针线,哪里有针线呢?顾盼猛地想起了柳芽,这丫头喜动女红,定然随身带着针线,想到这里,她不免奇怪起来,昨日昏迷不醒,竟然一直是表哥照顾的,哪几个丫鬟呢?不会这么不中用吧,在家里也就算了,出来还这么不给长脸,真是气死个人了。

顾盼心中忐忑,看着顾远南问道:“我那几个丫鬟呢?”

顾远南一愣,他把那几个丫鬟彻底忘在一边了,似乎好像仍然被关着?想到这个可能,顾远南支吾起来,却是半天也没说出个囫囵话。

顾盼见他如此,心里越发肯定,面上不禁慌乱起来,是五妮儿又做了什么出格的事情,还是丽娘和柳芽犯了什么忌讳,总不会是小米吧,这丫鬟心思缜密,难道也跟着一起胡来了?

顾远南讪笑两声道:“这个,咱们府里没有女子,所以我怕她们四个随意走动引起骚乱,便请她们先暂住在了一个院子里,等你回去的时候带上她们就是。”

顾盼悬着的心一下回到了原位,她不疑有他,轻声道:“那劳烦哥哥去那个唤作柳芽的丫鬟手里拿些针线来。”

顾远南打了个哈哈,应了下来,皱着眉头道:“你病刚好,就莫要劳动了,赶紧上床休息休息吧。”

顾盼从善如流地回到了床上,见顾远南转身出去了,吐了下舌头,却是又下了床,抱起那一堆的脏衣服,寻思着先洗干净再修补。

顾远南唤来管家顾年,一起到了关着四个丫鬟的院子外面,驻足倾听,一片安静,里面静悄悄的一点声音都没有。

顾远南怀疑地看向了顾年,顾年笑了下,压低了声音道:“昨儿个还有力气,又喊又叫的,后来开始相互埋怨起来,许是今天饿的狠了,都不言语了。”

顾远南侧头想了下,招了招手,待顾年附耳过来,方低声说了几句,顾年连连点头。

顾远南吩咐完,又看了一眼那无窗的屋子,冷笑一声,又唤人备了马,却是亲自去了府外,寻那针线铺子去了。

五妮儿披头散发地坐在一角,屋子里黑漆漆的什么都看不到,刚进来的时候,她还中气十足的大喊大叫,这将军府里也太没章程,怎么能随便关着侯府的丫鬟?

却根本没人搭理她,屋子里这么黑,黑的人心惶惶的,肚子又饿的难过,五妮儿忍不住再次抱怨起来,只是她饿得狠了,说起话来有气无力:”都怪柳芽,离小姐最近,都没发现小姐病了。“

柳芽默默的没有出声,丽娘沙哑着嗓子骂了起来:”能比你近多少?你烦不烦,老是揪住一个不放。”

小米低声道:“都少说两句吧,若是咱们不去看热闹,怎么会发现不了小姐的异常?”

五妮儿环住双肩,有些冷,这无边的黑暗压的人透不过气来,她忍不住嘶喊道:“你别再做好人了,咱们谁不知道你的底细,四个里只有你是家生子,夫人一次又一次的叫你过去,是为的什么?咱们不说,还真当咱们是傻子了?”

小米阴郁的脸色被黑暗隐藏了,她察觉到身边的丽娘又向外挪了挪,冷笑一声道:“你就是什么好鸟了?旁人送给老爷做妾的,却被夫人打发了来做了丫鬟”

柳芽抬起头,黑暗中看不到小米和五妮儿的脸,却能感受到空气中的剑拔弩张,她小声道:“大家都少说两句吧。”

小米却像是来了瘾头,调转枪头对准了柳芽:“你别老装一副受气包的样子,当初不就因为少爷房里的小丫鬟几乎被你活活打死,夫人才要把你卖了么?若不是赶上小姐回府,这时候你在哪里还不知道了。”

丽娘忽地扑哧一笑,她的声音轻轻的响起,像是悬浮在空中的一片柳絮,飘飘荡荡地不知从何处飞来:“既然小米姐姐这么清楚大家的底细,那我就自己招了吧,我本来是童养媳,那倒霉催的却生病死了,结果我那狠心的公婆便要把我卖到窑子,我自己跑了出来,自卖到了侯府,怎么样?很精彩吧?”

五妮儿突然哇哇大哭起来,其他几个丫鬟默不作声,五妮儿一边哭,一边道:“谁也没比谁好上多少,何必又瞧不起旁人,老是一副高人一等的样子。”

丽娘平静的声音响了起来:“谁瞧不起你了?都是你自己没事瞎琢磨。”

五妮儿一顿,哭哭啼啼地道:“你老是向着柳芽说话。”

丽娘不耐烦地道:“你不也每天和小米一起么?”

小米突地嗤笑一声:“她哪里看得上我,她是想借着我讨好夫人罢了。”

五妮儿抽噎道:“你们根本没有尝过被人送来送去是什么滋味,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落到老头子手里,自然是能快活一时便是一时了。”

几个人都不说话,心里都在想,能快活一时,便是一时么?

屋子外面突然想起了一声惨叫,几个少女同时一惊,惨叫声接二连三的响了起来,凄厉可怖,就听到一个男子阴森地声音,像是下水沟里的臭水泼到了脸上,让人不由自主地反胃:“叫你奴大欺主,给主子做的衣服也敢私自瞒下?”

接着是皮鞭抽动的声音,又有板子打在肉上的扑扑声,配合着一声声的惨叫,真如同人间地狱一般。

行刑的男子每打上几下,便骂上几句,全是忤逆犯上目中无主的罪行。

几个丫鬟听的胆战心惊,加上屋子里漆黑一片,又滴水未进,不知道谁率先哭了起来,余下的人也一个接一个的抽泣起来。

这几个丫鬟也都是七窍玲珑心,若是平日里,自然听的出外面的指桑骂槐敲打之意,只是眼下本就心惊肉跳,骤然听到外面的哭喊声,却感同身受,像是到了无间地狱一般。

外面也不知道责打了多久,那人的惨叫声越来越小,到得后来,只偶尔响起几声细小的呻吟,另外一个沉闷的声音问道:“大管家,里面还有几个怎么办?”

那阴森的声音再次响起,却像是催命的阎王一般:“怎么办?送些食水过去,吃饱了送她们上路。”

五妮儿再也受不了了,嗷的一声尖叫,冲到了对面,生生挤进了柳芽和丽娘中间,瑟缩着身子,喃喃道:“我好怕,我好怕啊。”

柳芽和丽娘也是吓得不轻,小米小声地抽噎起来:“娘,娘,我不要伺候大小姐了,好吓人啊。”说完这句,又自我否定道:“不行,弟弟的病还要抓药,可是我好怕啊。”

丽娘胆子终究大些,她颤抖着声音道:“怕,怕什么,大不了一刀两断,十八年后老娘就做了小姐了。”

柳芽扑哧一笑,她轻声道:“做小姐又有什么好的,像是大小姐那样,侯爷夫人不待见,又要学规矩,日子哪里有咱们轻松?”

两个人说说话,那股让人恐惧的气氛渐渐的淡去了,小米和五妮儿也停止了抽泣,凝神听着她们说话。

丽娘叹了口气道:“要我说,小姐真是个好人,以前在那家,别说新衣服了,打骂都是家常便饭一般。”

上卷 从丫鬟做起 第一百五十章 果然是有血缘关系的兄妹啊

第一百五十章 果然是有血缘关系的兄妹啊

柳芽轻叹一声,“我虽然不是家生子,却也是自幼进府,受规矩的时间比你们长多了,平日里,咱们行事未免太过了,若是换了旁的主子,怕早被打杀出去了。”

虽然知道柳芽看不见,小米还是点了点头,有些羞愧地道:“是啊,我是因为夫人嘱咐过了,莫要叫小姐日子过的太舒心,却也惯纵了你们,说不得回去以后,要好好教教你们规矩了。”

几个丫鬟都起了忏悔之心,就听得门吱嘎一声响,门缝里透进了一束光,五妮儿率先抬起头,又被光刺激的低下了头,就听到东西落地的声音,那沉闷的声音再次响起:“这是主子赏给你们的,赶紧吃,吃饱了好上路。”

话罢,砰的一声,门再次被关上了,几个丫鬟被吓的肝胆俱裂,抱头痛哭起来。

顾远南买了针线回来,因不知道顾盼需要什么样的线,便每样都寻了点,却是包了满满一大包,背在身后,活像是要去逃难一般。

回到了府中,顾年见了他这副样子,想笑又不敢笑,强忍着把几个丫鬟的对话复述了一遍,顾远南若有所思,半晌,淡淡地道:“如果这几个丫鬟是从外面买的,却比家生子好办多了,她们既然真有了悔悟之心,便暂且留下来看看,若是依然如此,我就替表小姐早早打发了她们。”

顾年低声应是,又问道:“那是不是把她们放出来?”

顾远南面色一正,凛然道:“等表妹回府时再放她们出来,每天送上一餐即可,最好是稀饭寡水,饿不死即可。”

顾年一一应了,见已经到了少爷的院子,便停了脚步。

顾远南踏进院子,抬头一看,不禁一怔,院子里的老树上被顾盼栓了根绳子,系到了另外一边的屋檐下。

上面挂了满满一排他的袍子,因他素来喜净,却是偏好青色白色,此时看去,青白交替,却觉得十分爽气。

顾远南慢慢走到了衣服旁,见那衣服下方积了一摊水,衣服却已经半干了,知晓顾盼怕是待他一出门,就开始动手了,心里泛起了一股难言的情绪,这个小妹子,真是让人又爱又怜啊。

顾远南情不自禁地唤道:“小妹,小妹”

却没人应他,顾远南奇怪地迈步向屋子里行去,难道这个小妹子累的睡着了?

里里外外看了一遍,却没有顾盼的身影,顾远南登时急了,一边高声唤道:“顾年”一边向外行去,却险些与提着食盒的顾盼撞了正着。

顾远南忙伸出手稳住了她,狐疑地看向她手里的食盒,顾盼嘿嘿一乐道:“我洗完了衣服,看着快到中午了,就去灶上做了午饭给你。”

顾远南摸了摸她的额头,看上面一排汗珠,心疼地道:“你是来表哥家里做客的,怎么搞得跟丫鬟似的。”

顾盼腼腆的一笑,却不回答他,指着院子里的桌子问道:“把饭摆在外面吃可好?”

顾远南环视一圈,笑道:“也好,等我把桌子搬到树下面,那里阴凉些。”

话罢,他卷起袖子,抬起那张方桌,顾盼瞄了两眼,把食盒轻轻放在地上,跑过去一手一个,提起了两把椅子。

顾远南放下桌子,回头就看到顾盼一步一挪的样子,登时叫唤道:“哎呦我的小祖宗你就不能歇一会儿。”

连忙上前接过顾盼手里的椅子,顾盼用袖子抹了把额头上的汗,笑道:“以前贺大娘就笑话我,天生劳碌命。”

话一出口,顾盼微微一怔,顾远南接口问道:“贺大娘是谁?”

顾盼细细的声音像是从喉咙里挤压出来,到了唇边,轻轻的消逝在了风里:“是我的恩人。”

顾远南自是没有听清,低头摆弄着两把椅子,顾盼已经打定主意,待吃了饭,便把贺大娘的事情和表哥好生说说,对了,还有涟姐,也要表哥打探一下才是。

顾盼突然觉得心情开朗起来,似乎一直压在心上的大山就这么轻松的被搬走了。

顾盼见桌椅都摆放妥当了,蹦蹦跳跳的去提起了食盒,放到桌子上,打开食盒,食物的香气汹涌地涌了出来,顾远南探头去看,见里面放了四碟菜,一碟酱香肘子,一盘香椿豆腐,又有一盘椒香茄子和一份油焖大虾。

顾盼笑道:“刚巧有人送了些海物,我见这东西还新鲜着,便做了一份,只是以前没有做过,第一次做,却不知道味道如何。”

顾远南见那大虾红艳异常,全须全尾地沿着盘子的边摆放了一圈,中间放了一小青瓷碟子的生抽,颜色鲜亮。

顾远南登时胃口大开,忍不住便伸手抓了一只沾了酱料丢到了嘴巴里,大嚼之后伸出了大拇指。

顾盼好笑地把第一层食盒拿了下来,从第二层里端出两碗米饭,又拿了两双筷子出来,递了一双给顾远南,顾远南眼尖地看到食盒下面还有一层,不禁奇怪地问道:“下面是什么菜,怎么不端出来?”

顾盼静默片刻,惴惴不安地道:“我留了一份给将军大人,只是不知道他会不会吃。”

顾远南伸到半空的筷子缓缓地伸了回来,他抬起头仰视着顾盼,少女周身笼罩在温暖的阳光里,她的眉眼都含着笑,看着如同阳光一般温暖。

顾远南朝着顾盼温和的一笑,放缓了声音道:“咱们先吃,等下我叫人给父亲送去便是。”

顾盼点了点头,坐了下来,拿起了筷子,兄妹二人无声的进食,顾盼端起了饭碗,挑起一筷子米饭,慢慢的嚼咽着。

顾远南闷头扫了两大筷子以后,猛地看到顾盼斯文的样子,自然地夹了一筷子菜给顾盼,“你那么瘦别光吃饭,多吃点菜。”

顾盼看着碗里一大块的酱肉,两只眼睛不知怎地就湿润了,她抽了下鼻子,赶紧把脸埋在了饭碗里。

幼时顾家吃饭,她端着碗蹲在墙角里,看着顾家娘子给顾怜花夹菜,当时好是羡慕,她现在真是苦尽甘来了,顾盼大口吞咽着米饭,却是又忘了夹菜,顾远南不得不从和食物的战斗中脱身,时不时的夹上几大筷子菜给顾盼。

等两个人吃完,顾远南向后仰倒,靠在了椅背上,摸着圆滚滚的小肚子,有气无力地道:“我要是胖的走不动路,一定是你害的。”

顾盼抿嘴一笑,站起身来,开始动手收拾碗筷,顾远南懒洋洋地跟着站了起来,知道这小妹干活成了习惯,便也不去阻止她,拎起食盒道:“我去给父亲送饭,你弄完了就回房休息吧。”

顾盼乖巧地点了下头,顾远南习惯性的又拍了拍她的脑袋,提着食盒去了。

等她忙完这一摊子,摸了摸衣衫,却还有些湿,不觉有些乏了,打着呵欠进了屋子,仰倒床上,沉沉地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的时候,屋子里一片昏暗,却是到了掌灯时间,顾盼迷迷糊糊地唤道:“小米,给我倒杯水来。”

就有人伸手倒了杯水给她,又扶着她吃了半杯水,顾盼这才清醒过来,睁开眼睛看了过去,不禁微微一怔,李祈正嬉皮笑脸地凑了过来,“怎么,本殿下亲自为你服务,荣幸吧?”

顾盼闭口不言,小眼睛警惕地看着李祈正,往床里缩了缩,李祈正见她这副小心翼翼的样子,突然起了戏弄之心,他面露谄笑,张牙舞爪地作势欲扑。

斜刺里突然伸进来一只手,狠狠地将李祈正一把推开,李祈正猝不及防之下被推倒在地,他抬头一看,却是顾远南。

顾远南仿着李祈正方才的样子,一脸谄笑,张牙舞爪地扑了上去,连抓带挠,最后不解气地又在李祈正身上踹了两脚。

李祈正抱住脑袋喊道:“你个重色轻友的混蛋,我诅咒你走路掉进臭水沟,吃饭咬到小石头…”

顾远南又好气又好笑的止了脚,一把将李祈正从地上拉了起来,唬着脸问道:“你偷偷摸摸地溜进来做什么?”

李祈正脸色一敛,顾远南以为他要正经说话的时候,就见李祈正却又侧过脸眼睛一眨,抛了个媚眼出来,单手成了兰花模样,指着顾远南的鼻子,卡着喉咙用鼻音骂道:“死相,人家哪次来不是随便进出的,你个没良心的,有了新人就忘了旧人,人家不依,人家不依嘛”

咬着人家不依四个字,李祈正一边跺着脚,一边来回摆动着身子,只是他身材高大,做起来未免不伦不类。

顾远南铁青着脸,这混蛋要耍宝到什么时候,他不由扫了眼顾盼,却见顾盼默默地从床上下来,穿上鞋子,去侯府给她送来的衣物里翻拣了半天,最后捧了件宽大的淡绿色的外袍出来,捧到了娇羞满面的李祈正面前,认真地道:“我替少爷给小姐赔罪了,这衣服就当时赔礼了,小姐赶紧换上吧。”

哧,顾远南单手成拳,挡在嘴巴边,一下乐了出来,再看李祈正傻傻呆呆地看着自己的小妹子,一副二愣子的模样,登时乐不可支。

上卷 从丫鬟做起 第一百五十一章 惹谁别惹小丫鬟

第一百五十一章 惹谁别惹小丫鬟

李祈正恼羞成怒,却不好向顾盼出手,冷眼瞪着笑的前仰后合的顾远南,抬手一拳对着顾远南的胸膛连击两下,顾远南捂着胸口退了两大步,直退到了墙边,却还单手扶墙,笑个不停,最后连连咳嗽。

两个打闹一番后,气氛活泼了许多,顾远南和李祈正对面坐好,顾盼自发自觉地去提了茶壶来给二人沏茶,之后束手立在一旁,顾远南望了她一眼,温和地笑道:“你寻个椅子坐下吧。”

李祈正立刻满嘴酸味地抱怨道:“你对人家就没这么体贴过。”

顾远南白了他一眼,没好气地道:“那是因为殿下自己会找椅子坐,找不到椅子也会坐地上,用的着我吩咐吗?”

话罢,顾远南生怕这个兄弟玩起来又没完没了,赶紧转移了话题:“你上午不是回去了么?又来做什么?”

李祈正脸上的笑容一下淡了很多,傍晚的天气凉爽了许多,他却掏出了折扇,机械地扇了两下,顾远南便也沉默地看着他。

李祈正一脸萧瑟,斟酌许久,缓缓开口道:“明日三皇兄设宴醉乡楼,要我一定邀你同往,否则便是不给他面子。”

顾远南半天无语,最后道:“他还是不死心吗?”

李祈正长长的叹了口气,不再言语。

顾远南默然半晌,突地哈哈大笑,站起身来,拍拍李祈正的肩膀道:“怕什么,既是醉乡楼那种美人乡,咱们就只谈风月,莫论国事”

李祈正微微一怔,随即亦是哈哈大笑道:“不错,只谈风月,莫论国事。”

话罢,他瞥了一眼木木呆呆的立在一旁的小丫鬟,这小丫鬟却也有趣的紧,顾远南便是连床都让给她睡,一睡醒便是一副循规蹈矩的样子,他不禁坏心眼的想,若是三皇兄见了这小丫鬟会不会被气的七窍生烟。

李祈正不禁用扇子头磕了磕顾远南的胳膊,压低了声音道:“咱们带着这小丫鬟同去,如何?”

顾远南一怔,下意识地看向顾盼,见她一脸懵懵懂懂地看着自己和李祈正,直觉得就要回绝掉,话到了嘴边却说:“好。”

顾远南这片刻之间,心中却是转了几百个心思,他一方面想,这个小妹子生来孤苦,只怕什么世面也没见过,趁着她在自己这里,便带她多玩玩,想来那长乐侯府也是极无趣的。

另外一方面却是深远了,这三皇子既然有志帝位,定然想要笼络世家名门里的青年才俊,明日宴席之上怕是众多年轻男子都会露面,小妹现在的年纪出嫁尚早,却是可以订亲了,不妨先让她过过眼,有个大致的印象。

既然抱了这样一番心思,顾远南便做了决定,却也没有问过顾盼的意见,顾盼只当表兄万万不会害她,自然也没有多想。

顾远南想了一番,便张罗起了顾盼的衣着,年轻公子断没有带着个丫鬟出席宴席的道理,带的话也只能带小厮。

李祈正倒是豪爽,一拍桌子,拉过顾盼道:“咱们现在就去成衣店买上十身八件的就是。”

顾盼轻轻挣脱了他的手,一眨不眨地望着顾远南,轻声道:“是不是只要穿套男袍就好了?”

顾远南重重点了两下头,说起来,他大可叫顾年寻套家丁衣服来,不知道为何,总觉得旁人的衣服太脏,不想叫小妹子穿。

顾盼歪着脑袋笑道:“那我把少爷的衣服改一下穿了可好?”

李祈正一愣,忽而又觉得没啥大不了的,这小丫鬟会做一手好菜,会读书认字,现在又会的女红,新鲜过头也就麻木了。

顾盼得了顾远南首肯,颠颠的跑了出去,片刻后,抱了满怀顾远南的衣服回来了,东挑西选,最后却找出件洗的发白的绸衫,看着顾远南道:“奴婢就用这件来改了,可好?”

顾远南微微一怔,这件绸衫他穿了许多年,一直没有舍得扔掉,没想到顾盼却是选中了它,应是看这衣服最破最旧吧。

顾远南微微点头笑道:“你拿去改了好了,无妨的。”

顾盼欢天喜地的捧着衣服,去寻了针线,当下就开始改起衣服,拿起剪子大刀阔斧地剪短袖子和衣摆,又收腰又改肩,忙了个不亦乐乎。

一旁的李祈正饶有趣味地看着顾盼一双手上下纷飞煞是好看,看着看着来了兴致,他摆了摆右手,召唤道:“来来,叫少爷我试一下。”

顾盼闻言动作一顿,麻利地抱起衣服和针线,一下站了起来,警惕地退到了门口。

李祈正登时气得口眼歪斜:“我有那么可怕吗?我还能吃了你不成?”

顾盼眨了眨眼睛,坚定不移地点了两下头,顾远南一旁看得好笑,死死捂住嘴巴,哎呀呀,这个混球要被小表妹玩死了。

顾盼手脚麻利地,没用多久就改好了衣服,见外面天色不早,却是自发自觉地又去了灶上,做了晚饭来,李祈正登时两眼放光,如同饿狼一样与顾远南争抢起来。

顾远南忿忿地道:“宫里什么没有,非要来我这里抢这么点吃食。”

李祈正瞪圆了眼睛,抱怨道:“宫里的东西都是有定制的,做出来的东西不冷不热,不咸不甜,哪个爱吃”

话罢,再度和顾远南争抢起来。

顾盼瞧着好笑,她此时扮作了丫鬟,却不能与二人同桌进食了,看着两个人的样子,心里十分羡慕,如今她有长辈,有哥哥,却没有一个同龄的玩伴。

顾远南和李祈正打打闹闹,但是看得出来,感情相当好,也许人是一点点的变的贪心的?若是放在以前,有顾远南这么一个好哥哥,她就心满意足了。

顾远南和李祈正两个吃的酒足饭饱,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了顾盼,顾远南一脸的不好意思:“小盼,你还没吃吧?”

顾盼笑道:“我在灶上已经吃过了,还给老爷留了一份,杜大爷说他叫人给老爷送去。”

顾远南点了点头,顾盼又动手收拾了桌子,随后拨了拨油灯,她的那套衣服虽然已经改好,顾远南的衣服却还有几件要修补,便拿出针线,细细挑拣之后,开始动手修补起来。

顾远南的衣衫都是擦破划破,往往是一个细长的口子,缝起来倒是不难,就是留了一条长疤不大好看。

顾盼想了想,缝好之后,直接在上面绣了起来,或是一枝斜柳,或是一树桃花,又或者一丛绿竹。

李祈正看着她的手仿佛神仙一样,变化出种种秀色,心中大是佩服,他自幼锦衣玉食,却都是穿戴的成品,鲜少见到女子动手做女红。

这次李祈正却是学的乖了,他先是死皮赖脸的要顾远南去给他找本书来,自己蹑手蹑脚地到了顾盼身后,趁着顾盼不备,一把伸手抢过她手里的针线,洋洋得意地仿着顾盼的样子穿针,第一针就准确无误地扎进了指头里。

为了面子,李祈正忍着痛把针拔了出来,满不在乎地把衣服丢回了顾盼怀里,讪讪道:“果然是女人的活计。”

顾盼也不去拆穿他,从腰间抽出了帕子,无声地递了过去,李祈正一怔,随后反应过来,接过帕子,见这帕子上只简简单单地绣了一个活灵活现的小包子,哧的一声,笑了出来,却又舍不得用这帕子包住手指了,李祈正面不改色的把帕子藏到了袖中。

顾盼眉头一皱,暗暗后悔,她如今难得动一次针线,这帕子却是她的心爱之物,是她出师之时,贺大娘要她绣的,又要简单又要显出功力,她思来想去,便绣了贺大娘最拿手的蟹黄包。

原本就是白色的帕子上要绣出近乎同色的包子是多么的艰难,配线就是极大的问题,贺大娘托人跑了许多次针线铺子,才好不容易买到的,绣完以后,贺大娘啧啧称赞不已,她自己也极为喜欢,便一直贴身携带着。

顾盼侧头见李祈正一直站在她身侧,便微微转了半个身子又伏下了头,手里的衣服却微微的向下挪了挪。

李祈正生平最喜欢占占顾远南的小便宜,只是这家伙奸猾似狐,滑不溜丢的难以下手,不是说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吗?这小丫鬟也不过是个衣服扣子,竟然都要不来,可恶,幸好幸好,现在白白得了一方帕子,也算是收获甚丰啊。

李祈正自我陶醉不知过了多久,顾远南灰头土脸地从书架中爬了出来,总算找到这混蛋要看的什么杂家广记了。

顾远南一手抱住怀里的一堆杂书,一手扬起,十分不满地对李祈正叫道:“过来,把你要的书拿走,我还得把这堆书放回去。”

李祈正笑嘻嘻地抬脚就迈,却不妨脚上一紧,重心登时不稳,结结实实地摔成了个五体投地。

顾盼不动声色地拿起剪刀,伸到了椅子下方,一刀剪开了把李祈正和椅子腿绑在一起的丝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