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贽离座,将椅子让给她。

沈卿卿不需要,在旁边站好,低头。

桌上铺着画纸,画纸之上,竟然是一只舔爪子的红毛狐狸!

所以,李贽用了两刻钟的时间,对着她画了一只狐狸?

被人捉弄的愤怒瞬间席卷了沈卿卿,她噌地抓起画纸揉烂,狠狠朝李贽砸去!

李贽接住纸球,再迅速伸手,抓住了即将擦肩而过的小妻子。

沈卿卿正在气头上,右手被抓,她抬起左手就去抠李贽的手。

李贽却抢先将她搂到了怀里。

男人手臂结实,藤萝般困得沈卿卿无法动弹,就在沈卿卿准备开口骂他的时候,李贽忽然低头,在她耳边喃喃道:“七姑娘,在我心里,你便是一只漂亮又狡诈的小狐狸,那幅画绝非戏弄。”

他说话时,带出温热的气息,一声“小狐狸”也携了无法形容的宠溺。

沈卿卿有一瞬的失神,心底是陌生的悸动。

李贽看不见她的脸,也无需看,继续道:“现在你该知道,我乃冷血之人,当时你是皇后侄女,我是贵妃之兄,皇命在身,我怎会为了皇后的侄女放弃近在咫尺的反贼?所以我对你见死不救,而你恨我也是应当。”

沈卿卿咬紧了牙。

他终于主动提起小泉寺里的初遇了,然而他只是解释他的行为,并无任何悔过之意。

“既然如此,你为何还指望我与你做恩爱夫妻?”沈卿卿讽刺地问。

李贽握紧她抗拒的小手,轻声叹息:“因为我见死不救是真的心狠,发觉你非普通弱质闺秀继而心动是真的可笑,可笑我晚了一步,致使我差点害死此生唯一令我动情的女人,致使你恨我入骨,不愿相信我娶你也是出自真心。”

第33章

李贽的声音低沉温润, 当他在她耳边缓缓说出那番话时, 沈卿卿险些都要信了。

可李贽太会演戏, 沈卿卿对他的任何话都会抱有几分怀疑。

“你说你是真心娶我, 有什么证据?”沈卿卿再次推了他一把。

李贽不再抱她,却攥住了沈卿卿的小手, 面对沈卿卿的质疑, 李贽苦笑:“我没有证据。”

沈卿卿嗤道:“那就别怪我不信你。”

李贽看着她亮晶晶的杏眼,笑了:“我不怪你, 我也不后悔当日对你见死不救。”

沈卿卿:……

确认自己没有听错, 而李贽居然还在笑, 沈卿卿怒火更炽,手挣扎不开, 她抬脚朝李贽的脚踩去, 用尽了全身力气, 恨不得踩将男人的大脚踩断。

李贽没有躲闪, 面不改色地承受了小妻子的报复。

沈卿卿这一脚便显得什么用都没有, 她既生气又有种深深的无力感, 刚想叫他放手, 李贽却忽然弯腰, 大手抱住她腿再迅速转身,下一刻, 沈卿卿就被他放到了桌子上。

沈卿卿不知他要做什么,急着跳下去,李贽一把按住她肩膀, 猛地低头。

沈卿卿本能地往后躲,直到腰背再也无法下移,而李贽的俊脸就在面前,沈卿卿才气得扭头骂他:“你……”

话没说完,李贽忽然飞快地碰了下她的嘴唇,如蜻蜓点水。

沈卿卿愕然。

她难以置信地看向他。

李贽便凝视着她的眼睛道:“七姑娘,我不后悔那日所为,因为后悔无用,我只会弥补。你等着看,我会让你成为满京城过得最好的贵妇。”

那一刻,他语气狂妄又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件事实,偏狭长的凤眼里全是她的影子。

沈卿卿垂下眼帘,不知该如何回应。

她也不知道,要不要信他这一次。

到了夜里,李贽从背后抱着她,极尽温柔。

或许是天渐渐热了,沈卿卿出了一身的汗,呼吸也越来越控制不住。

“这里都湿了。”李贽摸着她后背的中衣说。

沈卿卿不想承认,断断续续地辩解:“是你胸口出汗太多。”

李贽笑,大手忽然绕到她身前。

沈卿卿惊叫一声,立即去掰他的手。

李贽一本正经地问:“难道我的汗能穿透你身子,把你的前襟也打湿?”

“你快放手!”沈卿卿再傻也知道他根本不是来摸汗的。

李贽听她的,却改成抓住沈卿卿的手,低声道:“七姑娘,如果我想强求,你只能乖乖被我欺负,可我愿意等,总有一天,你会主动给我。”

沈卿卿下意识地反驳他:“做梦吧!”

李贽笑着蹭她的耳朵:“娇妻在怀,我怎舍得入睡?”

说完,他猛地攥住沈卿卿肩膀,将她压到了底下。

月底李贽休沐,硬搂着沈卿卿睡了一个懒觉。

日上三竿,两人还在被窝里赖着。

沈卿卿嫁过来半个多月了,这半个月里,李贽对她极好又很会说话,沈卿卿虽然还是不信他所谓的真心,但也慢慢习惯了他在身边,不再动不动就给李贽冷脸,心情好的时候,她与李贽也能正常聊聊天。

“城里新开了一家首饰铺子,据说他家工匠手艺都不错,我陪你去逛逛?”李贽摸着小妻子乌黑的长发问。

沈卿卿奇怪道:“姑娘妇人们才会聊首饰,你堂堂禁军统领听谁说的?”

李贽沉默了下。

沈卿卿心中一动,想到这半个月内李贽多次晚归,她皱眉猜测道:“你去逛青楼了?”

李贽挑眉,盯着她问:“你介意?”

沈卿卿冷笑:“你若想要女人,我可以为你纳良家女为妾,青楼乌烟瘴气的,我怕你染了病传给我。”

这话说得太重了,李贽立即澄清道:“我忙着与你生孩子,哪有功夫去逛青楼,昨日回来去祖母那里请安,听祖母提起的,叫我有空陪你出去走走。”

沈卿卿本来是有些怀疑的,不过想到李贽几乎每晚都要纠缠她,确实不太像还有余力去找别人的样子。

“算了吧,我出嫁前祖父特意嘱咐我,让我别仗着夫家有钱就养成奢侈之风,若让他知道你陪我去逛首饰铺子,他肯定要多想。”沈卿卿兴致寥寥地道。出嫁前她倒是想方设法求了祖父放松对她的管束,然而嫁了李贽,沈卿卿对衣裳首饰的兴趣一下子就淡了,既然都淡了,何必还给祖父添堵。

李贽不需要小妻子替他省钱,绕着她发丝道:“那我叫他们带东西过来给你挑。”

男人非要表现,沈卿卿淡淡道:“随你。”

李贽安排阿荣去请首饰铺子的伙计,等夫妻俩用过早饭,人家已经捧着几样镇店之宝到了。

盒子打开,几样首饰入眼,沈卿卿的眼睛登时被一对儿金镶红宝石的手镯迷住了,豆粒大小的鸽血宝石,一只镯子上就密密麻麻地镶了至少二十颗,一双镯子加起来,足见其价值连城,这样的镯子,便是放在皇宫也是稀罕物。

中年伙计看出她的喜欢,笑着道:“夫人戴上试试?”

沈卿卿想也不想地摇头:“这等珍宝,当配大贵之人。”

这是沈卿卿的真心话,就算她有金山银山不必心疼买镯子钱,她也不敢买。买了做什么,一直藏在家里没有意义,戴出去又太扎眼,李贽的贵妃妹妹恐怕都没有这么贵重的镯子,也不知这家首饰店是什么来路。

中年伙计不说话了。

李贽直接捡起那对儿镯子,再伸手来抓沈卿卿的手。

周围有外人也有丫鬟,沈卿卿悄悄瞪他,李贽笑道:“夫人先试试,若不合适,我不会买。”

他那样子根本不许沈卿卿拒绝,沈卿卿又不好此时与他争辩,只好接过镯子。

镶满红宝石的镯子非常有份量!

沈卿卿匆匆戴上,根本没仔细看就赶紧摘下来了,慢一点她都怕她会舍不得摘!

“太重了,不舒服。”沈卿卿认真地嫌弃道。

李贽掂掂镯子,赞同地点点头,然后将镯子放了回去。

最后,沈卿卿挑了一支比较罕见的蓝宝石簪子,再替祝老太太挑了一只祖母绿的大扳指。李贽请首饰铺的伙计过来,这事自家祖父可能不知道,但一定瞒不过李家众人,沈卿卿若只顾自己开心,恐怕会得罪长辈。

东西太贵重,其他人可以不送,祝老太太的那份必须送。

“夫人贤惠,我都没想到要孝敬祖母。”当着首饰铺一行伙计的面,李贽笑着夸道。

沈卿卿陪他演戏:“我身为孙媳,孝敬她老人家是应该的。”

李贽便让阿荣送客,他陪沈卿卿去万福堂送礼。

得了礼物的祝老太太很高兴,笑着问沈卿卿有没有选到合心意的。

沈卿卿便微微低头,轻声道:“侯爷帮我挑了这只簪子。”

祝老太太仿佛这才发现孙媳妇头顶的蓝宝石簪子似的,先夸了簪子好看,再拉着沈卿卿的手看着李贽道:“礼物不礼物的,你们小两口过得恩爱甜蜜,祖母就高兴了,若是再给我生个曾孙,那我这辈子就没有任何遗憾喽!”

沈卿卿闻言,忙羞答答地垂下头。

李贽大大方方道:“祖母别急,明年差不多就有了。”

他话音刚落,江依月来了,见祝老太太笑容满面的,她好奇又开心地道:“老太太有什么喜事,快说给我听听。”

祝老太太扫眼薄脸皮的孙媳妇,没提曾孙的事,只说她得了礼物。

江依月亲昵地走到祝老太太的椅子后,一边替祝老太太捏肩膀一边柔声道:“还是仲常哥哥有眼光吧,给您挑了嫂嫂这样的好孙媳妇。”

祝老太太连连点头。

李贽笑道:“祖母,您别光替我操心,仲景年纪也不小了,三叔忙着家里生意顾不上他,祖母多替仲景物色物色贤妻人选。”

说着,李贽隐晦地扫了他的小妻子一眼。

沈卿卿听话题终于从她身上移开了,便不再装羞,神色如常地抬起头,看向祝老太太。至于李贽的提议,二公子李贺确实到了娶妻的年纪,沈卿卿并不觉得李贽与祝老太太讨论此事有任何突兀。

祝老太太颔首,然后对沈卿卿道:“祖母老了,很少出门,卿卿你是长嫂,多替仲景留意些,有合适的闺秀尽管知会我。”

沈卿卿笑道:“好,到时候您别嫌弃我年少不会挑选就好。”

从万福堂回来,李贽喝口茶,再看着沈卿卿道:“二弟的事真要劳你费心,你辛苦些罢。”

沈卿卿见他如此郑重,便仔细打听道:“那你得告诉我二弟喜欢什么样的姑娘,对女方家世有哪些要求,不然京城那么多闺秀,我怎么挑的完。”李贺品貌出众,沈卿卿可不想随便挑个姑娘敷衍了他。

李贽听了,温声道:“嗯,回头我去问问二弟。”

沈卿卿嗯了声,去内室重新打扮了,那蓝宝石簪子是她戴给祝老太太看的,如果回来后还继续戴着,李贽还当她多喜欢他送的礼物呢。

玉蝉刚替她取下簪子,李贽进来了。

玉蝉飞速替沈卿卿换了一支簪子,完事马上退了出去。

李贽走到梳妆台旁,慢慢地将一个盒子放到了沈卿卿面前的桌子上。

沈卿卿认得这个匣子,她震惊地仰起头,疑惑已在眼中。

李贽一边打开匣子,露出那对儿金闪闪红灿灿的宝石手镯,一边看着沈卿卿的眼睛道:“这等珍宝,当配大贵之人,而在我这里,七姑娘便是天下第一贵人,无人能及。”

沈卿卿:……

这甜言蜜语也甜的太假了吧?

可,明知道是他说来哄人的,她为什么还忍不住有一点点高兴?

就在沈卿卿努力抵挡那份不该有的喜悦时,李贽已经捞起她的小手,轻轻地将镯子套了上来。

第34章

沈卿卿收下了李贽送她的镯子。

一是李贽非要送她, 二来她也是真的很喜欢那对儿镯子。

沈卿卿觉得, 如果她不喜欢镯子继而坚持拒绝, 那叫心性坚定, 但明明喜欢却碍于脸皮不收,便是虚伪逞强了。逞强什么呢, 她与李贽是夫妻了, 李贽占了她那么多便宜,现在他巴巴地送礼给她, 沈卿卿什么都不要, 岂不是傻?

别的不说, 将来两人会有一个共同的嫡子,难道她因为怀疑李贽的真心就不需要李贽帮忙抚养孩子吗?

肯定不可能的。

收了镯子后, 沈卿卿马上又想通了一件事, 以后她不主动向李贽索要礼物, 可李贽主动送她了, 她也来者不拒, 只要守住自己的心就好。除非确定李贽真的改过自新了, 值得她喜欢了, 沈卿卿才会与他做恩爱夫妻。

尽管婚后李贽一直很努力地耕耘, 但四月初十,沈卿卿的月事还是来了。

发现中衣脏了的时候, 李贽已经去宫里当差了。

沈卿卿一个人坐在床上,全身上下都写满了失望。

她想快点怀孕,快点与李贽分床睡。虽然现在同房时她没有那么难受了, 可李贽精力体力都太好,每次沈卿卿都被他折腾的筋疲力尽。光是身体累也就罢了,难忍的是李贽越来越喜欢言语调戏她,弄得白日里沈卿卿都快无法在他面前维持一个贵女的骄傲与矜持。

傍晚李贽回来,饭后休息时,沈卿卿垂眸对他道:“这几晚你去前院睡吧,我,我月事来了。”

李贽闻言,仔细观察她脸色,关心问:“身子可有不适?”

沈卿卿想过他会因为没怀上孩子或不能再占她便宜而失望,却没料到李贽会这么问。

意外过后,沈卿卿先是摇头,随后又神色怪异地问他:“你怎么知道……女子这时候会不舒服?”

李贽笑了笑,低声解释道:“我父母去的早,贵妃是我唯一的妹妹。”

沈卿卿明白了,相依为命的兄妹俩,妹妹哪天忽然不舒服了,哥哥肯定会留意。

沈卿卿不由地想到了自己的哥哥沈肃,再想到李贽也会有像哥哥那样温柔护妹的时候,沈卿卿总算在李贽身上体会到了几分人情味。

她悄悄抬眸,就见李贽一手端着茶碗,凤眼对着碗里,似乎陷入了什么回忆。

那回忆应该是很美好的,因为李贽的目光格外温柔。

但没过多久,他的温柔就变成了沈卿卿无法理解的复杂。

“想到什么了?”沈卿卿好奇地问。

李贽眼里的异样迅速消失,朝她笑笑,道:“还是睡你这边吧,我不扰你就是。”

对此,沈卿卿颇为怀疑,他当真忍得住?

结果这一夜,李贽除了抱她,果然没有起任何色心。

沈卿卿终于高看了他一眼。

翌日,李贽像往常一样,天没亮就进宫了。

晌午时分,宜春宫派人来传话,纯贵妃请兄长过去喝茶。

李贽来到宜春宫,发现庆德帝也在,还有两个公主外甥女,一家四口欢声笑语的,若说唯一让李贽觉得不舒服的,便是庆德帝眼角日渐明显的皱纹吧。

满京城都道他李贽靠妹妹一步登天,殊不知他这辈子最后悔的,便是那日带妹妹外出游玩,致使妹妹被庆德帝看上,身不由己入了宫。

一个比妹妹大了将近三十岁的老男人,纵使身为帝王,也配不上他唯一的妹妹。

“微臣见过皇上、娘娘。”

从容上前,李贽恭声行礼,脸上是温润谦和的浅笑,一如当年。

庆德帝抱着两岁的三公主,笑道:“免礼,仲常快坐,二公主念叨你很久了。”

李贽站直,目光直接投向了二公主。

二公主开心地道:“舅舅,父皇说下个月带我们去行宫避暑,舅舅带上舅母跟我们一块儿去吧?”

李贽惊讶地看向庆德帝。

庆德帝颔首道:“朕久居宫中,是该出去活动活动筋骨了,顺便领略一番草原风光。”

李贽便懂了,这两年草原几个部落一直蠢蠢欲动,庆德帝此行的主要目的实则是震慑草原各部。

“二公主盛情相邀,臣定当携妻子同行。”李贽笑着道。

纯贵妃嘱咐道:“草原风大,便是夏季早晚也凉,我这有几匹好料子,哥哥给嫂嫂带回去吧。”

李贽弯腰行礼:“多谢娘娘。”

纯贵妃叹道:“可惜祖母年事已高,不然……”

庆德帝不忍爱妃忧愁,当即道:“其实官道平稳,你祖母身体又康健,去也无妨。”

纯贵妃摇摇头,笑道:“皇上美意我替祖母心领了,但还是让她老人家在家里待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