口水呛着的,一脸无奈地看展昭,回头再看,水中的月亮消失了。忍不住甩甩头——产生幻觉了不成?!

两人在水边起码站了半个时辰,然而水面依然是漆黑而平静此时,天到了最黑的时候。一片寂静之中,远处的乱葬岗上传来“咯吱咯吱”的轻微响动,也不知道是那些野狗们啃骨头呢,还是那些尸体们磨牙。

“这个时候看不见”

良久,展昭突然开口打破了沉默,“特别的刺激!”

白玉堂让他一句话逗乐了,气氛也没刚刚那么紧张,“还是进大殿吧,去把墙上的图都画下来,看能不能找到线索。至于这周围,等天亮了再说。

“嗯。”展昭点头答应。两人转身进大殿。

等两人离开了院子池水忽然又轻轻地划开了一阵涟漪,池中央有一个黑乎乎的脑袋,缓缓冒了出来。

白玉堂和展昭回到了前殿,篝火还燃烧着,有了光亮就没那么阴森了。

白玉堂让展昭在一个蒲团上坐下,自己拿出随身带的纸笔来,照着墙上的图画描了起来。

四外又安静了下来,只剩下纸动的沙沙声。

展昭单手托着下巴坐在蒲团上,脑袋里胡思乱想白玉堂功夫好,难得的是文采也很好,善于琴棋书画。据公孙说,就算不会功夫,将白玉堂扔进文生公子那一堆里头,也是翘楚。

想到这里,展昭忍不住啧啧了两声。

白玉堂听他有动静,就问,“怎么?”

“嗯”展昭想了想,“你以后,还是叫我喂或者唉吧。”

白玉堂没吱声,嘴角微微一挑。

过了良久,远天终于出现鱼肚白了,白玉堂才将整墙的画都临摹下来。收起纸走到展昭身边坐下,松了口气。

展昭闭着眼睛,胳膊肘只在膝盖上,似乎是在休息。

白玉堂开口,“担心你哥?”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