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虽然敬重白樘,然而却毕竟是个女子,天性良善,也不失人情味儿,倘若果然向白樘禀明所有,那便意味着,在她心底……这世间再没有什么比得上白樘。

所以在内堂中,听着张振跟云鬟在外的对话,赵黼看着面沉似水,心底却也是狂风骤雨,只能一声不出地扶着椅背,缓缓地落了座。

那时候他已经在怀疑,并且为自己的怀疑而觉着隐隐地恐惧。

然而现在,毕竟还是忍不住说了出来。

赵黼望着云鬟,对上那双他再熟悉不过的双眸,同时也看见向来有几分淡然却总是冷静清明的眼神中,透出一丝难以自抑的晃乱。

就算是在兵部那时候,被张振猛然擒住几乎生死一线,她的眼睛里都从不曾有一丝一毫的张皇惊惧,仍是淡然镇静如故。

那么此刻,又是怎么说?

还有什么,是比生死更令她看重的?

云鬟嘴唇微动,似要说什么,却又并没发出声音。

赵黼干笑了声。将她的手放开,缓缓起身,倒退了两步,便转身走了出去。

赵黼一路出了房间,却见灵雨垂头站在门外。

赵黼瞥着灵雨,然后说道:“好生看着她,别让她走了,若是人不见了,我要你的命。”

灵雨又惊,又且茫然。

里间儿,云鬟正抬手拢在颈间,闻言蓦地抬头,听见灵雨战战兢兢地回答:“是、世子……”

云鬟忙起身,跟着往外而行,叫道:“世子!”然而声音越发嘶哑且轻,就如同被蒙在石堆之下发出的声响。

赵黼置若罔闻,仍要离去,云鬟忙上前一步,死死地拉住赵黼的衣袖。

此刻赵黼才止步回头,看了她片刻,便轻声道:“你安心留在这里,我会去刑部替你请辞。”

云鬟摇头,眼中的泪顿时便涌了出来:“六爷,你答应过我。”勉强说了一句,喉咙里沙沙地痛,因擅自动作,更似扭断了般难受。

赵黼道:“我答应你什么?我答应让你进刑部为官,可并没有答应成全你的私心。”

说罢,赵黼抬手在她额角轻轻抚过,又道:“大夫叮嘱过不许你多说话,你就不必说了。”

他握着云鬟的手,将她的手指从自己的袍子上移开。

云鬟仰头看着赵黼,一只手被他拨开,却又竭力再握过去,终究不肯放开他。

赵黼忍无可忍,攥紧她的双手:“够了。”

云鬟只是坚持不放,一味挣扎,纵然知道徒劳也不肯撒手,虽然无声,眼中的泪却不停地沿着脸颊跌落下来。

赵黼望着这幅模样,眼睛却也红了起来,不由道:“你到底……想要我怎么样?”

他停了停,问:“我做的还不够么?”

将她的手握住,又问:“到底你心中……当我是什么?”

那天在马车里,因见她对白樘态度那样恭敬,简直奉若神明般,他虽然觉着白樘的确值得如此相待,但却隐隐地察觉了不对,便才说了那句——“我还是你的夫君呢,夫君是天,你要听我的话……”

当时她回答:“是。”

那一刻他才稍微心安。

可是谁又知道她心中在想什么?她心中一直藏着、供奉着的人是白樘。

他又是什么?

前生今世,都无法改变?

赵黼缓缓沉声又道:“你到底要我怎么做。”

云鬟垂头,再也忍不住,肩头轻轻颤动,泪纷纷地打落在他紧握着她的两个人的手上。

这样无声而泣,却比嚎啕大哭,更让他痛彻骨髓。

赵黼垂眸看了半晌,蓦地松开手,便将她一把搂入怀中。

“我并不想伤害你,”赵黼抱着她,喃喃地说:“阿鬟,你别再逼我。”

他将她紧紧地抱了一抱,却又用力推开,转身而去。

云鬟被他一推,身不由己撞在墙上,只觉得喉头似被人砍断了般疼痛,此刻,却仿佛有十双手在掐着她的脖子,其煎熬苦痛,比先前在兵部之时更甚十倍。

抬手在领口抓了一把,竟不由自主地咳嗽起来。

这会儿灵雨跑过来,将她扶住:“这、这到底是怎么了?”她先前站在门口,见两人情形大异,想靠近又不敢。

云鬟几乎站不住,抬手在唇边一掩,忽地觉着手心有些湿热,缓缓地张手一看,却竟是一抹血红在眼前晃动。

耳畔响起灵雨的惊呼声:“这是……血?哥儿!这可如何是好……”

又叫:“世子!世子!”

云鬟站立不稳,双膝一屈,往前软软地倾跪了下去。

正当将要落地之时,却有一只手臂探过来,将她当腰一揽,抱了起来。

泪眼朦胧,几乎看不清眼前的人,云鬟却知道这人是谁。

她只能胡乱摸索着,拼命地抓紧他。然后不顾一切,用尽全身最后的力气:“别去,别……”

今冬的第一场雪,于今夜悄然而至。

世子府内人手本少,在这冬日雪夜,更见寂静。

内堂之中,晏王赵庄满面诧异,望着面前的侍女道:“你说什么?”

侍女道:“回王爷,先前有人看见世子带了那谢大人回来的,后来……后来就在房中不曾出门。”

赵庄满面匪夷所思,从来好脾气如他,竟也忍不住:“太不像话!”

赵庄迈步出门,径直便往世子住所而来,迎面正见到灵雨低头走来,满腹心事似的,竟没看见他。

赵庄喝道:“站住。”

灵雨一惊,忙抬头,又急行礼。赵庄看了一眼屋里:“世子呢?”

灵雨嗫嚅道:“回王爷,世子、世子在歇息呢。”

赵庄道:“他几时回来的?跟谁一块儿?”

灵雨早知道瞒不住,幸而赵庄今儿去了静王府,是黄昏才回府的,当下忐忑道:“是下午,跟……跟刑部的人。”

赵庄嗤之以鼻:“别跟本王耍心机,刑部什么人,还是那谢凤?”

灵雨深深低头。

赵庄磨了磨牙:“真是反了天了,我也不能这么纵着他。”越过灵雨,向内而去,灵雨急忙唤道:“王爷……”顿了顿足,只得跟上。

赵庄推开门,进了内室,却见鸦默雀静,仿佛无人一般。

他竟有些紧张,生怕看见些奇异的情形……试着再入内几步,却果然见赵黼靠在床边,竟坐着地上,在他身后床上,却躺着一个人,还未看清脸色,只看那身上的官袍,就知道是何人。

赵庄不知该松一口气,还是越发恼怒。

赵黼正低头出神,听得脚步声响才抬起头来,猛地看见父王在跟前儿,忙欲起身,不知为何却又停了下来。

刹那间,晏王睁大双眼,已经看清,原来那榻上之人虽然是躺着,可是右手垂落,竟正紧紧地揪着赵黼肩头的衣裳,看着甚是用力,那指骨都有些泛白起来。

赵庄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看看那个人,那只手,又看向赵黼:“你……你这是在做什么?”

赵黼终于半站起身来,却仍是没离开床边儿,回头看看那只手,小声道:“父王,她受了重伤,我……我看着呢。”

赵庄忍无可忍,走到跟前儿,便要将他拉开,又去抓住云鬟的手,想要拽落。

赵黼忙拦住,又叫道:“父王不可!”

赵庄目瞪口呆,就在此刻,却听得榻上的人含糊不清地叫道:“王爷……”声音嘶哑,却依稀有哀婉凄然之意。

父子两个一块儿色变,齐齐看向云鬟。

赵黼咽了口唾沫,赵庄道:“他……”

赵黼道:“他虽然昏迷,却有些察觉是父王来了,只不便起身见礼请罪,也算是有心了。”

赵庄狐疑,看看云鬟,又盯着赵黼,因见身后众人并未跟进来,便低低:“你这是做什么?还真的是断袖的典故了不成?”

赵黼道:“什么断袖,没有的事。”

赵庄指着那抓着他的手,又看看他仍是微微矮着身子的别扭姿态,道:“那这是什么?我看比那断袖还厉害!那汉哀帝虽然可恶,却还能有勇气拿剑割断衣袖,你呢?你连割都不舍的?!”

相传西汉汉哀帝跟朝臣董贤同榻,次日汉哀帝醒来,发现衣袖被董贤压住,他不忍惊醒董贤,才拔剑割断了衣袖,这便是断袖之癖的来历。

赵黼听了,竟道:“他拿刀割断了衣袖,才是断袖,我又没割,又断的什么呢。”

赵庄见他尚且振振有辞,气的抬手要打,却又不舍得,便道:“你快些跟我出来。”

赵黼踌躇道:“父王,总之父王你放心就是了,我真的不是那什么,我喜欢的是女人。”

晏王无法可想:“得亏你母妃不在这里,若给她看见了,只怕被你活活气死。”

赵黼只得低头。晏王又试着拉了他两把,他却只不肯离开。

正榻上云鬟又高叫了声:“王爷!求你……”这一句,更是百转千回。

晏王毛骨悚然,呆若木鸡道:“他……”

赵黼道:“其实她今日差点儿被张振掐死,白日又吐了血,又是受伤,又受了惊恐,我不过是为惜才之故,所以才在这儿看守着她……父王何必多想,倘若我真的是那断什么袖,这会儿我哪里坐在这里?不是早在上头抱着了么?”

赵庄双眸微睁,又觉着这话可怕,又觉着有些道理,便道:“你真的不是?”

赵黼道:“我要是,早就是了,何必等到这会儿才是?”

赵庄缓缓地吁了口气,道:“只为你如今还没成个家,父王心里才不安稳,其实也并没多疑心你是……只是……未免对这位谢推府太好了些。不过,我向来信你是个自有主张的,既然你这样说,便由得罢了。”

赵黼松了口气,赵庄想了想,却又说道:“不过说回来,你的终身大事的确该考量考量了,先前……骠骑将军家的那姑娘时常来府内,我觉着她伶牙俐齿、颇为可爱,倒是很中我的意,只最近怎么不常来了?”

赵黼道:“我也不知道。”

赵庄道:“你不如想一想,张姑娘不论出身,品貌,都也能配得上你了,你可不要再搪塞,另外索性同你说明,今儿我跟你四叔见面儿,他同我透露,你皇爷爷正在悄悄地给你找人家呢,你可想好了,他老人家那个性情,一旦找到他以为合适的,便由不得你了,故而我劝你,趁着能自个儿张目的时候,且多想想罢了,别到那无可挑拣的地步再后悔。”

第282章

赵庄说罢,在赵黼肩头一拍,又瞥见那只紧紧拽着他的手,仍有几分刺眼,可又不便再多言,只仍复叹了声,转身去了。

雪落无声,可因室内太过寂静,赵黼竟似在云鬟浅浅地呼吸声外,也听见了那雪花绵密而落的声响。

他靠着床边儿仍是垂头坐着,几乎忘了今夕何夕,已到几时。

期间灵雨进来看过一次,见状,竟也不知道要说什么好,于是仍又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仿佛过了子时,赵黼忽地觉着肩头一动。

他抬眸,却见那玉白的纤纤长指在他肩上轻轻地抓了一把,赵黼还以为她又是处于梦境之中,便仍是垂头默默。

然而那手却又动了一动,他听到云鬟低哑的声音唤道:“世子……”

赵黼眼睫一抖,方慢慢地抬起头来。

顷刻,云鬟叹息般道:“我以为、我已经死了。”

赵黼知道她是醒来了,闻言皱皱眉,便将她的手推开,淡淡道:“我叫灵雨进来。”

他本要起身,云鬟却又握紧他肩头衣裳。

赵黼冷笑道:“怎么?怕我去刑部?这会儿半夜三更了,外头雪大寒气重,我懒怠出门。”

云鬟道:“六哥。”

赵黼眼神一变,嘴唇动了动,想回头看她,却又咬牙不肯。

云鬟静静说道:“你若要去,早就去了。”

赵黼把头一扭,不看她,不言语,却也不曾走开。

云鬟咳嗽了两声,手却仍不松开他,带的赵黼也跟着颤了颤。

赵黼不由转头看了过去,却见她脸色通红,样子竟是很不好,看着比带回来的时候更重了五六分似的。

赵黼吓了一跳,忙靠近过来,低头又看。

却见她颈间被张振捏过的地方,都已经紫青肿了起来。

赵黼倒吸一口冷气,忽地想起先前因心神震荡,并没有给她涂太医给的玉琮膏,当下大为后悔,忙要唤灵雨,谁知一转头却看见那膏药正放在旁边桌上,忙转身去取了来。

赵黼拔开那药瓶子,看了一眼云鬟,终于把心底那许多杂乱思绪压下,只用指头轻轻地给她涂在伤处。

云鬟本来是喉咙里肿了发疼,如今又加外间皮肉的疼,便咬牙忍着。

赵黼却看出来,便故意冷道:“又怪谁呢,自讨苦吃。”

云鬟也不答话,赵黼嘴里虽硬,心却仍是软的,却也不说了,只顾赶紧给她涂了,又去洗了手。

云鬟微微转头,看他在屋里走来走去,不知为何,眼睛便又有些湿润。

正打量中,赵黼却又回头过来,不期然目光相对,两个人都有些发怔。

片刻,赵黼才又移开目光,耳畔听云鬟道:“我、有些口渴。”

赵黼身不由己地走到桌边儿,探手摸了摸那茶水,已经冷了,便出外叫灵雨。

灵雨正在外间昏昏欲睡,听了呼唤忙起身,便去端水来。

赵黼走回床边儿,冷冷道:“你还有什么吩咐?”

云鬟问道:“外头下雪了?”

赵黼“嗯”了声,云鬟看着他微冷的脸色,道:“我忽然想起,在鄜州时候的情形。”

赵黼本不想理她,听了这句,便禁不住又瞥过来。

云鬟道:“那时候你本是回云州过年,如何又跑了回去?”

赵黼见她问的是这个,便胡说道:“我自己喜欢,又怎么了?”

云鬟道:“你当时,是打什么主意?”

赵黼心头一跳,便不回答。

云鬟望了他一会儿,却也不再追问,只有道:“你可知道,那时候我在佛前许的是什么愿望?”

赵黼眨了眨眼,心里虽想知道,却仍道:“你不是不肯说么?”

云鬟道:“我当时心有芥蒂,自然不愿意跟你说。如今说也无妨。我当时许的是……这一世平安喜乐,前世冤孽尽消。”

赵黼眼睛微微眯起:“你总不会……在那时候就知道我的心思了?”

云鬟道:“我当时连你跟我一样都不知道。甚至对你的身份存疑,后来……才回味过来的。”

赵黼问:“回味过来什么了?”

云鬟垂眸:“你所打的主意。”

赵黼冷哼了声,走开两步。

这会儿灵雨进来奉了茶水,又道:“其实汤药也并没有喝呢,先前都熬好了。”

赵黼便让快拿来,不多时灵雨把药送上,云鬟下咽甚是艰难,却也慢慢地喝了。

灵雨见他两人在说话,只愿融洽相处倒好,伺候好了后,便又悄悄退到了外间。

卧室之内,只听云鬟道:“其实你说的对,我是喜欢……白四爷。”

赵黼蓦地回头,死死地瞪着她。

云鬟轻轻一笑,淡淡道:“我从来无依无靠,遭人欺负冷待,笑里藏刀的多少。只有四爷虽然看着冷,可是对我多有照料,别人或者不明白,也没留意,但是对我而言,却是不可磨灭的。”

赵黼握紧双拳,又是嫉妒,又且痛恨。

云鬟却继续道:“这一生,我原本想一走了之,山水永不相逢。直到小白公子跟你的那个赌约,我忽然发现,我从来没有像是今世一样离他这样近,所以……我只想靠他更近一些,或者……能变成他的样子……”

——温和,强大,百毒不侵,无坚不摧。

赵黼凝视着她:“你……”

云鬟对上他的目光,坦然道:“我的确曾有私心,可是一路至此,我发现……相比前世的崔云鬟、我更喜欢的……是现在的谢凤,这才是我想要留在刑部的理由。”

云鬟一口气说了这许多,喉咙便受不了,又微微地躬身咳嗽起来。

这会儿,外头北风卷着雪花飞舞,轻轻敲窗。

室内,通红的炭火跃动,噼啪有声。

那微光照在赵黼的脸上,原本极冷的神色,看来竟有些微微地暖。

次日一早,门扇被悄悄敲响,赵黼睁开双眼,转头看了看身旁之人,便悄无声息跃下地上。

门开处,却是灵雨,垂头道:“世子,外头有个刑部的什么柯推府来到,说是相告世子,因昨儿谢推府没回刑部复命,听闻侍郎不悦,他叮嘱让谢推府及早去刑部请罪呢。”

赵黼皱眉,灵雨却又悄悄问道:“谢推府好些了么?”

赵黼回头,却见云鬟正移步从内走了出来,官袍略有些褶皱,脸色却不似昨夜的通红,而是雪白。

云鬟上前道:“我方才已经听见了。世子,能不能再劳烦你一件事?”

赵黼道:“你真的要为刑部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不成?”

云鬟道:“以侍郎的性子,我昨儿没做成事,今日只怕他立刻就去张府。所以……”望着他,竟笑了一笑。

虽然一脸病容,然而这般一笑,却仍是叫他忍不住心旌而神摇。

赵黼不由笑叹:“你可真是我命中的克星。”

云鬟见他默许,便又看向灵雨:“也还要姐姐帮忙。”

灵雨吃了一惊:“我?”

赵黼也有些惊奇,云鬟道:“请世子稍等片刻。”握着灵雨的手,转身进了房中。

这一日的清早,骠骑将军府上,来了一位客人,却正是晏王世子赵黼。

张振因在府内,闻言先迎了出来,见赵黼身着银红色的灰鼠里圆领袍,披着玄狐大氅,负手踏雪而来,身后跟着两个侍女,各自披着大氅,戴着风帽。

张振倒是鲜少见他如此排场的,迎着问道:“世子如何这般早就来了?”

赵黼想到云鬟颈间的伤,倒是有些恨他昨日出手太重,偏偏那时候因为他心神不属,竟拦的迟了一步,当下懒懒道:“你虽然是那个爆裂脾气,但是我却不能不义,听你昨儿说可繁不大好,我今日亲来看看。”

张振见他这般说,方面露喜色,道:“我正因为担心妹妹,所以昨儿就回来了,妹妹如今谁也不认,只怕还认得世子。”忙请了入内,带到内宅。

张振先飞快地去见了母亲,说了一番。

张夫人正因可繁的“病情”棘手,一夜无眠,清晨也在淌眼抹泪儿的,听张振来说,反而似见了一线光明,也不顾避嫌,就叫他赶紧带赵黼入内。

略寒暄了两句,便亲自同张振一起,领着赵黼来见可繁。

却说不多时,来至可繁闺房之外,还未进门,就听得里头“啪嚓”一声,似是摔碎了东西。

很快有丫头退了出来,盘子里托着些碎了的碗盏。

因见张夫人来此,便忙低头道:“小姐不肯用饭,又推翻了。”

张夫人挥手叫退了,不免又掏出帕子来拭泪。

强打精神,带了赵黼进里面儿去,才进门,就嗅到极浓重的药气。

张夫人先进内见可繁,可繁仍是躲在床上,见母亲来问询,也不答话,张夫人多说两句,她竟呜呜地哭叫起来。

张夫人无法,只说:“好好,母亲不说了,今儿世子亲来探望你,你可高不高兴呢?”

可繁听见“世子”,才慢慢地停了哭。

张夫人退了出来,又含泪对赵黼道:“殿下,且多照拂可繁,她如今病着,若有冒犯,也别放在心上。”

赵黼道:“放心,我理会得。”

张振也安慰母亲道:“妹妹从来敬慕世子,只怕见了他当真有用。”

此刻赵黼已经走了进去,却见可繁抱着膝盖,缩身埋首地坐在床内。

赵黼叫道:“可繁?你认得我是谁么?”

张可繁徐徐转过头来,忽然叫道:“世子哥哥!”便扑过来,赵黼忙后退一步,把身后的“侍女”揪住,便推了过去。

那“侍女”忙扶住张可繁,低低道:“姑娘……”声音颇有些沙哑。

可繁却警惕起来,忙离开她:“你是谁?”

却见这侍女脸色白净,气质恬和,如初晨之露,清水芙蓉,道:“我是伺候世子的丫头。”

赵黼探头过来道:“她叫阿鬟。”

也许是因为见了赵黼,张可繁竟并未如见旁人似的哭叫不休,看看赵黼,又看看“阿鬟”,竟皱眉自忖道:“我在哪里见过你。”

阿鬟道:“姑娘常常去世子府,自然是见过我的。”

张可繁才垂头不言语了。

张振因安抚了母亲,也跟着走了进来,因怕靠近了可繁不喜,便略在门口站住。

赵黼回头看他一眼,便又问道:“可繁,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儿了?可是哪里受了什么委屈?”

张振皱皱眉,才要阻止,赵黼回头向他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不要多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