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南不再顾及王嬷嬷,大步向着府邸行去,一边走,一边急急的吩咐迎上来的管家:“速速派人去请大夫。”

顾盼做了一个长长的梦,梦里一片白茫茫的雾气,前后左右,伸手不见五指,却有一个声音,低沉而温和地唤着她的名字,很执着,顾盼忍不住想要看清楚这声音的主人,顺着声音的方向不停的行走,雾气越来越淡。

她的右手突然不听使唤,似乎被人抓在了手中,那人的手十分的温暖,顾盼忽然明白过来,这人一定就是那声音的主人,她费力地睁开眼睛,看清楚坐在床边的少年时,微微一怔,这个,这个少年不就是当初在街边偶遇的?当时少年的俊美让她惊艳一瞥,随后在快到京城的酒店中又再次相遇,和陆六爷一副相熟的架势。

顾盼的视线随后落到了右手上,她单薄的右手此刻正被少年双手紧紧握住,顾盼霎时大是尴尬,再次抬头看向了少年,却见他一脸温和地看着自己,眼睛里不知为何有股异常熟悉的感觉,对了,就像是贺大娘看自己的样子,慈祥,爱护。

顾盼微微张开了嘴巴,却发现喉咙干渴的说不出话来,那少年赶紧安抚她道:“你不要动了,大夫说受凉发热,只怕要静养几日。”声音略微有些低沉,却和她梦里听到的声音一模一样。

话罢,少年脸上又洋溢着温和的笑意,轻声道:“你若有事,我帮你做就好了,可是口渴?可是要喝些茶水?”

顾盼狐疑地看着激动的有些语无伦次的少年,微微点了点头,少年立刻松了她的手,跑去倒了盏茶来,又扶着她坐了起来,把茶杯凑到了她嘴边。

看得出来,这少年以前从未做过这种伺候人的活计,颇有些笨手笨脚,那茶水却有一半流了出来。

少年又慌手慌脚地四处寻着面帕,最后憨笑两声,抓起了被子的一角给她擦了下滚落的茶水。

等他终于搞定,重新坐回顾盼身边的时候,已经累的满头大汗,却十分自然的再次牵起了顾盼的手,顾盼的眼睛落到了二人双手相牵的地方,又抬头看向了少年。

少年依然是一副温和的表情,眼睛柔和地看着她,仿佛她是世界上最重要的宝贝。

顾盼深深地困惑了,她的想法真实地从脸上显现了出来,那少年微微一笑,轻声道:“你叫顾盼是不是?”

顾盼疑惑地点了下头,少年又是一笑,轻轻地说道:“好巧,我也是姓顾。”

顾盼眼里的疑惑更甚,少年抓紧她的手,终于公布了谜底:“我叫顾远南,是你嫡亲的表兄,你的母亲,也就是我的姑姑。”

石破天惊,顾盼的眼睛瞬间睁大,表兄,自己居然会有一个表兄?

顾远南肯定地点了点头:“我的父亲和你的母亲的确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妹。”

他又是一笑,俊美的脸上满是怀念之色,回忆起了往事:“当年你还在你母亲肚子里的时候,我刚巧跟在姑母身边,每天都在盼望着你快些出来。”

顾盼一时间仍然无法消化这少年带来的巨大冲击,成为侯府的嫡长女,在她心底,只不过当成了又换了一个地方工作罢了,冷漠的父亲,无关的侯爷夫人,稍微有些好感的兄弟姐妹,她始终没有存在感。

此时听着顾远南的娓娓道来,听着他口里讲述的母亲,顾盼渐渐有了一种真实的存在感,那是根的感觉,自己,也是有亲人,也是有家的

顾盼就一直精神恍惚地听着少年的絮絮叨叨,她的面前仿佛展开了一副巨大的画卷,里面有未出世的她,有眼前的少年,还有一个绝代风华的美丽妇人。

自己的母亲,原来是爱着她的,原来是如此的期待着她的出声的,顾盼眼眶酸涩,自己,并不是没人要的孩子啊。

直到少年的手指在她脸上轻柔的移动,顾盼才意识到,不知何时,她竟然已经泪流满面。

贺大娘对她的关心慈爱,她发自内心的感激,却始终少了一层亲情的牵绊,此时此刻,看着眼前温和的少年,她突然有了种骨肉相连的感觉。

少年的眼中满是怜悯和心痛,顾盼看着他,再也忍不住,扑到了少年的怀里,嚎啕大哭起来,这许多年的委屈仿佛都随着这眼泪一起流了出来。

上卷 从丫鬟做起 第一百四十四章 亲表哥后舅舅

第一百四十四章 亲表哥后舅舅

顾盼哭的半晌,郁结的心结尽去,突地想起一事,她抬起头,仰望着表兄,犹豫片刻,轻声问道:“你们,为甚么不早点来找我呢?”

顾远南轻叹了一口气,温和地看着顾盼道:“不是不愿,是不能啊。”

顾盼微微一愣,嘴里喃喃念了几遍,不是不愿,是不能,突地有些明白其中的艰难之处。

她本就心地善良,便不再纠结于此,只和顾远南叙叙些家常,顾盼此时迫切地想知道,母亲是个怎样的人。

“表兄,母亲到底是个怎样的人呢?”顾盼一脸渴望地看着顾远南。

顾远南轻轻一笑,扶着她缓缓躺下了,柔声劝道:“你大病未愈,还是先专心养病吧。”

话罢,见顾盼脸上浓浓的失望之色,顾远南又笑道:“我已经派人跟侯府说了一声,你会在这边养好病再回去。”

顾盼立时又欢喜起来,能和这个性情温和的表兄多呆几日,她是极为乐意的,这个表兄,是她在这世界上第一个让她有了亲人的感觉的人。

亲手喂顾盼喝了一碗汤药后,过了片刻,顾盼均匀的呼吸声响起,顾远南脸上的笑容渐渐的敛了起来。

给顾盼盖好了被子,顾远南又回头望了一眼,径直出了院子,门外,大管家顾年一脸恭敬地候着了,这是个身体精壮的中年汉子,长着一张蜡黄的脸,穿了一身粗布衣衫,看着更像是集市里卖苦力的。

顾远南双手背在身后,压低了声音问道:“那几个丫鬟如何了?”

顾年低着头回道:“已经关了起来,就是府里没有窗户的那间屋子。”

顾远南满意地点了点头,这帮子吃里爬外的东西,竟然能把主子伺候的生了病还不知道,眼睁睁地看着主子倒了下去也不知道伸手扶上一把。

他虽然做不得主,打杀不得这几个侯府的丫头,使上点手段,小小惩戒一番却还是无妨的。

顾年两手贴在腿侧,又回禀道:“王嬷嬷已经坐着轿子回去了,想必这时候,长乐侯府也该得了信了。”

顾远南点了点头,皱眉想了会儿,径直问道:“我爹爹那里呢?可曾漏了消息?”

他话音未落,一个阴沉地声音炸雷一样响起:“得了什么消息?是不是威武将军的公子从外面接进了四个如花美眷进府?”

顾远南一惊,回过头去,看着身材高大的父亲,毕恭毕敬地唤道:“父亲。”

威武将军顾朝阳看着颇为年轻,生的亦是十分俊美,和儿子站一起,更像是一对兄弟,头上垂落的些许碎发挡住了宽广的额头,却是多了些玩世不恭。

他看着一本正经的儿子,哈哈大笑道:“若不是碰巧遇到了七殿下,我还不知道自己的儿子终于开了窍,还一下就囊括了四个绝代佳人,哈哈。”

话罢,顾朝阳甩开步子就向顾远南的房子里进,顾远南迅速地一个闪身,挡在了顾朝阳前面,心里暗骂,李祈正那个混蛋,就知道这个大嘴巴一定会背后使坏,巧遇?骗鬼吧。

顾远南一本正经地道:“那几个姑娘已经被安置在别处了,却是不在儿子的房中。”

顾朝阳的眼睛眯了起来,这小狐狸跟亲老子还玩起花招了,他一把将顾远南推开,粗暴地向里冲去,顾远南紧握双拳跟在了父亲后面。

顾朝阳一进门就闻到了浓郁的药味,他眉头一皱,看了眼儿子,不像是有病的样子,顾远南见瞒不住了,只得压低了声音道:“父亲,是表妹。”

顾朝阳一愣,妹妹的女儿?早先叫这混小子去把那孩子接回来,这小子却两手空空的回来了,说是被韦家抢先了一步。

顾朝阳一直引以为憾,却也因此不愿意拉下脸皮去侯府接人。既然被这混小子私下请了来,看上一眼也好,若是长的像是妹妹般倾城倾国,就留下来当成女儿养活,反正韦家那么多女儿,也不差这一个。

顾远南知道自家老子的臭脾气,仍然不死心的做着最后一次抵抗,再次拦到了父亲面前,苦苦的劝说道:“表妹如今正发着热,等她病好了再去给父亲请安吧。”

顾朝阳凶狠地看向自己儿子,俊秀的脸上竟然登时变的杀气凛凛,毫不犹豫地一脚踹了过去,顾远南侧翻了个跟头,勉强躲了过去,却不敢再拦。

顾朝阳哼了一声,大手掀开帘子,迈着方正的步子到了顾盼的病榻前。

顾盼刚刚入睡,巴掌大的小脸上因为生病而变的毫无血色,小小的嘴巴微微掘起,眉头也皱了起来,似乎做了什么噩梦一般。

顾远南看的一阵心疼,赶紧偏头看向了老爹,顾朝阳发呆一样盯着顾盼看了半晌,猛地回头,指着床上的顾盼,对着顾远南逼问道:“你确定这是你的表妹?不是韦老贼的女儿?”

顾远南赔笑道:“韦,韦…像是表妹这么大的女儿只有一个。”他却不能跟父亲一样喊长乐侯做韦老贼,又不敢顶撞父亲,只得含糊了过去。

顾朝阳大手一挥,直接掀开顾盼的被子,顾盼立时惊醒过来,看到床前两个模糊的影子,她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看清楚一个高大的男子站在床头对着她怒目相向,厉声道:“这怎么可能是你的表妹,定是那老贼不知道从哪里寻来的冒牌货,速速给我轰出去,莫要脏了我的地盘。”

顾盼一个瑟缩,这个男子好大的杀气。顾朝阳看着床上如同受惊小鹿一般的顾盼,心中更加恼火,他伸手便来抓住顾盼,拖着她纤细的手腕直接把她拉下了床,一路拖着她向外走。

早知道父亲喜怒无常,早知道父亲脾气暴躁,可当看到纤细的顾盼被父亲一路粗暴的拖走的时候,顾远南一时间还没有反应过来。

等他反应过来时,顾盼已经快被拖了出去,顾远南立刻奔了上去,死死抱住顾盼的小身子,吼道:“这真是姑母亲生的女儿,你不要自欺欺人了”

啪的一声,一记嘹亮的耳光抽在了顾远南的脸上,他俊秀的脸上立刻浮现了五条鲜红的指印,顾远南倔强的抿紧双唇,依然死死抱住顾盼,和父亲无言的对视着。

顾朝阳看着死不让步的儿子,冷哼一声,轻蔑地看了顾盼一眼,见那和韦侯爷生的一模一样的面孔,心里顿时起了十分的厌恶,斩钉截铁地道:“不管她是不是冒牌货,等她病一好,赶紧给我轰出府去。”

顾远南正要辩解,手下突然传来一股大力,顾盼死命从他手底挣扎了出去,一时却还有些头晕,只得前行两步,靠着门框,微微闭了眼睛,嘴巴里缓慢却不容拒绝地道:“不用你赶,我这就走。”

顾朝阳狐疑地看了过去,这小妮莫不是在玩什么欲擒故纵?顾盼瘦削的肩膀微微抖动,在她身上羸弱和坚强奇异的融合到了一起,与他记忆深处的影子重合起来,顾朝阳身体一震,面上流露出了哀伤欢乐怜悯种种交加到一起的复杂情绪。

就像是皮球被扎了一针,那股子骄横之气一泻千里,顾朝阳的面色缓和了许多,他看向顾远南,不容拒绝地下了最后通牒:“等她养好病,立刻把她送回去。”

顾盼仿佛没有听到一般,倔强地沉默着,挣扎着还要往外走,顾远南虽然不知道父亲为什么改了主意,他赶紧一把将顾盼拉了回来,顾朝阳哼了一声,拂袖而去。

顾盼神志不清地还要往外走,顾远南急的一个头两个大,只得一把将她打横抱起。

他第一次抱起顾盼时正在气头上,没什么感觉,这次再抱了起来,才发觉这个表妹真是身轻如燕,登时心里的怜悯又盛了几分。

顾盼兀自挣扎着,顾远南又怕伤了她,又怕摔了她,累的满头大汗总算重新回到了床边上,把顾盼轻轻放到了床上,见她又要翻身下床,赶紧死死按住了她,苦苦求道:”莫要让我为难了,表妹。“

一句轻轻的表妹,落到顾盼耳中犹如晴天霹雳,她停止了挣扎,怔怔地看向了顾远南,轻声问道:“方才,”想起了方才那人的凶神恶煞,她顿了下,鼓起勇气重新问道:“方才那人,是谁?”

顾远南一怔,随后苦笑道:“那是我的爹爹,你的舅舅。”

顾盼低低的应了一声,也不去问舅舅为何讨厌她,为何要轰她出去。她幼时受了顾家娘子百般为难,也曾在心里问了千万遍,为什么娘亲会如此的厌恶她,为什么娘亲对顾家老大和顾家老三,与对她的态度截然不同。

可惜,始终没人回答于她,渐渐的,她放弃了想要问为什么的想法,踏踏实实地只看重眼前的人,眼前的态度,一个人讨厌她,或许有他的理由,但是为甚么,她已经不想知道。

讨厌便是讨厌了,尽量不要在讨厌她的人面前出现也就是了,瞧,问题很简单不是吗?

上卷 从丫鬟做起 第一百四十五章 绝代风华的娘呦

第一百四十五章 绝代风华的娘呦

顾远南也曾调查过顾家的情况,见这个表妹如此漠然,心中骤然泛起一股心酸,他抓住顾盼的手,恳切地道:“你勿要难过,以后凡事表哥给你撑腰。”

顾盼歪着头定定地看了顾远南半晌,见他眼睛纯净,一片赤子之情昭然若宣,不禁点了下头,轻声道:“好。”

这一番折腾,顾盼却又疲惫起来,顾远南便扶着她躺下了,又守了一会儿,见她重新入睡,方才悄悄地退了出去。

顾年候在门口,一见顾远南出来,先行了礼,随后轻声道:“长乐侯府派人送了药材和补品,叫小姐安心养病不用急于回去。”

顾远南嗤笑一声,不以为然地摇了摇头,顾年脸上绽开了笑容,再次开口道:“老爷吩咐了,叫灶上做点好的,给姑娘补补身子。”

顾远南微微一愣,这个老爹,真是口硬心软,话说回来,这是不是代表老爹接受表妹了呢?

顾盼一直睡到第二天,天还没亮,睡足了觉的她缓缓睁开了双眼,一眼看到坐在床头,打着瞌睡的顾远南。

他坐在一把梨木椅上,脑袋一点点的下垂,到了胸前又蓦地一惊,提回去以后再次重复,顾盼看的有趣,又有些心疼,这个表哥,不会照顾了自己一夜吧?

顾盼掀开了被子,一股汗酸味扑鼻而来,她皱了皱小鼻子,半坐起身子,小心地不惊动顾远南,打量起这个房间。

顾盼昨日一直昏昏沉沉,却是没有看清这房子的格局,这一打量之下,不免羡慕起来,用家徒四壁来形容未免太过,若说是汗牛充栋却恰到好处。

这屋子一面朝阳开着窗,另外一面是床,旁边是出入的圆门,另外一面却是书架,整整摆了三排,从墙根一直堆到了房顶。

顾盼两只眼睛都亮了,这简直就是梦想中的仙境啊。

她悄悄地看了一眼睡的嘴边流下一摊口水的顾远南,推开被子,光着脚便下了床,目光痴迷的走到了书架前,朝圣一般逐一摸了过去。

四书,五经,兵书,游记,顾远南涉猎之广,让顾盼不禁暗暗称奇,心中由衷起了佩服之情。

摸着这些泛黄的书卷,顾盼心里突地升起了一个念头,这里书这么多,偷偷拿走一本,他不会发觉的吧?

顾盼回头看了顾远南一眼,心中的渴望越发强烈,她走火入魔般快速地抽出一本书来,又怕烫手一样塞到了怀中。

做这件事的时候,顾盼的心一直砰砰乱跳,她也想过,是不是要直接开口找表哥求书,他定然不会拒绝。

只是临走之时贺大娘的慎重嘱托又浮现在了眼前,“在适当的时候,你可以会女红,可以会下厨,但是万万不可以说你会读书,会读书的女子实在是凤毛麟角,但凡识得几个字,平日里读的也多是女诫佛经之流,莫要使自己显得与众不同,与众不同的代价,就是成为众之所矢”

耳边传来顾远南一声轻吟,似乎即将醒来,顾盼一惊,两步赶回了床上,蹭蹭盖好被子,闭上了双眼,假装还在睡觉。

半天过去,身边静悄悄的,顾盼眼睛微微张开,露了一个小缝,看见顾远南绵软的像是一滩烂泥,整个化在了椅子上,不禁暗暗好笑。

顾盼索性睁开眼睛,大大方方地打量起这个表哥,他睡的正香甜,脸蛋有些发红,映得皮肤白里透红,像是最上等的骨瓷。

一双浓眉斜飞入鬓却是添加了几分男儿气概,浓眉下那双漂亮的眼睛此时紧紧的合着,睫毛又黑又长,像是两把小刷子。

鼻子很高,也很挺,鼻翼又收了回来,细细长长,显得人很有精神。

嘴巴因流出不少口水而红亮亮的,再想想昨日里惊鸿一瞥的舅舅,生的似乎也极好。

顾盼想起韦侯爷,自己和他生的一模一样,那么表哥,是不是生的很象母亲?

顾远南一睁开眼睛就看到新认的小表妹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小眼睛木木呆呆地盯着他,看着像是个懵懂无知的小白兔,煞时觉得又可爱又好玩。

他伸出右手,在顾盼面前晃了晃,吆喝道:“起床了起床了,太阳照被子了。”

顾盼依然木呆呆地看着顾远南,愣愣地问道:“你和我娘是不是长的很象?”

顾远南一怔,反问道:“你不知道你母亲长的什么模样吗?”

顾盼的小脑袋瓜使劲儿摇了摇,顾远南面露不解,嘀咕道:“不是说韦侯爷书房里一直挂着姑母的画像吗?”

他声音太小,顾盼却是没有听到,满脸渴望地看着顾远南,恳求道:“表哥,跟我说说母亲的样子吧。”

顾远南微微一笑,安抚地拍了拍顾盼的手,径直站了起来,登时觉得全身上下如同被八匹烈马碾压过一般,浑身上下每一寸都酸疼的要死。

顾远南前后伸了伸胳膊,又蹬了蹬腿,两肩前后转了转,最后蹦蹦哒哒到了书架前,这副德行看得顾盼暗暗发笑,表哥是个很有趣的人呢。

顾远南径直到了书架的最里面,却原来角落里还放了一个书箱,顾盼悄悄地记下了,可怜没有心机的顾远南还不知道,他这一箱子最宝贝的书籍已经被惦记上了。

顾远南拿袖子抹了下箱子盖,很明显的升腾起一股淡灰色的薄雾,顾盼眉头微微皱起,一下想起,方才拿书的时候,书上面似乎也有一层薄薄的灰尘,表哥这里难道都不打扫的吗?

顾远南面色肃穆,轻轻的拉开箱盖,在里面翻找片刻后,手捧了一卷画轴出来,又把箱子仔细的盖好。

他双手捧着画轴,稳稳地走到了顾盼身前,与方才的活泼跳脱截然不同,仿佛因了他手上捧着的事物,人也老成起来。

顾远南对着顾盼淡淡地笑了一下,又轻轻叹了口气,沉声道:“这个,便是你母亲的画像,虽然容貌只有八分相似,神韵却也画出了五分,已经十分难得了。”

顾盼情不自禁的屏住了呼吸,看着顾远南一点点的展开手里的画轴,最先出现的是一双小脚,若隐若现的在紫青色的罗裙下,只露出个小巧的鞋边儿,这一点鞋边儿就让顾盼对自己的母亲期待不已。

她一眼看出,这鞋边之上用的是千花绣法,就是在鞋子帮上要绣出整整一千零一朵鲜花,每朵花的样子还不能有所重复,据贺大娘说,会这种针法的绣娘都已经被各大名门占为己有了,这种绣法只有在最顶级的名门淑媛身上才看得到了。

女子身上的罗裙自然也非凡品,看得出做工精湛,布料极好,只是比这双鞋子,却还差了些。

顾远南似乎生怕了惊动画中之人,他的手慢慢的转动画轴,一点点的展露着画中女子的风姿。

罗裙随风飞扬,边上萦绕了几只彩蝶,身旁一丛碧绿的兰草,从她的着装上看,还是个活泼的少女,应是待字闺中的时候画的吧。

顾盼略略有些分神,直到画轴之上突然露出了画中女子的一只手,她的呼吸再次凝滞起来,那手洁白如玉,比曾经见过的李家大少的手还要纤美,柔若无骨的捏着一把小团扇,悠闲中又带了几分优雅。

顾远南卷动画轴的速度突然快了起来,画中女子猛然暴露在了顾盼面前,顾盼的眼睛瞬间睁大,世上竟然有如此绝色

画中女子小嘴微张,似乎与人说笑中,低吟浅笑中一抹残红飞上她的腮旁,眉若青黛,一双漆黑的眼睛仿佛有魔力般,吸引着顾盼一直盯着她,整个人似乎都陷了进去。

顾远南和她确实长的有五分相像,却远远不及画上女子的精致,每一寸肌肤似乎都是鬼斧神工雕刻而成,无一处不完美,无一处不惹人遐思,是的,眼前虽然还是少女,却带着种魅惑众生的味道。

顾盼由最初的期待,转为见到画中女子全貌的惊艳,最后剩下一片木然,她眼睛依然黏着在画幅之上,口里却向着顾远南问道:“你骗我的吧,我娘不可能生成这副样子。”

顾远南亦是一眨不眨的盯着画中少女,闻言,有些着恼地道:“怎么不可能,你母亲就生成这副样子。”

顾盼上上下下打量了画中女子,重复道:“我的意思是,她很漂亮,但是绝对不可能是我娘。”

顾远南举起的手缓缓落下,画中的少女也随之变站为坐,看着又换了一种风情,他紧紧盯着顾盼的双眼,十分肯定地道:“这是我姑姑未出阁时,父亲特意为她画的,你的确就是她的女儿。”

顾盼无言,她终于明白为什么侯府的人第一次见到她时全体呆若木鸡了,任谁只要见过母亲这种绝代风华,也万万想不到,她竟然会生成这么普通的颜色。

怪不得她爹爹不喜欢她,怪不得她舅舅不喜欢她,任谁见过画中少女这种绝色,其他的女子生的再如何貌美如花也都成了庸脂俗粉吧,何况她这种本就姿色平庸的。

上卷 从丫鬟做起 第一百四十六章 七皇子殿下

第一百四十六章 七皇子殿下

顾盼终于相信了这画中的少女就是她的母亲,只是脑海中无论如何也难以把这个豆蔻年华巧笑倩兮的少女和母亲画上等号。

她默默地凝视着画卷,许久,许久,顾远南一直无言的陪着她,顾盼终于开口道:“把画卷收起来吧,我已经记下她的模样了。”

顾远南郑重地点了下头,珍而重之地把画卷重新卷好,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不舍得的放入了自己的珍宝箱内,表妹若是想看,来他这里就好了。

顾远南伸出手来试了下顾盼额头的温度,觉得不那么烫手了,便笑道:“表妹等会儿,我去端饭给你吃。”

顾盼困惑地看着顾远南大步行了出去,回想起从昨日来到这威武将军府的点点滴滴,似乎,没有看到一个下人?所有的事情都是表哥亲力亲为。

顾盼身体底子不错,虽然还觉得有些乏力,精神已经好了很多,她套上鞋袜,把被子折叠整齐,又四处寻了半天,总算找到一个原本应该是纯白色的棉帕,在水盆里投了投,开始擦拭家具。

果然她早上并不是错觉,这屋子里里外外除了那张床,到处都是一层灰,顾盼做习惯了活计,这些日子却是在候府闷坏了,此时做起来,心里竟然欢快异常,口里还哼起了小调。

顾盼擦的正在兴头的时候,身后突地传来一阵爽朗的大笑,一个男子的声音响起:“怎么样,远南老弟,昨日那四个美人儿滋味如何啊?”

顾盼不由回过头去,却见一个青年男子一身浅灰长袍,腰间随意系了条藏蓝腰带,又坠下了一块玉佩,正一脸诧异地看着她。

不等顾盼张口,那男子两步到了顾盼身前,上上下下地把她打量一番,就像是看个稀奇的物事一般,他一张口,又是笑,“远南老弟果然脾气大变啊,以前死活不肯用下人的,现在却藏了这么个,呃,能干的小丫鬟。”他本想说娇媚可人,话到嘴边又生生咽了下去。

从这两句话里,顾盼立刻判断出,这个应是表哥的至交好友,不然也不会随随便便就进的了屋子,话中语气也点明了,他来了不止一次。

顾盼一时犹豫,不知道是当行礼还是当回避,李祈正已经收敛了笑意,迈着四方步坐到了茶几边上,手中扇子一合,扇子把敲了敲茶几,咳了一声,清了清嗓子道:“那个,新来的,给公子我倒一杯茶来。”

话罢,李祈正眉开眼笑地看着顾盼,一脸期盼,顾盼心道,莫非这人以前来表哥这里,连杯茶水也捞不到么?

带了几分怜悯,顾盼缓步行到了茶几边上,伸手拿起茶壶,把那隔夜茶倒了满满一大杯,甚是恭敬地递到了李祈正手中。

李祈正心满意足地接过茶杯,一下就吞了一大口,他自幼锦衣玉食,嘴巴最是挑剔,茶水一入口,便察觉这茶水又凉又馊,想要一口吐出,又觉得可惜,加上一边小丫鬟目光炯炯地看着他,李祈正一咬牙,把这一口茶水咽了下去。

随后李祈正如释重负地把茶杯放回了桌上,却见那小丫鬟殷勤地拎起茶壶,又给他填满了,登时欲哭无泪,一双眼睛四处乱看,就是不看那茶杯。

过了片刻,李祈正忍不住看了一眼小丫鬟,见她一双小眼睛瞪得滚圆,老实巴交的脸上全是期待,好像小时候养过的一条小狗,可怜兮兮地看着自己,一时起了恻隐之心,拿起茶杯,咕咚又是一口。

这次茶杯却不敢放下了,李祈正讪笑两声,指着书架道:“你还是去干活吧,别等会儿被你主子发现偷懒责骂了。”

小丫鬟听话的放下茶壶,伸手捡起了抹布,却一步三回头,害的李祈正手里的茶杯始终不敢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