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如茗等去了,小幺儿揭开盖盅,啧啧道:“王妃真是心细如发,又果然是最得人心的。主子且快趁热吃了。”

君生回头看了一眼,却道:“我并不爱吃甜的,你替我吃了就是。”

小幺儿道:“这如何使得?这般好东西,且又指明了给主子的。”

君生道:“不必啰嗦。”

小幺儿吐吐舌,便果然欢欢喜喜地捧着,尽力吃了两碗。

君生见他舔嘴咂舌,似吃得甚是满意,无奈一笑,便往外而去。

又吩咐:“你方才说殿下如今在陪白尚书,我便不过去了,只叫人去告知殿下一声。”

小幺儿自去转告了,陪着他出府自回畅音阁。

半路,君生撩起帘子往外看去,心头转念,便把小幺儿叫来,低低吩咐了几句。

这人飞快地跑走,半晌回来,道:“主子只怕去不成了,听说皇太孙殿下、以及刑部的季行验两位都在府上呢。”

君生道:“去不成了么?”

帘子垂落,里头传出一声轻笑,如同冷风掠过秋水,掀起些许彀纹。

就在此时,谢府之中。

赵黼跟云鬟两人,一则酒力所致,一则无可忍的地步,阴差阳错,竟将话说开了。

之前赵黼呵斥晓晴出去,晓晴虽然惧怕,可又担心他对云鬟不利,因此仍是战战兢兢地站在门口。

又听他两人说了这些话,懵懂疑惑,心跳忐忑。

只是她毕竟从小儿伺候云鬟,见云鬟起初虽有冷怒之色,可同赵黼所说的那些话,却仿佛大有内情,又见最后潸然落泪,竟并不是方才的敌对抗拒之意了。

晓晴高悬的心也慢慢地放了下来,知道两人之间,必有些自己所不知道的缘故,又看是这般……却不好在此打搅。

正犹豫着想要退出,却见赵黼在云鬟耳畔又低语了几句,竟将云鬟打横抱起,便往内而去!

晓晴一惊,本欲叫一声儿,又忙捂住嘴,眼睁睁地看赵黼抱着云鬟,轻车熟路地走出厅中,竟往她的卧房而去。

晓晴方才平复下去的心跳复又大乱,在原地呆了会儿,便忙不迭地跟上,因走得急,几乎摔倒。

一前一后,绕过廊间。

赵黼毕竟腿长脚快,晓晴紧追几步,才看见人在跟前儿,却偏偏不敢靠近过去,只惶惶然跟随。

幸而云鬟贴身的丫头只晓晴一个,平日里近身伺候、能在她卧房内随意出入的,也只晓晴,故而赵黼一路而来,并没碰见底下之人。

晓晴跟到门口,欲要入内,房门却在眼前蓦地被撞上了,晓晴双眸圆睁,手抓在门扇上,欲要推开,却又并没这个勇气。

正死死盯着看的时候,却听得一声低低地呜咽,隔着门扇传了出来。

晓晴攥着拳,却只顶在自己唇上,她睁大双眸,慢慢转身,沿着门扇缓缓蹲在地上。

这会儿屋内,却如同狂风吹动蔷薇架,自有一番雨狂风骤、花摇蕊摆的情形。

原来赵黼才进门,将门撞上的当儿,便顺势抵住。

许是因为喝了桂花酒,她的唇竟格外娇软香甜,赵黼原本是想温柔些,谁知却违背了本来的心意,毕竟太过急切。

两个人的力气本就不能相提并论,如此对他来说自是轻而易举。

云鬟因酒力作祟,且又心神激荡,倒也并没多想,谁知道,下一刻竟是这样一场暴风骤雨?

他的手竟十分灵活,动作亦巧妙,平日里云鬟自己解带都不曾做的这般利落。

云鬟头晕目眩,神智越发昏沉,又听得狂喘乱息,眼前且光线晦明,更有些分不清前生今世。

第411章

且说白樘于静王府吃了晚饭,陪坐喝了会儿茶。

眼见时候不早,便命备轿,静王送他出门。

先前因殿前选了晏王一节,白樘虽然有些问心无愧,只不过面对静王,仍觉有些异样罢了。

正如周天水所说,白樘心中认定的人,其实一直都是静王。然而他却又是个最敏锐的人,当时赵世迟迟不肯表态,白樘早就觉着不妙。

且沈相在朝中势力极大,虽然静王从来名声极佳,群臣也似很“齐心协力”,可若是皇帝的意思不在静王身上,群臣如此……岂不是竟有些团团“结党”之意?

但是……白樘并未跟静王所说的是,他那会儿选择晏王殿下,其实,还有一个理由。

是一个促使白樘改变心意,同时不能对静王直言的理由。

这一会儿,他于轿中,这无人窥见的私密所在,也同样是端然静坐,眼皮低垂,默然神思。

正行走间,听得外头马蹄声响,隐约似传来熟悉的声音。

有人叫道:“殿下……”

那马蹄声不疾不徐,缓慢靠近。

白樘睁开双眸,虽然这来者尚且未曾出声,白樘却已经猜到来的是谁。

果然,便听那声音朗朗地,穿透夜色,穿过轿帘,直传入进来,说道:“原来是白尚书,这是打哪里来,到哪里去?”

轿子早就停下,白樘俯身而出。

抬眸之时,便见赵黼人在马上,虽在随意问话似的,也并无特别表情,却不知为何,在白樘所见,这位殿下面上,竟隐隐地仿佛流露出一股难以掩饰的得意气息。

白樘淡然拱手:“不想竟在此遇见殿下。方才去静王府,如今且回刑部。”

赵黼见他如此,忙翻身下马,笑道:“尚书怎么如此多礼?”

因走前一步,暖蔼地夜风之中,他身上透出很淡地甜香桂花之气。

白樘不由复抬眸看去,却见赵黼的双眸格外之亮,月光之下,脸颊上也似有些异样绯色。

白樘问道:“这会儿,殿下却又是……要去哪里?”

他本要问赵黼是自哪里来,话到嘴边,却又换了如此一句。

果然,纵然他有心不问,赵黼却巴不得地供认说道:“方才在谢主事家里喝了两杯酒,这会子回府里去。”

白樘唇边一动,却并没怎么笑,只道:“原来如此。”

此刻银河天悬,月华如练。

两人目光相对,白樘的双眸依旧沉静无波,似月下的海面,只有些明明灭灭地光罢了,然而赵黼的双眸却如同星灿,又仿佛带些烈阳之色。

正是一冷一热,两个极至似的。

这一夜,赵黼虽未曾宿在谢府,季陶然却是睡得香梦沉酣,无知无觉。

直到次日早起,晓晴早吩咐了两个小丫头过去伺候,自己却在屋内伺候云鬟洗漱。

更衣之时,便见到颈间数个不大不小的红点,便道:“帐子里进了蚊子么,如何主子也不叫我?”

云鬟起初不解这意,到铜镜前照了照,忙举手掩住,却也不过是掩耳盗铃罢了。

晓晴道:“怎么了?”

云鬟只得垂眸道:“没……拿些粉遮一遮可好?”

晓晴细看了会儿:“只怕遮不住。”

云鬟道:“尽力一试。”

云鬟生得白,颈间肤色更是雪色无瑕,因此那几个点儿竟甚是醒目,且寻常的粉涂上去,却又因肌肤甚是细腻,哪里沾的住?最后,下面儿的几个勉强用衣领挡住,下颌的两处,便剪了两块小膏药贴在上头,预备有人问的话,就说划伤了。

晓晴见她这般大费周章,才后知后觉醒悟过来昨夜的事……有心想多问几句,又怕不是她该问的。

正季陶然整理妥当,出来厅内一块儿吃早饭。季陶然便道:“我昨儿怎么就醉了?也没喝多少呢。”又道:“那六爷呢?他昨晚上可也歇在府里?”

云鬟道:“他回去了。”

季陶然“哦”了声,低头喝粥,孰料目光转动间,看见云鬟颈子上两块膏药,随口问道:“是怎么了?”

云鬟举手摸了摸:“方才被花枝划到了。”

两人用了早饭,便一块儿往刑部来,云鬟因惦记着顾小姐之事,便吩咐季陶然:“抽空可否请小白公子过来,有件事同他商议。”

季陶然道:“这有何难,待会儿到了部里,叫个随官去告诉他一声就是了。”

眼见过了晌午,季陶然估摸着这会儿白清辉也无事,便唤了人来,让去大理寺报信儿。

这刑部的随官来至大理寺的时候,偏白清辉不在,一问之下,才知道出了大事。

出事的,却正是辽人。

原来因睿亲王萧利天喜欢大国风貌,有意在京内多盘桓些时候,多长些见识。今日也带了几个属下,在礼部官员的陪同下,出城游览山水。

辽人性喜猎射,有些不耐烦如此游山玩水的“平和”之态,睿亲王倒也罢了,他的几个手下将官却催问道:“那打猎的好地方呢?快带我们去!”

因商定了议和,皇帝吩咐要对这些人以礼相待,礼部的官员不敢怠慢,往上请示了一回,只得引着他们到了城外的兰剑山,从围场里放了几只猎物出来,让他们围猎消遣。

这些辽人果然十分勇猛,不过是半个时辰,便将放出的猎物打了大半,一个个耀武扬威,呼呼喝喝,气势惊人。

不知不觉将到正午,天气炎热起来,这些人也不回城,只是将所打的猎物拖到一起,就地围拢了些干枝枯木等,便生起火来。

又有几个人,便从腰间掏出匕首,竟手法利落地把猎物剥皮,放在溪水里洗剥干净,立刻串在长长地树枝上,竟就地烧烤起来。

礼部跟太常寺的陪同官正因不得回城,捱着这树林子里的燥热跟蚊虫,苦不堪言,见状一个个皱眉咋舌,只碍于他们的身份,不便多嘴,便只另在一边儿,不去凑他们。

睿亲王看着手下操办起来,也并不理,顷刻香气渐渐飘散出来,却是猎物烤好。

有一人便拿刀子切割,先分出的头一块儿好胸脯肉,自然是给最尊贵的人,他们也不管舜国的官员,只呈给睿亲王。

然而睿亲王一来不太喜这种食物,二来因天热,毫无食欲,便只叫他们自在分吃罢了。

礼部的几个人低低说道:“瞧这些人,茹毛饮血一般,竟似未曾开化。”

另一个道:“着实凶猛异常,可知昔日太子在云州跟他们相抗是何等不易。”

嘀咕的当儿,有两个辽人听见,有个跳起来道:“你们鬼鬼祟祟地是在说什么?”

这跳起之人原本是睿亲王手下的一员猛将,因一身蛮力,也蒙赐了皇姓,便唤作萧忠。

因睿亲王来议和,他便随同护佑,是个脾气甚急躁的人物。

礼部陪同的刘侍郎起身,便含笑道:“我们只是在自己说话罢了,不知鬼祟两字,从何而来?”

谁知萧忠见刘侍郎虽然含笑,口吻却淡淡地,他便有些怀愤。

正要发作,听睿亲王说道:“你好生吃东西就是了,何必生事。”

这萧忠虽然性急,却最听睿亲王的话,当即便不言语了。

刘侍郎回头,吩咐两名手下道:“罢了,且少说两句,别跟这人一般见识。”

他的属官道:“只是这人忒嚣张了,看他这般凶恶,也不知手上沾没沾我们舜人的鲜血,真叫人……”

谁知萧忠虽然在吃,耳朵却听着,模糊听了两句,便跳起身,竟把手中没吃完的一支獐子腿猛地扔了过来,正砸在刘侍郎的肩头。

这侍郎是个文官,萧忠又有蛮力,顿时便给他打的斜倒在地上,官服污脏了不说,肩头也更像是断了骨头,极为疼痛。

刘侍郎身边两名主事,几个侍卫见状,如何忍得,纷纷都跳起来,喝骂道:“你这蛮子,是做什么!”按着腰间的佩刀,几乎就要动手。

萧忠却哈哈大笑,道:“大舜没用的酸书生,谁让你们在背后说人坏话的?半点力气都没有,还敢怎地?”

他身后几个辽人也都猖狂大笑,有见侍卫们将拔刀似的,便也围拢过来,眼中透出好勇斗狠之色。

此刻主事们将刘侍郎扶了起来,又问端地。

睿亲王见闹得不像样,喝道:“胡闹什么?都退下!”

那些辽人闻听,才缓缓散开,仍是就地吃肉,眼睛却仍不善地梭着这边。

睿亲王又对萧忠道:“谁让你动手的?还不快向侍郎大人赔礼?”

又走到跟前儿,掏出帕子亲给刘侍郎擦拭污渍:“他是个粗人,就算在本国也时常惹事,还望侍郎不要跟他一般见识。”

刘侍郎虽然心中盛怒,但毕竟是两国之交,不便就此小事大动干戈,何况睿亲王亲来赔礼,倒也罢了。

他便也对侍卫们道:“无碍。”侍卫们压着怒意,将刀回鞘。

因天热,几个辽人吃了一顿,因见那溪水清凉,有几个便索性脱了衣裳,赤条条地便去那旁边的湖泊之中洗澡。

那萧忠便也在其中,因才吃饱了,水里又凉快,十分受用,就在里头胡扑乱舞。

舜国的官员们见了,个个面露憎恨鄙夷之色。又因先前刘侍郎受伤,越发不平。

有个便说道:“若此刻还是交战的时候,必然杀了这厮泄恨。”

旁边叹道:“罢了,还是以和为贵。”

两刻钟后,下水的辽人纷纷地复又上来,一个个捞起地上的衣裳,穿戴披挂,又见水里仍有个人横着,点算了一下,其他众人都在,却是萧忠在里头。

只当萧忠玩不足,便纷纷笑骂,催他上来。

谁知萧忠竟然不动,仍是伏在水里,有几个看出不妥的,当即扑腾跳下河,便往萧忠方向去。

连岸上舜国众人也都纷纷靠近岸边儿,眺首看向水里,见几个辽人游到了萧忠身旁,将他抓住,用力翻了过来。

不动还可,如此一翻的当儿,原本碧绿的湖水顿时便染做血红,大团的鲜血飞快地濡染出去,顿时将几个人所在之处,都变成深色的通红。

众辽人被浸泡在血水之中,有几个低头看去,望见萧忠模样之时,竟忍不住厉声叫了起来。

众人松开手,纷纷倒退,却几乎忘了人在水中,太过惊恐,无所适从,一边儿鬼哭狼嚎,一边在水里浮浮沉沉,胡乱扑腾,生死一线。

这场景,纵然是站在岸上的睿亲王,以及舜国众官员见了,也都无不悚然惊魂。

刘侍郎见势不妙,立刻命人回京,分头报知大理寺跟刑部。

清辉早随着卫铁骑出城而来,而那传令之人前往刑部之时,正是季陶然派人往大理寺之时,正好儿是错开了。

卫铁骑跟清辉赶到之时,却见礼部跟太常寺众人站在外面一圈,刘侍郎脸色惨白,其他的属官等也好不到哪里去,满是惊慌恐惧,还有几个躲在远处正俯身大吐。

清辉看了一圈儿,却又见睿亲王为首的辽人站在岸边,每个人的脸色也都不同,隐隐地透出些惊惧悲愤之色似的。

有几个人还赤着身子,有几个虽穿着衣裳,却也是胡乱披挂,衣衫不整。

睿亲王脸色凝重,一声不吭。

刘侍郎陪着卫铁骑跟清辉上前,卫铁骑道:“是怎么死了的?”

在他眼前的地上,是萧忠的尸首,身上盖了他原先穿的袍子,却只挡着中间儿,露出头跟底下的的腿脚。

刘侍郎迟疑未答,睿亲王道:“卫大人跟白少丞看了便知。”

萧利天在京内这许多日,人人都称赞他是个不同于一般辽人的奇才,但凡跟他见过一面儿的人,他都会记得,清辉倒也罢了……毕竟是白樘的独子,他先前去白府拜访过,有些认得不足为奇,可卫铁骑从未跟他照面过,他竟也认得。

卫铁骑见萧忠神情安详,若不是硬梆梆地,只怕还以为是睡着了,当下有些不明所以,便上前一步,将盖在他身上的袍子掀起来。

清辉早在旁有些心神不宁,正欲阻止,已经来不及了,随着卫铁骑手起,一股浓烈的血腥气喷了出来,清辉倒退一步,便转过身去。

正在此刻,耳畔脚步声响,清辉还未来得及看,却有个人跑到跟前儿,将他扶住:“怎么样?”

清辉定神,道:“没什么。你……你也来了,且快去查看。”

原来这来到的,正是季陶然,跟他一块儿来的,却是白樘,此刻在旁边瞥了一眼,却往前走到萧利天身前。

季陶然叫了一名随差,扶了清辉走开了几步,才又上前,查看现场以及尸首的情形。

此刻卫铁骑因看了一眼,——虽他也是个刑狱中的老手,却因毫无防备,一时也雪了脸色,倒退开去。

原来这萧忠因被遮住了大半身子,单看脸色十分平静,然而掀开袍子后,却露出底下,竟是被开膛破肚,伤口极长……因是从水中好不容易倒腾上来的,那些零件儿松松散散,也不知齐不齐全,有的还拖拉在伤口之外。加上萧忠身形本就肥胖高大,场面更加悚瘆惊人了,就算是这些杀人如麻的辽人也都无法镇定。

萧利天先见清辉倒退,又见卫铁骑如此,便低低哼了声。

正此刻,却见季陶然走到尸首旁边,他却丝毫不为这般惨烈之态所动,神态自若,凝神细察。

萧利天见他生得清秀,看着仿佛是个文弱书生,但这定力却非同一般,不由留意起来——他却不认得季陶然。

正端详中,白樘上前,道:“不知事发经过如何?”

睿亲王还未回答,旁边一名辽国官员道:“不必问了,是他们——是他们干的!”抬手一指,竟是指着刘侍郎众人的方向。

第412章

此话一出,在场的辽人纷纷鼓噪起来,数人举手拔刀,仿佛要扑上去厮杀。

面对这般狺狺咆哮之态,白樘却视而不见似的,只道:“若已经有了真凶,自然是极好的,是你们亲眼目睹?那么是谁人杀人,如何下手,且请说来。”

他的声音仍是素日的冷淡沉稳,句句理在,这些人却哪里能说得出来,只道:“先前是萧忠伤了他们,这些舜人十分狡诈,不敢当面对敌,只暗中不知用了什么法子暗害了他。”

又对白樘叫嚷道:“你也是大舜的官儿,当然是要护着你们自己人了!”

白樘不去理会,只看着睿亲王道:“殿下是怎么看?”

萧忠跟在睿亲王身边良久,见他死得如此惨烈,睿亲王心中也是骇异交加,且又有些罕见地愤恨。却仍是忍着怒痛,道:“此事的确有些可疑。先前萧忠跟侍郎等众人有些口角,且……我也正听见侍郎底下的人在偷偷商议,说若是能将萧忠杀了泄愤,就最好不过的话……”

先前众人躲着私下议论的时候,睿亲王远远地斜靠在椅子上,看似仿佛睡着,没想到他竟然听得如此清楚。

刘侍郎大出所料,脸色不由微变,他手底下的两名侍卫更是面面相觑。

白樘问道:“可有此事?”

刘侍郎忙分辩道:“那不过是一时激愤之语罢了,他们毕竟是使者,两国相争还不斩来使呢,何况如今两国交好,我们难道是那样不通事体之人么?”

睿亲王道:“那如何他们前面说完,后面萧忠就立刻死了?两者之间难道丝毫关联都没有?”

又对白樘道:“白尚书,我们是在贵国的地面上出了事的,请务必要给我们一个交代。”

这话里,也隐隐地有些不利要挟之意。

白樘面不改色,道:“不论是辽人出事,亦或者是舜人出事,只要是在我大舜地面上的,不过都是一视同仁,务必会查明真相罢了,请亲王放心就是。”

睿亲王回头看一眼萧忠,眼睛便红了。

他手底下的将官见状,叫道:“难道就这么放过他们了?他们大舜人自然护着大舜人了!谁肯信?”

刘侍郎因见白樘在前,便不与他们口角。

他身后一名主事忍不住道:“此事又不是我们做的,谈什么放过不放过的话?原本是你们挑衅在先,我们侍郎纵然受了伤,却还是顾全大局,我们又怎么会……”

谁知那几个辽人不是爱听解释的,见主事如此说法,还只当是挑衅,顿时便要冲上来报复。

然才扑来两步,胸前忽地多了一只手臂,青缎子的常服,袖口整齐非常,丝毫褶皱都无,静静轻轻地往外一挥。

那辽人去势本来甚急,被如此一挡,却蓦地刹住,反而踉跄后退几步,几乎跌倒在地。

忙举手捂着胸口,只觉得方才被那手臂轻轻地一挡,却仿佛身子狠狠地撞在了金刚石上般,震荡疼痛异常。

旁边几人见他本势不可挡地跳了过去,忽然又“弹”退回来,都甚是不解,纷纷扶住。

睿亲王在旁看的甚是明白,双眸微微眯起,便对白樘道:“尚书大人……好修为。”

方才那辽人想越过白樘身边儿,他却动也不动,只静静地抬手一挥而已,脸上神色都未曾动过分毫。

萧利天最知道手底下将官的能耐,若说别的武功倒也罢了,只是素日里,这些辽人最喜的便是扑击之斗,这般卯足力气扑过去,就算是一头野牛也会被掀翻在地,然而却被白樘轻描淡写地一“挥”,反击的倒退。

萧利天虽早听闻白樘之名儿,但自从上京见面,白樘始终都是一副温文儒雅的文官之态,萧利天只当他是德高望重,断案入神,才声名远播的罢了,今日亲眼一见白樘小试身手,才知道果然不俗。

白樘若无其事地收手,平平静静地看着萧利天,仍是冷静说道:“萧忠乃是水中遇害,当时靠他最近的,却是亲王手下的这些人,何况要在避开众人耳目的情形下潜入水中杀人,跟随刘侍郎的这些主事以及侍卫里头,又有哪个有这般能耐?何况他们身上个个都是干净的,证明并没有任何一个人下过水,亲王觉着如何?”

睿亲王脸色微变:“你总不会是说,凶手在我的人其中?”

白樘道:“我不过是按照常理推论,当然,或许凶手不是亲王的人,也非侍郎的人,而是另有神秘人,早就埋伏……也未可知。一切尚待仔细查证。”

睿亲王才松了口气,若有所思。

白樘又道:“正如睿亲王所说,事情是在我舜国发生的,一切自然由我们负责,一切,也等水落石出之后再做定论,如何?”

萧利天点头:“既然如此,那我便信白尚书。”他身后那些将官,虽然有些不服气,却也不敢再鼓噪。

正在此刻,季陶然因查验过了,起身走了过来,白樘道:“如何?”

季陶然道:“有些怪异。”

白樘道:“怎么?”

季陶然道:“按理说此人伤的如此厉害,神色不该这般平静。”又皱眉出神,大惑不解。

白樘知道此地并非说话之处,便不再追问,只对睿亲王道:“殿下,事发经过种种情形,还要劳烦你跟众位配合。”

睿亲王回头看一眼萧忠,咬牙切齿道:“自然,我一定要找到是谁……竟用这般手段害了我的人。”

因此案刑部接了,卫铁骑便同清辉一块儿先回大理寺。

季陶然正吩咐手底下的差官将尸首先运回行验所,一抬头见清辉去了,便忙先急急地追了上去,同他说了云鬟有事的话,清辉道:“知道了,我会尽快去一趟。”

说了这句,清辉又看一眼身后的白樘跟睿亲王等人,略微迟疑,便道:“你且多留心睿亲王。”

季陶然道:“怎么了?”

清辉道:“我也说不清,只是这般感觉。”

卫铁骑旁边听了,突发奇想道:“难道说是这睿亲王害死的萧忠?可是睿亲王并未下水,又怎会将萧忠开膛破肚?”

清辉摇头,先同卫铁骑上马而去。身后白樘随同季陶然料理他事,睿亲王便带着那一干人等,自回城去。

这一日黄昏,清辉更换便服,便来至谢府。

两个人碰面,云鬟不由便问起辽人使者被害的案子,清辉将自己所知说明。因问道:“季陶然说你有事找我,不知何事?”

云鬟委实不想告知他那些不好的话,然而若是不说,迟早发生的话,便也是悔之晚矣。

云鬟便道:“听说,先前顾小姐跟柳公子订了亲?不知几时成婚?”