萱姐儿泪流满面,眼睛盯着地上,一字字道:“女儿若是不嫁,便是无信,若是连累堂妹代嫁,便是不义,累的母亲下堂,乃是大大的不孝,抛弃病中的良人,是为不忠”

她说完这番话,挣扎着跪起来,给大太太磕起了头:“请娘亲体谅女儿,莫要让女儿变成一个不忠不孝,无信无义之人。”

大太太只傻傻地盯着萱姐儿,脸上是一片不敢置信,仿佛第一天认识这个女儿一般,她心灰意冷的站立着,末了,恨恨道:“我当初为什么听你的话,叫你去读什么书,如今却把我儿读的傻了。”

三太太见大太太心如死灰,心里也升起了一股物伤其类之情,态度柔和了下来,轻声劝道,“既然如此,不如早做打算,赶紧把萱姐儿的婚事操办起来,那家还等着了。”

大太太眼皮一翻,毫不给脸的驳斥道:”操办?操办什么?我儿就算要嫁,也得等那病秧子好起来,冲喜,那是门都没有”

三太太气得浑身发抖,肚子里一阵抽搐,她连声默念了几个阿弥陀佛才静下心来,不行了,管不了了,不能为了老大家的破事儿把肚子里这个小的折损在这里。

三太太果断的站起身,冷冷的丢下一句:“大嫂也不用针对我,我这就去回禀了母亲,你自去和老太太理论吧。”

话罢,三太太转身就走,步子极快,失了婉约却多了几分凌厉。四太太既然和她一起来的,看够了笑话,也赶紧跟在后面喊着:“三嫂,等等我,等等我哎。”

生不出孩子的女人,真是巴不得别人家的孩子都出点事儿。

涟姐儿上前扶起了萱姐儿,萱姐儿宛如一个木头人,一双无神的眼睛看向大太太,喃喃道:“都是女儿连累母亲了,都是女儿连累母亲了…”她重复两次再度哽咽起来。

大太太心里再怨她恼她也终究是自己的女儿,轻叹一口气道:“如今却是走不得了,等着吧,他什么时候康复,你再什么时候出嫁。”

话罢,大太太转身出去了,临走不忘了嘱咐柳儿:“好生伺候你们小姐,别再惹她落泪了。”

自己出门却飚了一堆眼泪出来,右手死死捂住嘴巴,我苦命的女儿

大太太回到屋子里坐了片刻,如坐针毡,思前想后,这事儿还得老太太松口才成,她顾不得许多了,再次急匆匆地到了老太太房子外面。

映红却来传话,说老太太乏了,请大太太回去吧。

大太太一咬牙,扑通一声跪在了老太太房子外面,不屈不挠的磕起头来。

她方才已经磕过一场,只是当时是在老太太屋子里,只有大丫鬟映红见了。

如今却在老太太房外,来来往往的丫鬟婆子都看到了,一个个也不敢指点,却在心里记下了,回头就说三道四。

涟姐儿扶起萱姐儿,拉着她到炕边坐了,顾二不声不响的投了帕子来,涟姐儿接过来给萱姐儿抹了把脸,拉着萱姐儿道:“姐姐,不是我说你,大舅妈说的才是真有道理,这门亲事就该黄了。”

萱姐儿两只眼睛红肿,却已经不再流泪,怔怔的发着呆,半晌才道:“母亲带我回外祖家,却是被休回去的,你可曾见过休妻还能带着子女离家的?不过是母亲一厢情愿罢了。”

涟姐儿无语,萱姐儿继续道:“我既然姓了李,享了十几年富贵,如今就不能丢下这个姓氏。”

涟姐儿咬紧下唇,十分不甘,却又不知道说些什么,若是母亲在就好了,定然能出得了主意。

沉默半晌,涟姐儿怏怏道:“那姐姐如今有何打算?”

萱姐儿面如死灰,淡淡地道:“打算?我还有什么打算,他生也好,死也罢,我都只能嫁过去了,生就伺候他一辈子,死就守着牌位。”

涟姐儿只能握住萱姐儿的手,陪着她默默的坐着,心里涌起一股悲凉之情,不禁暗忖,若是自己如萱姐儿这般,又当如何?想到家里的祖父祖母,涟姐儿打了个寒战。

两个人默坐着片刻,就有人急匆匆的进来,却是大太太身边的郭嬷嬷,见面就给萱姐儿跪下了:“求姐儿去劝劝奶奶。”

萱姐儿大惊,忙搀扶起郭嬷嬷,问道:“我娘怎么了?”

郭嬷嬷急惶惶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奶奶在老太太房子外面跪下了,您快去劝劝她吧,人来人往的下人都看到了,以后可怎么做人啊。”

萱姐儿猛地站了起来,却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只来的及说了句:“萱儿不孝啊…”便倒地晕了过去。

上卷 从丫鬟做起 第七十六章 涟姐儿出计顾二相帮

第七十六章 涟姐儿出计顾二相帮(二更)

萱姐儿睁眼的时候,天已经黑了,朦胧的烛光下一片昏黄,只看得到身旁有个影影绰绰的人影,她想要唤人,却发现喉咙干渴,张了嘴巴却没有声音传出。

身边的人一直握着萱姐儿的手,她一动,立刻就惊醒了,大太太憔悴的脸出现在了萱姐儿上方,萱姐儿嘴唇微动,两眼已经落下泪来,大太太亦是一脸愁容,嘴巴上爆了一层皮,哄着萱姐儿道:“乖,没事儿的,娘在这里呢。”

萱姐儿睁大了眼睛看着大太太,见她一日之间似乎苍老了许多,一时心酸,又要落泪,却不想再让大太太伤心,便闭紧双眼,耳边传来了一声轻叹。

涟姐儿回到自己房间里,就有些怔怔的发呆,时不时的叹上一口气,到了夜间,睡在外面的顾二听得涟姐儿翻来覆去的,自己也跟着一夜没有合眼。

到了天快亮的时候,顾二才迷迷糊糊的睡了一小会,结果听到里面涟姐儿的响动,又赶紧爬了起来,打着呵欠帮涟姐儿穿好了衣服,随便对付了两口,涟姐儿惦记着萱姐儿,赶紧就带着顾二去了大太太的院子。

却见大太太的院子里里外外站了不少粗使婆子,把个院子围得铁桶一般。涟姐儿皱着眉头往里进,立时就被人拦了下来,面上恭敬地道:“老太太说了,萱姐儿出嫁前就好生静养着,表小姐还是请回吧。”

涟姐儿面色一紧,就要不管不顾地冲进去,顾二却伸手抓住了她,一副怯生生的样子,涟姐儿狠狠地剐了她一眼,关键时刻就会拖后腿的东西,往日里觉得是可取之处的忠厚老实,现在看来却是胆小怕事的另一种说法。

涟姐儿见那守门的婆子丝毫没有通融的意思,只得讪讪的退了下来,待行到僻静之处,正要发作顾二,顾二却一本正经地道:“小姐要进去的话又有何难,何必跟个老婆子一般见识,没得掉了自己的身份。”

涟姐儿一怔,却不大相信顾二有办法把她带进去,将信将疑地跟在顾二身后,见她居然径直回到了自己院子里,不禁憋了一肚子火,这个顾二看来也不是个老实的,定然用话诳住了自己,先骗回来再说。

涟姐儿板着脸就要发作,顾二却没看见她脸色一般,转头就出了房门,把涟姐儿气的七窍生烟,又不好跟许妈妈等人分说,一个人坐在炕边生着闷气。

过了片刻功夫,顾二带了两套衣服回来,催促道:“赶紧换上,等会儿就来不及了。”

涟姐儿一怔,拿起一套衣服,见是个钗裙,还带着补丁,另有一股刺鼻的油烟味扑面而来,登时了然,也顾不得油烟套头换上了,顾二换了另外一套,两个人一前一后出了房门,看着却像是两个灶上的粗使丫鬟。

涟姐儿没有走过这边,跟着顾二七拐八拐却是到了灶上。贺大娘挥舞着菜刀,连连催促手下的婆子们赶紧装盘上菜。

顾二抹了一把汗,见角落里四五个婆子一人提了一个食盒整装待发,松了一口气道:“幸好赶得及。”

拉着涟姐儿到了那边,却还余了两个食盒,和涟姐儿一人一个提了,一队人这才出发,顾二拉着涟姐儿坠了后面,轻声道:“奴婢见大太太院子里被看守的那么森严,定然不许她们出来打饭,就猜测会不会是叫灶上的人来送饭,去问了下贺大娘,果然如此。”

涟姐儿默默地听着,心里对顾二越发看重,这个小丫鬟真是不简单,又聪明又机灵,还想的出这么妙的法子。

涟姐儿提着食盒,她平日里虽然没有做过这个,却也觉得手里的食盒异常轻盈,像是根本没有装碗碟一样,略一思索便明白了,肯定是顾二为了照顾她,特意弄了个空食盒给她装样子的。

打头的婆子和那守门的婆子很熟的样子,抱怨了两句辛苦做饭还要跑腿送饭,那守门的婆子一脸同情的就放她们进去了。

涟姐儿低着头跟在昂头挺胸的顾二身后毫无阻碍的混了进去。

到了房门外,里面就有人迎了出来,伸手把食盒接了过去,大太太的屋子可也不能让这些粗使的婆子随意进出。

涟姐儿急的团团转,进不去屋子就打道回府,不是见不到萱姐儿了。

还是顾二沉着,见来接饭的里有柳儿,上前一步,拽了拽柳儿的袖子,柳儿抬头一看,微微一愣,顾二道:“我们这盒里是贺大娘特意给奶奶熬的雪蛤银耳汤,还请姐姐通融一下,让奴婢当面呈上,顺便替大娘传个好。”

柳儿面露为难之色,瞥了一眼旁边看守的粗使婆子,从腰间的香囊里摸出几个铜板来,悄悄的塞了过去,那粗使婆子掂了掂分量,一脸鄙夷,却听得顾二自言自语道:“大娘的脾气近来似乎更不好了。”

贺大娘?一想到铁塔般的贺大娘手持双刀的样子,那粗使婆子禁不住打了个寒战,不耐烦地挥了挥手,顾二赶紧拉着涟姐儿跟在柳儿身后进了屋。

一进屋,柳儿还不放心的向外瞄去,一边抱怨道:“你这个顾盼啊,叫我怎么说你,这个时候来添什么乱,是不是表小姐叫你传话?”

顾二低头一闪,让出身后的涟姐儿,柳儿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惊呼一声随即捂住嘴巴,一把拽过涟姐儿,急急的压低了声音道:“表小姐怎么这身打扮?被老太太知道可怎么得了?”

涟姐儿黑着脸,忿忿地道:“那守门的老货忒是给脸不要,拦着我不让进门。”

柳儿愕然,涟姐儿平素里往来一副大家闺秀做派,今日里说话如此粗俗,想是气坏了,转念一想,涟姐儿这也是和萱姐儿感情深厚的表现啊。

她也不多废话了,拉着涟姐儿就进了里屋,下人们正在布饭,萱姐儿和大太太愁眉苦脸的坐在桌旁,却是一点胃口都没有。

柳儿见屋子里都是自己人了,拉着涟姐儿到了萱姐儿身边,萱姐儿低着头想着心事,却是没有注意涟姐儿,一股刺鼻的油烟味传来,顿时让一天滴水未进的萱姐儿一阵反胃。

她干呕两声,大太太已经是不满地瞪了过来,涟姐儿殷殷的唤了声:“姐姐~”

大太太这才咦了一声,细打量两眼,看出是涟姐儿,忙把她拉到了自己身边,心里又是酸楚又是感动。

萱姐儿也回过神来,亦是感动异常,唤道:“表妹,你怎地过来了?”随后狐疑的打量起涟姐儿:“你这身打扮?”

涟姐儿见了萱姐儿有一种见了亲人的感觉,登时腰杆就直了,心里就觉得有人撑腰了,委屈地道:“看门的老虔婆不让我进来。”

大太太气得一拍桌子,连声骂道:“反了她们了,还真拿着鸡毛当令箭了,我平日里真个是太过宽和,才让这群不开眼的东西无法无天了。”

萱姐儿也气得不行,却又转头看向涟姐儿,真心实意地道:“表妹还是赶紧回去吧,你的心意我都明白,莫要被祖母发现了。”

涟姐儿咬紧下唇看着萱姐儿半晌,突然道:“姐姐还是走吧,走的远远的,莫要一时意气误了自己前程。”

萱姐儿一窒,苦笑道:“走?能走到哪里去?走到天边我也是姓李的。”

涟姐儿上前一步,坚定地道:“姐姐不妨去找我母亲,母亲定然有办法护住姐姐,在京里住上两年,待这边事了,叫母亲在京城给姐姐寻上一门好亲。”

大太太神色一动,打量起这个以前从不曾注意过的外甥女儿来,萱姐儿亦是有些犹豫,“祖母说了,若是我不嫁,就要把蔁姐儿蕙姐儿嫁一个过去…”

涟姐儿冷笑道:“三舅母会吃这个亏么?”

萱姐儿和大太太对视一眼,心中大定,是啊,三舅母怎么可能会叫蔁姐儿蕙姐儿跳进火坑。

涟姐儿见萱姐儿意动,一叠声地道:“不如姐姐这就与我换了衣服,收拾些细软盘缠,赶紧上路,省的夜长梦多。”

大太太倒是当机立断,当下就把发上戴的金钗,手上的玉镯,指上的金环一股脑的撸了下来,涟姐儿也把自己手上的一副银镯子撸了下来,放到了一起,轻声道:“外面还是用银子方便,这是来的时候母亲在路上说与我听的。”

柳儿把腰间的香囊解了,丢出一堆铜板,顾二不声不响的摸出怀哥儿给的碎银放了进去。

萱姐儿两眼含泪,左右看看,却不知道从何说起,涟姐儿拽着她到了屏风后面,就要与她交换衣服。

幸好顾二寻来的这两套衣服都肥大,涟姐儿穿着裤腿袖子都卷了几卷,萱姐儿穿着却是正好。

换好了衣服,大太太已经把那小堆凑出来的盘缠用丝帕包做两堆,一堆贵重的叫萱姐儿贴身藏好,一堆零碎的叫她放在身边。

大太太恋恋不舍地拉着萱姐儿的手,又说了几句话,就要送她出门,突然从外面蹦进了一个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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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卷 从丫鬟做起 第七十七章 千谋万划尽成空(粉红20)

第七十七章 千谋万划尽成空(粉红20)

怀哥儿直接扑到了萱姐儿的怀里,撒泼使赖地道:“我和姐姐一起走”

大太太脸一沉,上前揪住怀哥儿的耳朵,怒道:“一边儿去,别添乱。”

耳朵被大太太揪的生疼,怀哥儿却不死心的抱住萱姐儿的胳膊,急切地道:“姐姐这么个弱质女流,单身上路,又带着一包金银,你们也放得了心?”

大太太颓然的跌坐椅子上,摸了摸额头,自己莫不是烧昏了头,真是病急乱投医,走投无路时,涟姐儿那么小的孩子随口一句话也当了真。

她的眼里满是绝望,怔怔的望着窗外,本是春暖花开的季节为何觉得如此萧索。

怀哥儿见大太太这副神情,瑟缩了下,随即大着胆子道:“不如让我和姐姐一起上路,到了外府唤上松石的父母,就说一家四口去投亲。”

大太太面色凝重,眼里重新燃起了希望,恩,怀哥儿年纪虽小,却是个机灵的,他跟着就可以跑前跑后,松家的那老两口唯一的宝贝儿子松石又在府里呆着,倒不至于奴大欺主。”

大太太一跃而起,拉过怀哥儿,郑重地道:“那你姐姐就托付给你了。”

怀哥儿认真的点了点头,亦是一脸庄重:“请母亲放心吧,我定会看顾好姐姐的。”

柳儿翻出自己一身衣服,顾二赶紧又换了,把自己穿过的衣服递给了怀哥儿,帮着怀哥儿穿了起来,怀哥儿不会穿女子的衣服,任由顾二忙活着,突地低声道:“你以后要是被人欺负了,就去寻松石帮你。”

顾二手一僵,默默的点了点头,心里却道,这个少爷头壳坏死,一个丫鬟还能去寻小厮出头?

一切打点妥当,大太太壮士断腕般强而有力的挥动了一下手臂,“走”

一个冷冷的声音道:“去哪里?”

众人皆惊,房门被人一把推开,老太太一身富贵团花褐色外褛,面无表情的看着大太太,旁边小意搀扶老太太的却是大少奶奶,大太太的嫡亲侄女梅氏

大太太瞪着大少奶奶,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冷笑道:“好,好,三媒六聘,却聘回来一个白眼狼”

大少奶奶低着头,不敢与姑母对视,嗫嗫地辩解道:“您就算不为齐哥儿着想,也想想您那尚在襁褓的孙子”

老太太在孙媳妇的搀扶下,到了炕边坐下,一干女眷尽皆起身,老太太看看一身粗使丫鬟打扮的萱姐儿,又看看同样打扮的怀哥儿,厉声道:“胡闹”

大太太等人马上打了个哆嗦,老太太不给她们插话的机会,一句接一句地道:“枉我平日里对你的教诲,你真是被猪油蒙了心了,眼里就只有了你这个女儿了,你别忘了,你还有个赶考的儿子,还有个刚生下来的孙子”

老太太声声厉喝,训的大太太扑扑落泪,却不容大太太辩解,老太太换了一副面孔,缓缓道:“萱姐儿就只是你的女儿,就不是我的孙女?就你疼爱她,我这个祖母就是后来的?你也不想想,若是萱姐儿这么一走,自己的名声臭了不说,将来如何能寻得好婆家?”

老太太冷哼一声,又道:“你还要去祸害涟姐儿她娘,二姑娘在京城里本来就步步维艰,你这么一去,不是叫她更加难做?她以后在婆家还抬的起头么?”

老太太虽然有些不通人情,却句句在理,大太太被她训的无话可说,闷头掉着眼泪。

萱姐儿紧紧偎依在母亲身边,眼里一片心疼,却也顾不得其他了,只希望不要叫母亲再这么难堪,叫她嫁个活死人她也认了。

涟姐儿自从来到李府,外祖母一直对她和颜悦色,今天发作起来,才知道为什么母亲一提外祖母都是又敬又畏的神情。

老太太冷哼一声,又道:“你想的倒好,一跑了之,蔁姐蕙姐可都还没有订亲几个哥儿也还要科举,就因为你疼爱女儿,就要断送这一大家子的前程不成?”

大太太脸上全是绝望,郭嬷嬷在她身后悄声道:“姑娘嫁过去是冲喜,姑爷肯定能康复的。”

这一句话如同雪中送炭,大太太像是溺水的人抓住了一棵稻草,再也不肯放手,喃喃道:“会好的,会好的,一定会好的。”

老太太已经站起身来,在大少奶奶的搀扶下向门外走去,就要跨出门槛的时候,突然淡淡地道:“陈家的少爷已经去了,明天就把萱姐儿送过去吧。”

石破天惊

大少奶奶颤抖着手扶着老太太,偷瞥到她一丝不苟的脸上一片决绝,身后传来了哭天喊地的声音,有喊奶奶有喊姑娘的,大少奶奶偷偷回头望了一眼,见大太太和萱姐儿两个被人抬上了床,心里泛起了丝丝愧疚。

老太太淡淡地道:“想想你的儿子,一切都值得。”

大少奶奶的腰杆一挺,脸上的表情竟变的和老太太如出一辙。

郭嬷嬷毕竟是大太太身边得力的婆子,一片兵荒马乱中,她指挥若定,把大太太和萱姐儿并肩抬到了炕上,脱了外衣,又派了柳儿去请大夫,叫人打了水来给大太太和萱姐儿擦拭。

回头看到怀哥儿和涟姐儿俱是一副惊吓过度的样子,郭嬷嬷满脸疲倦地劝道:“表姑娘还是请回吧,怀哥儿也在自己屋子呆着去吧。”

两个人也算懂事,知道在这里只会添乱,涟姐儿一步迈出,却发现腿抖的不听使唤,还是顾二托了一把才稳稳的站住了。

涟姐儿就在顾二的搀扶下,一步步的挪回到了怜江阁。

涟姐儿像是大病初愈一般,面色苍白,额头不断渗出汗水来,把许嬷嬷骇的,连声训斥顾二:“你怎么照看小姐的,好好的出去一圈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

顾二低着头也不说话,涟姐儿摆摆手,虚弱地道:“不关她事儿。”

话罢,却是一句多余的话都说不出来了,费劲全身力气上了床,昏昏的睡了过去。

等她醒来时,听到帐子外面许嬷嬷压低了的声音:“二小姐也真是个可怜的,老太太还真是心狠,就这么嫁过去做了望门寡。”

涟姐儿死死咬住被子,两只眼睛哗哗的流着眼泪,却听得萍儿小声问道:“那大太太和大老爷就不拦上一拦?”

许嬷嬷叹了口气道:“昨天大太太跪了一天,有什么用,婆媳天生是对头,老太太是不会对大太太心软的。”

萍儿犹豫地问道:“那大老爷呢?我看他和善的很,对下人也是笑眯眯的。”

许嬷嬷哼了一声,仿佛气得不行,半天才说:“没见过这么当爹的,送了女儿一部《道德经》,还说她从此没有俗事缠身可以专心修炼早登极乐,到时候别忘了拉老父一把。”

涟姐儿口里的被子咬的更紧,一口气堵在了胸里,鼻子里滑滑的,鼻涕和眼泪一起胡啦了满脸。

许嬷嬷和萍儿在没有说话,也不知道哭了多久,外面天色都暗了下来,涟姐儿也不觉得饿,只是精神上乏的很,迷迷糊糊的又睡了过去。

恍惚间,似乎有人投了干净帕子给她抹干净了手脸,又把她的手放回了被子里,给她掖好被角,握着她的手,坐在了她身边。

涟姐儿感受这一片温柔,脱口而出:“娘~”

握住她的手却是一僵,涟姐儿睁开眼,见顾二一张小脸上满是怜悯,心里一抖,让了半边床出来,低低道:“你上来陪我睡吧,我一个人怪怕的。”

顾二听话的脱了鞋子,半坐在炕边儿,涟姐儿偎依了过来,断断续续地道:“顾盼,你说,是做主子好呢,还是做丫鬟好呢?”

顾二一愣,涟姐儿没有等她回答,自言自语地道:“你大概会说当然是主子好吧,想吃什么就叫人去做,衣服也是四季常新。”

涟姐儿哽咽一声,呜呜哭道:“可像我们这种闺阁的,婚嫁都是父母做主,若是摊上个不顶事的,一辈子就完了。”

她两眼呆滞,想起了萱姐儿,木然道:“像二表姐一样,明知道是守寡还要嫁过去。若只是个下人,哪怕是守了寡也可以再嫁,为了生计,旁人也说不得闲话。”

顾二默默地听涟姐儿絮絮叨叨的说着,学着顾家娘子哄着顾惜玉的样子,轻轻拍打着涟姐儿的后背,涟姐儿在一颠一颠中,渐渐的睡着了。

她半赖在了顾二怀里,顾二却不敢动,拉过被子给涟姐儿盖好了露在外面的肩手,仰头望着黑漆漆的屋顶,想着涟姐儿方才的话,心里苦笑,主子和下人能比么?

衣食住行且不去说,婚配,丫鬟向来配小厮,运气好点的配个有头脸的管事,生了孩子一样是主子的奴才。

这些,都是贺大娘早早就告诫了她的。

顾二现在也不敢奢望太多,至少现在比起从前在顾家的日子已经好上千百倍了,她战战兢兢如履薄冰,所求的,也不过是一碗饱饭。

操心子女,那也是吃饱了才有闲心做的,吃不饱饭,卖了子女的不是大有人在么?

上卷 从丫鬟做起 第七十八章 姐妹分离从此天各一方

第七十八章 姐妹分离从此天各一方

萱姐儿的遭遇在涟姐儿看来,自然是极为可怜的,因为她物伤其类感同身受,在顾二看来,却没什么大不了,虽然守了寡,那陈家却也是大户人家,嫁过去衣食无忧。

夜晚在涟姐儿不安稳的睡眠中度过,到了天亮时,却传来了叫门声,涟姐儿受了惊吓,一下从床头坐起,却见顾二半坐床头,脑袋如同小鸡啄米般一点一点,这孩子真是累的疲了。

涟姐儿有些不忍心叫醒她,外面叫门声却更急了,涟姐儿只得推了推顾二,顾二一个激灵,睁开眼,一时间还不知道身在何处,慢慢回了神,听到外面的叫门声,一溜烟的下了地,鞋也顾不上穿。

片刻后,顾二让进了一个大红身影,脸上苍白的没有丝毫血色,竟是萱姐儿。她穿着绣好的大红嫁衣,挽了个妇人髻,耳边却戴了一朵小白花,惨白的脸上倒是满镇定的。

涟姐儿一见萱姐儿就想哭,萱姐儿递过一方淡粉色的帕子,上面绣了喜鹊登枝,涟姐儿当初极是喜欢,却知道是萱姐儿绣了给自己做嫁妆的,就没开口要。

涟姐儿一见这帕子,更加难过,接过帕子啜泣不已,萱姐儿却平平淡淡地道:“哭什么,死的又不是我。”涟姐儿一顿,被她说的哭笑不得,原本哀伤的气氛却冲淡了不少。

萱姐儿见涟姐儿不哭了,又道:“这个帕子你就留着做个念想吧。”说着抖了抖身上费劲心血绣的嫁衣,苦笑道:“若是可以,这件嫁衣我都想留给你,左右也只穿一天,拜了堂就要换上孝服。”

她轻叹一声,很是爱惜的摸着衣服上的并蒂莲,当初精心选了这个花样,真是活生生的讽刺。

萱姐儿坐到涟姐儿身边,惋惜地道:“早知道如此,当初不如直接扯上三尺红布,胡乱缝个裙子也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