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怔怔地退了一步,不敢置信地看着那个霸道的身影大步走向了长街中部,很快与正在混战中,已经打红了眼的男人们短兵相接。

他双拳紧握,每一拳举起,都有一个身影从战团之中飞出,他的拳头快速而有效,每一拳都正中对方的小腹之上,以他为分界线,很快出现了两种截然不同的场景,前方是混战的山民,后方是伏倒在地,呕吐不已的汉子们。

这个杀神很快被混战中的男人们察觉,所有的人都止了手,静静地看着他,黑甲军士的脚步丝毫未停,手中拳影更快,空气中只留下了一道道残影,转眼间,他身后又多了几个伏地的身影。

那个留着短发的少年最先清醒,他嗷的一声扑了上来,行走间颇见章法,一个飞跃就到了黑甲军士身前,黑甲军士的嘴角扬起了一抹轻蔑的笑意,可惜被头盔掩盖,少年未及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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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章 随他天涯海角

黑甲军士以左腿为轴,右腿一个横扫,少年被他凌空击飞,在空中划出了一道优美的弧线,最后跌落人群之中,连压了四五个人,少年捂住胸口,不敢置信地看着黑甲军士。

黑甲军士张口怒吼:“你以为老子光会用拳头吗?”

他仰天长笑,大步流星的向着少年行去,手脚并用,一路上的障碍都被他击打的七零八落。

到了少年面前,他单手把少年拎了起来,举至和他双眼平齐,一双阴鹜的眼睛死死盯住少年的眼睛,另外一只手指向了站在长街另外一端的她,凶狠地道:“小子,离老子的女人远点”

瞬间,长街上所有的视线都集中到了她身上,她心中浮起一丝恼怒,怎么会这样,不过叫他帮忙而已,这个登徒子,说话实在是放肆了。

她家阿爸是一方长者,无论如何也不会叫这个混蛋把她掳走的,是的,掳走,她不知道为何,会有这个奇怪的想法,这个野蛮人会为所欲为,丝毫不畏惧任何阻挠。

黑衣甲士一把将手里的少年扔掉,转身向着她行来,一路之上,伏在地上干呕的汉子们艰难地挪动身体,深怕慢上一步,又被这个杀神踹上一脚。

黑甲军士大步流星,转眼到了她身前,一双眼睛满含笑意地看着她,单手握住头盔下缘,一把将头盔扯下。

她的眼睛瞬间睁大,耳边传来了阿水的惊呼声,她以为头盔之下必然是和蛮人一样黝黑的皮肤,胡子拉茬的脸。

没想到,竟然有人的皮肤可以生的这么白,这么细,他的五官分明,一双漂亮的眸子里带着几分笑意,嘴角微微上扬,就这么一个简单的表情,却让人觉得心动不已。

他低头凑近了她的耳边,低声道:“跟我走吧。”

她恍若着了魔,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他哈哈一笑,再次戴上头盔,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扬长而去。

她和几个女伴一起,也无心继续在集市中逛下去了,早早回了家,阿爸听到了风声,却是不许她再随意外出。

没过几天,家里来了几个军士,抬了许多礼物,里面有闻所未闻的精致首饰,又有各色珍贵的补品,其中一支是据说只产在距此千里之遥的北方老林中的山参,阿爸说,只怕县城里的贵人们都没有见过。

这些军士只说奉了上峰的命令专程来送礼,却没有说是给她的聘礼,她心中忐忑,看着阿爸把这一堆礼物都搬到了门外,坚辞不受。

又过了几日,他终于出现了,这次穿了一袭青布长袍,腰间扎了一条蓝色布带,显得他身形蜂腰猿背,异常好看。

他提了一壶老酒,和阿爸喝了整整一个下午,到了傍晚离去时,老酒给他白皙的脸上刷上了一层红晕,像是白瓷映照在了夕阳之中。

当天晚上,用过晚饭,阿爸把她叫了过去,仔仔细细地端详着她,轻叹一声道:“当年你刚出生的时候,南蛮的巫医刚好在这里落脚,他就说你命格非凡,将来只怕这个小村子留不住你。”

她的心一跳,脸刷的一下烧了起来,微低着头,像是受了惊吓的小兔子一般,惹人怜爱。

耳边听到阿爸继续道:“方才那个顾副将说了,今年是大选之年,皇上正值春秋,若是你能参加选秀,一定能成为一宫主位…”

她的脸色瞬间又从粉红变为煞白,她的身子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她听到自己的声音亦是颤抖着,仿佛另外一个人说的话一般:“他,他要送我入宫?”

她阿爸没有看到她的脸色,老头儿一直低着头,心事重重,他狠狠的吧唧两口烟枪,烟嘴上明灭两下后彻底熄了火,他把烟枪在足底重重一磕,沉声道:“我已经答应他了,他保证,只要他在军中一日,就保住我们村子不受蛮人骚扰。”

她浑身冰冷,猛地摇动着脑袋,哭喊着:“我不要,阿爸,我不要啊,我不要入宫!”

老汉猛地抬起头,狠狠地瞪了她一眼,怒道:“明天顾副将就派人来接你,由不得你胡闹”

她双手掩面,跑出了竹屋,一路跑到了村后的小河边,一屁股坐在了河边的青石之上,痛哭不已。

不知不觉,星光布满了天空,在河中投下无数熠熠的影子,她身后传来了一阵足音,在她身边驻足不动。

她不管不顾,依然放声大哭,身边的人开始低沉着嗓音讲诉一个故事,一个世家的兴起与没落,一个绝世美人的横空出世,让这个家族荣耀到了极点,也引来了无数的怨恨,终于,这个世家在皇位交替之中,被敌人赶尽杀绝。

一家老小,女的被卖入乐府,男的都进了死囚营,在一次次的厮杀中,为了保护家主,这家的男人们前赴后继,相继死在了来自身后的暗箭下,最后,仅剩下他一人存活,走出了死囚营,也有了一班相交过命的兄弟。

他派人去打听了家中女眷的消息,被折磨致死和不堪**自寻短见的,各占了一半,这个世家,只剩下了他一个人。

他还活着,只是为了用这个躯壳向他的敌人报仇,血债,一定要血来偿,他抛弃了个人的生死荣誉,活着的也不过是个行尸走肉罢了。

她不知不觉地停止了哭泣,抬起头,怔怔地看着眼前的男子,他讲诉的时候语调如此平静,仿佛在说别人的故事,但是她直觉地感到,这就是他,就是他自己的往事。

星光照在男子白皙的脸上,让他分明的五官朦胧起来,平白多了几分柔和,平易近人的表象下却似乎隐藏了一头张牙舞爪的凶兽,随时准备跃出伤人。

她的心神被他的故事震撼,久久不能平静,骤然间,一股锥心的疼痛席卷而来,海啸一般把她整个淹没。

他蹲下身子,伸出修长的双手,为她轻轻擦拭掉眼泪,看着她的双眼,诚挚地道:“帮我,好吗?”

他的双眼清澈,里面带了隐隐的痛苦,这让她如何能拒绝?如何能拒绝这么一个刚强的男人偶然间流露的一丝脆弱?

她听到自己的声音从遥远的彼岸传来,模糊的像是海浪的怒吼:“好。”

他对着她哀伤的一笑,重新站直身体,就这么,陪着她,站了整整一夜。

太阳从河对面的群山之中一跃而出的瞬间,她下意识地看向了他,浑身金光闪闪,宛如金甲神人下凡,这样的男子,就在心中仰慕吧。

他送她回到了竹屋前,轻声道:“下午我派人来接你,你再跟亲人说说话吧。”

她沉默地看着他,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看着他大步离去的背影,一股心悸传来,她死死捂住胸口,沿着门框缓缓地坐了下去,张大嘴巴,像是不小心跳到岸上的鱼,死命张嘴却吸不进半点空气。

如果能为他做点什么,也好吧,她苦涩地想。

下午的时候,她收拾好了行装,打扮的干净整齐,坐在卧房里,对着几个弟妹一阵训话:“姐姐走了以后,一定要听阿爸的话,阿爸年纪大了,弟弟你要多帮阿爸做事,照顾好弟妹们。”

比她矮了半头的大弟抿紧了嘴巴,使劲点了点头,却挡不住泪水肆意,他用袖子狠狠抹了一把泪水,粗声粗气地对几个小的喝斥道:“哭什么哭,不许哭,大姐还会回来看咱们的。”

她心一酸,这不是普通的嫁人,山高路远,深宫寥寥,再见,只怕难于登天。

果然,从这一天开始,她再也没有见过她的弟妹,每一次,都是从他的口中得到弟妹的消息,最小的妹妹也嫁人了,是个秀才,开了私塾,过的还不错,大弟成了村长,在村民中威信极高…

她知道这其中肯定有他的功劳,可是亲人过的再好,如果不能亲自看上一眼,总觉得有些遗憾,但是如果让她重新选择一次,她依然会跟他走。

跟在这个男人身边,看着他一步步的,从副将到偏将,从偏将到将军,再到威武将军,逐渐展露属于他的光芒,在这天朝之中,绽放无比的光芒。

她抹了一把泪水,跟着顾朝阳派来接她的人,一步三回头的出了家门,弟弟妹妹们追出房门,追了一段又一段,最后终于被她赶了回去,行过一个山头,她驻足回头,遥遥地看到家门口一个佝偻的身影,心中一酸,险些再次落下泪来,别了,阿爸,别了,弟弟妹妹。

顾朝阳并没有把她安置在军营之中,而是在县城之中买下了一个小院,又买了两个老妈子,两个小丫鬟,一起伺候她。

刚开始,她很不习惯的凡事都要自己动手,被他看到以后,无声无息地把几个伺候她的人责打一通,从那以后,她再也不会自己动手了,有些事情,可大可小,自己做了,受罪的反倒是身边的人。

没过几日,他一大早兴致勃勃地迈进了她住的小院子,身后跟了一个年纪老迈,精神却很抖擞的嬷嬷,一身青布棉袍,头发也用青布挽起,生的很是瘦小,一双眼睛却如同探照灯般,让人无所遁形。

上卷 从丫鬟做起 第六十一章 瑜贵妃的最后一计

第六十一章 瑜贵妃的最后一计

顾朝阳很是尊敬这个嬷嬷,他单手伸出,礼貌地介绍道:“这位是庞嬷嬷。”

她看出他的重视,十分恭谨地福了一礼,轻声道:“庞嬷嬷有礼了。”

庞嬷嬷上下打量她一番,口中淡淡地哦了声,她听出了其中的不以为然,心里莫名地升起一股不服输的劲头。

顾朝阳走了以后,庞嬷嬷开始对她进行举手投足的训练,首先就从这行礼开始,姿势上不断地纠正调整,又要她双手并拢放在身侧,一站就是一个时辰,一天下来,腰酸背痛,恨不能一睡不醒。

经过了一个月的刻苦训练,她一举手,一投足之间都带了股天然的贵气,庞嬷嬷终于肯对着顾朝阳赞上她一句,这孩子,很不错。

又过了些时日,选秀开始,顾朝阳派人护送她入了京,在一群穿着青衣的秀女之中,她按照庞嬷嬷所教授的,微微扬起头,下巴前伸,眼睛盯着足下,脸上的笑容亦是完美无缺。

在一众秀女之中,圣上一眼看到了她,当时就钦点为美人,临幸一夜之后,又再次被提为了贵人,一年之后,她已经是贵妃之尊。

过了很久,她才知道,这一切,都是有预谋的。

庞嬷嬷曾经是平安公主身边的得力嬷嬷,后来回乡养老,也不知怎地,被顾朝阳寻来。

庞嬷嬷训练她的姿势动作,唯一的目标,就是让她的日常举止与平安公主一般无二。

唯有如此,才能在众多的秀女中脱颖而出,一下就被皇上注意到。

但是同时又保留了她自己的语言习惯和生活态度,看着就像是柔顺版的平安公主一般。

平安公主恨她,她一直都知道,没有谁能容忍自己被冒仿,还夺去了原本应属于自己的一切。

她在皇宫之中的每一天,都是痛并快乐着,一方面,她渴望能自由自在的按照自己的想法去生活,一方面,又看着顾朝阳在自己的帮助下,一步步地登上权力的巅峰,似乎食了罂粟一般,欲罢不能。

顾朝阳送她走的前一天,曾经对她说过:“我远在边疆,京城之中的动静无法得知,很需要有一个人可以帮助我,希望你,不要让我失望。”

话罢,他凝视着她的双眼,深深弯下了腰杆,上身和腿成了直角,一直到她上了马车,忍不住从马车的窗口向外望去,还看到他保持着这个动作。

这个动作,被她牢牢的记在心里,每当她想要放弃,就会想起,这个男人的相托,是如此的郑重,他的血海深仇,似乎也分了一部分到她的肩头之上,让她有一股无法抹煞的使命感,日日活在了煎熬之中。

这种煎熬,却又让她感受到,她和他之间,有着一个共同的秘密,让她心中带了丝丝的兴奋,又泛着一股腻人的甜味,成为她在深宫中聊以自*的唯一快乐。

她并不刻意打探朝中动向,只是谨慎地收集皇上的一言一行,及时通报给他知晓,这已经足够,五年之后,他终于衣锦还乡,再次回到了盛京。

当天皇上也很兴奋,说了很多,从中,她隐隐听出一个重点,皇上要用顾家来对抗世家的压力,没有什么比一个倒下去又被扶持的世家更好的爪牙了。

她很快知晓,他并不是一个人回来的,同回到京城的,还有他失散多年的儿子,英俊潇洒的将军公子。

偶然间的一次狩猎,她从内帐之中瞥到了这个将军公子的样子,生的和他一般俊美,眉目间又多了几分柔和,脸上明显带了另外一个人的烙印,当时心中又痛又悲。

她一直都知道,他不再娶,并不是为了她,而是为了他早亡的妻子,那个在大厦将倾时,不肯回到自己家族之中避难,誓与他共存亡的妻子。

没有什么比这个少年更让她备受打击的了,原本的自欺欺人顷刻间烟消云散,她哭了整整一夜,第二天醒来,却依旧是完美无缺地瑜贵妃,她已经习惯了,为他活着。

瑜贵妃静静地坐在寝宫之中,听着身边女官的低声禀报,“顾将军的身体已经寻到,不日就要送上京城,顾小将军下落不明。”

她一直残存着丁点希望被瞬间击碎,她以为她会心痛的无法呼吸,但是她没有,她张口闭口,呼吸如此的顺畅,情绪上似乎已经麻木了,只有心头有了异常的轻快感,背负多年的重担一朝卸下,她竟然有了浴火重生的错觉。

她扬起平安公主式的漫不经心的笑容,对着身边的女官轻声道:“你做的很好,下去吧。”

女官担心地看了瑜贵妃一眼,她是瑜贵妃的心腹,自然晓得顾将军和瑜贵妃的关系,每次听到丁点顾将军的消息,贵妃都眉开眼笑一整日,现下得了噩耗,瑜贵妃却淡定如常,这不得不让人心中起了焦虑。

瑜贵妃威严地看了一眼担心她的女官,略带了不悦地道:“本宫的话没听到吗?”

女官深深地低下头,规矩地退了下去。

瑜贵妃把手伸进袖中,摸出一块小小的银锭,这是她刚刚被顾朝阳接去的时候,他给的家用,因为是从他手里接过来的,一直没有舍得花,就这么在身边放了许多年。

这是她从他身上得到的唯一的物件了,她此时无比羡慕他的妻子,给他留下了一个儿子。

这银锭被她时常摩挲,表面光滑无比,几可鉴人,她的手微微倾斜,让这银锭的侧面对着她的脸,银锭上映出了一张秀丽的脸,她喃喃道:“你走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就这样结束吧。”

话罢,她默然半晌,又轻轻自语道:“让我再为你做最后一件事情吧,保护好你最后的血脉。”

瑜贵妃下了决心,把手里的银锭收了起来,高声唤道:“来人,备轿,我要去小清山。”

李祈正得了威武将军的准确消息后,第一时间告知了顾盼,从那天起,顾盼就有些呆呆愣愣,不言不语,不吃不喝,他实在担心,跟皇上告了假,寸步不离地守在了顾盼身旁。

见她水米不进,不得已,只得亲自端了稀饭来,撬开她的牙关,硬灌下去。

日日抱住她,在她耳边轻声细语,生怕她想不开,可惜顾盼对于他的照顾,一直没什么反应,整个人犹如行事走肉,似乎失去了自我意识一般。

这一天,得到噩耗的第三天,宫里突然来人传旨,指明是给齐王妃的。

不得已,齐王只得亲手先给她换了大朝服,换衣服时,看着白色绸衣下她的瘦骨嶙峋,李祈正鼻子一酸,几乎落下泪来,他双手死死握住顾盼双肩,几乎要抠到肉里,大声吼道:“你要是死了,我也不活了。”

这句话如同闪电一样划破顾盼心中密布的层层乌云,给阴晦的天空带来了一丝闪亮,她终于有了反应,眼珠转向了李祈正的方向,眼泪簌簌地落了下来。

李祈正担着的心稍微放下了些,他也明白了,对于此时的顾盼,温言软语是没用的,必须下猛药,他一边给她穿着衣服,一边道:“顾家当初被灭了满门,舅舅父子二人不是照样活了下来?何况,现在顾朝阳那小子生死未卜,他素来福大命大,这点小小的磨难,定然不会有事的,你若是有个三长两短,对他来说才是致命的打击。”

顾盼眼中燃起了一丝希望,表哥,表哥一定不会有事的。

她顺从地让李祈正给她穿戴整齐,方开口道:“我肚饿,要吃东西。”

李祈正大喜过望,顾不得传旨钦差就在外面等待,赶紧吩咐人把一天到晚都在炉上温着的小米稀饭端了上来,顾盼拒绝了他的喂养,自己端起碗,大口大口的吞咽着,泪珠一颗颗的滚落到了碗里,又被她合着稀饭一起喝了下去,香糯的米粥里带了丝丝苦涩。

吃完稀饭,李祈正单臂搂住她的细腰,几乎提着她一路行到了花厅,花厅之中早已备好香案,钦差耐着性子等了许久了。

李祈正扶着顾盼在香案前的蒲团之上跪下,让她半靠着自己,眼神示意钦差可以开始诵读了。

钦差展开明黄色的圣旨,朗声读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有天上神佛眷我天朝,青兰真人修道有方,肉身成仙,又留下箴言云齐王妃乃是天命福星,特封齐王妃为妙华元君,钦赐。”

这一通圣旨说的莫名其妙,顾盼和李祈正面面相觑,一时间云里雾里,还是那传旨的宦官提醒,二人才领旨谢恩。

唤人撤了香案,把圣旨拿去供起,李祈正客气地对传旨地宦官道:“张公公,皇上这是什么意思?”

皇上笃信道教,宫里无人不知,齐王妃得了这么个道号,那可是了不得的事情,要知道,皇上给自己仙去的母后,也不过封了个妙化元君,这齐王妃的封号和皇太后的封号如此相像,那可是天大的福气。

张公公压低了声音道:“齐王殿下还不知道吗?青兰真人,也就是瑜贵妃娘娘昨日夜里殡天里,奇特的是她坐在莲花之上,含笑而去,身体不倒,肤色淡金,如同镀了一层金箔,大家都说,娘娘这是升天成仙了。”

PS,这个,肉身成仙是有记载的哈。

上卷 从丫鬟做起 第六十二章 决绝

第六十二章 决绝

屏风后的顾盼怔怔的听着,此时她终于明了这道圣旨的含义,瑜贵妃只怕是用了什么手段,让她的身体宛如生前,又留下这么一道遗旨,庇护于自己,她一时间,心中百味杂陈,不知是什么滋味。

待李祈正送走张公公,回转了来,看到顾盼又是愣愣呆呆,心里大急,脚步放缓,轻轻行到了顾盼身边,唤道:“盼盼?”

顾盼一怔,随后反应过来,看向李祈正,喃喃道:“她一个没有关系的外人都肯为顾家做到如此地步,我怎么能闲坐一旁呢?”

李祈正愕然地看着她,脱口而出:“你想做什么?”

顾盼深深地看了一眼李祈正,脸上一片决绝之色:“我要报仇。”

不待呆愣中的李祈正有所反应,顾盼仰头望向房外,目光坚定地道:“瑜贵妃可以为了保护我,舍弃她的生命,我为什么不可以为了顾家,舍弃自己的生命?我要让贺家知道,顾家哪怕只剩下一个人,也要血债血偿”

李祈正心中一片冰凉,他从顾盼眼底看到了视死如归的决心,她真的要如此做,要以卵击石,他忍不住大声吼道:“你能做什么?连顾远南那个心机深沉的家伙都做不到的事情,威武大将军都做不到的事情,你又能做什么?”

顾盼昂头看着他,信心满满地道:“我还不知道自己能做些什么,但是我一定要做些什么,不然,我下辈子会永远生活在懊恼与痛苦当中。”

李祈正看着她明亮的双眼,知道她心意已决,一时间,他突然觉得心灰意冷,自己所作的一切,似乎都没有被她纳入眼中,她一心只想复仇,那他呢?他就是这么的无足轻重吗?

他强忍心中难过,苦口婆心地劝道:“太子有了长子,太子一脉,皇位稳固,太子妃将来又是一个皇后,你根本动摇不了贺家的根基的,不如徐徐图之,慢慢的合算。”

顾盼直视他的双眼,坦然道:“我等不了那么久了,我很怕,怕像舅舅一样,正当壮年,却被小人暗算,英年早逝,我死了不要紧,我只怕我死了,顾家的大仇再也无人来报。”

李祈正突然发了狠劲,既然对她温柔相向一点用处都没有,那就狠辣一点吧,保住她的性命比什么都重要。

他声音拔高,厉声呼喝道:“来人,把王妃给我送回房间,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许把她放出来。”

顾盼一怔,看着厅外涌入的一干丫鬟婆子,眯起双眼,恼道:“你要做什么?”

李祈正平静地看着她,理智地道:“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去送死,不能对不起你表哥的托付,我一定要保证你的平安无事。”

话罢,他一挥袖子,看着一众丫鬟婆子把顾盼簇拥了去,她一双眼睛里满是忿恨,一直盯着他。

李祈正深呼吸一口气,恨吧,恨吧,就算被她怨恨,也比她死了好。

只是理智上是这么想,他心里依然带了挥之不去的阴影,像是太阳未升起前的晨雾,让人憋闷又无计可施。

他一个人在花厅之中闷坐半晌,从门口传来了问安声,李祈正扬起头,看向站在门口佝偻着身子的瘦小男子,面带威严地问道:“如何,可有小将军的下落了?”

那男子低着头,恭声道:“小的只打探出,小将军似乎为了给王妃过及笄礼,早一步离开了大军,大军被埋伏之时,小将军并不在军中。”

李祈正默然半晌,果断道:“继续查,发动你手下所有的力量,一定要打探出小将军的消息。”

门口的男子低声应了,伏着身子,倒退着行了出去,他的样子,丝毫不引人注意。

李祈正死死咬住牙关,顾远南,你可一定不要有事,你的小妹子能不能活着,就看你的了。

顾盼屈膝坐在床榻之上,双手环住膝盖,一干丫鬟婆子把她拥入房中后,便相继退了出去,只留她一个人在房中,又收缴了针线剪子等各种容易伤害到她自己的东西。

最后,阿梅十分客气地道:“王妃,请不要为难小的,若是做出伤害您自己的事情,齐王也不会让奴婢们好过的。”

她的语气十分诚恳,眼睛里流露出恳求之意,顾盼没有答应她,却也不忍心拒绝于她。

阿梅见顾盼沉默不语,心知她不会做出自残之举,这才安静地关了房门,叫人落了锁,亲自守在了门外。

顾盼怔怔地看着地上,脑子里只有一个疯狂的念头回旋不止,有什么办法让贺家也万劫不复?

瑜贵妃的自我牺牲让她再也不能闲若无事,她自认姓顾,就不能摆脱这个姓带来的责任与荣辱,她因了顾家的原因,得以嫁入齐王府,说到底,是顾家父子给她的庇护。

又因了瑜贵妃的原因,在顾家父子生死未卜之际,依然可以安然无事,她能如此平安的活着,是亲人们用血为她打造的家园啊。

顾盼的脸上流露出无比的坚定,皇后,你等着吧,顾家哪怕只剩下一人,也会与你战斗到底,你会后悔,给自己树立了一个多么强大的敌人。

顾盼知道自己的力量过于渺小,就如同在齐王府,表面上这些下人们都听从她的管理,可一旦出了事情,还不是齐王一锤定音,她的意志,根本就被罔顾了。

她心中开始盘算,有什么力量是自己可以利用的。明面上,她娘家是长乐侯府,亲生父亲又是当朝相国,可惜,她的情况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自从她及笄礼那天,侯爷夫人匆匆离去后,长乐候府再无只言片语传来,她就晓得,韦侯爷只怕又一次把她抛弃了。

这齐王妃的身份也不过是个空架子罢了,若是齐王不肯帮忙,是一点用处也没有的。

拨开眼前迷雾,顾盼赫然发现自己立于半山的羊肠小道之上,向前一步万丈深渊,退后一步如履薄冰,总之,无论前进还是后退,她都已经身处在了悬崖边上。

她咬了咬牙,深刻了解了现在这个时刻,她所能依靠的唯有自己。

顾盼伸出双手,经过这两年养尊处优的生活,她的手变的白皙光滑,但是幼年时下苦力得来的疤痕还隐约可见,像是一条条浅白色的蜈蚣,盘踞在了她的双手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